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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徒(奥丁)-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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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抱着奶奶,声线嘶哑地呜咽着,眸子茫然得没有焦点,恐惧已让她处于失神的状态。

“杀掉她?”乔思索,“不,让她活下去更有好处,用不了多久,地下世界所有的杀手们都得重新学习潜行,除了我自己。”

催眠和洗脑,并不算太难的事儿。

※※※※

树林里,被腐烂的叶子填满的泥土,贪婪吸收着星星点点鲜红色的液体。

长达几小时的虐待,让福兰·弗莱尔产生痛苦的器官麻木了,他血肉模糊,身体不断抽畜,已停止流血的伤口,很快又被扎上一刀。

好几处,已经能瞧见淡红色的骨头,连墓地的尸体都比他的现状要好。

伊戈·安德希兴高采烈地在对头的身边游走,看着福兰用露出骨头的手指在地面上一点点爬行,“逃快点,伙计。这么慢,很快就能追上哦。”他不时狠狠踹上一脚,欣赏着从可怕伤口处喷溅出的,夹杂着红色肉芽与残损皮肤的血雾。

福兰爬不动了,眼皮越来越重,冥主的使者正在迎接他的路上,离得不远了。

“亲爱的,再爬呀,如果能爬出树林,我就放过你。”伊戈舔着嘴唇,兴奋得满脸潮红,他把福兰面朝天翻过来,朝着胸口踩了几下,顿时,福兰的口鼻涌出大量泛着气沫的血液。

这是肋骨刺穿肺叶的象征。

“我应该安慰你一点,在费都的那幢破房子里,估计已经被装饰成红色。”

这话让福兰有了反应,他勉强睁开被血染得通红的眼睛,虚弱而愤怒地骂道,“你这遭天谴的,那只是老人和弱女子!连最下贱的流氓,都不会干出这么肮脏的事!”

“不不,请别这么说,没让你孤单上路,喔,我得赞美自己的慈悲,安排你们一家在地狱再会。”他迎接着将死之人充满刻骨仇恨的视线,这眼神他见多了。

“好了,让他安眠吧,记得把尸体扔到海里。”伊戈朝马车走去,“干得利索点,往后还有一大摊事情等着去办。”

福兰觉得很冷,深深的疲惫与无边际的黑暗袭来,朝他压了过来,他静静地躺着,再也爬不起来。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翻滚,喜悦、爱慕、愤慨、仇恨,无数的情绪在挣扎,在呐喊,慢慢地又归于平静。

不知为什么,他一点没感得恐惧,只觉得整个世界无比的安宁,安宁得让人觉得寂寞。

“也许,这只是一场梦,等我醒来,会重新牵着安玫的手,沐浴阳光。”他想。

然后,他死了。

第十六章 缝合怪

呛鼻的气味弥漫着,无论阳光、星曜,还是温暖的风和冰冷的雨,都无法越过坚硬的混凝石块,为这由无数弯曲水道组成的空间带来自然的气息。

幽闭狭长的管道贯穿了整个城市的地下,淤泥、垃圾、沟鼠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没有地面上的人声嘈杂,哗啦哗啦的水流声与老鼠奔跑时淌过水面的响动,带来空荡荡的回音,为这儿稍微增添了些许生气。

费都建设者最伟大的功绩,就是给这都会规划了无比庞大的地下排水系统,当某些更古老、更伟大的城市因为糟糕的卫生环境而引发霍乱时,费都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享受到了超越时代的改善。

猛烈的暴雨导致的积水,最多两天,就能从街道消失干净,城区的房子,几乎都修建着卫生间,噢,还用着便桶的人,在费都很是少见。

当然,这些便利并没引起人们的重视,肮脏的下水道,可不是值得向外乡人炫耀的事物,难道拉着初次领略费都繁荣的人,走到某条阴沟旁边,得意地说:瞧,咱的下水道有一千里长?

