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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译神品-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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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下的青草是那样的柔软,夜间的空气是那样的凉爽,连他受伤的肌肉也不那么疼痛了。好长一段时间,他默々地流着眼泪,泪水像两条笔直的小溪从面颊上淌下来。他哭泣着,因为失意和惆怅,因为遭受了这样多的屈辱,因为他已经领悟了自己所犯的错误,当然还因为其他的一些缘故。他好像失去了什么,同时感到身上有一根莫名其妙的神经在不断地暗々刺痛着自己。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很高了。风已经停息,地面上腾起一层烟雾,从邻近的田地里传来了牲畜恬静的喘息声。帕特感到混身上下懒洋洋地有了几分倦意。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姐々,但这一次并没有因为想到她被凌辱而感到痛苦,脑子里却浮现出她的一幅没有脑袋的**像,一个抽象的女xing身躯,赤条条的,简直不像人样。他发现自己这样想很不安,但他既不是出于什么yu望,也不是出于什么罪恶的企图。

    不大一会儿,帕特开始向家里走去。快靠近房子的时候,他听到几声狗叫和一阵窃窃私语,那些人正在离开那里,随后又听见一片有节奏的沙々声,这是他们抄近道上公路时踩踏田间麦苗发出的声响,刚々长出的庄稼被他们一路蹚平。

    帕特不但担心家里吵他不该出去,而且还害怕他们看见自己伤肿的面孔来问长问短,但这些都没有发生。妈々正在屋里泡茶,见他进来,就随手递给了他一杯。厨房里乱七八糟,碗柜和抽屉都敞开着,里面的东西被扔了一地。爸々挂着一幅顽强、愠怒的面容正一边端着茶盅呷茶一边对着陶制的烟斗喷吐烟雾,姐姐正坐在已经熄灭的炉火旁,身子萎缩在椅子里,红肿的眼睛直楞々地凝视着前方。平常这一家人就不大爱讲话,现在屋子里更为沉静;他们三个都遭受了极大的凌辱,谁也找不出恰当的话来表达内心的感受。(每人所受的凌辱各不相同,或是失去了人格,或是失去了家尊,或是失去了端庄。)

    还是帕特首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给我们切下一条面包来吧,妈々,”他说,“我饿啦。”

    妈妈惨々地一笑,指了指食柜,那里原来满々地撂着供一个礼拜食用的新烤制的面包,而现在却一个也不见了。“他们吃不了的也都拿走了,”她说,“只要是他们那双血迹斑斑的脏手所能抓到的东西都要拿……不光是吃的,莫利放在桌子上的胸针也不翼而飞了。”

    帕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令人忧虑的问题,“他们没有发现鲍博的什么东西吧?是吗?”他急切地问。

    “没有。谢天谢地,什么东西也没有发现。”

    大家又一次陷入沉思。外面传来一支猫头鹰呜々的叫声,看门狗抖动一下锁链,轻轻地叫了几声,一会儿又平息下去,黑夜随之再次恢复到空荡荡的静谧之中。

    帕特站起来,“我累极了,”他说,“我要去睡觉了。”

    “等々,我给你脸上敷点药,”妈々说,“伤得不轻。”

    “没关系,”帕特说,“我只想赶快去睡觉。”他走过去与妈々吻送晚安。正当他向前探腰时,眼睛发现了一道黄铜的微弱闪光。

    “看!”他惊叫起来,“你们看那里!”他走到壁炉炉台旁边,拣起一个装着小型子弹的弹夹。“是鲍博自动枪上的。”他小声地说。妈々在自己身上划起了十字。

    “他们竟然没有看见它,”爸々说,“老天爷,这是他们唯一可以找到的东西,就在他们的鼻子底下。”他脸上那执拗忧郁的神情开始消释。他抿起嘴,咯々地乐了几下,然后突然像往常一样痛快地放声大笑起来。屋子里的空气似乎也活跃了,甚至莫利也在笑。不管怎么说,归根到底,他们已经设法战胜了那一伙人。大家在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所遭受的屈辱,解除了慑于敌人yin威的压抑感。很可能,那些人过一段时间还会再来,很可能,还会发生更坏的事,但他们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们是愚蠢的,是可以被打败的!

