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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徒(奥丁)-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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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敌人出现了,这连续不间断使用着高级神术的对手,立即引起了马蒂达·赫本愤怒的呼喊。

“渎神者里奥·安格特斯昔日的副手和同谋,被安诺通缉的暗堂教士奥西。”马蒂达叫着,“你这不洁的罪人,胆敢在我们面前出现。”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奥西用看死人的眼神望着她,“你应该是担任团长的花瓶小姐吧,很可惜,如果本分点找个男人嫁了该多好,也不会死在发臭的水沟里了。”

“光明之印是大能的、至高的,你,必须接受制裁。”少女狂热地喊道。

“哦,我衷心等候着,看那愚蠢的天国何时……”

“亵渎!”马蒂达打断了他的话,少女愤怒到极点,满脸均是与美丽形成强烈对比的狰狞。

蓝色的眼珠逐渐被越来越浓厚的绿色雾气所笼罩,苍白的火焰在她脚下放肆地燃烧,这异界之火,仿佛是天国圣焰于凡间的投影,没有热度、无法熄灭,在火焰蔓延的路径上,一切不洁的事物,堕落的法术,统统灰飞烟灭,圣武士被禁锢的身体获得了自由,重伤来不及躲闪的苔藓使者,在白焰中哀号,肉体像蜡烛融化一样渐渐不成形状。

“罪人,忏悔吧。”马蒂达昂首朝着水道最深处走去,看也不看另两个被圣焰困住的敌人。

“奥西先生,下地狱吧。”诺德队长握着剑朝暗堂教士走去,“忘了告诉您,整个安诺最具潜力的圣武士、同时拥有神佑与龙脉的战士、教廷秘密培育的下一任异端审判厅主持者、九大骑士团唯一不是摆饰的团长,她的名字叫作:马蒂达·赫本。”

奥西被剑刺穿前,不停用引以为自豪的速度施展着神术,他惶恐地发现,自己连最微弱的圣光术都发不出来。

天界苍白的冷焰在升腾,在它的燃烧范围内,任何敌对的能量,都被牢牢地封印了。

少女于火的走廊里前行,她还不能随心所欲召唤圣焰,只有在最愤怒时,成功几率才大为增加。

现在,就是她最愤怒的时刻。

“凡是与渎神者有关的人和物,都必须忏悔和死亡。”马蒂达祈祷着,天国的命令,即是她的命运。

在两条水道的交界处,马蒂达感受到了永恒之柜的威能,与此同时,某位俊美得绝不该出现在凡世,宛若神子般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

第十八章 黎明(一)

他站在那里,圣洁的光晕遍布全身,一切肮脏与丑陋的,于他身旁,都光鲜美好起来。浑浊的泥水仿佛是在青草河畔静静淌过的溪流,腐臭的气息也宛同午后抚过草原的,有着芳草香味的微风。他只是站着,就能让人的感官产生错觉,最肮脏的下水道,也变成天国的后花园。

整洁的黑边红袍不染一丝尘埃,柔顺闪光的金发使得幽暗也明亮,他庄穆地,用神灵俯瞰凡夫俗子的目光,遥看着少女团长。

“异端!”马蒂达坚定的信念没有丝毫动摇,这邪恶的异教徒,竟然装模作样扮起了神祗,神圣的焰火更旺了,如一条条火蛇,翻滚着欲将男子吞噬进无尽深渊的底层。

在苍白的圣火中,男子抬起一只手,光洁的肌肤被灼出大大小小的水泡,但一眨眼工夫,又平整了下去,看不出一点受过伤害的痕迹。

“多么完美的身体啊。”男子赞叹,“连灵魂都能消融的圣焰,所造成的伤害,还比不上自我康复的速度。”

他缓步走动,光晕荡漾,洒落无数乳白的光点,随着他的步伐,污水与圣焰,自动分开一条道路,露出整齐的石板,如帝王出游时,围观的人群,惊慌地退让,恭迎御座的驾临。

马蒂达拔出小巧精致的单手火枪,这如工艺品般的武器,威力丝毫不逊色于圣武士的长枪,连续按下扳机,灌注了神能的子弹呼啸而出,每发都命中了男子足以致命的要害。

还是没有作用,子弹与身体之间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然后被弹开,深深窜进了四周的石头里。有一发还反射回来,划开了少女秀美的脸颊。