第四十四号排污口的水闸从城区地下延伸到海边一处悬崖的底处,刚刚高过海面一米,在涨潮时,海水完全将这个一人半高、两人宽的排污口淹没,更多的时候,从洞口稀稀拉拉流淌出的污水,把正下方的蔚蓝水色染成一大片乌灰。

在近海四处奔波的渔船从不出现在这儿,再没经验的菜鸟渔夫,也知道,在这片被污染的水域,无法捕到好鱼。

所以,没人发现,水闸成人手臂粗的铁栏,被活生生拉断了三根,留下可供人出入的口子。

排污口内的黑暗下,掩盖着一团更深色的阴影,从那双闪着红芒,仿佛在夜晚亮起的红灯般的眼睛,可以推测出,那是一只怪物,正常人的眼眸,可不是红色。

怪物弯着腰,慢慢向前移动,像只刚出生的幼崽,动作生疏,时不时因为滑腻的淤泥和没保持好平衡,摔倒在地上。

它发现用四肢一起行走,更能保持平衡,这发现让它高兴地哼了声,但很快,它疑惑地转着脖子,又直起身体,似乎某些本能与记忆在劝告它,必须学会用两只腿走路。

怪物又摔又拌,全身被泥巴和水道暗绿色的苔藓类植物,弄得脏兮兮的,等来到排污口边时,它已黝黑得看不清皮肤原本的颜色。

怪物探出头,那张丑怪的,在星光下毫无生气的呆涩面孔向上仰着,它很迷惑,腥味的海风,朦胧的夜空,这些本该无比陌生的环境,它似乎在某段时间中非常熟悉。怪物靠在粗糙的岩石上,一动也不动,仿佛与石头融为了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怪物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它回头望向幽暗的通道,然后在某股意志的命令下,朝回走去。

哪怕是最敬业的下水道清洁工人,都无法相信,在遍布腐泥的管道深处,隐藏着另一个世界。

在两条水道交界处,纯白的微光洗涤着一切肮脏,腐败浓烈的臭味被完全隔绝,地面保持着原本岩石的青灰色,任何偏僻的角落和石头间的缝隙,都不存在一丁点污垢,连豪宅与教堂明亮可鉴的地板,也不能保持如此干净到纯粹的整洁。

红砖把空间分割成几个大厅和数间居所,在室内,光芒愈加强烈,纯洁的白色中,不时游离着一丝丝金色的细线,光是那么的坦然与辉煌,让空气似乎不再透明,宛若阳光下逐渐消散的薄雾。只是站着,就能感受到光中蕴涵的威能,不同于雷电的躁动、火焰的狂野、风的捉摸不定,这是种更不朽的伟力,它鲜活但平衡,激情却又节制,在它暖暖的抚摸下,奇妙的温暖净涤了每一寸皮肤、肌肉、骨髓,已至最微小的细胞。

如果非得以世俗的语句来形容,就如鲜花绽放的瞬间、啄破蛋壳,冒出毛茸茸脑袋的幼鸟,那诞生与成长的象征。

这是生命的力量。

细加观察,源头来自于正厅中间,一人高的柜子,嗯,与其说是柜子,还不如说是块长方形的破烂木头,外观难看到极点,要没有源源不断散发的光辉,只凭坑凸不平的外面,如陈旧腐木般的材质,连最蹩脚的木匠学徒打造的不及格家具,都比它好看。

永恒之柜,圣城安诺最尊贵的圣物,传说中由支撑天地的世界树上取回的一段树枝。

一具赤裸的男子身躯被无形的手托在空中,几十根细细的软玻璃管子,将他和永恒之柜连接在一起,管子如同从身体里额外延伸出的血管,不停从圣物中汲取出暗红色的液体。

不得不说,这身躯真是俊俏得过分,柔顺的眉眼,鲜红的嘴唇,仿佛由最细密的金丝缀成的头发,但面容凝固着的,严厉、桀骜的表情,与肌肤闪烁着类似于金属质地的生硬光芒,破坏了软弱的气质,与容貌揉和成一种奇异的韵味。假如他能站起来,穿上华美的衣服,出现在任何聚会中,连最最挑剔的贵小姐,都会为他迷醉。

天国降临的神子,也不过如此。

在他秀美的额头上,摆放着一枚青紫色的宝石,血色的纹理在晶莹碧透的宝石表面蔓延,让它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破裂成无数碎片。

威严的意志正从宝石中传来,“研究还没取得进展么?”