    “我们把这事告诉鲍博,他一定会感到好笑的。”帕特说着,脸上泛起了红晕,对于自己的发现感到很得意。他轻々地一滑把子弹装到了口袋里。摸々弹夹确实在自己身上,觉得很来劲。但是,他脸上的肿块还在疼痛,他内心的创伤也并没有痊愈,他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也感觉到生话不再像他过去的想象,那样公道,那样单纯。
正文 09儿子…手稿首发…
    儿子

    [美]约翰?厄普代克著

    韩建中译

    。

    他在家的时候,常々待在楼上,那是不得已。说起来,他更喜欢待在外头。他——眼看十六了,别看嘴上wu毛,却少年老成得令人可气。我真想摸々他,就是不敢轻易动手。上回,他感冒发烧,我为他捏脊,见他一身肌肉块,又匀称,又富于有机的弹xing,就希罕得很。他这人,弦儿上得很紧。可睡起觉来特别地死,还爱冒汗,像井壁上的石块似的。他讲究尽善尽美。看到一家人胖的太胖、诙谐的太诙谐、邋遢的太邋遢、多情的太多情,一个々怪里怪气,不三不四的,他简直想吃了我们。母亲吸烟过度。弟弟露齿而食。姐々敞着罩衫的领口。妹々不做作业,与狗打闹,直闹得狗儿发疯。家里人说话全是扯淡。他要是父亲,准能超过现在的父亲。可年岁委屈了他,让他当了个儿子。他吵过架后,若不能出去踢々球,便躲进一个房角,呆头呆脑地歪进围着干豆袋的椅子里,样子很怪,像婴儿,也像睡狮。不知不觉地,我们把他搞得jing疲力竭了。在此令人厌倦的1973年,他对报纸发生了兴趣,迷上了头版消息和体育新闻。

    他在楼上写滑稽歌剧。这是1949年的一个星期天。不知着了什么魔,他自报奋勇,为一个高中的集会准备起节目来了;因为大家要唱歌。他一边默唱流行歌曲,一边滥造新词:“早晨起了床,赶紧上学堂,拼死又拼活,只为升级忙。”楼下,讨厌的说话声轰々直响,好像汽车在钻山洞。父母二人都想胜过对方一筹。“玛丽恩,这个人我比你了解,他心地纯正得很哪!”这位父亲,闷葫芦里的药特别复杂:他把可怕的人世当作棍棒,挥舞在妻子头上。自己却装出畏畏缩缩的样子,在外人眼里,挨打的倒像是他哩。女人满面通红地承认,是她冒犯了丈夫,以此向现实——永远充满羞耻的现实忏悔:男人被迫在外面与人世搏斗,而她却躲在这农庄上,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这本是很平常的事,但他们似乎不以为然。只有经过多次反复争吵,他们才会接受社会为他们确定的主从关系。因为,男人慈祥得像个妈々,他坚信做出牺牲的是自己,就笑盈盈地抱着这护身法宝沾々自喜;相反,舌锋尖利,时而动武的倒成了母亲:“是啊,他总是引你朝外跑,所以你才说他心地纯正。”父亲答道:“礼节xing拜访嘛。”他抑扬顿挫,装腔作势:“社会交往,互敬互让也。”儿子知道,这话准能激怒对方,心里一阵憋闷,就听到楼下爆出了母亲的叫嚷:“别对我陪这种笑脸!把手从屁股上拿开:一付假娘们儿相!”儿子再不想听下去。刚把心收回来,楼下的景象全又浮现在眼前:两个捧着咖啡杯兜圈子的对头、一堆不成套的破烂家具、各种描绘希望的书籍、几幅乖乖地待在镜框里的遗像,一动不动,温顺得如同胆怯的学童。这里便是他痛苦的渊源——他似乎正飘乎其上,趴在床头犹如趴在云端;他一面想歌偷词——“辅导室正对门,不偏又不斜,住个法国讲师,布鲁姆小姐”,一面透过楼上的窗口眺望茶sè的牧场——去年夏天堆起的牛蒡草,像许多大写的字母a;一棵苹果树似乎在纳闷:还有三只烂苹果何以不掉下去?同时,他盼着星期一,盼着爸么开车送他上学去,盼着随铃声走进点名的教室,盼着振奋的学习生活,盼着进入百老汇,盼着扬名于世,盼着飞来一朵祥云,带他远去,离开此地,离开此地!

