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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当空-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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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石夫叹道:“还不是因李重俊闯的祸?”

龙鹰茫然道:“谁是李重俊?”

陆石夫答道:“李重俊是庐陵王第三子,非是韦妃所出,而是由宫人所生,懂点武功,今次已是第二次在神都闹事。”

龙鹰道:“发生了甚么事?”

陆石夫道:“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他和黄河帮的陶显扬到青楼寻欢,因小事与邻房的人起冲突,打伤对方几个人,不巧的是,被打伤的其中两人,一是左拾遗贾虚己之子,一是飞马牧场派驻神都负责战马交易的人,事情因而闹大,需我出来摆平。韦妃虽然不喜欢李重俊,却不想此事传入圣上耳内去。”

龙鹰记起陶显扬,正是由他亲自送自己和小魔女等到长安去,手段圆滑,风度翩翩,对他执礼甚恭,招呼周到。这么的一个人,很难与动手伤人的恶行扯上关系。道:“我认识陶显扬,他怎会闹事?”

陆石夫道:“动手的是李重俊,他性情火爆,如不是陶显扬大力阻止,肯定弄出人命来。”

龙鹰道:“他因何事大发脾气呢?”

陆石夫道:“还不是因他的妹子李裹儿,给李重俊听到对方以他妹子的名字做话题。李裹儿是庐陵王的最幼女,生于赴房州途中,庐陵王脱衣裹之,故名裹儿,最得庐陵王和韦妃宠爱,长得百媚千娇,刁蛮任性。小魔女归龙爷后,李裹儿到神州不逾两月,已隐有取而代之之势,故谈论她实属平常不过的事,只是李重俊或许因心情不佳,按捺不住性子吧!”

龙鹰顺便问道:“庐陵王诸子里,有哪一个是像点样子的?”

陆石夫道:“庐陵王的长子是李重润,听说人品不错,但愚弱无能,有点像……嘿!不说哩!次子是李重福,不知是否因长期生活在阴影里,行为有些疯疯癫癫的,没有随庐陵王来。比起来,李重俊算是较有为的一个。”

龙鹰心忖较有为者仍属这等货色,且知不论是李重润又或李重俊,都是全无机会,他们的处境就像当年武曌诸子,将成为韦妃野心的牺牲品,当中还牵涉到妲玛这个不测的因素。

可是,自己看中的李隆基又如何?想到他正在青楼里左拥右抱,醉生梦死,心中闭翳。就是在这种心情下,他与陆石夫分头离开大宫监府,往青楼“拿人”。

灯火辉照里,“花香院”三字的大招牌映入眼帘。瞧规模,远及不上芳华阁或飘香楼,但也门面讲究,古色古香,使人感到是寻幽探胜的好去处。

把门的几个大汉虽然被他的丑脸吓了一跳,可是见他一身官服,不敢怠慢,恭迎他人内去。

龙鹰这刻才懂头痛,自己气冲冲的来寻李隆基的晦气,却没有考虑现实的情况。说到底,李隆基乃皇室贵胄,会有随身护卫,自己贸贸然去找他,又不能报出龙鹰的身份,怎可能见得着他?

另一方法是恃强硬闯,当然更为下下之策,传开去是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就算以胖公公的足智多谋,也难以解释王庭经为何要到青楼找风马牛不相及的李隆基。

幸好踏足迎客的轿厅时,他已计上心头,向迎过来招呼他的中年美妇道:“这位美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顺手塞半锭金子入她的手里去。

美妇人立即眉开眼笑,抛他个媚眼道:“奴家叫小慈。”熟练地将手插入他臂弯去,带他穿过轿厅,来到花木扶疏、前院和后院间的园子。

龙鹰道:“我想见临淄王,又不想惊动其他人,小慈有何办法?”

小慈脸现难色,道:“奴家不敢打扰临淄王呵!不是不想为大爷办事,而是真的无能为力。”

龙鹰早预见她会如此反应,不是这样才不正常,又多塞给她半锭金子,道:“我也是当官的人,怎会不知禁忌?小慈只须给我传一句话便成,见不见由临淄王自己决定。”

又担心的道:“他是否喝得酩酊大醉呢?”