守护在一旁,穿着白褂的侍从,恭敬地低下头,他知道,这宝石中暂住着主人的魂灵,“身体改造技术已十分完善,但大脑总会产生一点弊端。”

“噢,弊端?”意志嘲弄着,“几百次实验,每次让死者复苏,大脑都无法正常工作,再完美的身体,配上白痴的智力,那又有什么意义?”

“请原谅,我的主人。地面上有大量圣武士正在搜寻神器的踪影,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效率,需要效率,难道我从教庭偷窃来永恒之柜,并且损失了原本的身体,就是为了被禁锢在石头里吗?”

“研究已经有些眉目了,请您再忍耐一段时间。”

“瞧瞧,多么不朽的身躯,唉,我现在就想拥有他。”意志说,“快去吧,希望时间不会拖得太久。”

※※※※

罗兰大主教烦躁地在黑十字马车里坐立不安。

他刚接到教廷严厉地训斥,而另一位坐镇费都的枢机主教,皱着眉头反复问了几次,“到底情报是否可靠?神器是否还在这个世俗之城?”

快一年了,圣枪骑士团连半个异端都没抓到,反而在巡警厅的诱导下,帮忙逮住了不少通缉犯或者走私客。

罗兰深信,神器与里奥·安格特斯的追随者,就狡猾地躲在费都的某个角落,但圣武士们连最不起眼的破房子都翻了个遍,仍然没有一点线索。

到底,他们藏在哪儿呢?

马车颠簸了几下,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呢?”罗兰把头伸出车窗,问道。

“大主教阁下,您看。”车夫指着前面,清洁工人正揭开下水道的盖子,掏出一堆堆堵塞了下水口的淤泥。

恶臭让路人捂着鼻子远远避开。

“小心绕过去,别把车弄脏了。”罗兰指示,刚关上窗户,他突然灵光一闪,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清洁工人奇怪地望着身穿华丽教袍的大人物,不忌讳臭味与泥巴,半蹲在下水道旁,朝里面张望。

“这有多深?”罗兰问,黑漆漆的下水口仿佛一个无底洞的入口,通往某个未知的世界。

“可深了,教士老爷。”清洁工紧张地搓着手,“下面就像个迷宫,曾经有个工人下去疏通,结果再也没找到回来的路。”

“我找到答案了。”罗兰想,他顾不得粘在教袍上恶心的脏东西,兴奋地朝马车夫叫道,“去市政大楼,那儿的资料室应该有整个排水系统的构造图。”

※※※※

怪物用肩膀顶开门,熟悉的消毒药水味与温暖的白光,让它感到亲切。

它像以往那样,站在墙角,用暮气沉沉的眼睛望着自己的脚。

十几名白褂紧张地忙碌着,百具尸骸凌乱地推放在地上,走两步,就得踢到某支胳膊或不知道什么部位的内脏。与其说这儿是研究室,还不如说成是屠宰车间。

无数精致的仪表嘟嘟叫唤着,仪器的水晶屏幕上,红色、绿色的电波不断跳跃,有的渐渐平缓,变成一条直线,有的剧烈上下波动,这又引起白褂们的手忙脚乱,不时接头交谈。

怪物似乎觉得,能听懂他们的话了,以往听起来杂乱无章的声音,组成了熟悉的符号,在脑海中描绘出实际的意义。

“我为什么会懂?我又是谁?”怪物想,但仍然算是低下的智力,让它无法继续思考下去。

“成功率接近九成,但稳定性非常随机,有的活到现在,有的却在苏醒后几小时,肉体就崩溃了。”一个白褂说。

“继续实验,科学就是建立在大量失败的基础上。”鼻梁上架着玻璃镜片,看来是白褂领导者的人叹道,“就差一步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神术与科学完美结合的结晶。”

“您的电流力学与医学理论,已经让我们得到了不敢想象的成果。”白褂恭维,“难以想象,被世人视为不入流门派的科学,能创造出奇迹。”

