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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门派的小狼狗惦记我[重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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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时尚不完全明白情爱之事,只觉得,如果他也遇到一个两心相悦之人,一定不会如长兄这样。
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和那个人在一起。
但他并没有机会做出什么话本子中世家子弟与歌舞乐姬私奔之事,便举家自京中迁回了老宅。
而后数年,前朝亡国,新君即位,他祖父德高望重,又被新朝召回京中复用。
回京途中,路经小蛮山,遇妖邪,全家惨死,只剩了他一个人。
陶颂原本不会与仙门道术有任何牵扯,他知道这世间有妖魔鬼怪,但从未想过,那会与他有任何干系。
陶氏这样的家族,世代簪缨,是朝代更迭都难以动摇根基的世家望族。
他一出生,便被铺好了一生的轨迹。
幼年学书,少时科考,而后步入仕途,他自幼学习修身齐家平天下的道理,会和他的祖父,父亲,各位叔叔伯伯一样,簪缨折桂,光耀门庭。
陶颂并不抗拒这样的人生,他的祖父、父亲、叔伯和每一位兄长都是如此。虽然,他也谈不上喜欢。
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门楣,原本便没有过多的、能由着他心意的选择。
但在那天夜里,这一切都化作了虚影。
陶颂趴在草堆里,茅草粗糙,扎得人浑身生疼,但他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
他似乎想了许多,新君会如何,是不是朝中有人故意下手,族中又会生如何变动,五哥刚定了亲那姑娘怎么办,姑母还怀着身孕得知消息会不会动胎气,京中祝家哥哥要送他的鹦鹉可能是不会见到了……
他甚至想起了,多年前长兄写信拒绝的那位歌妓,如今得知消息,会难过么?
他头脑是空的,他不知道该想什么,却又想了许多。
直到那个执剑之人收了剑,四下打量一遭,不乏哀伤地开口:“来得有些晚。”
他听见了这句话,但他已没有任何心力,根本不想动。
那人却察觉了他,拨开茅草,抱出了他。
陶颂头脑恍惚,月色清清冷冷,眼前之人比月色还要飘逸出尘。
陶颂瞧见他弄脏了那人的衣襟,方才妖邪遍地,那人也未沾染上任何尘泥血迹,此时衣襟上,却沾上了他身上的泥土。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神,只剩了一个空壳。
他长得慢,这个年岁身量未成,那人比他高出一截,屈膝蹲在他身前,一手揽着他,另一手却有些不知所措。
陶颂不知道,一个拔剑诛邪眼都不眨的人脸上,为什么会有“不知所措”四个字。
那人就这般手足无措地望着他,似乎思索了半天,才笨拙地安慰:“你别害怕了,真的已经没事了……”
陶颂心道,原是被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吓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心力去照顾别人情绪,但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让旁人担心。
于是他动了动,双手环住那人脖颈,将头埋在那人肩上。
那人身体温热,陶颂靠上去,一腔木然之中,突然觉出一丝酸涩。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心下潜藏的巨大哀痛,这悲痛绞着他的五脏六腑同四肢百骸,仿佛要在他心底裂开。
他拼命地压抑着这份痛苦,但方闭上眼,脑海中便是一幅幅血淋淋的画面。
他害怕,怕得发抖,心下起伏涨落的悲痛似乎要吞噬掉他的意识。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人。
那人似乎绷紧了身体,但片刻便松了下来,一手抱着他,一手并不甚熟练地抚着他后背:“你别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陶颂没有忍住,眼眶蓦然一酸。
似乎察觉了他拼命压抑的啜泣,那人又拍了拍他:“想哭就哭,哭出来就不难过了。”
陶颂精神一松,铺天盖地的悲痛霎时淹没了他。
他在那人怀里哭了好久,一直哭到意识几近模糊,那人给他顺了顺气:“累了么?”
陶颂很累。他没有力气,只能靠在那人肩上,抽抽搭搭地淌着眼泪。
那人又拍拍他:“我带你去个别的地方?”
