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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当空-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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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从容道:“关键处在乎飞马牧场的控制权,只要是落入‘范轻舟’手里,以宽玉为首的突厥人,和以小可汗为首的汉人,势成对峙之局,只要默啜被拒于边界外一天,宽玉一方绝不肯动手,小可汗势将变得孤掌难鸣,届时师弟会以江湖人的身份,先向香霸动刀子,斩断他们的财路,再从各方面打击大江联。”

武曌沉吟片刻后,道:“邪帝需要多长的时间?”

龙鹰如释重负,知已化解了一场宫廷的大祸,甚至是天下的大祸。恭敬的道:“五年的时间该足够了。”

武曌皱眉道:“要这么长的时间?”

龙鹰愕然道:“圣上有何问题呢?”

武曌苦恼的道:“师弟以为师姐在得窥天地之秘后,仍有闲情陪蠢儿、蠢女玩游戏吗?”

龙鹰没想过的瞪着她。

武曌仰望挂在天边的蛾眉月,向往的道:“这个位子,已再不能为朕带来乐趣,为了圣门,朕还牺牲得不够吗?好吧!朕答应给你五年的时间,五年后,师弟须自己想办法了。”

翌日起来,龙鹰埋首为《道心种魔大法》的手抄卷补上余下的注疏,只看抄卷变得有点发旧,知在过去五年间,给女帝翻阅了无数遍。

昨夜他从后园回来,五女仍撑着眼皮子在等他,当他公布高原之旅,怨气立即化为喜气,哪还计较他和武曌说足个半时辰?

五女中,人雅、丽丽和秀清总算到过山海关,隔远眺望过塞外的风光,但也如小魔女和青枝般,从未离开中土半步,现在不单有机会到中土外旅游,且是神秘美丽的高原,莫不兴奋雀跃。

是夜龙鹰享尽温柔,忽然间,他觉得甚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须忠于自己,无愧于心。

小魔女知道将随时起行,挂念起老父,与青枝吃过早膳后策骑黑儿和棕儿返国老府去。龙鹰则骑雪儿与人雅三女绕着甘汤院走了几圈,方回书斋开工。

甘汤院的守卫全换上自己人,由与他有深厚关系的御卫小曾负责。武乘川和荣公公都是知情者,有他们为他掩饰,保密功夫做得妥妥当当。

临近正午,龙鹰终于完成任务,将两册手抄卷放入铁盒,交给小曾,再由他亲自护送,送往仙居院去。

他则勉为其难的离开三女,到贞观殿赴上官婉儿之约。

漫步皇城,巍峨殿宇,重重叠叠,熟悉亲切,途中遇上大小官员,间或有人和他打招呼,显见胖公公营造出来“确有此人”的手法,已经产生效用。

王庭经再非子虚乌有的人物。

表面看来,他与皇城内来去匆匆,各自为己事忙碌者没有任何分别,只他自己晓得正逆着时代的大洪流,举步维艰,在可见的未来,仍看不见任何希望和出路。

武曌从垂帘听政,到走出帘幕,登上则天门楼称帝,期间政治黑暗残忍,酷吏横行,但总还有迹可寻,就是顺她者生,逆她者死。何况武曌英明果断,知人善任,故大周朝名臣辈出,培养了无数人才,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而对外军威不振的唯一遗憾,亦由他龙鹰填补了。

可是若中宗重登帝位,在背后操纵的是韦妃和妲玛,掌权的是武三思这种小人,用人惟私,以劣币驱逐良币,情况实在不堪想象。

他要抗逆的,正是这股不可抗逆的洪流。

龙鹰看到来俊臣,这个酷吏头子正和几个官儿在道旁说话,其中一个是宋之问,本是张氏兄弟的食客,现身穿官服,该是因张氏兄弟的关系当了官。

来俊臣脸容苍白,昨夜肯定睡不好,眼神闪烁不定,更是心神不安。龙鹰心忖这叫何苦来哉,如当年他真的退隐为僧,就不用陷身今天的情况。他以前的大靠山武承嗣早魂归地府,今天的武氏子弟之首的武三思,绝不会与他这个满手沾有唐室子弟血腥的人为伍。宫廷现时的三大势力,东宫、武氏和张氏,他只能投靠张氏兄弟。