“还不够,微妙的纤维、神经节、人体器官的协调运做,都慢慢展现出了造物的奥妙,但生命最根源的秘密,智慧如何产生,灵魂到底是什么?还没有足够的理论来解答。”领导人说,“假如我有更大的权限,真想把那边大厅里的永恒之柜拆开来好好研究。”

守卫在主厅的侍从恰好推门进来,听到这话,不快地回答道,“博士,主人给您最好的实验器材,最丰厚的薪金,是让您替他研究出媲美大复活术的永生方法,并非为了满足您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只要把圣物给我研究几小时,我宁愿一分钱不拿。”博士不以为然地嘀咕着,然后把镜架推了推,“目前急需新鲜的大脑,否则,光凭从坟墓中挖出的枯萎脑干,无法得到更详尽的资料。”

“难道像一年前,深夜跑到地面上猎杀路人么?被圣武士缠住就没法脱身了。”侍从说,“请节约点原料,月前不是刚从海里打捞出一具才死不久的浮尸么?”

“那具没块整肉的尸体,也就脑子能用用。”博士朝墙角站着的怪物努努嘴,“它算是最成功的改造了,用每具尸体上最完整的部位拼凑的身子,再加上浮尸的大脑,用乱七八糟的原料制造的新生命,居然还拥有了一点点智商,起码懂得自个吃饭,有时还出去散散步。”

侍从兴致勃勃打量着怪物,老天,这是多么恐怖的样子啊,近两米高的身材,左边与右边的胳膊大小不一,明显取自两具体格不同的尸首;眼球的神经已经坏死,让血液充盈到虹膜,把眸子染得暗红,宛若地狱的魔王;从脚踝到面孔,根本找不出巴掌大的完整肌肤,浑身上下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针孔,就好像一件被打了无数补丁的旧衣服。

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偶尔转动一下的眼球,侍从还以为这是博士无聊时创作的无生命标本。

“您说,这人,有智力?”侍从不相信。

“请别说是人,和主厅那被神术维持的身躯相比,这根本是涂鸦似的渣滓。”博士说,“我喊它缝合怪,智商还是低下了,连话都听不懂,否则能让它打打杂。”

“不,比起那些复活后,大脑如糨糊般的实验品,这已经算值得期待的进步。”侍从命令,“主人等不及了,以后你重点研究它,看能否让智力提高,由此探索到大脑的奥妙。”

缝合怪不知道过了多久。

时间对它而言,还是个抽象模糊的概念。

每隔一会的电击,和神力的修复,让思维与感官越来越清晰。许多不连贯的记忆碎片,开始逐渐浮现。有林木相间于翠绿的草地合为一体的景色、带着青草香味的风、水珠在阳光下舞蹈的喷水池、街道两侧繁荣的店铺和络绎不绝的人群、某位秀美的姑娘,而最清晰的,是威严肃穆的房间,黑色长袍,戴着假发的人站在台子上大声宣判,随后,有热情的掌声与怨恨的咒骂。

“那是我以往的人生么?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怪物在无人的时候,拼命地想着,用拳头敲着脑袋,直到将自个打晕。

纷至沓来的思绪在脑海沸腾,让它无法平静,当有天,它暴怒地将一位白褂掐得半死后,怪物的两只脚开始捆绑住系着重重铁球的镣铐。

对身体的掌控也日愈熟练,现在,它已经能像个正常人般拖着铁球缓慢行走,不,某种意味上,它已经超越了正常人,不知道是电流的刺激,还是神术的不断加持,怪物的肌肉中蕴涵着越来越磅礴的力量,只用手指,它就能轻易地从水道坚固的石壁上扣出深深的洞。

狡猾与自我保护的本能,让怪物隐瞒了这些事。

直到有一回,它被带到另一个大厅,几根连接着柜子样木头的透明管子,扎进了它的大脑。

暗红色的液体流入脑内后,那种萎靡的植物找到了久违的养分,干旱的土地遇见大雨的感觉,让怪物舒服得呻吟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活跃的欢鸣。