小慈道:“这个大爷可放心,临淄王很少喝醉酒,少有人到青楼来可以这般有节制。奴家还不知大爷高姓大名呵!”

龙鹰道:“不用理我是谁,只须告诉他,我正是当年胖公公请来为他诊症的人便成,记紧哩!千万不要说错。还有,说完这句话后,便当从来没说过,明白吗?”

小慈终清楚眼前的丑汉非是白撞,而是与李隆基有关系的人物,双腿一软,差些儿立足不稳。

龙鹰抓着她道:“先给我找个方便说话的地点,然后为我传话。”

龙鹰以前虽想到李隆基最有当皇帝的资格,仍想不到中土未来的盛衰,竟系于他一人身上。情况颇像当年的李世民,只有由他当皇帝,中土才能出现前所未有的盛世,事实亦是如此。

骤然从陆石夫处听到李隆基流连青楼,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直到听得小慈说他仍懂得克制,心情稍微转佳。

他身处院内幽静的一角,凭他灵锐的感官,即使武曌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偷听他们说话,亦肯定办不到。

法明是整件事的关键人物,是代表魔门的继承者,乃直接的延续,除龙鹰外,最有资格的是他。看似荒谬,却非绝无可能。法明比之任何人,更有群众的基础,只要配合宗教的力量,在形势配合下,或可圆法明的帝皇梦。

可是在仙门事件后,武曌再非以前的武曌,法明亦不是以前的法明,每一个知情者莫不被仙门改变,没法还原过来。

他是否该去见法明呢?

对法明他该持何种态度?他还曾向花间女承诺杀法明为她报杀师之恨。

“多情公子”侯希白是否真的被法明和莫问常联手重创?

足音响起,是五个人的足音,其中一个被龙鹰认出属李隆基的。

龙鹰心中欣慰,这小子听闻传话立即赶来。

李隆基的声音在十多丈外响起道:“你们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接近。”

第五章 未来天子

李隆基胖了点儿,尚算精神,在他对面坐下,双目射出锐利的神色,打量龙鹰好半晌,赞叹道:“竟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易容术,连眼形也变了,使隆基差点认不出鹰爷的眼神。”

龙鹰亦在打量他,放下心头大石的道:“为何夜夜流连青楼?”

李隆基叹道:“皆因换汤不换药,形势的险恶,丝毫不改,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处处暗涌。以前害怕武曌,现在顾忌韦妃。谁曾想过呢?庐陵王回朝后,竟会与武三思打得火热,结成一党。现时武氏的人势力不减反增,武延晖、武延基、武崇训等与庐陵王三女定下婚事后,更是意气风发。现在我们兄弟五人,全在他们的人密切监视下,说错句话,也可招祸。”

龙鹰心忖他现在身处的情况,自己正是始作俑者,不过现在岂是悔恨的时候,道:“这是天意。”

李隆基怔了一怔,双目射出不解之色,道:“鹰爷认为隆基仍有机会吗?”

龙鹰道:“我是旁观者清,在唐室子弟里,你是唯一没烂掉的人,将来拨乱反正,舍尔其谁?”

李隆基苦涩的道:“庐陵王是长子嫡孙,又得天下拥戴,而连我父从皇帝到太子,从太子到相王,都是虚位虚权,何况是我?”

武曌废去中宗,另立李旦为睿宗,又立李旦长子李成器为太子,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唐功臣李世绩的孙子徐敬业在扬州起兵反武曌,却被迅速荡平。武曌乘势为自己加上一个“圣母神皇”的封号,虽然尚未公然废去李旦的皇帝地位,但人人看出是改朝换代的先兆,引发了以李唐宗室越王李贞为首的兵变。李贞败得更快更惨,至此唐室大势已去,李旦为了保命,只好自动让出帝位,改当太子,怎想到最后连太子之位,亦要拱手让给兄长,李隆基自悲自苦,非是没有来由。

龙鹰淡淡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假设你老兄甘于烟花酒色,对眼前中土的危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立即离开,永远不再与你联络相见。”

李隆基双目精光闪闪,奋然道:“我李隆基当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还想依附鹰爷骥尾,创出男儿事业。嘿!但真的没有想过当皇帝,更自问受不起。唉!我失去方向了!”