当太子党和武氏子弟联成一气后,张氏兄弟顿然变得势孤力弱,唯一的凭恃只有武曌。强弱则有如“进气”和“退气”。际此即位在望的时刻,李显便是从地平升起的太阳,日出东山;武曌虽仍位处中天,光耀大地,却是不住往西下移,最终将没入地平。

彼进此退下,人心的向背,不言可知。

来俊臣等不知是否因他的丑脸,投来目光,看几眼后没再留意他。

龙鹰心神大定,知自己改变体型之法奏效。像来俊臣般熟悉他的人,心无定见下的随意一瞥,最容易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来俊臣全无异样神色,正表示一点认不出路过者是他龙鹰。

与上官婉儿幽会后,还要去找胖公公,安排到高原的事宜。他只是向女帝求准让娇妻们远离险地,并没有说出胖公公随之一道去的事。女帝和胖公公的关系恩怨相缠,让胖公公亲口向女帝说出来,比较妥当。

明天风过庭和觅难天将抵达神都,对此他早有安排,透过丘神绩嘱他们把家小留在扬州,因神都已成险地。

贞观殿在望。

一辆马车朝他驶过来,龙鹰认得是上官婉儿惯用的马车,忙停下来,暗里奇怪,难道大才女想在车内和他缠绵恩爱?

车停。

车帘掀起,现出大才女宜嗔宜喜的花容,轻呼道:“太医大人请登车!”

龙鹰一头雾水的登上马车,坐到美人儿身旁。

马车继续行程,却是往东走。

龙鹰讶道:“到哪里去?”

上官婉儿凑在他耳边,嗔道:“谁叫你忽成名医,有人找你治病呢!”

龙鹰愕然道:“谁能劳烦我的上官大家,竟放弃了精采的偷情,改为押小弟去诊症看病,且明知我是虚有其名的假神医?”

上官婉儿道:“当然是个婉儿不敢开罪的人哩!”

龙鹰终于发觉,马车正朝东宫的方向驰去。

第七章 门庭若市

虽然明知如此,可是入目那种“富在深山有远亲”的盛况,比之以前的门庭冷落,仍教龙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尚未抵从宫城通往东宫和东城的宣政门时,马车就不得不慢下来,皆因十多辆马车正在大排长龙,逐一经过门关,同时让离开的车马穿门过来。一些官员索性下车,安步当车的进去,热闹一如外面的洛河区。

龙鹰咋舌道:“今天是甚么日子?”

上官婉儿淡淡的道:“自圣上公布登基大典的日子后,来恭贺的人络绎不绝,没有减少过。”

龙鹰道:“这么多人,庐陵王如何应付?”

上官婉儿道:“是一批一批的应付,集齐人数后,到主殿重光殿说出贺辞,便可以离开,最重要的是在贺册上写下官阶、名字,太医明白了吗?”

龙鹰叹道:“做人已很辛苦,做官则更难。”

十多骑从宣政门驰出,领头的两人认得的是羽林军大头子李多祚,与他并骑的是个二十岁许的年轻人,衣饰华丽,外披锦袍,一头经过仔细梳理的发髻,但前额已有脱发的迹象,可想象几年后他变成半秃的模样,长相平凡,身体发胖,肌肉松散,神情有点不自然,却装出一副傲慢的样子,皮肤是带点病态的哲白。

上官婉儿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个就是未来的王太孙李重润,婉儿看着他改变,在房州时为人谦厚,回神都后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看吧!其他人向他打招呼,他却是视若无睹。”

李多祚眼利,认得上官婉儿的坐驾车,举手致敬。

上官婉儿掀开帘幕,向两人请安问好。

李多祚客气回应,李重润亦闻声望入车窗内,看到上官婉儿,立即瞳仁放大,现出光芒,令他多了点生气,可是当目光落到龙鹰的丑脸上,毫不掩饰现出以貌取人的厌恶神色。李多祚则用神打量龙鹰,显是心中有数,晓得眼前丑汉是名震奚国的大国手。

时间不容许双方介绍说话,马车开行,与李多祚和李重润擦身而过。

宣政门的守卫增至三十多人,在羽林军军服的肩膊处,加配红色的肩章,以示他们属东宫的亲卫系统。如狄仁杰说的,其中不少是新手,但平均水准则高于一般羽林卫,人人趾高气扬,令龙鹰生出暴发户一朝致富的感叹。轻轻道:“李显有改变吗?”

