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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不可攀-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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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想不想拿手术刀,治病救人?
  程东眼里的神采告诉她,他想,但他还有很多愿望都没实现。都说男人应把事业放在首位,可在他心里,任何东西都没有莫澜来的重要,她才是排第一位的。
  “不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莫澜最懂他的心思,“但是我们把这当作一种可能性来考虑好吗?”
  “好。”既然她是最重要的,那么只要她认为是值得的,他都愿意尝试。
  人生本来也是由无数种可能性组成,隐隐可见流动的蓬勃生气和偶然的命运。

  ☆、第76章 相逢若初见〔终〕

  结束了在外求学和求医的旅程,莫澜和程东又回到了国内。航班在北京国际机场落地中转,程东怕莫澜耐不住长途飞行转机,特地在北京停留两天,稍作休息再回南城。
  他们手牵手走过宽敞的大道和窄窄的胡同,也好几次路过某个大院。莫澜放慢脚步问他:“你真的不打算让他知道你的存在?”
  程东坚定地摇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没人会喜欢突然冒出个人来说是自己的儿女。”
  “说不定他一生没结婚呢?”
  “他那样的出身,退休的时候已经身在高位,应该不太可能没结婚。”
  “万一中年丧子呢?”
  “那也不应该由我来抚慰他,毕竟他在我身上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也没管过我妈。”
  莫澜笑着挽住他:“啧啧,你越来越像我了呢!”
  他笑着帮她围好围巾:“走吧,外边太冷了,我们去雯雯店里吃顿好的。”
  “噢耶!”
  他被她蹦蹦跳跳的步伐带得也走快了几步,身世的纠葛真的也就抛在身后,放下了。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得知生父的消息,在哪里任职,退休后住在哪里都一清二楚,但从没想过要与之相认。
  就这样也好。
  …
  程雯雯的餐厅生意依旧火爆,美容院的规模更是今非昔比,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她跟邱夜结了婚,又生了一个儿子,小嘉上学了也常到妈妈这儿来跟弟弟玩,两个小家伙虽然有点顽皮,但看得出雯雯是乐在其中的。
  她不忘叮嘱老哥:“你赶紧加油生个女儿,千万别再生儿子了,否则凑一块儿真是要把屋顶都给拆了。”
  程东道:“你还年轻,可以再拼一拼,说不定就生女儿了。”
  “你饶了我吧,万一再拼个儿子,我不知上哪儿哭去。”
  莫澜在旁抿嘴笑,不发表意见。
  冬至前夕,程雯雯跟他们一起回南城,为程越峰扫墓。程东他们前往美国后不到半年时间,程越峰就去世,死于消化道大出血,临终前把程东也叫回去匆匆见了一面。
  他终归还是顾念这么多年的父子亲情,公司的股份也给程东留了一份,不准他推脱。
  程东没有太多精力处理商业的事,全权交给妹妹,自己又飞回美国,这件事似乎就没再提过。转眼竟然也有三年了,时间真是过得快。
  养育之恩大过天,程东可以不跟亲生父亲相认,程越峰这边却还是尽心的。
  扫墓时遇到赵媛,带着已经上幼儿园的程一一,见了他们,让一一叫哥哥姐姐。
  一一奶声奶气地叫人,又有点怕生地躲到妈妈身后。
  程东蹲下来,一把抱起他:“不认得我是不是?你刚出生还在医院里的时候,我就来看过你,还给你喂过奶。奶瓶只有这么大,”他伸出巴掌比划了一下,又伸直胳膊,“你那时候还没有我胳膊这么长。”
  一一笑起来:“你骗人。”
  “你不信啊?那你问这个漂亮姐姐,她跟我一起喂你吃奶的。”
  他把小家伙抱到莫澜面前,她想接,想到受过伤的手臂还是不够力量抱一个小孩子,又收回手,从包里拿出一个蜘蛛侠的小人偶给他:“别听哥哥瞎说,我们一一是蜘蛛侠,哪会才那么一丁点大。”
  小朋友欢欢喜喜接过玩具,立马变成喜欢这个大姐姐更多。
  赵媛笑道:“你们哄孩子倒是有一套,一一很皮的,有时候我都管不住他。”
  她已经再婚,现任先生不介意她的婚史,对她和孩子都很好。相信程越峰也会感到欣慰,毕竟赵媛还那么年轻,要是后半生都只能守着儿子孤孤单单过,未免太可怜了。
  生活富足,未来可期,她也比原先豁达许多,主动邀程东到公司来帮忙,说:“你去美国读博是老程的夙愿,到公司做事其实也一样。血缘是一回事,但他始终觉得几个子女当中还是你最像他。”
  “你不怕我跟一一抢了?”
