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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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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斛罗。
  刚才得宇文朔提醒,龙鹰已猜到来追者,极大可能拓跋斛罗乃其中之一。
  一理通,百理明。
  当日在后套窃听默啜和拓跋斛罗、鸟妖交谈时,拓跋斛罗提醒默啜这个突厥之主,须提防龙鹰。默啜答说从动身骑上马背的一刻开始,龙鹰一直盘桓心内。那时龙鹰没什么特别感觉,还认为是默啜敷衍拓跋斛罗的话,以示英雄所见略同。
  至此刻,方晓得不将默啜这句肺腑之言,放在心上,是多么无知和错误,然而悔之已晚。
  当默啜猜到龙鹰在统万主事,立即抛开一切,设定屠鹰之计,先以拓跋斛罗的约战为试金石,看龙鹰如何反应。而不论龙鹰如何反应,他均将竭尽全力,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尽歼龙鹰和他的兄弟。
  以军事实力称霸天下的狼军之主,一旦发威,绝不是开玩笑的,见龙鹰放火烧统万,又撤往毛乌素,因对龙鹰着着奇兵的认识,晓得乃龙鹰诱敌之计,而由于狼军早设想出种种可能性,兼且准备十足,遂将计就计,穷追入沙漠。
  如宇文朔所指,他们是算己多,算人少,更没人想过不离默啜左右的拓跋斛罗竟随队追来,也成了龙鹰一方无可弥补的大失误。
  掌握到他们位置的,非是鸟妖的猎鹰,而是直至现身丘顶方察觉其存在的拓跋斛罗,直至来到大尖塔沙丘的另一边,拓跋斛罗始送出讯号,着他一方的人配合行龙鹰心头挥之不去的可怕压力,来自拓跋斛罗。
  约有七、八息的时间,双方形成上下对峙的僵局。
  状如天神的拓跋斛罗看似卓立丘颠,没动半个指头,可是众人总感到他已化为一股蓄势待发的惊人力量,若天地之威般的不可抗御,能于任何一刻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击丘下任何一个有异动的人。
  龙鹰一方六个人,是顶尖儿的高手,然而,拓跋斛罗忽然现身大尖塔沙丘之颠,随此而来的震撼,威势凌人,立即占夺先机,压制得他们难以动弹。
  拓跋斛罗的庞大气场,从丘颠直贯下来,牵制着每一个人,如他们撤走,在气机感应下,又兼他居高临下,无微不至掌握他们每个人的动向,肯定可截着至少一人,若如虎入羊群,择肥而噬。
  感觉窝囊至极,偏无可奈何。
  就这样,他们于此寸阴必争的时候,失去了关系到生死至珍贵的片刻时光。
  龙鹰这刻反抛开心里所有疑虑和顾忌,晋入魔种的战斗境界,同时掌握到敌方二十多人组成的高手团,已于大尖塔沙丘东面百多步处如飞杀至,且分作两组,绕丘左右攻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虽然给拓跋斛罗以高明手段,耽搁好一阵子,确迟了一步,但怎都好过留下来等死待宰。
  金狼军再不用掩饰,策骑疾驰,对他们撒来天罗地网。
  龙鹰两手往上疾举,掌心向上,朝符太喝道:“太少!”
