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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息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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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个安静的男人;言语不多,以世上极致的温柔待我。

    已经告别;但一念之间,我给遥远的他发去电报,内容是:我想见你。

    我想见他;可那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想。

    我也没有久候。

    我回国;不久后听闻他去世。

    又十几年后,有人辗转数次,漂洋过海来见我,以为他伸冤的方式同我讲述那段旧历史。

    我于是知道,他没来赴我的约,是因为他死在来见我的路上,所以他没有办法来,纵然他义无反顾。

    简言之,他死于我。

    我得知往事另一面的时候,他已经在墓地里安静地沉睡了十几年,他没办法开口说话;而我也已经被琐碎的平淡生活缠身,心里燃烧的火灭了个精光。缅怀过去的时候,只有抽上一根烟,才能想起当初那股辛烈的、强劲的蚀骨滋味。

    听完往事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到为他收尸的,不是他的朋友,而是我。

    我小心地把他墓碑上的姓名抹掉,在原来刻他姓名的位置换上了一句话:我爱你。

    这些年来总有人问我有没有憾事。

    有。

    当初那封电报,内容是错的,我发错了,可上帝没有给我改正的机会。

    年轻时,我在异国他乡算计了一个男人的*,欺骗过一个男人的感情,尚不自知。

    而惩罚是,我永远失去了他

    ……”

    近乎同样的开始,但他们有个糟糕透顶的,千百年来演不腻的套路式的悲剧结局。

    ***

    姜湖深吸一口气。

    瞿蔺比那人命好,她骗钱勉强能混个及格,骗人感情这玩意儿上不了手。

    她外行。

    瞿蔺察觉姜湖分神,手摸进姜湖裙底,挤了她一下。

    姜湖下身即刻一麻,过电般。

    她从瞿蔺身下撤下来扣在瞿蔺手臂上的手都瞬时一松。

    姜湖:“……”

    她身体的节操似乎不足。

    瞿蔺甚至回看她:“不喜欢?”

    有问的必要?姜湖淡声强调:“轻了。”

    那力道不够她湿。

    瞿蔺笑了下。

    他身后有未凉的砂锅,姜湖身后则是整洁的人造石台面。

    用什么姿势办,在哪儿办,显而易见。

    瞿蔺往前迈了一步,姜湖下意识地跟随他退了一尺。

    她的腰抵在人造石台面上。

    厨房这侧的灯很亮,把人眼底已然灼烧起的火照得更亮。

    瞿蔺的眼眸正熠熠生辉。

    姜湖卸了他长裤纽扣,瞿蔺也动手上掀姜湖的背心裙。

    瞿蔺在姜湖颈后那颗红痣上咬了一口。

    他宽厚的掌心拖着姜湖的臀,微微上抬,把姜湖送上人造石台面。

    而后他将姜湖的腿分开,他往前一步,站在她两腿之间。

    姜湖自然地将腿别在瞿蔺身上,两具身体勾缠在一起。

    瞿蔺随后摸了把人造石台面,觉得过凉。

    他又皱眉将一只手垫在姜湖臀下,另一只手扯着姜湖的底裤,隔着那层布料,和她的湿地交流感情。

    手中的布料渐渐濡/湿,瞿蔺手没停,一把将那层布料扯下来。

    姜湖也没被动接受他的挑逗,她的手顺着瞿蔺的锁骨往里摸,深入他衬衣内,摸到那他前胸的凸起。

    似乎是较着劲儿,瞿蔺的指塞进姜湖湿地内的时候,姜湖腿一颤,手紧紧攥住瞿蔺前胸被她揉红的点。

    两道呼吸声都变得急促,但谁也没吭声。

    姜湖身下涌出一阵更明显的暖热,瞿蔺山峰硬的更似石柱。

    瞿蔺像试钥匙般,他的手指是钥匙,拿姜湖那块儿湿地当孔,一把一把试匹配度。

    姜湖在急促喘息中问:“你当玩游戏?”