  她一笑:“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所有东西都捏在手里的,也要看自己吃不吃得下。等将来你们也有了小孩就会明白,你能给他的最好的东西,并不是钱和公司。”
  “嗯,我知道。”程东回头牵住莫澜。他所能想到的能给孩子最好的东西,就是好好爱宝宝的妈妈。
  莫澜手心有汗,天这么冷,程东立刻意识到她在出冷汗,这是她身体不舒服的标志,于是赶紧扶住她:“是不是太累了,我陪你先回去?”
  她勉力点了点头,赵媛道:“我们也差不多了,一起走吧!”
  她开车送程东他们回去,半途莫澜就受不了,下车吐了一回,程东大为紧张,干脆直接改道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却出乎意料——莫澜没有生病,而是怀孕了。
  本来是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包括莫澜自己都非常欣喜,还拉住赵媛道:“你真是贵人,上次发现怀孕也是跟你在一起。”
  “那还用说!”赵媛也很自豪,“孕妇最大,你现在要好好养着,其他的事情都让程东去做。”
  程东反而愁眉不展,看到检查结果就一直跟妇产科医生低声说着什么。其实他的担忧莫澜完全明白,无非是担心她的身体支撑不了怀胎十月的过程。
  他甚至考虑过不要孩子,他们就做丁克家庭也没关系。
  莫澜却很自信,也很坚定,告诉他道:“别担心,我准备好了,这回不会有问题了,真的。”
  不管天灾还是*,他们都挺过去了,这回他们的小棉袄是真的要来了。
  由于莫澜怀孕,程东放下了原本要申请无国界医生项目的计划,在南城的医学院谋到一份教职,程医生做了程教授。他看上去彬彬有礼,谈吐却桀骜风趣,最重要的是帅气,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学生都慕名来蹭他的课。有情窦初开的女学生三三两两从他办公室门外路过,也会悄悄讨论说:这位教授很帅的,好像还没有结婚,手指上没有婚戒呢!
  莫澜挺着大肚子来找他吃午饭,两个人坐在天台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寿司。很不幸,这么多年莫澜的厨艺还是没有长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还是只会做原先长安教她的那几样。
  程东问:“怎么办?江湖传言我还没结婚,你打算什么时候重新对我负责?”
  莫澜仰起头:“那不是挺好的么,你可有趁机撩妹。”
  程东摸她圆滚滚的肚子:“说什么呢,影响我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
  莫澜啧了一声:“为了女儿,倒是该给你个名分了。”
  她从脖子上扯出一条细细的铂金链子,曾经的两只婚戒都被当做吊坠戴在身上,像一组同心圆。她把程东那只男戒取下来,郑重地戴在他无名指上:“呐,刚好,还很合适。”
  “这样不算结婚。”
  “我们是复婚。”低调点就好啦!
  程东有点惆怅地低头看手指那一点晶亮,看起来有点可怜。莫澜叹口气,终于妥协:“拿上户口本,周末去□□。不过先声明啊,只是□□,不办仪式。”
  她才不要顶着一颗球穿礼服,还只能穿平跟鞋。
  …
  怀孕第38周,经历了大大小小的考验之后,莫澜生下健康的宝宝,她跟程东的小天使终于又回来了。
  程东抱着包得严严实实的小不点,喜极而泣。莫澜帮他擦眼泪,轻声骂他傻瓜。
  程小小七岁的时候,程东第三次参加无国界医生项目,派驻乌干达。在这里,他什么手术都做过,包括剖宫产和宫外孕。孩子们身上的伤口常常已经溃烂了才送来医治,他只得在麻药作用下帮他们把坏死的组织剜去,甚至截掉部分肢体。
  即使对看惯生老病死的医生来说,那也是极大的冲击。
  休息的时候,他一个人看莫澜发给他的视频。小小已经会认字,脆生生地对着镜头念纸上的句子:“我最爱爸爸和妈妈,我的爸爸是医生。”
  所有的悲悯和伤感都在这样的时刻被治愈,他给她们母女发语音:“我也爱宝宝和妈妈,真想快点回来看你们。”
  不等他回家,莫澜竟然带着孩子飞到非洲来看他,还要强词夺理:“我们来可不是为了你,完全是为了带小小来看动物。”
  程东惊讶道:“孩子呢?”