“去杀了他们么?”陶颂声音嘶哑,这话方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在诗书礼乐的家族中长大,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说杀人这种话。
那人似乎默了默。
陶颂心下一空,又蓦然被巨大的哀痛淹没,在这无边无际的痛楚中,他抓住了一缕空荡荡的恨意。
他不想被这悲痛再次钳制住,他紧紧抓着这一抹恨意,狠下心:“我求你……求你,带我去杀了他们。”
他没有能力去杀了那些逃走的妖物,他也没有资格求这个人,但他不能只会哭。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虽然他不知道,以后还能做些什么。
陶颂死死攥着那人衣衫,哭得一分力气都没有了,却不想松开。
那人终于开口:“好。”
那人将他从怀中扶出来,神色十分肃然:“但你现在杀不了什么东西。”
陶颂定定地瞧了他许久,飘渺月色四下游荡,他低声道:“我可以学。”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决定。于是他又声音大些,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学,我想学。”
那人神色间有些许犹豫,陶颂看得出来,那是不赞同。
但陶颂并没有忐忑,或者什么期待。他只剩了一无所有的坦荡,若是这个人不想教他,他就去找其他师父。
那人顿了顿,却说出了陶颂没有想到的一句话:“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杀了那些东西。”
陶颂有几分始料未及。
“杀了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以替你,”那人瞧着他,说出后两个字,“报仇。”
陶颂心思敏锐,即便在这个时候,也想到了江湖之中的人情往来。
这人从此以后,便是他的恩人。
陶颂稳着颤抖的声音:“先生大恩,我无以为报。我现在一无所有,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倾尽所有,报答今日恩德。”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好笑的意味。
陶颂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那人顿了顿,才拣了个不要紧的话:“不要叫我先生。”
陶颂出身使然,接触过的前辈,论不着血亲的,皆习惯性称一声“先生”。
他也不知道,江湖中人,或者仙门众人该如何称呼。
那人只拍拍他肩膀,又拉起他的手:“你可以喊我,剑修。”
陶颂被罩上一个小法器,那人带着他搜寻了方圆几十里山林,瞧见妖邪恶灵的影子,便拔剑斩杀。
那剑光清冷,却带着分山开海的威仪,那人身影飘逸,诛邪之时,有如一道凛冽寒霜,直直地刺入人的眼里。
陶颂想起诗文中的一句话,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原来这就是话本戏文里说的,修剑之人。
他站在法器里,强迫自己看着那寒肃剑光与恶灵缠斗。
这让他不住地回想起亲人惨死的情状,但他不能忘记。他怕,他恨,怕到恨到浑身颤抖,却逼自己不挪开眼。
但他高估了自己。
他自小到大,从来就没有见到过这样血淋淋的场景,根本受不住再看下去。
月色逐渐偏西,陶颂终于崩溃,蜷在法器中痛哭起来。
那个人回来了,打开法器,轻轻搂住了他。
陶颂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了,但他忍不住,抱着那个温暖的怀抱哭得更狠了些。
那人给他顺了顺气,这次却扯开了他。
陶颂站在他面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人似乎摇了摇头,又缓缓道:“那些东西逃不出这方圆几十里,这里所有的妖邪,我都杀了。”
陶颂哭得眼眶疼,内里死死咬住下唇,咬破了些,才终于克制住自己:“多谢剑修。”
那人再次摇了摇头,瞧了他一会儿,才开口:“你方才说,要报答我?”
陶颂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好是坏,也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他欠了人家的,怎么还都是应该的。
他有些本能地畏缩,又咬了咬方才的口子,壮了壮胆子:“我做什么都愿意。”
那人又有些好笑,起身摸了摸他的头。
这样亲昵的动作,陶颂心头一酸,又不知怎么,有几分放下心来。
那人直视着他,终于说出正题:“你若是真想报答我,就答应我,以后不要心里只有恨意。”
陶颂不料他居然会这样说。
那人语气温和,眉宇间却端起十分的正经:“我知道你不会原谅,也没想要你原谅,所以我帮你杀了那些东西,替你报了仇。”
“我是希望,你不要再被仇恨纠缠。”
陶颂心内坑坑洼洼的,并不抗拒他的话,却很难一时接受。
那人握住他的手:“你方才是因为恨那些东西,才想要入道修习的。”
陶颂直觉他做错了,这叫用心不纯持心不正,但月色下,那人眼眸清亮,他还是承认了,点了点头。
那人抚慰般地拍拍他的手:“我们剑修拔剑,素来都是为了救人。我不希望,你日后出剑之时,心里全是恨意。这会毁了你的心性,也会毁了你一辈子。”
“不要让仇恨去决定你以后成为什么样的人,能答应我吗?”