    瞿蔺闻言即刻垂首吻她,一记勾缠后赶在姜湖喘息困难前离开。

    他碰了下姜湖前额:“姜姑娘,你玩得起,这游戏怎么玩,都是你赢。”

    姜湖嗤笑一声。

    瞿蔺说完,手摁在姜湖后背。

    姜湖以为瞿蔺会把她摁向他身前,直接挺身而入,但他没有。

    瞿蔺将姜湖抱起来。

    姜湖问:“想转移场地?”

    瞿蔺扯唇:“这儿冻手,影响我发挥。”

    姜湖:“……”

    瞿蔺抱起她往不远处的门口走,迈腿走身体免不了移动,姜湖的臀擦着瞿蔺的那处峰峦。

    她能感觉到瞿蔺紧绷的神色,感觉到他咬紧牙关。

    往门走,姜湖便知他是要给他的山穿衣服。

    姜湖说:“我来。”

    瞿蔺放她下来:“嗯,你来。”

    姜湖的鞋留在厨房人造台旁,此刻踩在瞿蔺的鞋上。

    瞿蔺弯腰从适才被留在进门鞋柜上的那个购物袋里摸出一个雨伞,递给姜湖。

    给男人穿这东西,姜湖没什么经验。

    瞿蔺看着她撕包装,打开,先在手指上试了下。

    他笑,忍着身下的胀/痛。

    姜湖不得章法,将那东西往他的峰峦上套,生硬地碰到他时,瞿蔺忍不住重重“嘶”了一声。

    姜湖安慰他:“应该废不了。”

    瞿蔺:“……”

    瞿蔺额头上的筋骨不断在跳,汗从侧脸上滑下来。

    他咬牙控制着快要爆炸的身体,挤出声音问她:“废可能废不了,但我要是疼哭,你知道怎么哄吗?”

    姜湖:“……”

    她穿雨衣的手抖了下。

    瞿蔺这人原来就这么流氓?怎么突然就变了种。

    因为身份转换变自己人,他脸就扔了?

    姜湖手一抖,瞿蔺脸色瞬间涨红。

    还没开始,他叫/床就丢人了。

    没有能力继续陪她玩了,瞿蔺攥住姜湖的手腕,接手了她的工作,自行穿戴好必要的装备。

    姜湖刚想问他跟谁学的,她还没发声,瞿蔺将她压在门上,将她挤成肉饼。

    他慢慢贯穿进来,将她填充。

    瞿蔺温和且耐心,一点点进入,纵然他的身体已经迫不及待。

    到底那刻他加速,姜湖手指抠住瞿蔺后背,瞬间像被过山车甩上半空。

    瞿蔺摸着她耳后:“放松。”

    姜湖:“……”

    松了办有意思?

    他离开,又再度数次征伐,次次轻松撕裂姜湖的神志。

    姜湖腿禁不住往下滑,瞿蔺再度拖住她的臀,两人正面相对,他抱起她。

    身体仍旧相连,互相容纳。

    姜湖胸脯起伏地厉害。

    瞿蔺:“再挪个地儿?”

    隔了几秒,姜湖才积攒出力量呵呵两声:“色令智昏啊瞿公子。”

    都挺默契地换了对对方的称呼。

    瞿蔺像没听懂般哦了声,甚至冷静反问:“色是说我?”

    姜湖:“……”

    她以前被骗了什么?还以为他的状态里文静居多。

    瞿蔺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耻,他笑了下,一扫那刻意的冷静。

    姜湖叹了口气,算了,自己人,不一般见识。

    她随后温顺地趴在他肩头。

    瞿蔺见姜湖安静着,于是顺她耳后的发。

    趴了会儿,那女人就开始有了别的动作,咬他。

    瞿蔺有这心理准备。

    姜湖倒也没下狠手,只意思了下。

    她放弃和人不一般见识,但得稍微收拾。

    白炽灯耀眼,姜湖缓了下神说:“有件事说。”

    瞿蔺笑:“你床上一般说真话还是假话?”