血冲散伤口处的泥垢,又染红了白皙的肌肤。

“我说,世间过于狭隘,无法承受伟大的意旨与权柄。”男子喃喃自语,然后,只能并排三人的水道,变成了宽广得望不见边际的空间。

“我说,清浮的应在上,混浊的应在下。要光明辉煌。”黑暗的空间立即有了光,有了大地与天空。

马蒂达与随后赶到的圣武士们震惊得呆住了,诺德队长想到了什么,绝望地喊道,“光明之印啊,这是神临术,最崇高的神官奉献出生命才能施展的传奇神术。”

就算是现任教宗,也得与四名枢机主教合力,燃烧生命召唤出神迹。

在神临术覆盖的空间里,施术者将短时间内成为主宰,他的意志,都变成现实,不容违背。

“我说,不洁的、不恭的、不虔敬的,应当灭亡。”男子说。

神临的世界,变得黑白泛黄,当恢复色彩时,圣武士们肉体连灵魂都一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圣火形成的屏障勉强保护了马蒂达,但已经微弱得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火苗。

里奥·安格特斯为这扮演神灵的滋味所陶醉,永恒之柜源源不断的力量使他不朽,即便不停维持神临术,也让他注定持续到永远的生命没有任何损耗。

“不错的能力。”他对马蒂达说,“我刚失去了忠诚的下属,如果你能降伏,那么,当我成为新生的神灵时,你将成为我于凡间的代言人。”

“绝不!你堕落的异端,岂敢自称伪神。”少女喘息着,刚才的防御已经耗近了她最后的力气,“你又岂能逃避天国末日的审判。”

“盲目的羔羊呵。”里奥很遗憾,“亵渎的、不恭的、不敬畏的,应当……”

马蒂达祈祷着,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里奥没能说完,突然涌现的疼痛剧烈得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虚幻的世界消失了,马蒂达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现实,回到了污秽的下水道里。

如果不是身后,圣武士遗留的铠甲与武器,以及面前痛苦得在垃圾中打滚的,再也不复神圣的男子,她还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恍惚的幻觉。

“这是光明之印的庇护啊。”马蒂达虔诚地感恩,她咬牙支撑着身体,想站起来,拾起剑,杀死异端。连试了几次,她都重新摊回地上。

“不,永恒之柜的能量怎么消失了。”里奥吼着,他感觉肉体不断在崩溃,他朝回爬,大厅中的圣物到底出了什么事?

随后他看到,白褂研究者,不是昏倒,就是缩在角落里发抖,博士被一只两米高的丑陋怪物拧在手里,朝墙上摔去。除去智慧,肉体还不如普通人的博士,惨叫一声,再也没有了知觉。

怪物对着永恒之柜拳打脚踢,比钢铁还坚硬的木头,每挨一拳就溅飞出破损的碎粒,怪物还没满足,他蹲下,用手指扣着脚上的镣铐,发力扯掉,然后用镣铐上系着的大铁球,狠狠地砸着。

没一会工夫,原先还看得出是个破烂柜子的圣物,已经变成了一堆不成形状的残骸,泛着忽明忽灭黯淡的光芒,暗红的液体不断从裂口流出,然后,溶解成微微的光点,消散在空气里。

“你干了什么?居然毁掉了世上最尊贵的圣物!”里奥哀求着,没有永恒之柜的补充,方才的神临术,足够让他死上十次。神术的后遗症已开始显现,他在飞速的老化,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纵横的皱纹,年轻的身子已然枯槁得只剩皮包骨了。

衰老与死亡的气息,使得梦想成神的前枢机主教,绝望地疯狂了。

第十八章 黎明(二)

