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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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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龙鹰一个千斤坠,落往沙地,单膝跪下。
  默啜一组的十二人,队形不整地在百五步的远处奔来,风沙减弱下,互相隐约看见,虽然仍是模糊的影子,但比之先前的地暗天昏,伸手不见指,还要防沙子入眼,已大有改善。
  龙鹰一手抽出背后的荒月弓,另一手拔箭,以他可达到的最高速度,连射四箭。
  每一箭均瞄准鸟妖施射。
  鸟妖是他今夜最想杀死的人,即使撇开达达的深仇,仍有远和近的两个原因。近因就是今夜逃亡的得与失,如鸟妖放出猎鹰,在空中不住对他们的逃走路线作出报告,敌人虽因人、马的伤亡,难以原班人马追来,却仍可派遣高手,徒步追赶。敌快我慢下,在他们抵达绿洲前,追上他们毫不稀奇,假设拓跋斛罗为追兵之一,再加几个如莫哥、“红翼鬼”参骨、“三目狼人”纥钵吉胡、“残狼”燕拔等特级高手,情况与今夜被截差别不大,还欠缺了仍障迷眼目、余威犹在的沙尘暴。
  远的原因是战争结束后,不论胜负,一旦鸟妖与田上渊重建现今被割断的连系,龙鹰现身此战之事将彻底曝光,别人包括田上渊在内,一时或仍未弄得清楚“龙鹰”和“范轻舟”间的暧昧关系,只认为龙鹰一直藏身幽州,藉此攻击郭元振,指他犯下欺君至乎更重的叛国之罪;但台勒虚云肯定幡然醒悟,两者实为同一个人。后果不堪设想。
  故而射出四箭,全为呕心沥血的佳作,不容有失,错过了机会永不回来。箭数亦为极限,对方十二人正全速奔来,射第四箭时,领头的默啜将离他不到一百步。
  第一箭离弦的剎那,鸟妖追在默啜后方偏西的位置,落后约二十步,在以默啜为中心,其后方三十步内连鸟妖在内,共五个人,包括武功高强的“红翼鬼”参骨,其他六人零星分散的追在后方。
  比之“沙爆”前的气势如虹,完全两回事,或多或少,眼前敌人,均为“沙爆”所创。
  龙鹰从天而降的位置,经过计算,恰为鸟妖视野的盲点,其视线被默啜阻挡,加上漫空沙尘,模糊不清,鸟妖的警觉性大打折扣,更难先一步醒悟惨成龙鹰的活靶。
  弓弦震响。
  风沙的呼啸,将弦响和箭矢的破风声掩没,等于无声无息。
  龙鹰若只是以箭伤敌,没有特定目标,任他箭技如神,仍难杀伤这群突厥族的顶尖高手其中任何一人,纵然在视野不清的环境里。
  真正的高手,触觉感官比常人灵异百倍,几是给敌箭瞄准,尚未离弦,可生出感应,不用拿眼去看。且天然反应,或挡或避。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这般的直觉反应,更是生死攸关,否则怎够得上一等一高手的资格?