    姜湖:“……”

    姜湖沉下气说:“少扯淡,这会儿床下。”

    瞿蔺笑着哦了声。

    姜湖说正经事:“我翻译的那本自传,里面大篇幅写了一段萍水相逢。从*,到感情。”

    瞿蔺又嗯了声:“所以?”

    姜湖说:“你以后可能会读到中文版,为免你误会,跟你说一声。故事里的两个人,和我们有些像的地方。但我不是因为入戏深,代入感过强,才有和你的今天。”

    瞿蔺声明立场:“我对你没有误会。”今天和以后都是。

    姜湖说:“你有你的决定,我有我的方式。把话敞开说,我安心。”

    瞿蔺认可:“好。”

    他说:“我也告诉你件事。”

    姜湖等他说。

    瞿蔺说:“我不是性情大变。你觉得奇怪的地方,是因为人一高兴,就会有些疯。见心上人还对自己有意思,人难免有点儿激动。”

    姜湖:“……”

    姜湖哑口无言的次数并不是很多,但今晚发作得比较厉害。

    **

 第43章 栖息地(二更)

    第四十三章:夜深千帐灯(一)

    室外天阴,光线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轻薄的雾霭撒了一地。

    湖区静谧;晨起姜湖睁眼的时候,能听到轻风吹翻湖畔柳叶的声音。

    声不算重,在她耳膜上划出的痕迹隐隐约约。

    床畔是凉的,没睁眼之前姜湖已经摸了一把;一清二楚。

    睁眼后果见室内已经没有另一个活人的影子。

    姜湖起身后在近身处逡巡一圈,最后从床头撕掉一张便签,上面有娟秀的小楷规矩地列成一排。

    是瞿蔺的笔迹,他笔锋柔但字脊硬。

    如今看;这字和他这个人是般配的。

    瞿蔺写:出去采购;等我回来。不等也行。

    姜湖看后笑了声,莫名看出一种委屈的味道。

    她裹着薄毯下床。

    走了几步;她松开扯着薄毯的手臂,毯从她白肩处滑坠。

    姜湖赤条踩在地毯上;从一旁的落地衣架上摸了条松垮的背心裙穿好。

    她往浴室走,顺便扫了眼时间,时针差一丁点儿将要指向十点。

    看到十这个数字的时候;姜湖募然停下脚步。

    瞿蔺不会是□□点才走;姜湖并未见证,但她这么笃定,他起得会很早。

    可现在已至十点,瞿蔺仍未回来。

    有不对的地方,姜湖直觉如此,可她没有答案。

    太阳穴处嗡嗡吵嚷几声,姜湖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姜湖眉峰刚蹙,有敲门声响起。

    姜湖松了口气踱过去开门。

    出现在门后的却不是未归的瞿蔺,而是让姜湖颇觉意外的,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时酒。

    **

    见姜湖开了门却不作声,时酒单手撑着因青砖表层脱落略显斑驳的墙,问:“这么看着我,这意思是不欢迎?”

    姜湖的确没有即刻闪身让他进门,对上时酒那张花儿一样的脸眸底也没有笑意。

    上次见他,是被他坑。

    时酒也不介意:“站外面说也行,反正方圆十里除了拉屎的鸟儿也没别的能听懂人话,泄露天机的东西。”

    时酒调子轻松,但眼周都是青影,是夙夜未眠的象征,嘴掀开后更是尺度大放。

    历来重视仪表的一个人,弄成这样,是有事儿。

    姜湖轻摇了下头,忍他,放他进门:“来面圣怎么不预约?”

    时酒长指轻轻摩挲下巴,长笑了声:“哎,小二,我刚发现我和你哥从小干了件错事儿,没给你树立起长幼有别的阶级观念。你对我这样的前辈说话用这种词儿对吗?”