但很快,如同涨潮时吞没所有浅滩的海水,膨胀的压力似乎要把整块颅骨从内由外挤裂,剧烈的痛楚让怪物像被电击的青蛙,四肢不停抽搐,然后昏厥。

冥冥中,它听到有人交谈:

“看来身体无法承受圣物的力量。”

“可怜的家伙,看起来快死了。”

“哈,本来就是个死人,再死一次应该轻车熟路了。”

“不一定,它壮得很,应该能挺下来。”

然后一股愤怒的意志在呐喊,“该死,你们以为永恒之柜的能量是无限的么?不要再浪费到失败的实验中了。”

完全丧失知觉前,一个名字跳进了怪物的思绪中。

它记起了曾经拥有过的名字——“福兰·弗莱尔”。

第十七章 狙击

“这沟鼠般龌龊的罪人啊。”圣枪骑士团的神佑战士怨恨地看着下水道入口,那发酵垃圾与排泄物形成的恶臭,内壁粘稠发黑的黏泥让他们裹足不前,精神上的洁癖往往会影响到肉体,圣武士们宁愿面对无尽深渊的妖魔、最邪恶的巨龙残忍的吐息,也不想如疏通工人般,在世上最肮脏的环境里跋涉搜寻。

罗兰大主教暗自谴责着当初设计师宏伟的创意,如果将整个七弯八曲的水道摆成直线,足足一千多里长,难道他想修建的,是一座匹敌弥诺陶斯迷宫的建筑群?

费都资料室里的构造图破损不堪,几个虫蛀的大洞让人分辨不出完整的道路,看来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一条一条的水道进行探察。

这又将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罗兰已经没时间再耽搁了,安诺的耐心到了极限,如果还不能成功找到圣物,那么他下半辈子,只能远离教廷枢秘院,去偏僻未开化的地区当传教士,再没出头之日了。

但成功,他将得到梦寐以求的红衣,利益,永远同风险成正比。

“光明之印的圣焰们,请务必忍耐,这一切都是为了不朽天国的尊严与荣耀。”罗兰劝告着犹豫不肯进入水道的圣武士。

“阁下主教说得没错。”罗兰前程的救星终于出现了,马蒂达·赫本,圣枪骑士团最尊贵的少女团长站了出来,她虔诚地告喻,“主掌控凡世,身为御座的圣焰与枪,于他意旨的指引下前行,主说,背弃荣光,冒犯权柄的,必得惩戒,卑微的仆人怎敢迟疑不前。”

少女合上双目,喃喃做了个弥撒,然后,果然地顺着与墙壁老垢连成一体的小铁梯,爬了下去。

污秽很快玷污了娇嫩的花朵,白色红边的女式三角领骑士服因为摩擦,被划出一道道黑呼呼的痕迹迹,裸露的纤细手臂与白皙的脸庞也无法避免,模样狼狈极了,她浑身打战,红润的嘴唇因为厌恶肮脏的天性丧失了血色,变得苍白,但仍坚持着没有逃避。

“天国的命令,即是圣焰与枪卑微的命运。”马蒂达抬起头,精致的小脸蛋已经恢复了冷静,那双永远只有虔诚的蓝色眼睛,不染一丝杂质。

脏水与垃圾,似乎被少女圣洁的光辉所影响,宛若这儿并非肮脏的下水道,而是最庄严的,镶嵌着五彩玻璃的礼拜堂,阳光照耀,在倘开的阴沟口子处形成了光柱,那在光柱中飘飞的秽土,如天使般在舞蹈。

被泥巴弄得半黑半白金的头发,也仿佛是戴上了荣耀的荆棘王冠。

那种近乎迷幻的神圣与信仰,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圣武士羞愧着,为先前的迟疑不前而忏悔,他们念颂着,“天国的命令,即是圣焰与枪卑微的命运。”

他们像面对着千万异教徒的军队,准备慷慨赴死般,列着整齐的队伍,一个接一个爬进了下水道。

“我爱狂信徒。”罗兰满意地想,“只要把信仰搬出来,狗屎也会被当成圣餐,噢,我不该有如此亵渎的念头,恳请天国超凡的眼睛,没注意到我不够虔诚的想象。”