福兰·弗莱尔终于等到了机会。

他发泄着连日来的郁闷,力大无穷的身体让他干得爽快极了。

最初,福兰还悄悄感谢着给予他新生命的人,虽然丑怪,但活着,比什么都好。

更让福兰庆幸地是,现在并非百年后,他仍然活在熟悉的那个时代。

但从他们的对话中,福兰察觉,自己只是某位大人物的实验品,迟早会被销毁掉。而且这些沉迷于研究的人,毫无道德可言,几年前的午夜屠夫,就是他们为了谋求实验材料所为。

几十位牺牲者,成为了狂想者饕餮欲望的祭品。

生命是属于自己的,任何人,哪怕尘世的君主与天上的诸神,都没权利任性地收割。

“我判你们有罪。”福兰想。

永恒之柜最后一丝余光,闪烁了几下,熄灭了。足以让每个神官与法师渴望的能量,白白挥霍干净,只留下一堆没有价值的废材。

圣物的毁灭,让支持着水道石壁的力量,消失了。

超自然的战斗,早已使石头的结构支离破碎,整条水道地震般晃动着,裂痕如蛛网蔓延开来,碎石从缝隙处哗哗落下,这条水道,随时都会崩塌。

里奥骷髅似的手抓住福兰的脚,他没有理智地狂乱喊叫,“谋划了十数年,成功就在眼前的封神,居然被你这什么都不懂的实验白老鼠给糟蹋了。”

光说这番话,里奥又衰老了不少,干枯的头发变成粉末,大块大块的老年斑让皮肤黑褐再无光泽,时间对他来说,已是最奢华的东西。

“先生,或者称呼您为安格特斯阁下,我在旁人的交谈中,得知了您的名号。”福兰怜悯地看着老人,“对圣物、封神,这些匪夷所思的事物,我的确一无所知,但天地间,有条最至高的铁律:犯罪,即要受罚。”

他摆脱垂死老者的手,朝水道外跑去。

“我是神,这世上,有谁能审判神明?”里奥嘶哑地狂笑,在恐怖又凄惨的笑声中,像几百年来被风不断侵蚀的岩石,化为了一堆灰尘。

时间将这狂人彻底抛弃了。

在厅外,福兰瞧见了马蒂达,狂信少女正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修长的手指仍在无意识地颤抖,仿佛想抓住不远处的剑。紧闭的眼睛、毫无血色的惨淡面容让姑娘失去了冷冰冰的严肃,像朵在寒风中生机凋零的稚菊。

除去那老气沉沉的气质,姑娘毕竟还是个不满十六岁的孩子。

从充满宗教情节的服饰,福兰辨认出,姑娘不是敌人,应是驻扎城里的骑士团的成员。

福兰将她夹在胳膊下,朝出水口跑去。

在能看到透进水闸的光线时,马蒂达被颠簸弄醒了,她疑惑地眨眨眼,马上又惊厥,刚才惊心动魄的战斗结束了?现在带着自己奔跑的是谁?是赶来援助的圣武士?

马蒂达费力地转动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块到处是针孔和缝合痕迹的惨白皮肤,异常粗壮的臂膀,以及,从随意横绑在腰间的袍子间隙处,若隐若现摆动着的某个东东。

似乎察觉到她的苏醒,那人朝下望了望,露出很扭曲的表情——马蒂达不能确定那表情是不是笑。

“你醒了?再坚持下就能出去了。”红眼怪物说,声音却是出乎意料地纯正,很标准的拜伦口音。

少女觉悟到,战斗还没终结,她落入了更可怕的境地,那怪物,居然用手碰着她的腰,而自个的脸,不得不挨着丑陋没有温度的肌肤,还有那半裸露的,男人才有的,又黑又恶心的玩意。

她注定奉献给天国,冰清玉洁的身子,正在被邪恶的异端玷污。

姑娘开始拼命地挣扎,怪物力气很大,她摆脱不开。

“请别害怕,我知道自己的样子很吓人,等逃出了水道我会解释的。”怪物把胳膊又紧了紧,“别闹,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

“我宁愿死。”马蒂达终于摸到了靴子里的匕首,扎在了怪物的腰上,怪物惨叫了声,抛下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你……”福兰捂着伤口,恼火地责备,很快,他发现身体的又一神奇之处,被划开的大口子,不一会就愈合了。

“怪物,你应待在地狱里。”马蒂达坐在地上,用匕首指着福兰,姑娘深知,这把魔法匕首是她的秘密武器,在强悍的生物,只要被划出点小伤口,从身体内部就会开始腐败。

但这个会说话,应该是拥有了类人智慧的怪物,一点事都没。

难道它是被异端从无尽深渊召唤而来的魔鬼?