    他没客气,大喇喇坐在姜湖搁置在客厅内的竹编椅上。

    姜湖睨他一眼,放任他的作为。

    时酒精明,不止在于从商,他从小就是人精。

    他打量了姜湖这房子一圈,嗅了下室内的味道,已经有了些成形的认知。

    他和姜行看着的闺女长大了,知道带人回窝了。

    姜湖没跟他掰扯。

    她不问,时酒也不再吭声儿,坐在竹编椅上看她慢条斯理地整理工作台上的文稿。

    姜湖整理得似乎有点儿忘我,好像忘了他的存在。

    时酒坐姿换过两回之后,有点儿憋不下去了,最终咳了声主动开口继续说:“别无视我,哥找你有事儿。”

    姜湖清冷的声音随即传来:“你已经给我惹过一次事儿。”拿结婚坑人。

    时酒又咳了几声,咳得有些做作:“那当你再忍我一回。”

    他很好意思……姜湖轻呵了声。

    但最终姜湖还是给了时酒机会:“行了,麻溜儿说。”

    时酒就不再客气了:“茯苓有个外派名额,你劝一劝,让她接手,别直接放弃。”

    姜湖道:“给我原因。”

    时酒默了下,而后回:“老头儿年纪大了,身体也差,不经吓。她继续在我跟儿前晃,我会忍不住公开和她乱/伦。如果气死老头儿,谁都活不安稳。”

    姜湖无话可说:“……”

    叶茯苓是时家已经公开认下的女儿,即便没有血缘关系,那也是时酒的妹妹。

    时酒面上轻浮,但对长辈从来尽心,姜湖并非不知。

    七十年前,时家先人从战时陪都重庆艰难留了一脉下来,如今在南山圈里算是谨言慎行,重门楣礼教,忌讳风言风语,叶茯苓的出现,已是破了许多例。

    时酒声音淡:“我不是自己手下那些机器人,没有解决疑难杂症的程序。忍不住的。”

    他一段话说得正经:“小二你应该也知道,从前她看上那个人的时候,就挺没心没肺的。对方拒绝地直接,她也不灰心。认识了我,我把她从那个坑里拽出来,她对我坏的时候挺不长心。上个月她良心发现之后,我发现我把她带进我这个坑里来了。最近对她够不好,也不知道疼,傻了似的,不离我远点儿。”

    他越说音量越低,最后像是呓语。

    姜湖身为旁听者,那片平静的心湖,也被时酒的这声声呓语激出了数圈涟漪。

    感情,是最由不得人控制的。

    人也不是心肝全无的稻草,没办法将它完全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你毫无防备时,也许有人已经在你心之荒原上撒下种子,此后你们点滴相处催生这种子发芽,让你十几、二三十年独行于世的修为尽毁。

    距离能让这些芽儿死吗?

    也许距离一放任,思念发酵后,这芽儿会被那无尽的相思拔苗助长为生根的草,靠再强的野火,都烧之不尽。

    姜湖等时酒自己平复惨淡的情绪。

    没多会儿,时酒就下了结语:“你的话她听,帮我劝劝她。”

    姜湖:“那你呢?”

    时酒:“……”他开不了口让她走。

    手中的文稿顿时有些重了,姜湖再开口态度变得配合不少:“她听的不是我的话,她听的是她觉得对的话,我只是恰好和她有一致的想法。”

    时酒抬眸看姜湖,略带茫然。

    姜湖道:“我和茯苓之所以是朋友,这关系还维持了很多年,是因为我们像。”

    时酒想要再问她些什么,却不知从哪儿开始问起。

    姜湖等他,他不问,她才继续说:“如果是我,如果对方招我入了坑儿,我会希望他坦诚。我愿意听他说,而不是听第三个人说,懂吗”

    时酒说:“没那么简单。”