  “在肯尼亚的国家公园,那里有狮子、花豹、犀牛和羚羊,她早把你给忘了。”
  这么说还不止她跟孩子来了,他妈妈和钟老师也来了。
  莫澜无辜地摊手:“是他们二老说要趁着身体还硬朗,到非洲大陆来看看。放心吧,内罗毕有条件很好的酒店,他们在那里很安全。”
  其实她才是真正来陪他的。乌干达有非洲最高的山、最大的湖泊和世界最长的河流,风景如画。他们坐在树屋边,互相依偎着看远处延绵起伏的山峦,莫澜问他:“你有没有发觉,原来我认识你已经二十年了哎?”
  是啊,二十年,人生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有他的参与,走过青春,经历过生死,养育了共同的孩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否就是这样的感受?
  “后悔吗?”他问她,那些遗憾,那些伤疤,他想知道她是否也有一时半刻曾后悔生命中遇到他。
  她却摇头,把脑袋靠在他肩上:“后面还有二十年,四十年,六十年,你也要陪我一起过。”
  《圣经》中说:已行之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之于爱人也好,理想也罢,都是相似相通的道理。
  远处有msf的工程人员正帮当地部族安札新的帐篷,整片的白非常扎眼。有了干净的水源和基本健全的健康中心,意味着这个无国界医生项目即将终结,程东也快要回家了。
  “走吧,我们回去。”他站起来朝她伸手,当初那个与她并肩的少年已经在岁月中打磨出一身稳重和智慧,却仍然一心一意地爱着她。
  “嗯,回去。”她牵住他的手,慢慢往营地走。
  夜空的星星凝视着他们,凝视着他们所有相遇的时光。

  ☆、第77章 番外:错了再错〔1〕

  深夜,唐陆被睡在隔壁床的菲菲摇醒:“喂,听见没,外面有动静。好像男生班那边今天有人逃跑了。”
  睡在她们上铺的人也醒了,还有另外两个铺的,一个房间八个人,很快全都摸黑起身,窸窸窣窣地悄声讨论:“谁这么大本事,这样也能逃?”
  男生宿舍在二楼,跟她们一样,窗外都装了铁栅栏。他们所在的这所工读学校在南城远郊,依山而建,以前是当地村子里的小学,废弃之后建成了如今的规模,专收14岁以下犯了罪不承担刑事责任的青少年。
  他们是监狱都不收的人,管理方法倒是跟监狱差不多。
  唐陆裹紧被子翻了个身:“管他是谁,我要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大家在黑暗中各自呆坐一阵,没有手机,隔绝了跟外面的联系,也搞不清具体的状况,只好又躺下睡了。
  菲菲挤过来,隔着床栏悄声问她:“会不会是你那个肖飞啊?跟你一起进来那个……听说他很厉害的。”
  唐陆动都没动:“他是他,我是我,就算真是他逃了,也跟我没关系。”
  菲菲撇了撇嘴,扭过身去睡了。
  工读学校作息制度很严,早晨六点五十起床,七点跑操,男生要做五十个俯卧撑,女生只跑步。跑圈的时候,有胆子大的男生看到女生队伍过来会吹口哨,肖飞往往是带头的那一个。
  今天却没看到他。
  早餐每人三个包子,一杯豆浆或者捞不到几粒米的粥,不管食量多少都要吃完,吃到最后的还要受罚,下一顿只能吃白饭,没有菜。
  唐陆平时都吃得很快,但今天她肚子不太舒服,变成最后一个。
  “要上厕所的,快一点!马上上课了!”班长守在厕所门口督促她们。
  唐陆以为自己是拉肚子,结果蹲下去小解就流了很多血,她很害怕,用卫生纸擦了又擦,不敢走出去。
  班长见她进去很久都不出来,就把教导主任郑青叫来了。
  厕所门口被围住,外面的人大喊:“赶紧穿好裤子,跟我们走!”
  这里的人说话都是靠喊,呼呼喝喝才能树立威信震慑住他们。唐陆起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去了办公室才知道,昨晚逃跑的人果然是肖飞。他从床板上卸了根木条下来,撬开了宿舍二楼窗户外的栏杆,顺着水管爬下来,一直跑到大门外才被抓回来。她的名字在这里始终跟肖飞联系在一起,因为他们是一起犯事儿被送进来的,肖飞跑了,别人就觉得她也会跟着跑。
  厕所外面是围墙,围墙外面就是自由。
  唐陆想笑,却笑不出来,声音发颤:“我病得快要死了,跑出去干什么?”