上官婉儿以带点无奈的语调道:“这个谁都不用担心,他从来都是‘喜之者千金不惜,恶之者一芥中分’的人,怕永远不会改变。”

龙鹰心忖这就是一个全凭一己好恶处事的人,大才女的形容生动贴切。不过他对韦妃的“此情不渝”,有一天会为他、朝廷和天下带来灾难大祸。

马车从敞开的主大门重光门直入东宫,在上次胖公公偷偷带他来见李隆基经过的广场停下,不用转左到仓库和膳房区去。

上官婉儿的坐驾车,加入广场的车群去,成为停在两边百多辆马车的其中一辆,确是盛况空前,可媲美当年武三思于王府设宴款待突厥公主凝艳的景况。

东宫内传来阵阵喝采打气和近十骑蹄起蹄落的急骤响声。

上官婉儿道:“宫内的马球场,正举行马球赛,一边是李重俊、李裹儿、武氏的武延基、武崇训和武延秀,另一边是羽林军的马球好手。”

龙鹰心忖根据内定,李显三女,会分别嫁给武承业之子武延晖,武承嗣之子武延基和武三思之子武崇训,现在尚未结为姻亲,已打成一片,这藉联姻以达致李、武两家共同执政之计,不但成功,且成功得过了分。

龙鹰拉开车门,让大才女下车,顺口问道:“上官大家和本太医共乘一车,有讲有笑,不怕给人说闲话吗?”

上官婉儿苗条修长的倩影出现广场,立即惹得人人瞩目。闻言没好气的道:“不要忘记你是由王昱推荐给我的嘛!又没有人有法子找到你,不由我亲自押来,有其他方法吗?也不照照看自己现时的尊容,鬼才会怀疑人家和你有私情。”

一个形销骨立,高度则及得上龙鹰,太监模样的中年人,朝他们走过来,所到处,人人争着向他恭敬问好,益显他身份特殊。不过他瘦得不失硬朗,双目炯炯有神,使人不敢生出小觑之心。

上官婉儿道:“这个是汤公公,自小追随李显,是李显最信任的人之一,因李显受过多少苦,他便受多少苦,以前是共患难,现在是共富贵。”

汤公公隔远向两人打恭作揖,道:“上官大家好,这位定是能妙手回春,治好奚王之子令群医束手的怪病的神医王庭经先生哩!”

不要看他瘦削,却是中气十足,声如洪钟。近看更发觉他长在瘦肩细脖之上的头颅,不合比例的巨大,让人一见难忘。

龙鹰苦笑,改变声音道:“公公勿要夸我,只是凑巧碰对了。公公怎会晓得在万水千山外发生的事?”

汤公公步履少许蹒跚的来至两人身前,悠然道:“王妃想先见上官大家,太医便交由公公招呼。”

两个小太监及时赶到,领上官婉儿去见韦氏。两人虽明知汤公公要遣开上官婉儿,好来个独自盘查,偏是毫无反对之计。

上官婉儿去后,汤公公领着他朝重光殿的长石阶举步,闲话家常的道:“人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公公却认为‘千将易得,一医难求’,远有春秋时期的扁鹊,著有《扁鹊内经》和《扁鹊外经》,惜已因战火佚失。近则有华佗,不但是观形察色的诊症高手,方药针灸,无一不精,最能流芳百世者,是其开腹之术。故扁鹊、华佗,能并称传世。据奚人所言,奚王之子所得怪症,使他未老先衰,可是经太医大人用药后,几个时辰立告霍然而愈,到现在长得比其他孩子更粗壮威猛。而太医留在奚国的十多天,几乎治好了远近来求诊者的所有奇难杂症,一剂起两剂止,不论新病旧患,无不霍然而愈,太医神乎其技的医术,定可与扁鹊、华佗先后辉映。但我们也知太医正伺候圣上,难以分身,只好央求上官大家,怎都要将太医请来。”