这人肺腑之言,这些为人做事的道理,从前只有家中师长才会与他提起。
陶颂心中升腾起酸涩的暖意,也有些不知名的依赖,思索了片刻,轻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人又拍拍他肩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你大约是无处可去了,我可以带你回云台,也修养一些时日,但不能收你做弟子。”
陶颂家中宗族复杂,骨肉血亲到底也有算计,他这一支全数折损,他回家去,也只能寄人篱下。
他已打定主意跟这人走,却不想听见这话。
那人有些无奈地对他笑笑:“我上头还有师兄们,他们都没收徒弟,我没有资历。”
陶颂今夜终于语气正常地说了一句话:“你师兄们,也像你一样厉害吗?”
自然不是。
他跟这人回去后,便心力不支,大病一场,直到回到云台,才恍惚间知晓,这人就是喻识。
是他在话本戏文中听到的,那个,天下第一剑修。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注意此人,从好奇到后来的过分关注,从弟子间的仰慕,到云台长老们的称赞,他小心而满足地探听着有关喻识的消息。
但他不能完全走出灭门阴影,在云台修养时,话也少得可怜,即便中途出了件意外,喻识又救了他一次,也并没怎么注意过他。
喻识那夜救了他,当真只是举手之劳。
陶颂在一个暖风拂栏的傍晚,想清楚这个道理时,心下第一次有了不甘心。
他莫名其妙地不快,但他在喻识手把手教别的小弟子练剑时,很快就明白这份不快因何而起了。
他在吃醋。
他喜欢上了喻识。
他想让喻识只是他一个人的。
陶颂心思慧敏细腻,但明白自己的心意时,也已经快要被送走了。
他大着胆子磨了喻识许诺,等他。
他此时年岁也大了些,渐渐知道了长兄昔年口中的“不合适”是什么意思。
他和喻识不够登对。他缠着喻识与他在一起,只会让世俗目光在背后议论喻识。
更何况,喻识是这世间数一数二好的人,他若是不够拔尖,又凭什么喜欢喻识?
他怀揣着这些心思进了扶风,庄慎对他十分用心,时日久了些,到底将心性扳正了。昔年仇恨不再影响他之时,庄慎终于许他学剑了。
陶颂从来没有接触过武事,他家里虽然也会出些武将,但他从小是被当做文臣教养大的。
学剑之初,很是吃了些苦头。
庄慎对弟子严苛,早年间练他,连哭都不许。陶颂咬牙撑着,到底进益极快,三年一次的考较,他第三次就拔得门内头筹了。
他在扶风愈发出挑,不过一甲子的年岁,身量出挑,长相出挑,修为也出挑得很。
但庄慎十分沉得住气,只压着他不许露面冒头,直到那日,终于允他开始修习扶风剑法的最后一式。
陶颂心下欢喜,他明白,师父这是拿定主意,快要将他推出去了。
他马上,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去见喻识了。
他沉着心修习钻研,就在快要有所突破之时,门中突然传闻,喻识死了。
藏书阁那样高的阶梯,他直直地就坠了下去。
他醒来之后,哭着喊着求师父带他去云台,庄慎将他一手带大,想打想骂,却终究不忍心。
那天夜里,陶颂在喻识的衣冠冢前,脑子里蓦然念起长兄的那句话。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那般圆满?”