    他送完报回来,瞅见厨桌上有几件为他准备的圣诞节礼物。至于年代,我只能推测。大概是1913?他解也不解,将礼物打到地上,一头趴在桌子上睡去。他一定是在故意亮苦:父亲患病,经济拮据,才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做事来为家人糊口。他没有过圣诞节,心里却点燃一颗火种:他爱上了无zhèngfu主义,怀疑起社会契约论。这个宣布信仰的时刻他是很珍视的;不然,何必要念熟它,死々地记住。后来好些年的圣诞节他都要向儿子吐露吐露?他生来喜欢教书,可他承认当老师是生活给他安错了角sè。我听他的课就很难受,觉得他颠三倒四的,像是自己折磨自己,现在才想到:可能是他那颗fang荡的心造成了这种混乱。但相对而言,他的字迹却一向清晰——最近,从一本书里落出一张发红的请假条,他夹在那里做记号已经二十年了;临终的前一夜,他还通宵达旦地做算术题呢。

    再上一辈儿子用棕sè墨水写的遗信,都是从当时他攻读谋职的密苏里神学院寄给家母的,手笔齐整、刻板。年代为:1887,1888,1889。没什儿要紧的话,不是说他怀念新泽西,就是说他因为陪寡妇走路,在教堂联欢会上受到了取笑。他不想走邪道,但封々字迹褪sè的短信都流露着一种忧郁丧魂的情绪,好像他心里已经算计到,他当不了像样的牧师,甚至会未老先亡。其子(我父)变成老头时,曾开车绕道几百英里,拜访了那座发出这些信件的密苏里小城。说来也怪,小城旧貌未改;样子完全如同他根据先父的描述所做的想象:高々的、经过风吹雨打的木屋一座々挺立在断崖之巅。他想家寄回来一张深棕sè的明信片,上面印的就是这座小城;这张明信片还在楼顶的小屋里保藏着呢。我父亲骂道:都是先父昔ri的痛楚搅碎了他的心,使他变得抑郁寡欢、愤世嫉俗。我母亲称:打那以后,丈夫的身体就算垮了。

    看他赛足球,真是美不胜收,我儿最矮,但跳、顶、传、晃、带样々拿手。既使被大块头撞倒,他也倒得迷人,总垫着黑绿条的校队球衣在地上翻几个滚。我忌妒他。我再也享受不到穿校队球衣的荣耀和快乐,享受不到教练的庄重鼓动仪式,享受不到互相握手抚背的亲密情意,享受不到傍晚月牙儿下披着暮sè休憩的恬静,享受不到正式比赛时拱顶体育场里森罗万象的盛典,那里不但有喝彩的母亲和令人称奇的“斑马”裁判,而且有使用电子笛报时的“眼镜”先生。我儿shè中一球,他容光迸发,高举双臂奔入队友的怀抱,简直得意忘形了。队友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他抬到空中。多气派!多**!多帅才!坐在场外观看的父亲,内心只留下一种抱憾:他意识到,再加上天资,这孩子一定会更加飞扬跋扈的。