  不过,龙鹰第一箭瞄准的,却非是鸟妖,而是默啜。
  后方六十步处,劲气交击声接连响起,显示符太和宇文朔没因拓跋斛罗避往一旁放过他,穷追猛打,趁他未能复元前棒打落水狗,以防他过来对付龙鹰。荒原舞和虎义,搀扶着管轶夫,扬长而去,愈跑愈快。
  奔过来的默啜,看到前方有个半蹲着的人影,在风沙里若现若隐,虽感不妥,一时仍敌友难分。
  到龙鹰的箭离弦而去,以惊人的高速于离沙面四尺许的高度,倏忽间跨越十五丈的距离,望他小腹射至。
  弦响箭及,中间似不用花半分光阴。
  尤为令人心寒胆丧者,是此箭蕴含着诡异的魔力,似能锁着目标的魂魄,使其失去躲闪的能力。
  默啜当然未至如此不济,晓得面对的是龙鹰天下无双的箭技,竟可将“真气”贯注箭身,从而令箭矢生出箭气,随接近目标,箭气愈能锁紧对方。
  默啜猛然醒觉,知拦路的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的大敌龙鹰,虽未弄清楚为何被追杀的反成狙击者,岂敢怠慢,闪往一旁。
  追得默啜最贴近的“红翼鬼”参骨与默啜同时惊变,箭矢般抢前,红披风拂扬下,在默啜前方为主子挡箭,却不敢凌空扑过来,怕成活靶。
  其他人到默啜移开,方感应到贴地破尘、迅如电闪的箭袭。
  但最后一个惊醒过来,却是仍全力在松软沙子上奔驰的鸟妖。由于视线一直被主子默啜挡着,他变成了此范围内唯一看不到远方出现影子的疏忽者,反应因而慢上一线。
  龙鹰的箭术,神乎其神,名震天下,特别是其射上高空视力难及处,再笔直投往地面,速度不变,贯脑顶而入,防无可防、出神入化的奇技,敌人闻之丧胆。
  今趟敌人来围,所采策略,全为针对他可怕的箭法设计,由此可知敌人对他的远射顾忌之深。
  外人确难明白,如此箭技是如何磨练出来的。
  只有龙鹰自己清楚,这样的箭术,伴随魔种而来。
  “万物波动”,任何物事,不论生物、死物,其本源仍是一种波动,魔种亦是波动,与其他波动不同处,是能以波动的形式,无影无形嵌入感应范围内其他波动去,能穿墙过壁,以更精微的方式,穿越波动,故能无所不察,将环境收为己用,亦因而料敌如神,不用眼睛去看,可射杀目标于视野之外。
  可是,人是活动的物体,能随心意改变位置,于争斗时,更处于瞬息多变的情况下,一般的瞄准派不上用场。
  于此情况下,龙鹰更要进一步掌握波动上的变化和倾向,此谓之“入微”,无微不至的把握目标在箭矢到位时,一丝不误的精确位置,方有命中的可能。
  龙鹰用的是魔种的眼,非是箭手锐利的眼睛,任其箭技如何了得,仍属凡尘技艺,龙鹰显然处于另一境界。龙鹰的“环境”,囊括在场的所有敌人在内。
  射向鸟妖的一箭,要算计的,不单鸟妖,而是所有能威胁他成败的敌手。
  鸟妖此时踏足的是难着力的沙子,因风沙直接的影响,感官的敏锐度被大幅削弱,兼之他的耐力和武功均逊默啜一至二筹,要保持不落后太远,不得不卯足全力,凡此种种,均令他感应的波动收窄,远及不上平常的灵锐,兼之被刚才“沙爆”所创,负上内伤,体内多处有瘀血,无不令他进一步沦为龙鹰的猎物。
  龙鹰至乎可掌握他避箭的方式方位,如可预见未来。
  首箭离弦,第二箭和第三箭,连珠发射,一枝追一枝的去了。
  尚未射出最后一枝箭,已感不妥。
  他感应到参骨的波动。
  默啜和参骨互错变化的剎那,鸟妖始觉箭矢临身,离他腹下气海的练武罩门,不到五尺,名副其实飞来横祸,且迫于眉睫之前,此时他冲势正盛,几是将自己送上去捱箭,而此箭定可勾走他的小命。
  鸟妖魂飞魄散下,前冲之势化为前仆,稍偏往默啜的一边。
  尘沙扬起的混乱里,魔箭在他小腿上两尺的位置破尘而过,险至极点。
  龙鹰射出补漏的第四箭,望空劲射。
  本来可十拿九稳,一了百了,射杀鸟妖的计划,已因敌阵的变化,参骨的了得,极可能功亏一篑。