龙鹰摇头道:“你看错自己哩!当你听完我即将说出来的话后,会将你的想法彻底改变过来。你必须培养出当皇帝的野心,视自己为将来能开创出另一大唐盛世的明主。”

李隆基沉吟道:“鹰爷是否想说关于韦妃的事?”

龙鹰微笑道:“当然不止于那般简单。”

李隆基精神大振,道:“请鹰爷指点。”

龙鹰道:“先问一句,你对武氏子弟有何看法?”

李隆基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沉声道:“武曌害死我的亲娘。”

龙鹰若无其事的道:“从今天开始,你要抛开所有个人恩怨,纯从成败的角度视事,目标则是开展另一个盛世,就像在战场上,用尽每一个对己方有利的因素,争取最后的胜利。登上帝座后,也不能凭自己的好恶治事,一切以天下的福祉为依归。这是条不归之路,只有这样,我龙鹰方可对你知无不言,为你效死命。”

李隆基现出感动的神色,道:“隆基真的有机会吗?”

龙鹰道:“以前我只是凭直觉感到这个可能性,现在却有十足的信心。你晓得我是谁吗?”

李隆基发怔的瞪着他,双目射出期待之色。

龙鹰笑道:“你不害怕知道真相吗?”

李隆基道:“我早问过万大哥,他着我不要再问,只说可以绝对信任你,就如信任他般。隆基也从没怀疑过鹰爷,因为鹰爷不但不用讨好我,也不用讨好任何人。”

龙鹰压低声音道:“小弟至少是半个‘魔门邪帝’。”

李隆基纵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仍现出没法掩饰的震骇。

龙鹰轻松的道:“幸好你没有拔足逃跑。”遂以最简洁的言辞,交代出身来历。

听毕,李隆基重重吁出一口气,道:“那你根本算不上是魔门的人,只是机缘巧合下练成《道心种魔大法》。”

龙鹰道:“因为我的确视‘邪帝’向雨田为师父,所以感到身属魔门。”

李隆基洒然道;“为善为恶,在乎寸心之间,门派身份并非决定性的。这么说,国老也晓得你这个身份。”

龙鹰点头应是,道:“还有静斋仙子端木姑娘、风过庭、太平公主、张柬之。唉!在保密上,我做得很差。”

李隆基道:“隆基能与闻此事,感到非常荣幸。难怪武曌肯这么重用鹰爷,因为鹰爷乃没有人奈何得了的人。听说最近魔门有两个元老级的人物现身襄阳,还在重重围困下安然逸去,如果知道你是新一代的邪帝,肯定会来找鹰爷,鹰爷将如何对待他们?”

龙鹰心中大赞,李隆基确有成就皇业的质素,敢绕个圈子来探问,看魔门邪帝这个身份对他的影响有多深。笑道:“此事绝不会发生,因为那两个魔门混蛋,是由法明和小弟扮的。”

李隆基愕然以对。

龙鹰顺势将妲玛的事说出来,又详述到大江联做卧底的经过,让这位“未来天子”明白自己处于一个怎么样的位置、须努力的方向,更重要的是希望他谅解自己对大江联一众无辜者的苦心,也让他明了塞外形势的险恶。

最后道:“在妲玛的主导下,再不能对你王伯父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情况的发展亦由不得任何人左右。十年磨一剑,我们只能等待,并非说甚么都不做,我的任务是趁圣上仍然在位,明的是不择手段打击默啜,暗里则拖大江联的后腿。不论小可汗、杨清仁、高奇湛、香霸,又或妲玛、湘夫人和柔夫人,均为厉害至不能更厉害的可怕人物,其手段非是我们能预想,一个不小心,中土危矣。”

李隆基沉着的道:“圣上晓得妲玛的身份了吗?”

龙鹰坦白的答道:“昨夜才知道,幸好我有三字真言,否则昨夜她已亲自领军杀入东宫,逼你伯父交人。哈!真险!”