兜兜转转,这句话却还是轮到了他。
云台正殿里纷闹喧哗,仙门百家在争执着一些事情。
没有人真正关心已经死了的喻识,陶颂独自一人,在喻识墓前静静坐着。
他学了那么多年剑法,他修为已那般高,他已经长了这么大,现在却还是只能哭。
夜风凉沁沁的,陶颂瞧见了自正殿中走出的宋持。
那样冷静淡漠的人,本来不应该理会他的,陶颂却从他眸中见到了怜惜与悲悯。
陶颂默了一会儿,一颗眼泪突然滚落:“他连尸首都没留给我……”
宋持冷淡地安慰他,冷淡地抱住他。
陶颂再次回到了年少时的那个夜晚。
他就像那时那个一无所有的孩子,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抓着宋持哭了一夜。
宋持稳不住他的心绪,只能尽力稳住他的脉息。他脉象乱得惊人,宋持一直渡真气压着,待他哭到脱力昏过去,才能下手去诊治。
陶颂再次醒来,已经是十余日之后了。
庄慎有一万分的心疼,面上却只会表现出三分。陶颂明白,他又让人担心了。
庄慎这许多年,与他虽然只有师徒的名分,却是实打实地对他好。他没有闹脾气,也没有使性子,只乖巧听话地喝药修养。
庄慎瞧着他的样子,只一日比一日忧心。
陶颂木然地修养了数月,再见到宋持时,他身边跟着一个人。
宋持对他道:“你担心的长瀛,我保下了,这小狐狸现在很好。”又唤他身后之人:“崔淩,抱去给他看看。”
他旁边应声的弟子,陶颂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哀帝的九皇子。
那个在宫中受尽哀帝宠爱,却不敢哭也不敢笑的小皇子。
他唯一一次见到崔淩,是入宫应选伴读那日。
崔淩身边的一个小内侍,捧来的手炉烫了崔淩一下。
崔淩不过略微蹙了下眉,哀帝立刻命人将那个小内侍拖下去打死了。
哀帝紧紧揽着他,崔淩穿着一身锦裘华裳,眸中是胆怯与悲痛。
他看着崔淩小心翼翼地讨哀帝喜欢,看着他周围随侍之人战战兢兢,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陶颂祖父德高却刚正,屡次直言犯上,他是走个过场,自然不会被选上这种近臣之位。
他出宫之时,瞧见崔淩身边的小内侍偷偷摸摸地拿着一块玉佩遛出门。
他一下子便明白了。
装模作样地吓唬了那人几句,虽然都是小孩子,但小内侍明显畏惧他,哆哆嗦嗦地便说了。
果然是崔淩叫他拿这东西出宫安葬了方才那个被打死的人。
这玉太惹眼了,日后漏出一点半点风声,又不知遭难的是谁。
陶颂掏出些许银两,换了那玉,只说捡到了,又送还给崔淩。
陶颂不知道,在那样一个情形下长大,崔淩哪里来的柔善心肠。
但想来,人心同世事一般,皆是说不准的。
宋持并没有打算对他瞒着崔淩的身份,竟然就当着他的面训斥:“昔年你父皇因为心上之人,迷恋魔修邪术,生出许多事端,连累天下臣民。你那时还小,我知道你做不了什么,现在你看好了。”
“我受庄掌门请托,现在就将陶颂交给你诊治。你现在能办得到了,今后他若因为心上人出了任何糊涂事,我只唯你是问。”
崔淩垂头咬着唇,半晌只道:“我父皇当年糊涂,对不住的人太多了。”
宋持眼中无奈之色一闪而过,却并没有缓和语气:“你当年太小,更何况那毕竟是你父亲,你无能为力,没有人会怪你。你心下内疚,自觉苟活了这么些年,学治病救人,都是为了替父赎罪,每每无端就有自怜自伤之意。”
宋持语气陡然沉肃:“你问问陶颂,他如果敢这样自哀自叹,庄掌门怎么教他?”
陶颂明白了宋持的意思。
他与崔淩都有心结,不如放在一处的好。
崔淩心下终究清醒,低声认了错,又道:“师父再给我些时日吧,我再走不出来,师父怎么罚我都认。”
他又瞧向陶颂:“阿颂我会看好的,师父放心。”
这个称呼让陶颂知道,崔淩也认出了他。
日光澄澈,零零落落地坠了一地。
时光是最好的药,他和崔淩一起待了许多年,到底走出了些许。
但有些夙念,只会随着岁月越来越深重。
陶颂只觉得,他这辈子,不管活得多长,都不会再去喜欢上别的人了。
扶风的最后一式,他和庄慎心照不宣地,都再也没有提过,但即便他不练,修为也在门中拔尖了。
门中长老终于将当年推迟之事重提上日程。
师父同意了,这次仙门大会在燕华山庄,他来燃灯。
陶颂得知这个消息时,已觉得无所谓。总归那人已经去了,他燃不燃的,又能怎么样。
但终归也做不到毫无波澜。
他隐隐地想逃避,只和师父说,想早些下山上路,路上收妖诛邪,或许还能有所收获。
庄慎生怕他在这个节骨眼出事,给他绑上崔淩不算,还拉上一堆小弟子,让他照顾。
他收妖收得十分专注认真,在距燕华不远处,追着一团恶灵,直追到荒僻老林里。
然后遇到了两个人。
一个人是大名鼎鼎的封弦封散人。
另一个,是喻识。
那个众人口中死了一百年的喻识。
没有人知道,陶颂在陆府知晓喻识身份时有多激动。
那是他用尽一生去喜欢的人。
陶颂就是死了,也再不会离开他半步。
第65章 地牢其三
地牢中并不如何幽暗,但无端让人觉得阴冷,四下里似乎都染着沉重的寒意。
喻识瞧着陶颂认真的神色,终于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话。
你就没有过一点喜欢我么?