  也是龙鹰本身的疏忽,事实上早有前车之鉴。
  当日参骨随莫贺达干到统万来试探,曾凭借灵闪如神的身法,凌空没收龙鹰全力投往敌阵,分以莫贺达干和狄高寒为目标的两把大斧,今趟重施故技,拦截两箭,乃理所当然,不这么做就是要害死鸟妖。
  随参骨拔刀横移,诛神刀在沙尘里闪烁两次,龙鹰精心设计的两箭逐一被震落沙地去,枉费龙鹰的心机。
  第四枝箭在参骨头上掠过,对此任参骨如何了得,仍无能为力,皆因针对他的拦截而发。
  鸟妖从地上窜起。
  如他仍俯伏地上,龙鹰的最后一箭,将贯脑而入。
  于第四箭在头顶掠过前,参骨发动了,倏忽间朝前冲刺,抛离最接近他的默啜,与龙鹰拉至八十步的距离,也看清楚龙鹰未有机会上第二轮箭的空档。
  参骨双目精芒烁烁。
  惨叫从参骨和默啜后方传来。
  鸟妖这边厢从地上窜起来,龙鹰最后一箭那边厢到,鸟妖骇然惊觉时,来不及避开,只能及时扭侧身体,避过心窝要害。
  魔箭贯臂肩而入,带着鸟妖洒血抛跌,或许仍未足震断其心脉,但肯定在未来一段不短日子,有得他好受,稍泄龙鹰对他的恨意。
  红披风拂动的声音在前方沙尘弥漫的上空“霍霍”震响。
  龙鹰长身而起,傲然卓立,瞧着索命厉鬼似的参骨在风沙里逐渐变得清晰的形相,心忖小子你今回还不中计。
  鸟妖后,另一目标是默啜。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要擒默啜,又或杀他,在现今敌强我弱的形势下,属不可能的任务,但却是高明的策略。
  默啜即使清楚龙鹰一方的弱点,但在遇到攻击,对付他的且是龙鹰,绝不会着手下去追荒原舞等人,不用理会自己。
  其他人纵有此意,首要之务仍是先保着默啜。何况如能趁机干掉龙鹰,等于完成最高的军事目标,尚有何求。
  故而龙鹰制默啜一人牵动整个敌队之计,乃在现今的情况下,既妙不可言,也是唯一之计。
  荒月弓重归后背。
  龙鹰朝前倾斜。


第十六章 环境之战
  另一个可以坏龙鹰大计者,莫哥是也。
  他带领的是另一组高手,与默啜的一组实力相若,又清楚管轶夫失去行动的能力,只要能路过而不理,循远处传来的打斗声追去,将令符太和宇文朔陷入险境。
  符太和宇文朔绝不放过一伤再伤的拓跋斛罗。此突厥宗师级的人物,潜力之庞大,天下间除身具“种魔大法”的龙鹰外,怕无人可与之比拟。不管城之战里,龙鹰和符太早领教过他在这方面如何厉害,全赖柔然族第一高手皇甫常遇杀至,将他逼退。
  当时还以为没有几年光景,拓跋斛罗休想复元,甚或永不能痊愈,岂知今次重遇,拓跋斛罗不单没事人似的,还像更有精进。如非被“沙爆”狠创,龙鹰能否在与他硬撼后,迅快回复,尚为未知之数。
  符太和宇文朔就趁拓跋斛罗被龙鹰魔气侵体的良机,务要将拓跋斛罗赶尽杀绝,能否成功是一回事,至少缠得他难以分身,没法追赶远去的荒原舞等三人,又或掉过头来收拾龙鹰。
  拓跋斛罗太厉害了,他对付哪一方,那一方的人肯定遭殃。
  外围的封锁线名存实亡。
  以万斤计的沙粒,从天而降,人也挺不住,何况马儿,不被活埋,亦被逼疯,沙子刺眼,更是战马也受不起的损伤苦楚,兼之马儿早筋疲力累,何堪如此可怕狂暴的打击?
  虽未能目睹,却可以想象,当时马儿发狂跳蹄,东倒西歪,将背上主子抛下马来的情况。于沙尘蔽天的慌乱里,还不知多少人被倒毙前乱跳乱奔的战马践踏受伤。
  现时余波未了,仍然风沙障眼,遍地伤残,在这样的情况下,敌我难分,金狼军自顾不暇,休说尚要去拦阻敌人。
  故现时唯一能左右大局的力量,就是莫哥一组十四人,胜败系于他一念之间。关键在龙鹰是否能营造出一种形势,使莫哥没法路过不理。
  此时龙鹰倾斜至所需的角度,魔气的积聚同时攀上峰顶。
  弹射!