李隆基摸不着头脑的道:“甚么三字真言?”

龙鹰欣然道:“就是你老哥的大名,‘李隆基’三个字。”

李隆基骇然惊震,失声道:“甚么?”

龙鹰是不得不告诉他此事。不论他说甚么,于李隆基来说仍是不着边际,因为在目前的形势下,确是排队亦轮不到他来做皇帝。可是一旦得女帝认同,原本虚无缥缈的事,立即变得真实起来。

龙鹰道:“这正是‘十年磨一剑’的真义。我会请圣上将你外调当官,便当是做皇帝前的预习,同时避开京城的风风雨雨,尽量与其他人保持良好关系。”

李隆基苦恼的道:“可是隆基最渴望的,是随鹰爷到塞外去,经历沙场战阵。”

龙鹰道:“你是要当皇帝而非猛将,更关键处是不可让人看破你和我的关系,愈疏离愈好,未来的其中一个可能性,是我被揭破邪帝的身份,还在韦妃和妲玛的手段下,成为朝廷和白道武林公敌。”

李隆基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

龙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隆基可知,国老、娄老和胖公公,均心萌退意。利字当头下,往日的战友,会变成将来的敌人。”

李隆基断然道:“万大哥和隆基,永远不会改变对鹰爷的看法。”

龙鹰探手过去,抓着他肩头。

李隆基双目一红,伸手按在他手背,用尽力抓紧。

这次交谈后,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方有另一个机会。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龙鹰用胳膊支着从卧椅欠起身。灯火映照里,人雅和青枝两女围着圆桌为他裁剪新衣,秀清和丽丽则亲自下厨,为他弄迟了至少个半时辰的晚膳。小魔女坐在一侧,秀眉轻蹙的道:“躺得不舒服吗?”

正埋头工作的人雅和青枝都拿眼来瞄他,脸蛋微红。

小魔女立即双目放光,道:“刚才在澡房内发生过甚么事?”

青枝怨道:“小姐呵!下次由你去伺候姑爷,看可否有别的遭遇。”

小魔女叉腰嗔道:“他算甚么劳什子?竟要本姑娘去伺候他?”

龙鹰笑嘻嘻道:“当然没有这个资格,由小弟伺候小魔女大姐又如何?”

小魔女正要发恶,旋又忍不住“噗嗤”娇笑,横他一眼,不屑的道:“伺候你的大头鬼。”说完又加赠媚眼儿。

龙鹰心都痒起来,小魔女的确长大了,解人事后愈来愈狐媚诱人,最使他难以抗拒的是,万种风情里仍未脱她天真女孩的迷人神韵。只恨圣驾随时光临,惟有压下心中的情焰。

他已久未尝过此刻的家庭之乐,得来不易,又想到未来的日子,分外感到眼前情景的珍贵。

忽然很想听人雅的声音,道:“人雅你来告诉小魔女大姐刚才在澡房发生的事,包保大姐听后,下次抢着入澡房去。”

狄藕仙大嗔不依时,人雅认真起来,求饶道:“鹰爷呵!教雅儿怎么说呢?”

看着人雅和青枝耳根红透,龙鹰乐不可支,坐直身体向旁边的小魔女道:“听到没有?换言之就是澡房之乐,非言语所能形容。哈!”

狄藕仙嘟长嘴儿,傲然道:“今早揍得你不够吗?”

青枝乘机反击道:“有好戏看哩!小姐快随姑爷到楼上去,再打一次。”

狄藕仙大嗔道:“死丫头,只懂帮他。”

龙鹰大乐,又故作惊讶的道:“我糊涂哩!青枝着我去给你揍一顿,竟是帮我吗?我怎是小魔女大姐的对手?”此时丽丽和秀清捧着他的晚膳出来了,人雅和青枝赶忙清理桌面。

龙鹰起身,乘机将小魔女从椅子拉起来,搂得她纤腰欲断的亲个长嘴儿。

小魔女嘴皮子虽硬,反应却不知多么热烈。

龙鹰有些儿分不清是幻觉、美梦,还是真实般的在五女的伺候和欢笑声里,一早受这场家宴,乐不思蜀里,脑海中忽然浮现挂在上阳宫御书房内描绘雪景的画轴。画里的三个人像活过来了,正不住走往大雪的深处,背影不住模糊,大雪逐渐掩没他们,天地再没法区分,白茫茫一片。

在这一刻,他惊觉武曌来了,他感应到的是她的思想。

于他来说,是全新的经验。

女帝为何在来与他说话的当儿,竟想着数十年前的一个情景?她是处于怎么样的心态里?