龙鹰放下心事,知对方没怀疑过自己是冒充的,一来自己的名位,是在五年前安排妥当,二来为奚人治病的事,事实俱在。随口胡诌道:“我怎敢与前辈大家比战?仗的只是累世传承的家学,加上对草药和药方的好奇心。哈!总而言之,四个子可概括小弟的所谓医术。”

汤公公领他步上长阶,三十多步石阶未至一半,殿内已传出请安问好的呼声,至少二、三十人一起发声,震得殿堂轰鸣回响。

汤公公兴致盎然的问道:“究竟是哪四个字呢?”

龙鹰凑近他一点,故作神秘的道:“就是‘以毒攻毒’的四字真言。哈!”

汤公公失声道:“以毒攻毒?”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于小弟来看,人体内充斥各种毒素,幸好人有天然排毒的功能。用个比喻来说,人身正是个小天地,如外面的天地般,处处是大战场和小战场,一旦吃败仗,便是生病。哈!外面的那一套,可照搬到里面去。”

龙鹰丝毫不摆神医架子,显已争得汤公公好感,佩服的道:“难怪太医如鹤立鸡群,得圣上和胖公公重用,上官大家又对你推崇备至,许为‘天下第一神医’太医可否顺便为公公排毒?”

龙鹰明知这是随之而来的“后患”,亦知无法拒绝,幸好在奚国之旅的路途上,没有浪费时间,不但将《万毒宝典》读得滚瓜烂熟,又活学活用,且像神农氏尝遍携带的“百草”,对症下药是驾轻就熟。在入殿前扯着汤公公到台阶顶的一边去。装模作样的拉着他的手把脉后,道:“公公是否有双足肿痛之患?”

汤公公赞叹道:“太医确是医术如神,二十多年来,给我把脉诊症的所谓名医,少说亦有数百个,只有太医一矢中的。唉!此脚症困扰得我很痛苦,没有一晚是睡得好的。”

龙鹰心叫惭愧,他哪有这个能耐,只因刚才从他的步伐,看穿他双脚有问题。不过他的感觉和灵应,却非是扁鹊和华佗及得上,早凭直觉生出治病的灵思,道:“此病又叫脚气,是风毒的一种,源于五脏六腑的失调,长年的忧虑亦会形成此情况,就像敌势强大,长期给压在下风。”

汤公公诚惶诚恐的道:“有得救吗?”

龙鹰搂着他肩头朝殿门走,道:“待会小弟会使人送来十四剂药,早晚服用,如此七天之后,包保公公如脱胎换骨,下次小弟回神都时,公公已变成个大胖子。哈哈!”

汤公公骇然道:“太医要去哪里?没有太医,我怎办好?”

龙鹰道:“每隔一段时间,我便要深入灵山秘林采药,否则哪能弄出能为公公驱除风毒的药方?”

三十多个大小官员从前殿蜂拥而出,两人避往一旁。入门后,置有一桌,上放供人签名的名册,十多人正在轮候,有亲卫维持秩序。

龙鹰愕然道;“不是去为王妃治病吗?”

汤公公道:“三天之前,除尚药局的人外,听过太医大名者,怕只有区区数人,但多是从未有机会见过太医。但忽然间,太医之名传得沸沸扬扬,人人津津乐道,但最使我们震撼的是,当宗楚客宗大人向负责外事的人查询,方知奚王曾多次遣使臣到神都来,想请太医到奚国去,亦从奚人处获悉太医神乎其技的医术。奚人且告知他们,太医不单医术如神,兼且能知过去未来,又武技强横。在奚人眼中,太医犹如神人。如太医般出众者,理该名传天下,现在公公才明白,太医根本不慕名利。如华佗般不喜逢迎,不攀附权贵。换过别人,知有机会入殿去见庐陵王,怎会像太医般一脸不情愿?”