  龙鹰喷空而去,迎上凌空扑至的“红翼鬼”参骨,却非正面硬拼,而是依现时两方的空中路线,他们将在离开一丈的位置,错身而过。
  参骨将扑一个空,龙鹰则投往默啜下一刻移至的位置。
  龙鹰在逼参骨改变。
  剎那后,龙鹰后发先至,于离地二丈处,与参骨隔丈相遇。
  参骨咽喉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竟凌空翻动,滚往龙鹰的一方,刀光打闪,诛神刀划过来,疾斩龙鹰肩颈的位置,凛冽的刀气,罩龙鹰一个结实。
  此人武技之高,实不在默啜或莫哥之下,如此凌空有去无回的当儿,仍能临危变招,且劲道十足,天下间没多少人办得到,但肯定参骨没想过,龙鹰在“择肥而噬”。
  此仗之艰难,尤过校场之战,近乎不可能。徒逞勇力,任龙鹰如何强悍,可捱多少个照面?然而不利的条件虽远过校场之战,有利他的条件亦俯拾即是,最清楚分明的就是敌人的战力、士气,均受沉重打击。可肯定的,默啜一方处于战场中央位置的所有人等,到此刻仍不明白这场听所未听的“沙爆”是如何来的,于实质的创伤外,还加上精神上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于深信鬼神而不疑的突厥族,影响力不可忽视。
  另一有利的条件,且是关键性的,就是将沙丘化为碎沙送上天上后,落下来形成凹凸不平的沙面,比之校场的积雪,更具扰敌、乱敌、伤敌的威力,绝对地对寡的一方有利,特别是龙鹰这个最擅运用地利的魔门邪帝。
  所以这是一场环境之战,目标在牵制敌人,让荒原舞等三人逃至敌人难在短程内赶上的位置,成功逃脱。
  尚未离地,他的思感早以波动的方式,锁紧参骨的波动,当快在空中错身而过,参骨欲凌空滚转的一刻,体内真气转换,立即触动龙鹰撒往他的感应网,使龙鹰能分毫不差的拿捏时间。
  参骨一刀斩至,龙鹰反手祭出挂背的荒月弓,挥打对手,后发先至,从上而下,不是格刀,而是恃着荒月弓比诛神刀长上半尺的优势,砍往参骨握刀的手腕。
  参骨战斗经验丰富,遇惯大风大浪,却从未想过有人蠢得将远程射器的长弓,用来作埋身搏击的武器,偏在这刻遇上,心里毫无准备。若在平地,进退自如,应付之法任他选择,但双方均在无处着力的虚空,应付手法有限,就是挡格或不挡格。如刀势不变,势于刀及对方之前,被龙鹰重击手腕,那时连能否仍握得住诛神刀,尚是疑问。
  龙鹰正是要营造出参骨没得选择的形势,这么一招收拾他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令他没法成为阻止他对默啜施计的拦路虎,又一时间难以插手破坏,已达目的。
  参骨冷喝一声,从横斩改直挑,迎向从上方闪电落下荒月弓的弯背。
  参骨在此等情况下,尽演横行塞外大邪人的功架,刀势非但没减弱,还借势增强,从稍有保留,变得毫不保留,不求后续变化,但望一刀挑断龙鹰的荒月弓,至不济亦将龙鹰震离直通默啜的空中捷径。
  默啜一方的人,受沙尘障目,距离又在六十多步外,见到的是两道人影以高速在半空相遇,刀光打闪,接着就是参骨闷哼一声,惨被龙鹰来个凌空击落,重重坠下。