    姜湖道:“那也简单,对方的决定和念头不说,也没什么。无非是我自己坦荡的真心被喂了狗,对方在我眼里变成他感动他自己,万事儿闷心里的魂淡。”

    时酒:“……”

    姜湖说:“我还要不要劝,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

    时酒思索了会儿,姜湖将手里的文稿扔了。

    过了会儿,时酒喊她:“给我上了一课。”

    姜湖:“别给我扣帽子。”

    时酒又说:“行吧,我自己来。也卖你一消息。程姨对你的人下手了,我要没猜错的话。”

 第44章 栖息地

    第四十四章:夜深千帐灯(二)

    时酒话刚落; 姜湖问:“什么意思?”

    所谓的动了她的人; 是指哪个人?

    时酒思忖片刻,挑了他目前得知的信息里最不易引起地动山摇的那一个来说:“你的人里有内鬼,我见过次数最多的那小孩儿,戴眼镜那个; 不记得叫什么了。昨晚挺晚的时候,我在院儿里见过,瞧着和程姨关系挺近; 你注意点儿; 别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时酒形容的人是朱古,姜湖即刻便能辨识出。

    朱古和程佩凑到一起,“内鬼”说不上,但和她有关是一定的。

    朱古长了出息卖她隐私?

    姜湖上次和程佩通电话; 还是程佩说要谈时酒惹出来的那个荒唐的婚事,当时姜湖拒绝见面拒绝得直接,程佩那边此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和平时相比; 程佩的确安静得过了。

    姜湖略一回想; 她当初同程佩似乎还说了一句话——她有人了; 但不姓时。

    思及此; 姜湖问时酒:“动我哪个人?”

    时酒没开口; 但他扫了一眼床。

    接收到他的意思后; 姜湖眼底风云突变。

    昨夜,她才带瞿蔺回来;昨夜,朱古就卖主; 好样儿的。

    时酒起身告辞,临出门前,他手握在门把上,脚步一滞。

    他隐瞒了一些事,这是他今日第二次来湖心岛。

    第一次,是碰巧被程佩借用,当了回司机。

    那时时酒见到了一个正要离开这间湖舍,推门而出的男人。

    见人出入姜湖的窝,他觉得意外,但程佩却没有。

    程佩当时凛然的脸色,和适才他在这室内嗅到的欢好的味道,让时酒完全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辈会掺合进他们几个的事儿,不奇怪。

    各种鸡飞狗跳,各种硬生生散伙的老套桥段他见的多了去了。

    最让时酒意外的是,姜湖这男人……他见过。

    他此前带着OMG的技术骨干进入核泄漏事故中的山电时,就见过。

    且瞿蔺让时酒印象深刻。

    那人比他要年轻,却在一众山电人里有着强大的号召力,并不符合常理。

    技术岗里德高望重者,多为老者。

    蹲点了几日,在后方大本营里围观了前线传来的诸多消息后,时酒才知道,那号召力是因瞿蔺背负着众人的信任而起。

    这信任来自瞿蔺在山电的好人缘和口碑,来自他过硬的技术,来自他在前线时的冷静。

    众人层层堆积起的信任感,也让他有了定海针般的作用,得总指挥魏铭信任与赏识。

    机器人一期投放进入尾声的时候,因为交流设备参数,时酒隔空和前线上的瞿蔺有过对话。

    时酒未曾免俗地问过他为什么干这活儿,为什么他选择在前线清理核污染。

    时酒听人说他离开过,既然离开了,他可以不回来。

    瞿蔺没吝言,告诉过他三点。

    一是:“工作罢了。”是本分。

    二是:“上次活,是别人牺牲换的,所以这回我没得躲。”这是责任。

    三是:“熟悉的兄弟都在这儿,和他们站在一块儿,最安心。”这是情谊。

    时酒接着问:“听有的弟兄说以后会彻底离职,参与反核,你怎么想?”