    他俩开车穿过宾夕法尼亚州,到匹兹堡听儿子朗诵。向听众宣布了他俩光临的消息,但他俩坐着没动;掌声一起便落。我母亲过后说,要是勉强摸着黑站起来,说不定她要裁进另一排去。次ri晨,阳光灿烂,我们三人寻找起他俩的旧居来了。那里曾是他们的乐园;我甚至推测过,我投胎也在那里:正值大萧条ri趋深重,恐怖笼罩全家之时。我们发现了母亲经常拜读屠格涅夫的图书馆和那座夏夜里密々麻麻像铺地砖一样睡满乞丐的小公园;可是,坐车转来转去,始终没有找到原来那条街。下车步行,母亲看到一棵树。她说她认得它,过去在家常常倚窗凝望的就是这棵黑油々的菩提树。树枝倒是粗了,但姿态未变。可是那座房子,乃至整个街区都已无影无踪。草里还有些零碎的砖头和钢筋,看来,拆除工作刚々结束。我们站在空地上,笑开了,谁都认为该拆,因为铁路道轨离得太近。这不,一辆长々的货车沿着弯道吃力地向东开去,那沉重的车身好似一串顺江而下的驳船;接着,一列耀眼的客车又从对方轻盈如飞地驶来。铁路的弯道半遮半掩地挡住了朝这边移动的汽车。重建的“金三角”商业区,灰蒙々,雾茫茫的,矗立在左边远处一座々桥梁的身后。那天早晨,我们站在杂草丛生的瓦砾上,踏着废墟,傍着那棵幸存的大树,简直陶醉极了。何以如此?不言自明。

    “父亲对我说:‘是啊,基督教牧师不是你干的活儿,它是为能够领受天命的人设立的职业。’我明白,他想让我追问他。我们从不多说话,但彼此心々相照;俺爷儿俩都怕鬼,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我问了他。到底他领受过天命没有。他否认了。说没有,从来没有领受过天命。对于他来说,承认这一点是非同小可的。可他对我亮了底。据我所知,除了向我承认之外,他再没有向别人承认过。我察觉,他说完后十分恐慌。我们便到此为止,再不提起。足矣。”

    他惹哭了弟弟,又该受罚了。父亲就是维持正义的嘛。我把这小子逼进我们卧室的墙角,他抓住一个硬纸板做的长邮盒当剑使。搦战之势已达白热化程度。我如滚石落山,一个纵身,扑将上去,打掉他手中的武器。他乐了。莞尔而笑!莫非我脸上露着傻相?莫非他看到我仍旧比他历害,还配做他的保护神,而感到高兴?何必这样?我不打他了。一父一子,站立片刻,然后,他敏捷地像在足球场上一样,几步绕过我,走出门去。砰地一声将门带上。在走廓里又不干不净地嚷了一通,回自己屋时,还把所有能摸得着的门摔得咣当直响。我们赔笑不语的时刻是憋气,现在是爆炸。全家为之震撼。楼下,几个孩子和老伴都向我拢来,又进忠言,又做心理分析:我——过于粗暴。他——娇惯坏了。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在那明智、绝妙的一瞬间,他轻々一笑,我便心慈手软了;在用武力表达愤怒的世界大战重新开场之前,就把这个不幸埋藏在我一个人心里吧。

    我们正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儿子,儿子报复了。他在自己屋里弹起了吉他。今年冬天,他长进真快,不用说,手也大了。他在吉他上找到了一条避世的路。现在奏的是“罗曼扎”里的一段反复曲,滑音像心脏的搏动,顺着音阶自然而然地下降:

    1=g

    。。?。?。?。?。?。?。?

    ‖3333211766‖

    曲子降啊降,他在用无限的柔情轰炸我们,把片々鹅毛似的音符投下来,投向芸芸众生,投向宾朋,投向罪人。
正文 10医生之妻(1)…手稿首发…
    医生之妻

    [美]约翰?厄普代克著

    韩松译

    。

    “鲨鱼?”医生之妻的雀斑鼻鼻端在光灿灿的空中似乎变尖了。她把由于思索而暂失光彩的眼睛从加勒比诲碧绿的海水中抬起;水平面齐到她的咽喉。“不错,我们见过一些。还是又黑又大的家伙。”