  参骨这个大亏吃得冤枉,非战之罪,是中了龙鹰的计。
  原来眼看诛神刀挑中荒月弓的当儿,龙鹰反着的手,改为平手,本以弓背先行,变成击中诛神刀时是弓弦的一边,不但令参骨再没法变招的一刀用错力度,且时间上差上一点点。高手相争,岂容半分误差。
  参骨尚未掌握,而掌握了仍难明白的,是龙鹰以弓弦制敌,暗藏玄虚。
  以荒月弓论,本身已是刚中带柔之物,充盈弹性。弓弦更是柔中之柔,恰可补龙鹰此刻的不足。
  不论龙鹰应付拓跋斛罗,或箭伤鸟妖,用的始终是魔种之气,“至阳无极”;构成其整体的另一部分“至阴无极”,仍处蛰伏阶段,没法伴之作战。可是!当正大刚猛的魔气,用于刚中带柔、柔里含刚的荒月弓上,魔气随物转化,以致刚入驻弓弦的阴柔,成为参骨造梦未想过的奇器。
  诛神刀于刀势未去尽的要命时刻,给弓弦挥打个正着,其力道似鞭非鞭,已难受得要命,岂料刀、弦相触的剎那,弓弦竟急弹两下,下下椎心,弹得参骨血气翻腾、眼冒金星,重重朝下方直坠。
  参骨撞往沙面后,再滑前三、四尺,方止得住跌势,扬起一蓬尘土时,龙鹰势子不变的,飞临默啜前方两丈许处。
  默噪怎想得到自己最有资格的护驾者,一个照面竟被凌空击落,此时不由后悔有点走得太前,也显示其为龙鹰的威势所慑。
  平时,默啜肯定不会因单独面对龙鹰生出丝毫畏怯,不过正值“沙爆”的突变之后,眼前一切尚未恢复正常,犹有余悸之时,忽然变得与龙鹰面对面,大有为其所乘的恐惧,心胆壮如默啜,亦不由收止脚步,以静制动。
  假若默啜奋不顾身的冲空而起,迎头痛击大敌,将变成由他独力缠死龙鹰,龙鹰将弄巧反拙,陷入苦战之局。
  一去一回,相差的就是生死成败之别。
  由此亦可见,“沙爆”对敌人心志和战意上的庞大影响力。
  龙鹰心叫侥幸,笔直钉往沙面,落在默啜前方丈半的位置。
  默啜一组十二人,鸟妖受伤、参骨坠地,余下追在默啜后方的九个人,个个大吃一惊,用足全力从远远近近赶来护驾,因而落入龙鹰计算内。
  不可力敌,惟有智取。
  他的智取是魔种的智取,只他办得到。
  两脚着地的一刻,脚前凸起的一堆沙子,如遇暴风的大蓬地给刮起来,迎头照脸的朝默啜洒过去,赶至默啜后方两丈内的三个突厥高手,亦给笼罩在内,且是送上来的让沙子覆盖。
  此为乱敌的必要手段。
  默啜亦是了得,不愧突厥族的王者,并没如常人的反应盲目往后退,而是闪电横移,好逸出沙子覆盖的范围。
  龙鹰朝默啜闪移的方向前窜一步,鞋尖破入另一堆凸上来的沙堆去,脚背魔气溅发,刮起的非是另一蓬沙粒,而是一条沙柱,自下而上,朝默啜即将移至的位置,直捣过去。
  此时大蓬沙子将赶上来的三人盖个正着,包括武功高强的“三目狼人”纥钵吉胡在其中。任他们武功如何高强,一时间亦失去方向,被切断与沙尘外天地的连接。
  乌素落在最后方,离默啜逾十丈之远。
  莫哥的十四人开始重整队形,从三百步外全速来援。
  默啜怎猜得到龙鹰奇招迭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兼被对方精确掌握移动的速度、移往的位置,若给沙柱捣中心窝,那时肯定一命呜呼。临急右手离开枪杆,改为以左手持枪,空出来的手运掌封格。
  “砰!”