小魔女在他臂上狠捏一把,不满道:“坏蛋又在动甚么歪念头?”

龙鹰长身而起,又俯头分别亲小魔女和俏人雅的脸蛋,道:“请恕为夫失陪一会,你们留在楼内,勿要离开。”

他特别提高声音,知会传入女帝耳内。

丽丽失望的道:“刚回来,又要走。”

小魔女一把抓着他手臂,恶兮兮道:“得我批准了吗?”

龙鹰正容道:“诸位娇妻请放心,我只是到后园的暖池去,见完圣上后立即回来报到交人。”

小魔女闻圣上之名,吓了一跳,放手。

龙鹰压低声音道:“回来后,为夫或有天大的好消息公布,包保连小魔女大姐也喜欢得破例陪小弟入澡房去。”

使个身法,没入楼外的暗黑中。

热气腾升里,大周女帝若有所思的立在跨池的木桥,看的却是天上的蛾眉月。她一身便服,彷佛这里是她仙居院的后园,轻松自在。不知为何,龙鹰总感到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放轻脚步来到她右后侧。

武曌轻轻道:“又另一个中秋节哩!”

恐怕只龙鹰一人,明白她这句话后的感触。

当年他代驾出征孙万荣前,也是在临近中秋之际,与她在贞观殿的园子内说话,她当时对龙鹰不能与她共赏圆月,视为憾事。比对其时和现在的情况,大家均已是不同的心境,那种世易时移的强烈感觉,使人惆怅惘然。

龙鹰望往夜空,感受着宇宙无与伦比之美。

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

这是古代哲人对宇宙下的定义。而任何古代思想家的哲思和创始观,不论如何离奇怪诞,又或玄之又玄,仍是源于对眼前宇宙和自身定位的惊叹。

心有所感下,龙鹰也想得痴了。

只有星空,是纯净和没有杂质的。

武曌似处于特别的情绪里,悠然道:“邪帝的魔功又见精进,本认为你绝没可能感应到朕,岂知隔远看你一眼,竟被你掌握到朕来了。”

龙鹰很想问她当时心里想的,是不是当年长安大雪的情景,终究不敢问出口。道:“对自己在这方面的进步,是糊里糊涂的。但不知为何,回神都后,感觉变得清晰起来。”

武曌道:“是好的感觉吗?”

龙鹰点头道:“是一种深入而动人的感觉,随着对外在世界灵通上的扩阔,心门的天地却往下深钻,自具自足。”

武曌道:“朕明天使人送《道心种魔大法》的手抄卷到这里来,让你补上向雨田其他的注释。”

龙鹰衷心的道:“我会尽快完成。”

武曌淡淡道:“你道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吗?”

龙鹰愕然道:“我要到哪里去?”

武曌转过龙躯,面向着他,道:“龟兹方面有回音了,让使者携带密函回来,朕已看过一遍,你看过后不论如何不忍,也要搓为碎屑。”

龙鹰接过女帝龙手亲递过来的信,顺口答道:“有甚么舍不得的?”