    依靠浮力紧々蜷缩在她身旁的拉尔夫伸直了双腿,溅着水沫试探起周围绿柱石海底的深度。他的突如其来的动作甚至即刻将海水搅浑。医生之妻的嫩得出奇的笑声如银铃响起。

    “你们美国人,”她说,“太神经质啦。”说完便畧々把头扎进水里,一边向回漂游,一边让海水轻々地在嘴边泛起气泡。她长着一张小脸,在当地气候的作用下,面部呈玫瑰sè并生了雀斑;由于天々做海水浴,她的粘连的褐发已经黯然失sè。“它们很少进来这么远。我们的海滩入水很浅。在圣?马丁那边,此刻,临岸的水很深。他们必须当心。”

    她转过身,以那种容易漂浮的丰满女人的轻松划水动作微笑着向他游来。“真不该,”她说,由于使动挺起脖子让嘴唇露出水面,声音都变了。“维克?约翰逊走啦。他真是个好人。英国圣公会的老牧师。”她说“牧师”这两个字说得相当粗重,或滑稽。她在拉尔夫身边站起,指着海平线。“瞧,”她说,“他总是游进海湾很远很远,他,还有他的大黑狗胡克。维克喜欢一口气游出去,一直游到他筋疲力尽为止,然后他就漂浮,就抓住胡克的尾巴,狗就会把他拖进海湾。说实在的,真是奇观,这位肥胖的英国老绅士,飘动着白发,拉着一条狗的尾巴回来了。他从不顾忌鲨鱼。噢,他总是远々地游出去,直到变成个小黑点。”

    他们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拉尔夫做了个手势,他们便一同向海岸走去。平静温暖的海水被他们的脚步溅起。她在他身旁显得很矮,声音的气流只吹到他的肩头。“他走得真可惜。”她说,“他是个可爱的老绅士。他在这里待了四十年。他爱这个岛。”

    “我看得出来他为什么爱上了这里。”拉尔夫说。他转过脸去观看环绕海滩的新月形地貌,好像他那新奇的目光可以重新唤起医生之妻对这个美丽岛屿的感情——他也朦朦胧胧地似乎感觉到需要重新认识一番。白茫茫的沙滩空荡无人。土著人只把它当作一个通道。他们的家都建在参差不齐的滩边海葡萄树树篱的后面。低矮昏暗的簇叶之上隐现着星々点々的油毛毡、刷成粉sè的水泥、生了红锈的波纹状铁房顶、经过风吹雨打变得雪白的木墙,以及木墙上钉着的展平的煤油桶皮补丁、还有高脚架棚屋和未完工的空心煤渣砖建筑。花草寥寥。正是一月份。但在轻々摆动的椰子树叶下坐着一串串的椰子果,那高々的白云(就像他老家chun天的流云一样)在告诉人们,这里,开花季节和收获季节是并行不悖和从不间断的:发芽和成熟永远交织在一起。四周看不到山脉。这个岛很低,当他们坐飞机来到时,从上面看,它类似于圣?马丁,或圣?马丁的平面图,而圣?马丁则是拔海而起,状如弗蒙特山的山巅。在那里,海岸陡而险;在这里,沙滩很安全。在那里,荷兰人和法国人为了吸引美元建起了熙来攘往的旅馆和饭店;在这里,陌生人却极少光临。甚至此地的地名也取得毫无进取jing神,或是信手拈来。东头,西头,大路,树林——这就是此岛的地理划分。海湾一侧,无人居住的布满灌木和碎珊瑚的隆起部叫高丘。村子叫海湾。海湾另一侧的橘红sè峭壁就叫壁。在此短々的冬ri里,当空的太阳处在一个倾斜角上,它在六、七点钟之间照亮遥々伸向大海的陆臂的最顶端。然而,太阳落海后,阳光仍要懒洋洋地在棚屋和夹竹桃树丛里忘返流连。此刻已近黄昏;小々的炎ri还没有膨胀成红sè,它正通过沉静的大气耐心地撒下白sè的光焰。空气像海水一样柔和,一样亲切;两者都没有敌意。当拉尔夫从后者进入前者,他感到这两种物质似乎具有同一种包罗万象的仁慈sè彩。

    “噢,对啦,还不仅々这些,”医生之妻说,“他热爱人民。他给他们建了三座教堂,噢,还做了各种各样的好事。我们正在谈论约翰逊牧师,”她对和孩子一起留在海滩上的伊芙解释。“圣公会教士。他去年退休回英国了。我想是苏塞克斯。”