龙鹰心叫惭愧,他自是怕自己阵脚未稳下,给人看穿,有甚么情愿不情愿的?不过打蛇随棍上,是他的拿手好戏。道:“公公有所不知了,寒门家训,须紧守韬光养晦之道。公公可知扁鹊是怎样死的?他给秦武王治病,遭到另一太医的妒忌而被杀害。华佗亦被收监,曾打算把着作传给狱吏,狱吏不敢接受,华佗只得在临死前,把着作焚毁。小弟练武便是为这个原因,至少有防身的本钱。至于能知过去未来,只是笑话,皆因奉有密令,不得不装神弄鬼。哈!公公明白哩!”

汤公公似明非明的道;“太医真谦虚,令尊肯定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我们活在宫廷内的人,比任何人更能体会太医的话背后所含的深意。不要让庐陵王久等了,太医请。”

重光殿贵为东宫的主殿,为太子治事和接见臣下之所,规模庞大,由前后并接的三座殿阁组成,面宽十一间,进深达十七间。两侧置两亭两楼,坐北朝南,四周围以回廊,设四门及角楼。殿内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重光中殿北端,一排摆开十多张太师椅,倚旁置茶几,不分尊卑的坐着十多人,正在品茗闲聊,气氛融洽,见汤公公领着个高大的丑汉入殿,立即停止说话,十多双眼睛朝龙鹰身上投来,其中五对眼神,特别锐利凌厉。

龙鹰首先看到的,是坐在中间的李显,能立即认出是他,不但因他的服饰和位置,更因他的气质。李显确和武曌有几分酷肖,有着一种自幼受到良好教育、世家子弟般的气度,可是却予人赢弱的感觉,上唇留着与他整体外形不太相衬的浓密黑髭,仍无增他的男儿气概,看年龄该接近四十岁,龙鹰直觉掌握到他是个多情而善感的人。

正如武曌对自己这儿子的评语,他是个全凭个人好恶,不按朝廷制度行事的人,像如此庄严的殿堂,当作是寻常客厅般,以之为闲聊之所,即可见一斑。

武三思坐在李显右侧,不见一段日子,他胖了少许,容光焕发,当然因发现本苦无出路的天地,柳暗花明下,疑无路处竟别有洞天,故春风得意。

想起他出卖自己,不由心中有气,恨不得揪他出去痛揍一顿。

李显另一边坐的是宗楚客,仍是一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神态,却没有刻意打量他,没有露出怀疑的神色。

龙鹰醒悟过来,宗楚客比其他人在他身上下过更多功夫,并因而对他尽去疑虑。龙鹰暗想换过自己是他,亦没法从这样一个奉命随泰娅等奚人回国的医师,联想到其他事情去,顶多猜到是武曌拉拢奚王李智机的手段。正因他治好李智机儿子的怪病,奚人才全力协助大周对付孙万荣。

宗楚客着陆石夫留意自己行踪,纯为找他去为韦妃治病,绝无他意。

想到这里,龙鹰神气起来,以配合“王庭经”的步伐,朝众人迈步。

他改动体型后,走路的姿态亦随之自然改变。

只看武三思看着他丑脸眼内闪过的神色,便知他扮“王庭经”是如何成功。

宗楚客首先站起来迎接,其他人亦被逼站起来,只有李显和武三思仍然坐着。

宗楚客一副礼贤下士的高姿态,呵呵笑道:“闻名不如见面,太医的事本官听得多哩!今天终有幸得见。”

龙鹰运起魔功,从双目释放,投往宗楚客。因魔种的关系,一向以来,他的眼神敛而不发,虽然魔光湛然,却是内藏的,使他眼神深邃难测,如梦如幻,引人入胜。

这么般改由向内而往外,即使熟悉他者,仍没法从眼神认出是他龙鹰。

此刻的他,大有重当卧底之感。

连忙立定,行官礼,向李显等请安问好。

李显现出欢喜的神色,没有因他貌丑而不悦,笑道:“太医请坐。我们刚在谈论太医,还有个天大重要的难题,想向太医请教。”

汤公公于李显,等于胖公公于武曌,绝非下人的身份,竖起拇指大赞道:“王太医名不虚传,确是有真材实料的大国手,公公刚领教过了。”