  郑青拧眉:“什么病得要死了?”
  她这才把自己流血的事告诉他。
  郑青一个黑脸大汉听到这个有点尴尬,把专管女生的副教导员叫来跟她说,唐陆这才知道她是月经初潮,是长大了,不是生病。
  长大了又怎么样,还是出不去。
  肖飞的事传开了,很多人私下都觉得他很厉害,纷纷来找她打听:“听说你们以前就认识,他做了什么事被送来的啊?”
  其实每个新进来的成员都要忏悔,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犯的事儿说一遍,所以男生那边都知道,只不过是女生这边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唐陆没什么表情地说:“他偷了4s店的越野车,开出去,撞死了人。”
  他偷过不止一辆车,以前都是为了追求刺激,那是他偷过最贵的一辆,说要带她去兜风,实际是半夜里带她去撬了一家商店的门,卷了一千多块钱,然后被守夜的人发现了,开车逃跑时太慌张,撞死了一个运垃圾的工人。
  她也在车上,成了盗窃和交通肇事的从犯。
  其实她只是饿了,想跟着他吃顿夜宵。
  工读学校一年要一万块的学费,她不知道家里是怎么给她凑够的这笔钱,但在这里面她至少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要不是没有文化课,她觉得就在这里待到十八岁也不错。
  郑青跟她说,改造表现好的话,可以把她转到文化班去,那边有文化课,跟高中接轨,以后出去还能参加高考,上大学。改造班里都是犯了罪的少年少女,文化班不一样,都是家庭条件好的孩子,送来减肥或者戒除网瘾,也是军事化管理。
  唐陆想去,可是去不了,因为她家里没钱,文化班的学费是改造班的两倍。
  月末的最后一个周末是家庭日,家人可以来学校探望,送点吃的用的。唐陆并不期待这一天,因为从来没人来看过她。宿舍里八个人,只有两三个人,家里会来人探望,其他的都像是被遗忘了。
  菲菲悄悄塞给她两包零食,还有卫生棉,说:“我也流血,让我妈多带了一点,这个比教导员发的那种好用,你留着。”
  唐陆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因为她连妈妈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做女孩的那些事自然也就没人教她。
  “375号,唐陆,出来,有人来看你。”
  听到这句话时,她正倚在床上藏那两包零食,以为自己听错了。来探望的人她不认识,但她毕竟经历过这么多事,一眼就看出来其中两位是便衣。他们拿出照片给她辨认,问她:“认不认识照片上这个人?”
  她前一刻还觉得记不清妈妈的样子了,看到照片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认识,她是我妈。”
  两位警官对视了一眼,又一起回头看身后。
  她这才留意到站在他们身后的男人,西装革履,儒雅温和,弯身问她:“陆云云真是你妈妈?”
  她真的不愿承认,却不得不点头。
  在这学校里,撒谎是不允许的。
  对面的三个人神色复杂,像是吁了口气,又接着问:“那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她回答得很干脆,又补充一句,“如果你们知道的话,麻烦一定要告诉我,我七八年没见过她了。”
  说是去打工赚钱,可是打什么工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呢?最开始还每月寄钱回来,后来索性音讯全无。好赌的老爸也跑出去避债了,家里就剩她一个,现在连她也被剥夺了自由,还有什么好指望的?
  眼看问不出什么来,两位便衣露出失望的表情,西装男淡淡地说:“算了,回去再查吧!”
  临走时,唐陆叫住他们:“能不能告诉我,她发生什么事?”
  西装男让两位警官到外面等,回来看了看她胸前领口上的名字和编号,问她:“你叫唐陆?”
  她点头。
  “你真的不知道你妈妈在什么地方?她有没有寄过信,或者寄过钱回来?有没有可以联系的手机号码?任何你可以想到的跟她有关的事……有吗?”
  她心里有一组数字,有□□号,虽然是很多年前的,但她一直记在心里,梦里都在念,生怕会忘了,会错过什么。但她现在不想告诉他,至少不是这样平白无故地告诉他,于是昂起下巴道:“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西装男似乎觉得有趣,反问:“你想要什么?”
  “先说你叫什么名字?”
  “孟西城。”
  “你是做什么的?”