    “他热爱人民?”伊芙问。她听见了。声音在空气里传得很远,整个白天除了窃窃私语般的拍岸浪声之外别无干扰,偶尔的英语呼唤声,由于一种难以理解的韵味,显得很悦耳。

    医生之妻一屁股坐在沙滩上。“这些人都是我的孩子。”她用粗大的声音吟咏道。又以一阵尖笑赶走了唐突而拙劣的模仿。“噢,是的,他热爱他们。他为他们贡献了一生。”她那充满青chun激情的声音和天真无邪的清澈的眼睛与她中年人的身躯形成奇妙的对照。她的肥胖的大腿已经变得疙疙瘩瘩和臃肿不堪;她的小々的面庞已布满皱纹,由于皮肤收缩、逃避阳光,每根皱纹都被一条白线加重了。“他自己没有一个孩子,”她想了想补充道,“只有那只可怕的狗胡克。多有意思的一位老人。你们准会喜欢他的。我肯定,你们在美国永远见不到他这种人。”

    “我知道我们准会喜欢他的,”伊芙说,“汉纳经常提到约翰逊牧师。”汉纳是他们的厨子,一个年近三十的女子,但却像姑娘一样羞怯和敏感。她的皮肤总泛着像是难为情的红晕,但在厨房里独自吟唱圣歌时倒挺轻松愉快。孩子们起初对她的肤sè有些怕,很敬畏她,在她伸出sè调不一的食指叫他们听话时都兴奋地睁大眼睛谛听。在此之前,上帝从未认真地优待过他们家。拉尔夫和伊芙没有想过要雇人。他们选择了所能发现的最偏僻的岛屿。但汉纳是和房子一起来的;房主人(一个子女在佛罗里达、秘鲁和安提爪的温文尔雅的寡妇)认为他们一定会需要她。结果证明他们确实需要她。否则他们永远不能单独解开这新奇世界的许多的谜。伊芙永远也买不好东西,因为做买卖是靠闲言片语——隐蔽的声音像风一样吹来,说什么谁家刚刚宰了一只猪,谁家的渔船已经满载而归。村子里到处都是商店,几乎所有的小房子里都在出售东西,至少是以极不相符的价格出售从圣?马丁走私来的美国香烟。然而,甚至是最官方的商店(一个附属于海关的货架水泥走廊)其营业时间也变成了美国人的不解之谜。他们总是吃闭门羹,绿sè的大门上总是写着那个陈旧的七扭八歪的粉笔字布告:“会员注意!朋友注意!此店将于星期四下午关闭。”
正文 10医生之妻(2)
    “噢,汉纳。她是个好姑娘。”医生之妻说,然后翻过身趴在地上。她那皱起波纹的大腿肚上粘满了像湿糖粒一样的沙子。

    “她是好姑娘,你知道的,”伊芙说,“她很可爱。我想他们都很可爱。他们待我们都很可爱。”说活如此咄咄逼人简直不像他的妻子,拉尔夫弄不清这两个刚々相识了一天的女人之间出了什么事。“我看得出来,为什么约翰逊牧师热爱人民。”伊芙又故意补充一句,但声音特别轻。“人民”就在他们四周:他们的棚屋一直建到沙滩边,窗户虽装着窗板,但打着补丁的墙壁似乎在侧耳倾听。

    医生之妻又翻过身去,恢复到坐的姿式。是什么使她如此不安?