马蒂达下了决心,如果抵抗不了,就用匕首结束自己的性命,死,好过被魔物侵犯。

如她所想,魔鬼扑了过来。

姑娘圣洁地念颂祈祷词,反转手腕,朝胸口插去,她准备坦然赴死。

巨大的阴影和轰鸣,似死神的羽翼,朝她盖过来,晃动持续了很久,才慢慢消停。

匕首抵在胸前,再也前进不了分毫,匕首的刀刃,被魔鬼的手掌死死拽住,一大块从头顶上方脱落的石板,砸在它的脊梁上。

“不会伤害你的。”福兰痛苦地说,他觉得所有内脏都在呻吟,“请记住,光是能活着,对某些人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不要轻易舍弃。”

水道震动得更加剧烈了,福兰瞟了眼出水口,大约30步的距离,他夺过匕首,拧小鸡似地抓起姑娘,飞奔过去。

把姑娘推出水闸又费了一番功夫,没有了匕首,马蒂达还有牙齿和指甲,好不容易把她推出去,整条水道终于塌陷了。

福兰被埋在了石砾砖块中。

一片黑暗。

马蒂达呛了几口水,黑灰的海水让她恶心呕吐,她努力游了一段距离,攀住一座礁岩。

“那个魔鬼……死了?”马蒂达擦着沾在嘴角的呕吐物,她百思不得其解,居然存在舍己命人的魔怪。坚定的信仰与认识忠告她,这是异端的阴谋,想动摇自己对天国的虔诚。

堵在出水口的石块,突然传出了恐怖的摩擦声,水闸上残留的铁条弯曲着断掉,马蒂达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起码有半吨重的石堆,缓慢地向前移动着,石屑像雨水般击打着海面,激起翻腾的水花,那个魔鬼,硬是凭借着力量,推开了障碍物。

怪物满身都是伤痕,暗淡的血染红了大片海域,它泡在水里,喘息着朝马蒂达望了眼,然后,不再回头地朝另一边游走了。

马蒂达目送着怪物的离开,她无力追上去。

“我……不会放弃的。”姑娘虚弱地想,天国似乎为她往后的人生指明了道路,必须抓到它,将它送上火刑架,才能为险些被动摇的信仰进行忏悔。

第十九章 变形术(一)

在临海城市长大的人,一般都是半个水手和游泳专家。

福兰很高兴没忘记游泳时的节奏感,天已半黑,强烈的风吹散蓝黑夜空上薄纱似地云雾,露出模糊的星星。

从海上望过去,灯火通明的费都,宛若包含着一团火焰的宝石,无比诱惑地福兰。他费了老半天,才忍住什么都不管,回到城市,回到那栋破房子里的念头。

以这副恐怖的模样,连城门都别想进去。

“我应该去哪里?”福兰想,在水道时他渴望逃离,现在自由了,却发现无家可归。

“我必须找到融入社会的方法,否则,如老鼠般躲在下水道,别奢谈复仇,连生存下去就成问题。”彷徨的心思使福兰落寞和急躁,他一猛子潜进海里,用冰凉的水让自己的头脑冷静。

“思考,请思考,人能用思考解决难题,不要像野兽只会依靠本能。”福兰想。

不知过了多久,天完全黑透了,威廉,这个名字从记忆中跳了出来。

既然是超自然的力量改变了身体,那么,寻求掌握着超自然之力的人,也许能找出还原的方法。

港口的位置很好辨认,开夜班的码头微弱的光明,在夜幕下,如灯塔般指明了方向。

先去码头,然后朝左游九海里,法师就住在那儿的小岛上。

这期盼让福兰鼓足了劲头,他拍打着浪花,小心避让夜航的船只,经过码头时,他看到大量的货物堆积在港口,卸货的工人议论纷纷:

“一定有什么灾祸要发生了,通向城里的驿道有十几里都陷入地里了。”

“那条路已经被圣武士封锁了,教会的老爷们就是不肯消停。”

“西城丝绸铺的货车也跟着掉进去了,一车子好布都给毁了,丝绸老板这下亏了血本。”

“呵呵,你们没瞧见老板的表情,活脱脱像个被几十条大汉凌辱过的处女。”

这粗俗的形容马上引发了一场爆笑,但很快有老道的工人,发愁地说,“希望别影响到明日的活计,没人运货就没人发工钱。”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围在一起说笑的人群没一会就散开了,大家都盘算着口袋里的余钱,能不能熬过预料中的不景气。

福兰着迷地在码头延出海面的木制平台下停留了好长段时间,直到这时,他才感觉真的返回了人间。

港口几家小酒馆飘出的香味让福兰连抽了几下鼻子,现在估摸着是晚上十点,码头工人通常会再吃顿夜宵来弥补高强度工作消耗的体力。

热腾腾饭菜的香气,如传说中用歌声迷惑海员的人鱼,诱惑着福兰突然饥饿非凡的胃口,他犹豫了会,决定冒点险。

离海岸最近的一家酒馆被定为目标。

福兰见着道路上没人,飞快窜出隐蔽处,魁梧的身体像只巨大的山豹,敏捷,落地没有声响。不得不说,这躯壳除去丑陋,肌肉中蕴藏的力量和柔韧,会让每个锻炼肉体与武技的战士深深羡慕。

小酒馆的厨房一般建在后屋,弯着身子,从房屋之间堆放垃圾的狭小间隙挤进去,码头的房子可用不起玻璃窗户,一般都是在半砖半木的墙壁上留下方型的洞,用木条制成两扇小门,靠里的一侧再装上小插销。

厨房的油烟让木窗敞开着,白里泛灰的烟不停冒出来,福兰小心翼翼朝里张望,同时兼职着厨师和招待的酒馆老板正端出去一盘炸鱼,火炉上煮着香喷喷的鱼肉土豆泥杂酱,而案桌上有几盘面条刚浇上橄榄油。

唯一能马上食用的,只有几截熏肠,福兰默念着抱歉,伸长手臂,一把将熏肠抓了出来。

肉肠的滋味让舌头的味蕾兴奋地颤抖,缝合怪敏锐的听觉注意到老板正在回来,他匆匆咽下剩余的食物,顺着原路返回到海里。

不一会,酒馆老板吼着粗话,冲了出来,在房子间的陋巷仔细瞧了半天,最后愤愤地说,“下贱的杂种,别让我逮到了,长着双手不是用来偷盗的。”

“以后,我会加倍补偿您的。”福兰默默听完老板的污言秽语,潜下水,强悍的肺活量让他在水下整整游了一里,才浮上水面。

九海里夜泳,对活力无穷的身躯而言,几乎和饭后,在林荫路上散步消食没什么区别,没用一小时,法师的珊瑚岛就在眼前。

“希望威廉先生在家。”福兰又紧张起来,万一大师也束手无策呢?激动和着急的心情让他没控制住拍门的力度,饱受海风摧残从未享受过维护的大门,挣脱了框架和铁钉的束缚,直接飞进了一楼客厅,撞到同病相怜的木头小楼梯上,这立刻引发了积累灰土的乱舞和嘈杂的噪音。

“该死,我差点把火晶掉到加热器里,到底谁敢打扰一位法师进行炼金实验。”威廉暴躁的声音从三楼传来,马上,暴躁转变为好奇,“异界生物?不,也许是某位同行的魔仆。”

显然法师拥有观测一楼的监视装置,他为来访者的外表感到吃惊,小楼梯很快传来“吱嘎吱嘎”的响动,法师冲了下来,“你是老伯瑞,还是克莱恩的魔仆?该死,类人型的智慧魔仆,召唤师们又取得突破了么?”

“威廉先生,许久不见了,我应该详细地解释下……”福兰的话没说完,就让法师皱眉,摆出副警惕的模样,“居然称呼我先生,到底谁是你的主人,想找我借魔法材料么?”