  “检察官。”似乎怕她不理解,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就是国家的律师,代表国家起诉那些犯了罪的人,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唐陆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声音里的骨气都被抽走:“我妈她……犯了什么罪?”
  “现在不能告诉你,这是机密。在我们找到她,给她定罪之前,她只是嫌疑人。”
  唐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目光呆愣地盯着桌面。
  孟西城把纸和笔推到她面前:“你想到什么,都先写下来,包括你知道的事,还有你想要的东西。”
  她提不起笔,沉默好半晌,才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我要衣服,吃的,书,本子,笔。我妈以前用邮政储蓄的卡给我打钱,还有一个手机,不过早就停机了……”
  她报上那些数字,孟西城一一记录下来:“还有吗?”
  她木然地摇头。
  “你还想到什么,可以随时找我。”孟西城收好那张纸,示意旁边的警官会面可以结束。
  唐陆站起来,垂着眼睑,不知想什么。
  他轻轻蹙眉,从那张纸上撕下一块,写上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她:“你要的东西,我下次带来。有急事的话,用这个可以找到我。”
  她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放进口袋里,恨不得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周四晚上有一节情绪发泄课,可以站在教学楼对着对面的山坡大喊大叫,发泄情绪和精力。男生们叫得很大声,这也是他们跟住在楼下的女生为数不多的交流机会。
  人群里很快就有人喊她的名字:“唐陆,我想你,我要带你出去!你等我!”
  是肖飞,伴随着哄笑,他越发起劲地喊:“陆陆,我爱你!”
  发泄情绪的时候喊什么都不会被骂,但他也就喊了这一嗓子就没声儿了。狗屁的爱,他根本连她的名字是哪两个字都没搞清楚,一直以为她叫唐璐,才一厢情愿地叫她“璐璐”。
  家里从来没人这样叫她,她是不受期待的家庭成员,就连出生时取名也是报户口时不得不填个学名,父亲才随手填上了夫妻俩的姓氏充数,似乎压根没考虑过这个代号要跟随她一辈子。
  肖飞可能嫌害她害得还不够惨,鬼哭狼嚎地让她做了回出头鸟,在这方牢笼里也被孤立。

  ☆、第78章 番外:错了再错〔2〕

  这里谁也不比谁好多少,但因为有个肖飞——那个传说中很厉害的肖飞,她仿佛就变得跟大家不一样了。
  劳动的时候没人跟她一组,每次课后都有举报课,以前没人挑她毛病,现在上厕所时间长一点、看新闻联播的时候走神,甚至熄灯前多看了会儿书都被举报。
  举报核实后要受罚,她被罚擦干净两个教室的桌椅。临到冬天,这样的劳动很折磨人,一双手在冷水里泡得久了又红又肿。全部桌椅擦完,其他人早就已经回宿舍了,她路过教导员的办公室,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声响,就垫起脚从门上的玻璃窗口往里看。
  值班的女老师裹着被子趴在桌上睡觉,旁边是三个女学生,其中一个还是唐陆他们宿舍的,正合力拉住被角死死闷住女老师的头,试图把人给闷死。
  她吓了一跳,捂住嘴往后退,碰到手里拎的水桶,发出咔嗒一声。
  门开了,里面的人探头出来,三个人一起把她拉进去。
  “你们干什么?”唐陆看了一眼趴在桌上已经呼吸微弱的女老师,戒备地瞪着那三个人。
  她宿舍的那个叫小芬的室友冷笑了一下:“你不都看见了吗?我们要杀人,杀了人就能去监狱了,监狱里至少还能花钱,比这里好。”
  “你们疯了?”唐陆终于喊出声来,背上渗出冷汗。
  “你也满14了吧,你不想出去吗?”
  唐陆呼吸变得又粗又急:“我想,但不是靠杀人……我不想蹲监狱!”
  她跟着肖飞撞死了一个人,但那是意外,她从没想过要害人。
  另外一个牵头的女生不耐烦了:“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把她捆起来,等会儿事成以后把她也算进来。”
  唐陆一听就挣扎起来,拉开嗓门喊:“救命……杀人了,救命!”