这个问题,喻识也问过自己。
但他,也确实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幼年飘零,待入了云台,云台毕竟是修道之地,清净无尘。他目之所及,能见到的情爱之事,唯有师父师娘,与大师兄和楚笙。
他其实并不明白,是师父师娘一个眼神就能通晓彼此心意的样子,叫做喜欢,还是楚笙风风火火地拦住师父直接提亲的样子,叫做喜欢。
他再大些,风华初现的年岁,说喜欢他的人就更多了,有修士,凡俗百姓,妖修,精怪,连魔修都有。
二师兄心思细,唯恐生出什么祸事,索性全部替他拦了。
喻识从来就没开过窍,自此之后,甚至不知道,怎样才叫开窍了。
但他也不是真正的木头疙瘩,陆府之事以后,他和陶颂的关系,越来越微妙。
他看得出来,陶颂对他,是一片明晃晃的心意。
与他印象中,上辈子所有对他说喜欢的人,都不一样。
虽然他并不明白,这份心思究竟从何而来。
在来曲桑谷的路上,喻识曾经和封弦聊过此事。
那夜无月,却有漫天的星海银辉。
封弦只问他:“那你对陶颂,又是怎么想呢?”
喻识扪心自问,末了苦笑一下:“我连真正是谁,都没办法告诉他,我又能怎么想?”
他低声道:“我只怕害了他。”
烛火明亮,封弦突然笑了笑,语气轻快:“我觉得你还挺明白的,做什么非要来问我?”
喻识不懂。
封弦又换了个问法:“你整天拉着我出生入死,就没想过害了我?”
喻识一噎,心道,你修为未成时,也受师父师娘恩惠许多年,更遑论那云游散人去后,师父是如何明里暗里地庇护你。你查真相是自愿的,也应该,这怎么能一样?
封弦也察觉了他不合适,又换了个人:“那你就没想过害了崔淩?”
喻识这次似乎有些模模糊糊地清楚了。
他也担心崔淩,也希望崔淩离他远些。
但这和他对陶颂,并不一样。
崔淩如果离他远些,他会十二个放心,但如果陶颂走了,他在放心之余,还会有些难过。
封弦瞧着他的神色,又添了一句:“我再问你,你想退了这个草率亲事,是真的想要陶颂去喜欢旁人,不再喜欢你么?”
喻识终于沉默下来。
这样对陶颂好。
对陶颂好的事,他应该是愿意的,但他有些不知名的难受。
封弦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你如果一丁点都不喜欢他,他整日缠着你,你为什么还惯着他?”
喻识此时已经想偏了。
再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自己当真做错了。
他不能接着惯下去了。
他不能再由着自己的心意胡来了,陶颂年岁小,那他,应该主动断了的。
喻识自觉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契机,有了十分合情合理的由头,甚至顺理成章地将他二人分开了。
但是,他没想到陶颂还是找来了。
甚至陶颂都不许他躲了。
陶颂逼着他要一个说法,他瞧着这双清澈的眸子,心里越来越慌。
夜里有些渗入骨髓的寒凉,四下静得能听见人的心跳声。
喻识一腔翻江倒海终于有了些许平复,他方要开口,却瞧见陶颂垂下了头。
陶颂将外袍脱下来,不由分说地给他裹上了。
喻识张了张口:“我……”
“这里太凉了。”陶颂低头,似乎是扯了扯嘴角,踢走了脚下一块小碎石。
小石头翻翻滚滚,在夜里发出些稀里咣当的声响。
喻识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陶颂默了良久,才抬眸笑了笑:“剑修,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的。”
喻识心里蓦然漫上深深浅浅的难过。
他原本想说的。
但他似乎错过了什么。
喻识心下一空,凉沁沁,空落落的。
他正想说些什么弥补,陶颂忽而轻声道:“剑修,今天这句话,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日子?我会等的,但我等得很累了。”
喻识心里一疼。
陶颂没有抬头,整张脸都在灯下浅浅的阴影里:“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问你,你心思重,曲桑谷又刚出了这样的事。我逼你去想这些不要紧的话,是让你为难,也是添乱。”
喻识心下更疼了。
如果这当真是不要紧的话,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难过?