众人大讶,更知汤公公罕有赞人,态度顿然更为改善。

汤公公又指示伺候的小太监搬来椅子,让龙鹰坐在李显和宗楚客间的位置。

龙鹰甫坐下,武三思的问难来了。

第八章 妙问妙答

不用武三思说出来,只看众人神色暧昧、未语先笑的态度,已知他们关心的是何事。如李显般,终日无所事事,吃喝玩乐,更不愁没有美女,唯一需愁的是应付美女的能力。

果然武三思道:“一般的壮阳之药,大同小异,服用多了害处多过好处,不知王神医在这方面有没有独门心得?”

李显双目立即射出渴望神色,其他人无不露出洗耳恭聆的姿态,宗楚客亦不例外。只有站在李显身后的汤公公毫不在乎,因不论龙鹰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与他仍没有半点关系。

龙鹰瞥汤公公一眼,故作神秘的道:“四个字。”

汤公公颔首表示有会于心,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摸不着脑袋。

其中一人忍不住的道:“究竟是哪四个字?”

汤公公道:“这位是郑普思郑先生,乃江南名士,精研风鉴相人之术。”

龙鹰看这个郑普思,相当年轻,文秀整洁,白净的脸,一派书生模样,颇有气度,只是眼肚浮肿泛黑,使龙鹰直觉感到他是那种从来不会放弃寻欢作乐的机会,纵欲过度的人。他相学方面的功夫如何,当然不清楚,但他是李显的最佳玩伴之一,则无疑问。

龙鹰喜道:“郑先生可给庭经看个相吗?”

李显对他的答非所问,竟非常欢喜,开怀笑道:“王神医是个很有趣的人呵!”

另一人叹道:“究竟是哪四个字呢?”

人人现出期待之色,因关系到每一个男性的难言之隐。

汤公公欣然道:“叶静能叶大人是尚衣奉御,以奇门遁甲名显江湖,且能以五行之术入武,他的‘大衍剑法’,在江湖上亦是如雷贯耳。”

叶静能笑道:“听说王神医也是武术的大行家,有机会定要向神医讨教。”

此君显然对自己的武技信心十足,自然而然流露出舍我其谁的骄姿狂态,不过他确非虚有其名之辈,龙鹰一眼瞧去,已知他的武功与宗楚客相差不远,难怪能在李显的亲信里争得一席位。分别在宗楚客能深藏不露,而他则是锋芒四射。

叶静能三十刚出头的年纪,皮肤黝黑,像从来不刮脸弄得胡子满面,掩去大部分颜容,肩宽膊厚,脖粗如牛,不用懂武功亦有能力与狮虎赤手相搏的样子,属天生异禀的人,双目精芒电闪。

龙鹰微笑道:“最不该迫不及待听这四个字者,叶大人肯定是其中之一。”

众人爆出轰堂哄笑。

此时殿外聚集了近三十个要到来恭贺的官员,李显却是视若无睹,拍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神医看得极准,静能曾有连御十女而面不改色的纪录,第二天起来,仍可如常走路吃饭。”

由李显说出来的笑话,当然比龙鹰说的任何笑话更好笑,人人笑得前仰后合,辛苦至极。

龙鹰心忖,如外面等得发慌的大小官员,知道他们因谈论这方面的事而延误,累他们久等,不知会有何感想?

又有一人叹道:“安石虽对郑先生的鉴人之术一窍不通,也感神医是奇人奇相。请恕安石直言,初看神医时,实看不到出奇之处,可是相处下来后,愈发觉神医魅力四射,愈瞧愈教人欢喜,尚未说出是哪四字真言,已尽收先声夺人之效。”

李显叹道:“确是精采。这位是韦安石韦大人,分别多年后,今天又再共济一堂。”

原来是李显以前东宫的旧属,李显当他的短命皇帝时,韦安石定得重用,李显失势后,不用说也知韦安石被武曌投闲置散,现在韦安石的好日子,终于盼回来了。

只看韦安石绕个弯来指龙鹰丑陋,说得不着痕迹,令听者舒服,便知他是逢迎捧拍的个中能手。

韦安石年近花甲,官样派头十足,像永远戴着副假面具。

武三思对龙鹰这丑神医的态度顿然不同,笑道:“请神医解谜。”