    “是啊,”她说。这时一个特别有力的拍岸浪打来,海水的曲线冒着气泡爬上了白sè的沙坡,直到他们脚前才渗进沙里。沙滩很能渗水;上面布满了无数的孔洞,那是螃蟹的呼吸道。医生之妻直盯着海平线,从侧面看去,她的眼睛变成了无sè的凸透镜,她的鼻廊也变得尖锐了。“他们是头脑简单的人。”她说道。

    医生之妻是这里的一个王后,她是住在这个岛上的唯一的纯白种女人。当为数很少的英国官员和为数更少的令人瞠目的皇家小辈大驾光临来访问这帝国最偏远最驯服的小々领地时,她就是女主人。当她驾着自己的泥水四溅的英国福特牌汽车吼叫着驶过土路时(汽车消声器早已腐烂扔掉),年老的当地人挖苦似地用手指点住额头,孩子们在她掀起的飞尘中张臂雀跃。当她和医生屈尊俯就地前来探望要在海湾村停留三周的这个美国家庭时,汉纳荣幸地发起抖来,还在厨房里打了一只茶杯。医生是个说话很快的瘦弱男子,具有一种失意者的诙谐风度。他的指尖被走私的香烟染成了深黄sè。他喜欢骆驼牌香烟,但现在进来的全是切斯德菲尔德牌的。要搞到骆驼牌的需要更多的钱。他从未见过过滤嘴香烟。他和妻子已经在热带待了十年——英属圭亚那、特立尼达、巴々多斯,现在是这里。他曾有过某种模糊的打算,想到美国去碰々运气,然后退休回到约克郡的小村里去。他白天不在家,去圣?马丁了。

    “现在,在美国,”医生之妻一面说,一面猛地将膝头上的沙子抹去,“是不是有sè人种很受照顾呀?”

    “你是怎么个意思?”伊芙问。

    “他们过得好吗?”

    “并不真好。”拉尔夫说,因为他感到最好还是让他来代替伊芙回答。“有些地区比别的地区要好。当然,在南方,他们受到公开的歧视;在北方,他们大体上都得住在城市贫民窟里,但他们至少享有充分的法定权利。”

    “噢,我的天,”医生之妻说,“这是个问题呀!对吗?”

    伊芙目光一闪,把正观看贝壳的脸抬了起来。“谁的问题?”她问,她是个女子学院的毕业生,在那些学院里只有少数民族学生和残疾人才能被选作班主席。南非传来的消息遭到她的严厉声讨,她谁都支持——卡斯特罗、本?古里安(以sè列工党创建人,曾两次出任以sè列总理——译者注)、马丁?路德?金——他们在她心目中都代表一个受压迫的种族。她从来没有感到过这种下意识的同情就是降低身份。她是英国血统,因含有法国和俄国贵族远亲的血液而增光不浅;她讨厌容貌不扬的人,甚至在害怕他们时也不谄媚阿谀。

    医生之妻又把目光转向海平线,拉尔夫想,她们是不是太粗暴了。在这两个女人的突出的侧影上存在着一种肯定或蓄意的高贵神气。但还是女主人,她先温和下来并设法把谈话再继续下去。她转过头,迅速抬手遮住眼睛,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紧张地一笑。“学校,”她说,“他们能到你们的学校读书吗?”

    “当然,”拉尔夫迅捷地回答,同时也意识到她对这个问题并不以为“当然”。她毫不了解他的国家。一旦揣测到她的无知并准备向她提供具有坚实基础的情况时,他感到踏实多了。“无人拒绝他们上学。在南方,学校是分开的。但在北方、西部和其他地区都没有问题。”他耸々肩,感到背后的伊芙对他说“问题”二字发出了责难。

    “但是——”医生之妻斜目而视,思索着争论的焦点,眼睛下面的皱纹聚得更多了——“你们自己的孩子愿意和他们一起上学吗?”

    “那还用说。我的上帝,这有什么不愿意的?”他因能结束这一争论,关闭这一话题而松了一口气。他希望医生之妻别再扭过脸去并能谈些别的事情。

    她叹口气,“当然,你们在美国遇到这种问题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在英国,此刻,他们刚々觉醒;黑人正在涌进伦敦。”

    一个波浪在后一个波浪的推动下冲上沙坡这样远,他们的双脚都被适宜的海水冲击和淹没了。有几秒钟,他们的踝骨在回水的甩袖状的涟波之中闪々发光。伊芙缓々地说:“照你说,他们似乎应当要求当奴隶并被运到这里来才是。”

    “妈妈,你看!妈々,你看!”凯特的声音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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