  龙鹰和默啜老老实实的隔丈过了一招。
  默啜给沙柱蕴含的魔气撞得踉跄后退,龙鹰见机不可失,闪电飙前,过处带起大蓬沙尘,卷往上空,如制造沙暴的异物,随沙漠吹来的风,加进本已不住缓和的风沙里去。
  沙尘漫空,大地的轮廓再次变得模糊。
  乱敌后,更要进一步惑敌,使人多势众的敌人,没法发挥以众欺寡的优势。
  默啜首当其冲,第一个给卷进新一轮的尘暴里。
  眼所见尽为黄尘,眼、耳、身全受影响,一切只能凭感觉行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不吃亏的正是龙鹰。
  如默啜般级数的高手,即使以布帛蒙着双眼,仍能凭气机感应,掌握敌人的出招收招,进退移动,有如目睹。偏是龙鹰的魔气,非是寻常真气,不能以气机交感锁紧死锁,只能从荒月弓挥舞的破风声,来个见招拆招。其苦况尚不止此,荒月弓变化万千,时背时弦,打得默啜叫苦连天、左支右绌,没丝毫还手之力。
  龙鹰绕着默啜狂攻猛击,乘机踢动沙土,弄得方圆二丈之内,沙尘滚滚的直卷上天,随风扩散,笼罩的范围愈来愈大,想对主子施援的,纵然千百个不情愿,然唯一选择,就是投进人为尘暴的深处,寻找闻声不见人的龙鹰和默啜。
  局已布成,主宰的将是龙鹰。
  痛哼、闷哼,在尘暴中央的战区此起彼落,如鱼得水的龙鹰纵横尘域,以游斗的方式避强击弱,又锁定默啜,不容他脱身,且继续踢起尘土,又不时以沙柱攻敌,到参骨赶回来加入尘战,仍难将局势扭转过来。
  至少创伤对方六个人后,莫哥一组十四人终于杀至。
  此时尘暴笼罩的范围,达方圆半里之地。
  默啜最惨,至少给龙鹰分以弓背、弓弦和弓端扫打、刺中三次,虽无一可造成对他的严重伤害,但已令他气得暴跳如雷,失去高手的冷静。
  龙鹰这时亦抵耗尽体能之况,后劲不继,心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对方弄清楚他已离场之时,龙鹰早去远了。
  龙鹰所有事都猜对,唯独错估了自己。
  如他所料,封锁线再不存在,战马伏尸处处,大多被半活埋,只部分马体露在沙外,有些仍垂死挣扎,情况令人不忍目睹。他们的主子当以为遇上突如其来的可怕大沙暴,逃往沙丘区外避祸去了。
  沙暴发生时,稍有沙漠经验者,亦知须离开沙丘林立的险地。
  龙鹰不晓得沙丘区有多大的面积受影响,清楚的是朝北奔跑,所遇最高的沙丘残骸,没一个高于一丈,且丘不成丘,只是一堆残沙。
  疾奔近十里后,忽感背后的荒月弓和箭筒沉重若千斤重担,心叫不妙,两腿一软,朝前仆跌。
  一时心里仍不明白是什么一回事,平时神通广大的灵觉,似收缩到脑袋之内,给打回原形,返祖为以前的那个小子,比之在荒谷小屋的他,仍有不如。
  此刻才懂内察己身情况,立即心叫糟糕。
  体内魔气一滴不存,本已弱无可弱、至阴的道劲更是无影无踪。
  依以往的经验,既然阳尽阴干,好应入死出生,回复过来,今次却不灵光。
  他奶奶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间,龙鹰明白过来。关键在于今次耗尽的非是魔气,而是“弱不禁风”的道劲,至阳无极里那点真阴。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以前的所谓耗尽,并非真的耗尽,只是退藏往魔气的最深处,打个转回来,带动魔气的重生。今次却真的耗尽,因为已经历过阳极阴生,未成气候的至阴无极,尚未回复的当儿,他却竭尽全力的去耗用魔气,令所余无几的至阴逐丝逐分的消耗。狂奔这段路后,终支持不住,颓然倒下。
  事实上,整个“道心种魔大法”的精义,正是以道心驾驭魔种,道心正是至阳里那点至阴,当至阴炼至与至阳并驾齐驱,就是“道即魔、魔即道”的大成之境。
  只恨到这刻才真正明白,悔之已晚。
  接着可怎么办?如何可恢复过来?怕老天爷方清楚。
  平时虽晓得沙面很热,但因有魔气护体,不以为意。现今趴在沙面上小片刻,已感灼热难耐。
  幸好已入夜,不过首要之务仍是先爬起身,否则即使不被热死,也被冻死。
  要站起来,须先卸下背负的荒月弓、箭筒和水袋,它们像一座山般压着他,使他没法动弹。
  龙鹰心忖自己也有今天。
  人有三衰六旺,现在走的肯定是最差的运,还不知能否恢复过来,若永远是这个魔功尽废的情况,那就宁愿死在沙漠里。魔种的路,是没有回头路的。
  此时他给沙子热气灼得全身冒汗,沾上沙尘,黏着眼、耳、口、鼻,那种难受,怎都说明不了。
  足音传来。
  龙鹰正热得头昏脑胀,失去分辨方向的能力,心中唤娘,若来的是敌人,怎办好?