此时汤公公俯身在李显耳旁说了几句话,李显现出不情愿的神色,汤公公又多加几句,他才勉强点头。

汤公公向殿门负责的太监手下打出放人进来的手势。

恭贺者退走后,人人目注下,龙鹰好整以暇的道:“根、苗、花、果。”

最感讶异的是汤公公,还以为龙鹰又是说“以毒攻毒”四字。

李显等由上至下,无不现出深思之色,皆因四字本身,隐含某种颠扑不破的道理,耐人玩味。

宗楚客代众人说出心中感受,正容道:“神医确与众不同,根、苗、花、果四字,从未载于任何医典,又大有深意,不知如何可用在医道上呢?”

龙鹰本怀疑宗楚客是大江联的人,但这么相处下来,直觉感到他只属秦时吕不韦之流,看中李显是可居的奇货,不过像宗楚客这类人,肯定野心极大,自私贪婪,为求目的,不择手段。

坐在龙鹰那一边尽端处的年轻武士道:“神医的看法,与我们武人的看法不谋而合。练武最重根和苗,苗者资质也,根者是基本功,还要勤加灌溉,方能开花结果。在下宇文破,负责东宫的防务。”

众人之中,数他最年轻,二十刚出头。来自世家大族的人,自有股与别不同的气质和神采,颀长挺拔,洁白少女般娇嫩的脸上泛出健康的红晕,眼神精灵坚定,一派天下任我纵横的气势。

龙鹰早已将他归入一流高手之列,宇文世家在唐初时高手辈出,这宇文破能被李显重用,可说是后继有人了。

李显叹道:“如果我少时懂得这个道理,今天便不用向神医请教。”

众人很想笑,却不得不苦忍,是因听出李显言下望洋兴叹的失落。

解铃还需系铃人,龙鹰悠然道:“如果我要教庐陵王去练功练气,才能令大地春回,还用在医界混吗?哈哈哈!”

众皆莞尔。

李显喜出望外,道:“请神医指点,本王必重重有赏。”

龙鹰早把李显掌握通透,如他非是如此这般的一个人,亦不会被韦妃操纵。道:“小人是墨家的信徒,讲求生活简朴,我为庐陵王尽心尽力,皆因庐陵王乃天下景仰的未来明君,万民福之所系。千万勿要予小人任何馈赠。”

由一个不慕名利、不受赏赐的能人异士的口中,说出捧拍之言,比之任何拍马屁更有力。

李显击节赞叹,道:“除练武之外,还有何妙手回春之法?”

武三思鼓掌道:“妙手回春。哈!庐陵王的遣辞用字,妙不可言。”

人人看出李显对龙鹰大有好感,态度更趋亲切,当足他是自己人,气氛融洽。

卖关子一向是龙鹰的看门功夫,道:“不要以为练武定可大增御女的能力,查实刚好相反,所谓练精化气,固本培元,会使人因武忘色,如征伐过度,更大损元气,致武技减退。不信可问侍卫长,他上次和女人欢好是多久之前?”

龙鹰的感应是多么厉害,一个照面,立即看出宇文破已臻先天真气的上乘之境,元气敛而不发,精纯至极,绝非恋色贪花之辈能办得到。

众人目光全投往宇文破,累得他嫩脸胀红,嗫嚅道:“忘掉了!”

震殿狂笑。

今次李显笑得忍不住泪水,开怀至极。

武三思旁一直没说过话的官儿道:“医者望、闻、问、切,神医只看一眼,立知宇文侍卫长过去一年或两年都未碰过女人,神乎其技至极。”

大家笑得更厉害。

宇文破虽被调侃,但没丝毫不悦之色,只是非常尴尬,可见说话者和他有一定交情,又或惯了言语无禁。

那官儿往前俯身,别头向龙鹰道:“下官李远怀,一直在庐陵王下办事。”

他长相普通,而眼神灵活锐利,属足智多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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