    瞿蔺那时给的那个答案,时酒同样记得深,因为有那么丁点儿意外。

    瞿蔺说的是:“世界上学核技术的人,恐怕都不是为了更清楚它怎么个可怕法,再广而告之让大家更怕这玩意儿;而是为了让它变得更安全。”

    核的破坏力之大举世皆知,这也让反核声浪越演越烈。

    生命可贵,反核是人之常情。

    而另一面,地球上的能源之争愈加白热化,且很多能源是有限的、不可再生能源。

    一种双刃剑般的新能源摆在眼前,知道它的破坏性,人类只反,完全不去利用,这种选择也不能说就是对的。

    **

    就好像你对一个人动心,你明知前途坎坷,你不知道继续靠近她,不放过她,是不是对的。

    爱好像既是福,也是罪。

    ***

    山电的核事故已经过去几个月,在前线蹲守的前几批人已经被撤换下来,泄漏暂时控制住了,但后续呢?

    时酒并不觉得踏实。

    瞿蔺回归山电时,虽然反应堆已经过了火势蔓延和爆炸那最为凶险的一刻。

    但瞿蔺刚经历了什么,很快还可能会经历什么,时酒去过事故后在杭州进行的那个小型追悼会,在他的可预见范围之内,悲观感仍旧占据了上风。

    家里人在他刚从山电回归时的兴师动众和草木皆兵,于时酒来说恍若昨日事。

    到了这一辈人,日子太平了,之所以兴师动众,无非是为了求安康。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姜湖是什么人,时酒也知道。

    能被她带回她窝里来的人,是她当真了的人。

    时酒尽量控制语气,让它稀松平常:“你看上的那个人,干什么的?”

    他直觉姜湖并不知晓。

    瞿蔺有太多种身份,不知该对旁人介绍哪一个,姜湖只道:“他做什么,有区别吗?”

    时酒笑:“还问不得了?”

    有,时酒暗自在心里说。

    作为男人,他欣赏那个男人。

    但作为一位哥哥,那个男人若是妹夫……时酒不想否认,但他的理智在告诉他,他会反对。他和姜行的立场会是一样的。

    姜湖倒也配合:“小事儿罢了,尽管问。”

    听了这句,时酒突然回身,凝眸看着姜湖,神色肃穆:“你要是没搞明白的话,千万别懒,记得张嘴问。”

    时酒突然郑重其事,姜湖:“……”

    时酒记得适才姜湖说过的话,所以他把他想透漏给她的另一个信息吞了回去。

    姜湖说把她带进坑儿里的人,她会希望从那人嘴里听到那人的坦诚,而不是从旁人嘴里听闻他的二三事。

    时酒记得,所以他没替那人说。

    **

    时酒走了,室内静如远黛深山。

    时酒话里有话,姜湖并非不敏感。

    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更重要的事,是程佩让瞿蔺被动地见了家长。

    有春回这个先例在前……

    姜湖锁眉,即刻准备出门。

    **

    时间倒转回清晨。

    瞿蔺打开姜湖湖舍门的那刻,看到了两个顺着鹅卵石小道径直往湖舍走来的人。

    走在前面的是个高大的年轻男人,眉飞入鬓,鼻骨挺峻。

    两道深邃的视线对上的那刻,时酒顿步,瞿蔺亦是。

    意外,惊诧,惶惑……担忧……

    种种情绪随即在瞿蔺脑海中迅疾翻滚,一一碾过他的神经线。

    重逢不及二十四小时,他未及对姜湖说明的事情,眼前竟有一位知情人。

    他未曾做过这样的准备。

    瞿蔺认知中的许多东西在这一刻被命运大刀阔斧劈碎,他有片刻的茫然,因那些他明知但回避的种种。

    他怕他会晚上一步,让姜湖先听说了些什么,而不是他对她说明了什么。

    可他还没来得及想更多,便被时酒身后那个年长的女人出声打断了思绪。

    程佩着了件鸭蛋青色的旗袍,精准地说出他的姓氏:“瞿先生。”