第十七章 时移世易
  宇文朔和符太一左一右,将龙鹰挟得站起来,齐往他由头瞧至脚的仔细端详。
  符太吁出一口气道:“给你这家伙差些儿骇坏,还以为你给人照胸打了记重的,又或肚子给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原来只是几道皮肉之伤。”
  宇文朔道:“看来是脱力了,鹰爷能活勾勾的走出来,本身已是神迹。”
  说话间,像荒原舞、虎义扶着管轶夫般,步伐不停的朝北走。
  龙鹰如腾云驾雾,在沙地上不费任何气力的疾驰,举手抹掉黏在脸上的沙子,苦笑道:“不是脱力,是脱种,脱的是魔种,他奶奶的!你们两个怎会在这里,这般巧。”
  符太眉飞色舞的道:“真痛快!自练成‘横念’后,还是首次能放手而为,打得拓跋斛罗那家伙左支右绌,叫苦连天。”
  宇文朔道:“不过那家伙确厉害,捱了你全力一击后,仍有余力挡了我们好一阵子,到实在支持不住,才脱身远遁。我们怕他改去追荒兄他们,立即往北走,本想追赶他们,但不放心你,又想到在半途截敌,怎都好过与荒兄他们一起被赶上,遂守在这里。”
  符太哂道:“先是见大混蛋你气势如虹的从沙尘里奔出来,岂知走不到十里,竟整个人仆在沙上,还以为你伤势发作,哪知只是你什么娘的脱种。”
  劫后余生,两人均情绪高涨。
  任何人能在刚才的情况下,仍然好好活着,均可额手称庆。
  宇文朔关心的道:“好了点吗?”
  龙鹰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道:“感觉古怪,虚虚荡荡的,却出奇地平静,只想睡觉。”
  宇文朔大吃一惊,道:“千万勿睡着,怎都要撑下去,挺得住可雨过天青,否则功力将大幅倒退,此为教在下修苦行的天竺老前辈,千叮万嘱的忠告。”
  龙魔叹道:“小弟现在何来功力?想倒退也不成。”
  符太道:“你这叫当局者迷,让老子这个过来人点醒你,岂会有脱种这回事,你想撇掉魔种,另一辈子方有可能。依我的观察,你特异的体质丝毫不变,否则像刚才般整张脸埋在沙子里,不是闷死就是给沙子烧至重伤,可是,抹掉沙子后,并没被毁容,连胡须仍根根完整,证明魔种与你不但尚结合为一,说不定比以前更水乳交融。”
  宇文朔同意道:“太少说的是没人可反驳的事实,非常人有非常事,风暴来前,连天上的云也不移动。”
  龙鹰撑起沉重的眼皮,道:“真的不能睡觉?”
  宇文朔斩钉截铁的道:“绝不可以!”
  龙鹰满怀希望的道:“给你们两个这般鼓励,黑暗立转光明。”
  说话中,随着夜色渐浓,高挂苍穹的无数繁星,在黑暗中益发显得烁闪灿亮,似与他的“黑暗立转光明”作出呼应。
  符太朝后瞥上几眼,吁一口气道:“幸好没人追上来。混蛋你是怎样办到的?”
  龙鹰道:“我射伤鸟妖。”
  宇文朔大喜道:“我们一直在担心鸟妖的鹰,这下可好了。”
  又道:“今天之战,将种下未来狼军撤退之因。”
  符太哑然笑道:“默啜如稍有点良心,当知自己怪错了军上魁信和丹罗度。”
  接着沉吟道:“我比老弟更乐观,今仗默啜虽没损兵折将,却痛失珍贵的异种马,士气的挫折难以估量,默啜本人也志气被夺。现时敌方人人晓得我们是去攻打他们的大后方,然而……鸟妖伤得有多严重?”
  龙鹰道:“我的箭穿透他肩胛骨,箭头的毒肯定难伤害他,但蕴藏的魔气,将对他全身的经脉造成严重创伤,想如前般行动自如,怕非十天半月办得到,还须他有独家奇效的疗治能耐。”
  符太道:“这就对哩!他奶奶的,没了天上的眼睛,他们毫无办法掌握我们的行藏,要到我们抵达后套,方晓得我军杀至。任默啜信心如何强大,可是在前车之鉴下,不得不考虑后寨将落入我们手上。”
  宇文朔道:“默啜可派出紧急后援部队,通过毛乌素捷道,先我们一步赶返后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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