用信仰,人们能挖穿高耸的山脉;用信仰,人们能填平奔流的江河,圣武士们不分昼夜,在迷宫般的水道一点点搜索,只用了九天时间,他们就将范围缩小到延伸出城的三十二到四十五号水道。

罗兰幸福地考虑,该请哪位珠宝大师打造枢机主教的教冠,来搭配已在眼前歌舞的红衣教袍。

※※※※

福兰仍然活着,这让所有人吃惊不小。

被圣物的力量灌输时,他悲惨的样子和几天不能动弹的身体,让每个白褂都认为活不过几天了。

“我无意中制造了怎样的怪物啊,这么强悍的生命力!”博士感慨,但他的喜悦并没有感染到里奥·安格特斯,前枢机主教,教会历史上最渎神的背叛者,已经用无形的意志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隐藏在下水道的巢穴,随时会被圣武士找到。

用法术制造的魔法阵,虽然能隔绝一切远距离探测的神力,但不代表,无法用肉眼观察到。

永恒之柜启动时,无法停止的光辉,会叫每位进入四十四水道的人瞧得一清二楚。

但那该下地狱的实验进程,却让里奥困惑。

所有的实验结果都是:随机。

人工制造出的肉体,是否能保持持久性、大脑精细的构造,在重新开始运转后,是否会莫名其妙地罢工,都无法以科学擅长的严密逻辑来考证,只能归结为运气。

也许等等,用科学配合神术,模拟大复活术的理论应当更完善,但迫近的敌人没有给他机会,里奥似乎已听到,圣武士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他得选择,要不要冒险了。

“全力启动永恒之柜,吩咐博士,我要占据准备已久的身躯了。”里奥最终下了决定,他暗暗祈祷,司职运势的神灵站在他这边。

福兰·弗莱尔,博士嘴中的缝合怪,已经拣回了所有的记忆。

他不知道距被恶棍谋杀那天,已流逝了多少日子。

实验室里超越认知和经验的见闻,让他害怕现在已是一百年以后,所有爱过与恨过的人,都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而从污水的倒影中朦胧见到的,自己丑陋非人的容貌,叫福兰消极了一段时间,但他很快振作起来。

“能活过来,已经是伟大命运的恩赐,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出去,离开这里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有好几次,他都想趁着他人忙碌时,偷偷溜走。

但福兰经过细致的观察,这里至少有三个人,属于超自然的存在,一旦被发现自己回复了智力与记忆,他会被毫不留情的销毁。

福兰强迫按下蠢蠢欲动的心思,依然装成无害的白痴,他知道为了实现计划,就得等待好机会。

“在这个神秘的巢穴中,我赤手空拳,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我,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光景,活下去,才有未来。”福兰想。

缝合怪如以往一样,无精打采地待在角落,没人知道,那具让人发寒的身体,已经属于某个曾经死过的人,重返世间的魂灵。

福兰等待着,无聊时他开始回忆往事,初入第七街法庭的憧憬无知、在每个晚上熬夜背诵法律条文的艰苦、于第一庭成功时的兴奋,很多人都视他为司法天才,但没有谁理解,他为此付出过怎样的努力。

可能是死而复生的后遗症,福兰发现,他是以完全客观的角度,来审视过去,仿佛读着一本详尽的人物传记,再残酷的经历,也能平静地看待。

只有想到小野猫与奶奶时,福兰的心痛得慌,为了不被旁人察觉到情绪的波动,福兰拼命不去想她们。

他只有想那些仇人,佩姬、伊戈·安德希、狂妄傲慢的莱因施曼家族,让世道不公的人渣。

小时候福兰玩过一种游戏:用手挡住太阳后,握紧拳头,以为自己将穹苍上不朽的光体捏在了掌心中。

那些权高位重的大人物,傲慢随意地举起了一只手,使他失去了本应幸福的未来,永无出头之日。

※※※※

幽暗水道里的光辉,让七位圣武士神色凝重。

十三天焦急与恶心欲呕的探索,终于到了尽头。

“是否等待后援?”他们询问领队的马蒂达,狭小漫长的管道只能让骑士团分散成小队行动。

“退缩便是不够虔诚。”狂信少女说,“主指引我来到这里,生或者死,至高的意志自有安排。”