武曌道:“是花秀美亲笔写给你的信。”

龙鹰心神剧颤,抽出香函。

第六章 月夜对话

香笺化为粉末,洒落池水去。

武曌移到他身旁,凭栏俯视烟雾迷茫的温泉池,闲话家常的道:“贤儿该是给韦氏害死的。”

龙鹰愕然瞧她。

武曌为高宗生的儿子,分别是李弘、李贤、李显和李旦四人。

武曌幽幽一叹,道:“不论朕做过甚么,后世的史笔亦绝不会对朕留情,痛诋极毁,隐善扬恶。”

龙鹰心忖正是在这个心情下,她忆起仍是小女孩时长安大雪的情景,如果可以重新开始,她仍会选择走这条帝皇之路吗?恐怕她自己亦没法回答。

道:“只要圣上之后,是另一个盛世,那将是铁铮铮的事实,任恶意攻讦者如何扭曲圣上的不朽功业,仍不得不承认这最关键性的一面。”

武曌苦笑道:“朕害怕的,是显儿如杨广般败尽我大周的家当,即使隆基能取而代之,也未能力挽狂澜。”

龙鹰道:“我虽然对国事一窍不通,但从听回来的,也知圣上主事后,这数十年来人口不住增长,国力愈趋强大,只要外能延迟默啜大举来犯之期,内则压制得大江联动弹不得,将激烈的斗争限制于宫廷、朝廷的层面,没有波及平民百姓,将仍是大有可为。”

武曌淡淡道:“邪帝以为显儿即位后,你仍可以像以前般南征北讨、人力物力任你动用吗?邪帝太不明白韦氏了。”

龙鹰愕然无语,他非是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但是由女帝亲口说出来,其严重性立告剧增百倍。

武曌现出回忆的神情,缓缓道:“显儿于先皇驾崩后第七天登基,先皇尸骨未寒,韦氏便怂恿显儿任命自己父亲普州参军韦玄贞为豫州刺史。以官阶论,‘参军’之上是‘司马’,再上是‘长史’、‘别驾’和‘刺史’,从低微的参军到刺史,是连跳四级。可是韦氏仍不满足,认为刺史只是地方官员,未够显赫,逼显儿再升她爹的官,显儿拿她没法,只好将韦玄贞擢升为‘侍中’。”

对于官阶,龙鹰全然懵懂,从不深究。现时武曌说的,是大唐的旧制,她登基后,为显示新朝的气象,将官署、官阶全体易名,更令不熟悉朝廷编制者晕头转向。

武曌看他摸不着头脑的神情,晓得龙鹰没法掌握她说的话。解释道:“旧制新制,如出一辙,只是名称不同,实际的权力和职能没有分别。显儿当皇帝时,朝政分为三省六部。三省是‘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中书省负责草拟诏敕草案,由门下省检讨,将意见再送返中书省,完成诏敕后交往尚书省,由他们负责执行。尚书省的架构最大,下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负起内政、财政、文教、军事、法务以及建设的诸般工作。”

龙鹰愕然道:“竟然是这么简单,真没想到。”

武曌道:“政治架构愈简单愈好,最忌是政出多门,功能重叠。唉!不过邪帝一听便明的东西,显儿或许到今天仍不清楚,不晓得‘侍中’乃门下省的首长,让一个全无经验、无才无干的韦玄贞坐入这个位置,会对国家造成多大的损害。”

龙鹰问道:“侍中是否等于宰相?”

武曌点头道:“旧称三省的首长为中书令、侍中和尚书令,通称为‘宰相’。尚书令一职一直悬空,改为将六部一分为二,由‘左仆射’和‘右仆射’各统辖三部,故左、右仆射,亦等同宰相。”

龙鹰开始明白到武曌当时对李显的不满。李显因韦妃而硬将她老爹韦玄贞,从一个地方属吏提拔为当朝宰相,将武曌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用人不讲门阀、只论才干的制度,破坏无遗,如让这种歪风继续下去,武曌的心血将尽付东流,以武曌的出身和性格,岂肯容韦妃继续放肆?

可是只要李显一天仍是皇帝,他就拥有败政误国的权力。位子尚未坐热,韦妃便无视体制,难怪狄仁杰对她有“急功近利”的评语。但今次回朝,韦妃学乖了。

武曌轻描淡写的道:“韦氏犯了和朕同样的错误,但她不明白,朕起用武家的人,是按部就班,且有能者辅之,又有朕密切监察,岂可同日而语?当这蠢儿还要提拔乳娘的儿子为五品官,只因喝过她的奶水,毫无知人善用的能力,朕还能袖手旁观吗?”