但喻识终究没有说话。
在面对陶颂时,他一直都笨拙得不知所措。
“所以,我想着,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时间?”陶颂声音低低沉沉,“等你觉得合适了,你愿意说了,你再告诉我。”
喻识没有办法拒绝。
他也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让这一切都尘埃落定。
喻识点了点头,却在这个时候心思一拐,说出了正常人都不会说的一句话:“那你回扶风吧,等我从这里出去,我就去给你一个交代。”
喻识眼睁睁瞧着,陶颂平静的眼眸中溢出了怒火。
这火烧得太盛了,喻识竟然有点心抖。
陶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喻识觉得浑身上下都被这火烧了个遍,心里不住地发毛。
喻识不是不怕死,但他脑子有些筋大约与别人搭得就是不一样,所以他愣了下,捧出一个十分乖巧的笑:“你生气什么?”
陶颂浑身一滞,索性阖上了眼。
喻识瞧不见他的眼神,更加心慌了。
他思来想去,知道自己应该想不明白,更加小意地去问:“你怎么了?”
陶颂睁开眼,却没有看他:“我在想,我刚才真的做错了。”
“啊?”喻识不懂,错哪儿了?
“刚才我就不该问你。我就应该直接将你敲晕了,拿绳子一捆,带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锁在小黑屋里,让你日日只能见到我,看看你还会不会三番四次地说出赶我走的话。”
这威胁听起来十分不切实际,但陶颂眸色沉沉,喻识竟然当真生出些许害怕。
他依然有几分不怕死的胆子,几分正经几分玩笑:“怎么可能?你不会……”
“你再说一次让我走的话,你看我会不会。”陶颂目光深深,还有几分阴沉。
第一剑修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觉得被别人的威胁吓到了。
喻识立刻端正了心思,这话提不得了。他收拾了思绪,而后道:“那……呃……”
他对此处地牢深浅一无所知,也说不出让陶颂留下的话。
陶颂顿了顿,又平复了语气:“你不肯走,是还有别的打算么?曲桑谷的地牢里有东西?”
喻识将许愫的情状草草说了一遭儿,陶颂皱了皱眉,瞧了一圈房间内的布置,拉起了喻识。
他试探性地挪动了床下几处,敲敲打打,石板做的床榻一滑,缓缓打开了,露出一条通往下头的石阶。
里头黑洞洞的,甚为吓人。
喻识瞧了一眼:“这地方还挺慎人。”
又问陶颂:“你怎么知道这里能打开?”
陶颂瞧了瞧喻识,心道,这人果然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也习惯了,便解释:“有些门户,地牢内会把刑讯之处放在底下,进牢房带人下去就行,牢房内必有通道。”
陶颂笑笑:“这爬上爬下的布置,并不怎么常见,我偶然见过。方才我过来见都是牢室,才想起来的。”
喻识并未多想,探查了一会儿,见下面毫无动静,捏了个明目诀,便与陶颂下去了。
第66章 甬道其一
出乎意料地,此处很干净,没有什么刑讯室常见的血迹泥水。
与上头的牢室一样,这里应该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这一方屋子静得诡异非常,喻识仔细凝神听了听,觉察到了一股潺潺水声。
“难怪总有凉意,这下头可能有潭水。”陶颂也听到了。
喻识扫视了一周,发现了一处隐蔽的剑痕。
这痕迹很浅,与石壁上的纹理几乎融为一体,但瞧得出来,剑势锋利,痕迹很新。
喻识立刻想到了许愫。
许愫或许来过这里,就在近几天,或者就在刚才。
有剑痕在先,喻识很容易便破开了此处难以察觉的遮掩。禁制一破,他眼前突然一亮,继而恢复如常,身前现出一条长长的甬道。
这原来还设了连通阵法,破开结界禁制,便是某一处隐秘所在的入口。
这条甬道十分幽长,一眼望过去,深不见底。甬道上壁每隔几步,便并排坠着两颗鲛珠,光华纯净,圆润天成,每一颗皆世所罕见。
喻识突然有些紧张。
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即将接触一个古老的种族,一个从归墟而来,自上古绵延至今,潜藏着无数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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