    这道声音清冷。

    程佩人已过半百,但身段未被岁月侵袭,一如年轻时纤细婉约。

    柳叶细眉也并没有让她看上去温和一些,瞿蔺从程佩眸间看到的情绪是质疑,她身上也透出一股不容接近的意味。

    程佩凛冽脸色当前,瞿蔺猜出她身份的那一刻,程佩也自行介绍:“我是姜湖的母亲。”

    **

    半小时后,瞿蔺和程佩置身于市内的插花坊内。

    来时的路上,全程程佩未曾开口说过什么。

    此刻只他们俩人置身二楼,瞿蔺视野之内,是一簇簇插在玻璃花瓶内的淡紫色欧月,花瓣簇拥着花蕊,未及全面绽开,结群含羞。

    楼后是这城市的几条交错的铁道线,偶有火车压轨的声音透过纱窗传过来,带着一种凝重的岁月感。

    轰隆轰隆,哐哧哐哧……这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渐远。

    程佩问:“瞿先生认识姜湖多久。”

    这时间瞿蔺算得清,确切到天数,但他直觉程佩需要的并不是他的答案。

    果然程佩随即说:“据我所知,不久。”

    有些事需要争取。

    瞿蔺道:“并不准确,不算是短。”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

    瞿蔺双眸炯亮,不卑不亢。

    没有程佩见过的一些青年人身上的精明世故,满身平和。

    程佩审视他会儿。她在想……如果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有一个长久的、明亮的未来,此刻他们坐下来,会是什么模样,又会说些什么。

    但他没有……那只能是假设。

    程佩很快换了个方式,也换了个话题。

    程佩说:“脱离旗籍的谢丘(复姓)家,出了许多瞿先生这样的精英人物,遍及各行各业,我倾佩瞿先生先人的育人方法。只可惜……谢丘人早逝的多。”

    程佩查了他的背景,瞿蔺未感意外。

    瞿蔺母亲谢丘拾,出自晚清名门谢丘氏。

    谢丘家在北伐战争结束后的动荡时期下南洋,直到建国后才回归故土,不从商,活跃于文艺界和教育界。

    瞿蔺生母谢丘拾,是位历史学者,专注于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研究,触及过大量血腥资料,已经身故,年不过四十。

    瞿蔺回:“阿姨想说什么?”

    程佩直入正题:“瞿先生在瞿夫人过世时,想必已经记事。瞿夫人走后,瞿先生的父亲是否活得开心,你应该看的最为清楚。”

    瞿蔺扣在桌面上的指一动。

    他是清楚。

    父亲在母亲过世后,同瞿蔺说的最多的是当初他驻外,遇到探访犹太历史的母亲的那段时日。说他们的点滴相处。

    谈他们如何被彼此吸引,如何因吸引想要加深了解,如何因了解而萌生浓烈的爱。

    父亲也教他遇人要放手一搏,去争取,一辈子可能只能遇到一个契合的她。

    情深不寿。

    两人很快于另一个世界重逢,一家人剩他自己。

    瞿蔺已经听明白程佩的意思。

    有朝一日,他先身死,而姜湖仍要继续活下去,他留给她的会是痛苦。

    昨夜从姜湖那里得来的温热都散了,瞿蔺想说些什么,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一个男人,如果许诺给女人的未来里缺少最基本的久伴,不是一个对不起能还清的。

    程佩继续:“不知道姜湖有没有对你提过她去世了的父亲。”

    瞿蔺缄默。

    还没有,他们有许多事都没来得及做,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这相逢太短,争朝夕也不够。

    程佩:“几十年前,就是楼后这条铁路把我带到这个城市里来。我远离故乡嫁给她父亲。我们结婚,那时候说得是要一起过一辈子。但他身上那套制服,让他身许国,只有心能许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理解并且支持他的。但快二十年过去了,我被他撇下了二十年,以后这时间也许还会长到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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