  几个人合力想要制住她,但她毕竟跟她们差不多年纪,没那么容易被按住,挣扎间还咬破了小芬的手。趴在桌上几乎昏死过去的女老师这时缓过劲儿来,那三人见不能得手了,于是撒手放开她,从办公室跑了出去。
  这件事,比之前肖飞逃跑的性质还要恶劣,校门口一下子来了好多警察,上面也派了领导来学校了解情况。
  郑青大发雷霆,所有人聚在最大的教室里被训话,没人敢出声。
  那三个女生一不做二不休,坚决拉唐陆下水,说谋划和参与杀人,她都有份。
  她有口难辨,在场的也没人能为她作证,甚至连平时跟她关系不错的菲菲也把头扭向一边,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幸好,那个得救的女老师当时已经恢复了意识,听到她们的对话,知道她是无辜的,从医院带话来证明了她的清白。
  这件事给唐陆的冲击很大,一连几天都没开口说过话。
  菲菲有一天把自己的零食和衣服都塞给她,有点难过地说:“陆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相信你,只是我要出去了,不想再得罪她们闹出什么意外。这些东西都给你吧,我要回家了,你自己当心点。”
  他们各自要在这个工读学校待多久,没有定论。最少六个月,最多三年,这是制度上写的,但每个人情况都不同,还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出去了又会再被送回来。
  菲菲当初贪玩,烧掉了邻居的别墅,家里赔了很多钱,还好没有人员死伤,她被送进来待了六个月。
  唐陆要待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毕竟身上压着一条人命,据说至少要两年。
  劳动的时候,肖飞悄悄从山坡那边摸过来,隔着栅栏对她说:“陆陆,你没做就是没做,我相信你。”
  他大概以为她会感动,但她心底的荒凉却在扩大。
  她已经不需要谁来相信他,至少不需要他的相信。
  这个地方,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想到了纸团里写着的那个名字和联系方式。
  她给孟西城写了封信,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这点期盼足以支撑她继续熬下去。
  月末果然又有人来看她,却不是孟西城本人,而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头发是时下流行的大波浪卷,脖子上的一条围巾大概就够她半年的学费。她带了吃的和衣服来,还有书和很多文具,对她说:“还需要什么,你可以跟我说。”
  唐陆仍然充满戒心:“你是谁?”
  “我啊,我叫莫澜,是个律师。”
  “你怎么会认识我?”
  莫澜笑了笑:“你别紧张,我是来帮你的。你们学校有位女老师前段时间在医院住院的时候见到我,特意跟我提起你,这些东西都是她让我送来的。”
  原来是那位获救的女老师,跟孟西城没关系。
  唐陆掩下心头的失落:“不用了,我没做什么。”
  “怎么会没做什么呢?你救回一条人命。”
  她坐着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回去了。”
  这个女人帮不了她什么,他们不过都是随口说说罢了,就连孟西城也一样。在她眼里,穿西服的检察官是大人物,连他都帮不了她,其他人又能奈何?
  莫澜找到郑青了解情况,兴致盎然地说:“这个姓唐的小姑娘很有骨气嘛,看起来本性不坏,你们打算关她到什么时候?现在放出去,上两年学,说不定还有机会考大学。”
  “谁说不是呢,可你以为说放就放啊?”郑青说起来也感慨,“她家里没人肯来接她,没家长来接我们是不能放的,这么放出去过几天就又得闯祸,到时候还是得送回来。”
  “你们不是有文化班吗?不能让她跟着上课?”她看这姑娘挺聪明,就此辍学太可惜了。
  郑青啧了一声:“巧了,就这两天,有检察院的领导也来说这个事儿。我是打算给她转到文化班去,也算是个好榜样,就是这费用她家里恐怕出不起。”
  …
  唐陆被通知到文化班去上课的时候,还有点不敢相信。郑青和副教导员亲自带她去的教室,并且下了指示说今后下午的劳动她都可以不参加,改为早晨和下午都跟文化班一起上课。
  她有一套新的教材,一个新的书包,文化班的老师让她坐第一排,怕她跟不上进度,还免掉了她的早操,特别为她补课。
  等她反应过来,跑去问学费怎么解决的时候,郑青却告诉她:“不用发愁,有人替你付了。你争气点,争取早点改好了,出去外面正规的高中上课,今后还能考大学。”
  一年两万的学费,说付就付了,她一下子想到那个漂亮的女律师,情绪激动起来:“我不要她帮我付钱,我救李老师不是为了钱。”
  莫澜只是代理人,如果肯帮她,肯定是那个女老师授意的。
  郑青有点莫名:“谁说这钱是李老师帮你付的了?别胡思乱想,你要不想辜负人家,就好好读书。”
  不是莫澜,那就还是孟西城,她只在那封信里跟他提过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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