龙鹰欲语无言。他尚是第一次听到武曌承认起用武氏子弟,是她的错失。

武曌轻轻道:“朕对邪帝说这么多不堪提起的事,是要让邪帝明白身处怎么样的局面里。显儿被废后,李旦被立为皇,李隆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

龙鹰从来没有从武曌本身的角度去理解她,她的情况犹如大军开赴战场,眼看主帅不住犯错,最后会累得所有人全陪这无能低智的主帅吃败仗,谁不想取而代之?问题在有没有这个权力。

武曌道:“显儿即位,权力势将旁落韦氏和妲玛手中,她们任何一个,要杀的人将是邪帝。妲玛想杀你的原因,邪帝比朕更清楚。韦氏要杀你,是因清楚你是她篡朝夺位的最大障碍,不论在军方和民间,你都有那种号召力。”

龙鹰点头同意,道:“所以我刚去见过隆基,不但向他表白魔门邪帝的身份,还向他清楚道出妲玛和大江联颠覆中土的阴谋,以免将来因不够了解而疑虑丛生。”

武曌道:“邪帝竟是认真的。”

龙鹰抗议道:“圣上怎会这么看小民呢?”

武曌微笑道:“朕指的认真,是邪帝确信隆基是成败的关键,并有信心达致目标。邪帝是一诺千金的人,肯这么和隆基说,正代表邪帝下了排除万难的决心,而非只为了阻止朕动武。”

龙鹰苦笑道:“师姐到今天,仍不相信我对圣门的诚意吗?”

武曌若无其事的道:“邪帝提议的计划虽妙不可言,却不符朕一向的作风。朕今晚比任何一刻更想杀人,事后朕有绝对把握收拾残局。邪帝如果仍未能提出切实可行的计划,稳定塞外的形势和压抑大江联,明天太阳出来时,韦氏和妲玛将再不存于人世。”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师姐该知动武是下下之举,因为死的绝不止她们两个人,而此更为小可汗翘首以待的时刻,所以师姐肯到这里来,看小师弟有何话说。”

武曌没好气道:“师姐有很多时间吗?还在净说废话。”

龙鹰沉声道:“只要回纥一天不倒下去,黠戛斯将可夷然无险,我方则必须由郭元振坐镇边疆,整固防务。”

武曌道:“你刚和朕看过同一封信,该知娑葛时日无多。突骑施落入默啜手上后,等于一把利刃直插入西域诸国的心脏去。更使人忧虑者,是‘贼王’边遨号召力大增,聚众至四千人,人数翻了一番,正四出抢掠,以壮大实力。由于有默啜为后盾,独解支讨伐他时,边遨可避进突厥人的势力范围去。西域的形势,正朝我们最不愿见到的方向发展。”

龙鹰道:“小民先杀边遨,再杀遮弩又如何呢?如果我不能办到这两件事,便回来陪师姐一起杀入东宫去。”

武曌道:“今天娄师德来见朕,望朕批准他告老还乡,昨晚他才到东宫去见庐陵王,告诉朕是怎么一回事,不准有任何隐瞒。”

龙鹰叹道:“皆因庐陵王向他问及我将以奇兵偷袭边遨的事,使他晓得机密外泄,因而心灰意冷。”

武曌双目杀机闪闪,道:“三思?”

龙鹰苦笑道:“他不单违背了圣上,也出卖了小民。但却绝不可杀他,还要装做若无其事,否则甚么太子登位,李、武联姻,立即完蛋大吉。”

武曌哑然失笑,道:“亏你还说得这般轻松惹笑,好像你对政治比朕更在行。朕知道,不逼你,你是不肯说出来的,边遨既知道你要杀他,邪帝仍有把握吗?”

龙鹰耸肩道:“知道有知道的打法,不知道有不知道的打法。圣上明鉴,边遨和遮弩都是死定了。”

武曌道:“大江联又如何?透过妲玛,他们对朝廷的状况将是了如指掌。最怕是妲玛引进党羽,会酿成宫廷祸变。”

龙鹰从容道:“关键处在乎飞马牧场的控制权,只要是落入‘范轻舟’手里,以宽玉为首的突厥人,和以小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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