“您误会了……”

“噢,又用‘您’这种尊称了,那些只知道实验挥霍不知道节省的同行们,只有魔法材料耗尽时,才会低声下气到处讨好,告诉你的主人,威廉可不是冤大头。”

似乎奥术界的法师们,都不信奉有借有还的宗旨,看着威廉摆出请离开的手势,福兰只好长话短说,“我是福兰·弗莱尔。”

威廉的身体僵硬了会,他面容的警惕之色愈加浓厚,不同于先前带着善意的调侃,这完全是怒火的堆积,“你到底是谁?我可怜的朋友惨遭灭门,你,是凶手的一员吗?”

奥术的咒语开始响起,缝合怪镇定地说,“您忘记老鼠、草药学、驱蚊药水了么?我的确是福兰,任何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事情,只要提出来,我都能作出解答。”

法师的施法停止了,喜悦和疑惑在他的面容上交替,阴晴不定,“如果你不是敌人,就站好别动。”法师手指微微动了下,撒出细砂似的粉末,“读心术。”他喊着。

福兰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涌进脑海,他的意识在瞬间变得空白,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清醒,发现自己已躺在二楼的床上,威廉的床很短,只能容纳一半的身体,导致福兰刚坐起来,就重心不稳地连人带床翻倒在地上。

法师坐在不远处的橡木桌子旁,望着福兰,悲伤地叹着气,“可怜的弗莱尔,我刚读取了你的记忆,令人悲哀的经历让我怒火中烧,难以想象,世间会存在如此丑陋与卑鄙的勾当,我在第一庭用魔法,审讯过几十位犯人,但他们的罪行,比不上施加于你身上的百分之一。”

“您可以让我复原吗?”福兰苦涩地笑了笑,“对于复仇,我有过无数次的设想与构思,但,都基于能拥有普通人的外表,这副躯壳,只能让所有的愿望埋葬在心底。”

法师沉吟,“刚才我已做过测试,你的身体,对奥法非常排斥,相反它充满神术的能量,也许是你的记忆中,叫作永恒之柜的圣物改造了身体的结构。这是好事,至少让肉体异常强悍,也是坏事,我无法用易容的法术来改变你的相貌。”

“连您也无计可施吗?”

“让我再想想。”威廉说,“如你所知,我正在研究的德鲁依变形术,也许这能起到作用。几个月,你先住下,耐心等待几个月。”

第十九章 变形术(二)

福兰心头充满了阴郁的忿怒,法师一次次的失败,让他希望渺茫。

在下水道,自由与活下去的念头,暂时抑制住了愤怒,现在,他安全了,在法师的保护下摆脱了危险,但竭力自制的混乱情绪,这时也开始活跃起来。

仇恨,这人类的原罪,使得福兰胸腔中燃烧着火焰,他晚上睡不着,偶尔能合上眼睛,就会梦到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幸福的期盼,在遮盖天地的大手下,被撕烂、揉碎。

然后他满身大汗,嘴里呼喊着仇人的名字,从梦魇中惊醒。

有时实在受不了,福兰冲到塔楼外,疯狂地用身体撞击岛屿上的岩石,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圣物遗留在体内的力量治愈了伤口,马上,他又开始恨起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活下来,为什么要继续承受这不公。他咒骂身边的一切,蓝天下的碧波、飞翔的海鸟、哪怕舒适的风,都会莫名其妙使这可怜人发狂。

发泄和自虐,也是种解脱苦痛的手段。

威廉总是怜悯地在一旁看着,叹着气,希望小伙子的情绪能慢慢稳定下来。

唯一能安慰福兰的,只有从法师口中得知道,凶案现场,并没有发现安玫的尸体。

可能小野猫还活着,福兰用这最珍贵的消息来麻痹自个的神经。

他第一次发现,仇恨会让人心理如此的扭曲,不止一次,福兰想抛弃法师的帮助,悄悄潜回城市,寻找方法去皇城,用自己有力的双手掐死某个傲慢的女人,再用世上最残忍的毒刑,处置黑帮头子,用无数的鲜血洗刷刻骨铭心的恨。