对少女的话,圣武士颇有些不以为然,在战场上,信仰并不能决定一切,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更取决于事先的谋划。

以单薄的人手进入陌生的环境,根本是犯了大忌。

“先用传讯术通知别处水道的队伍吧。”一名圣武士说。

“我想,已经晚了。”另一位经验更丰富的老圣武士,拨出了剑,他警兆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步入了陷阱。

石壁上暗青得发黑的苔藓,柔弱的根茎用难以想象的速度生长,粗壮带刺的萝藤如深海的章鱼,扭曲盘旋着占据了小队的退路,墙壁坚硬的砖块,被膨胀了多少倍的苔藓茎叶撕扯出深深的裂纹。

萝藤像鞭子般抽打着空气,张牙舞爪发出刺耳的声音。

“律令:庇佑。”老圣武士早已在默念神咒,在形势突变的瞬间,淡黄色的光膜覆盖了小队周围五米的空间,坚韧有弹力的薄膜被萝藤抽得不断凹下,仍然挡下了全部攻击。

“一分钟。”老圣武士说,“律令只能持续一分钟。”

“敌人应该是精通自然法术的德鲁依,或者更神秘的植物系龙脉者。”说这话的圣武士显然擅长分析,“他们必须以植物为媒介才能施法。肯,你能把阴沟里的苔藓连根拔掉吗?”

“诺德队长,十秒后撤掉庇佑,请相信我。”名字叫肯的圣武士冷静地说,他的武器是一双半月刃,这种非常规的兵械,操作起来异常困难,但在技艺熟练,对敏捷和力量掌握出色的大师手中,威力无穷。

没有战斗经验的少女团长,插不上任何嘴,只能焦急地看着,脸上惊慌失措。

“那就托付给肯了,其他人寻找敌人的踪迹,他应该就在附近。”老圣武士诺德指示,最后不安心地叮嘱,“赫本团长,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半月刃在旋舞,溅散出一抹抹迟迟不散去的银色轨迹,离心力让钢铁凶猛地嚎叫,无论是萝藤还是石块,只要进入了轨迹的范围,都变成碎片纷纷落下。

“敌人在前方十码的天顶上。”某位圣武士的话音刚落,四声火枪的轰鸣几乎同时响起,整条水道塌陷般地随之剧烈颤动。

苔藓形成的隐蔽物被弹丸击穿,操纵植物的敌人无法躲避,身体上被贯穿出大大的血洞。

他眼看着跌落地上,被一个矮小的影子接住,侏儒般的人毫无畏惧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刃之舞,右眼变成了满是绿芒的光团。

肯致命的舞蹈如生锈的轴轮,节奏越来越慢,当他停止时,身上的盔甲与手中的半月刃熔化成金属的液体,像小虫般流淌进主人的口鼻,然后,液体重新转化为金属粗糙的胚胎。

圣武士被值得信赖的铠甲活活闷死。

“用意念转换金属分子的龙脉者。”诺德队长为每个人加持着祝福,希望能抵消掉对手致命的攻击,但很渺茫,圣武士的铠甲中本就有防御魔法的加成,能抵抗诅咒的侵蚀与攻击性法术的冲击。

可在龙脉者神奇的天赋下,毫无作用。

所幸侏儒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反复使用奇异的能力,看穿这点的圣武士冲了过去。

神术的咒语回荡着,“律令:法术穿透”、“律令:迟缓”、“律令:大禁锢术。”武士们矫健的身手和闪电般的攻击立刻瘫痪了,他们被强行桎梏在原地,无法动弹。

第三个敌人出现了,这连续不间断使用着高级神术的对手,立即引起了马蒂达·赫本愤怒的呼喊。

“渎神者里奥·安格特斯昔日的副手和同谋,被安诺通缉的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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