“也许,地狱才是这世道应有的模样,暗无天日的硫磺云,深不可测的冥海,群魔乱舞的阴森殿堂,才能容纳人世无法计量的肮脏。”福兰想,满脸戾气,让他的容颜更加恐怖。

所幸公正圣徒穆图的铭言、法庭庄重的宣誓词、还有人类心中自存的那一点点良知拯救了他,阻止了魔鬼又在凡间多出位信徒。

“我这是怎么了?”他说,“如果变成最不屑的那类人,变成为了泄愤,就能抛弃所有品德的恶人,那福兰·弗莱尔,所追求过的、信仰过的,视为天地间最不朽真理的东西,岂不是成为了笑话。”

他劝告自己,要平静,不要沦为只会谋杀与破坏的罪人。

福兰又开始一声不发地沉默了,出奇寂静地坐在三楼,望着法师忙碌的实验。

药剂与魔法没什么效果,只能将身体上缝合线的痕迹弄淡,让眼睛不再红得碜人,把两条臂膀勉强拉扯得大小相同,他只是从地狱恶鬼的造型整容成浑身伤疤的丑陋畸形儿,叫普通人觉得厌恶而不是害怕。

威廉大师想尽了方法,最后灵光一闪,从德鲁依的技巧上得到启示。

既然能从人变形成野兽,那么,从野兽逆转成人,也不算难事。

法师下了血本。

他准备用收藏的魔法材料,与几十年的炼金经验,打造一枚戒指。

太阳与月亮交替了三十次后,法师炼金生涯中,最高的杰作诞生了。

戒指非常轻巧,由三根螺旋状的金属丝铰接而成,用手触摸,整个表面麻麻点点,坑洼不平,假如能把戒指放大十倍,可以清晰地看出,那些肉眼无法识别的斑点,全部是篆刻的复杂法阵。

不过以纯世俗的眼光来看待,这非金非银,连颗宝石碎钻都没镶嵌的戒指,寒酸得只有乡下人才会戴。

法师憔悴得很,眼睛深深陷了下去,本来瘦弱的身材仿佛又少了几两肉,他抹着虚汗,对福兰说,“我第一次尝试将三个法阵结合成一个威力更强的大型法阵,你戴上试试。”

戒指紧紧戴在福兰的食指上,内侧伸出细小的尖齿,福兰觉得手指一阵剧痛,仿佛几千只吃肉的蚂蚁,一口口吞噬皮肉,吸啜骨髓。

他眼前发黑,摇晃了几下,勉强没倒下。

然后,一股与戒指血肉相连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它如指甲般,是手指与生俱来出来的一部分。

“如果你是位法师,就不用这么麻烦,靠魔力就能操纵。”法师说,“与身体连接,能让普通人凭借意念就能使用,弊端是每次摘下或者重新戴上,都会造成痛楚。”

福兰抚摸着戒指,“它能让我复原?”

“变形,它能让你变成人类的模样!”法师喊道,“当然,它无法随意改变外貌,能达到那种效果的魔法戒指,也只有传奇级的炼金大师才能打造。你必须在脑海里描绘出一个形象,让戒指记忆。

你得慎重选择,机会只有一次,英俊的青年人、年迈的老者,甚至倾国的美人,你所选择的容貌与身材,往后再也无法改变。

而且,请原谅我的法力低微,这戒指只能维持七十二小时的变身,然后靠自动运转的法阵补充能量,整个过程需要7日,也就是说,每隔一周,你才能使用一次。”

说到这,法师脸有些潮红,他认为,这限制多多的戒指,实在派不上什么用场。

“谢谢。”福兰诚恳地说,“在这无私的友谊与关爱面前,我惟有心存感恩。”

该选择怎样的形象呢,变成原本的模样显然不适合,那会让仇人见到自己时,马上警觉。

相貌一般的普通人?或者让人没有戒备心的老头?

福兰思索着,直到那具在水道里见过,神子般的完美躯体浮现在脑海,“刻意美化自己,的确是很无聊的事儿,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容貌英俊点,做某些事会很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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