  什么隐藏身份,在此刻是多此一举,何况符太是以本来面目示人。
  随他双手逐渐举高,拓跋斛罗的气场全给他收集往两掌去,变成他一人和拓跋斛罗的气劲来个单打独斗。
  自山南驿一战,符太与龙鹰间的伙伴关系便建立起来,闻弦歌知雅意,更知机不可失,闯不过拓跋斛罗此关,一切休提。毫不犹豫冲丘尖而去,以手下败将的身份,再度挑战上方可怕的武道巨匠。
  龙鹰没闲着,闪往符太下方,两掌同时托在符太脚板处。
  魔气贯脚而上,希望凭两人连手之威,压下拓跋斛罗的滔天凶焰。
  不是没领教过拓跋斛罗的厉害,如给他在这边丘下取得立足之地,他们肯定有人遭殃。大家兄弟生死与共,最后将是一起葬身毛乌素的结局。
  奇招接奇招,大出拓跋斛罗料外。
  龙鹰以气劲反击,毫不稀奇,可是像这般完全接收他锁紧各人的气场,转移改由他一人硬架着,是想都未想过。不知龙鹰的魔气天下独一无二,更压根儿不是任何先天类奇功,而是莫以名之的能量。
  真气对能量,较劲交锋,一时间,谁都奈何不了谁。
  符太的猛然出手,等于破局,吃亏的当然是拓跋斛罗,不得不收回气场,等于硬捱一记龙鹰的全力一击,虽未至喷血,是因他深阔如渊海的先天真气,可将潜能发挥至极限的超凡本领,但丘尖的沙子却显露他的窘境,大幅拖下,滑往丘底。
  由于拓跋斛罗的气场被龙鹰没收,拓跋斛罗失掉对符太的交感,再没法凭气机牵引无微不至的招呼符太,变成似普通人打架般,拳来脚往,见招拆招。
  个中微妙处,非是当事人,怎看仍没法明白。
  拓跋斛罗现时最渴望的,是凌空下扑,将符太震返地面,那他可借势追杀龙鹰,撑至己方人马赶至,对方休想有一人能活着离开。
  只恨他眼力高明,虽然不明白龙鹰和符太如何办得到,却知龙鹰掌托符太鞋底内里大有文章,奇怪是符太没有增速,真劲亦没加强,似是虚晃一招。
  正是这种虚实莫测,难以掌握,令强如拓跋斛罗亦被逼落下风,不敢撄符太锋锐。
  下一刻,丘顶上的拓跋斛罗消失不见。
  今次轮到符太糟糕,转化魔气而来、庞大至难以负荷的气血,如不宣泄,将反伤己身。
  龙鹰喝道:“丘顶伤敌!偏左!”
  符太如奉圣旨,狂喝一声,两手疾推,重击于离丘顶约七、八尺的位置。
  丘顶崩塌下去,尘沙飞扬。
  龙鹰清楚感应到,由于沙子粒粒含着“血手”气劲,又是照头照脸直打在拓跋斛罗身上,任他武功如何超凡入圣,也吃不消,保着不伤已属万幸,且沙丘没法留足,就那么随着重逾千斤的沙粒,滚返另一边去。
  符太从二十多丈的高空回落,尚未着地,敌方高手从两边杀至。
  龙鹰眼观两方,立即心中唤娘。
  从北面领着十一个高手杀来的,赫然是突厥之主默啜,他脱掉不伦不类的“龙袍”,改穿熊皮造的背心,袒胸露臂,下穿革裤,仿似从地府钻出来作恶的大邪魔,目光却冷静如亘,尽显高手的风范。手执长枪,如怒龙般朝落地的符太直搠过去,拿捏时间的精准,力道势子的充足,形成一去无回之势,使人生出无从抵挡的畏怯,先声夺人。
  跟在他后方的十一个人,龙鹰认得的除鸟妖和乌素外,尚有“红翼鬼”参骨、“三目狼人”纥钵吉胡,其他全不认识,不过能出现在默啜这一队里,不会差到哪里去。
  此时符太离默啜足有十多丈,但以默啜一伙的威势速度,实没予仍未从刚才一击回气过来的符太缓冲的时间,强弱悬殊下,势被对方分尸。
  他们所处位置偏南,这边默啜绕丘杀至,那边已短兵相接。
  从丘南绕来的敌方高手,莫哥领军,紧随在他身后的高手达十三人,认得的是“残狼”燕拔和今早来下战书的大汉。宇文朔、荒原舞、虎义和管轶夫别无选择下,拔刀迎敌。刀光剑影,堪堪挡着,但个个心知肚明,一俟默啜杀至,他们没一人可保得住命。
  龙鹰感应到沙丘后的拓跋斛罗再次登往被削去尖峰的大尖塔沙丘。
  帮任何一边,结果仍没有分别。
  管轶夫惨哼一声,踉跄跌退。全赖宇文朔刀法开展,狠绝凌厉,接着莫哥和另两高手的狂攻,防线才不致被破。
  不过后方的高手从西侧攀沙丘绕过来,一旦成合围之势,将难脱身。
  符太终着地,默啜的枪锋离他不到十五步。
  符太朝龙鹰瞧来。
  他从符太眼里看到诀别的意味。
  龙鹰大喝道:“乘筏去!”
  忽然转身,两手朝大尖塔沙丘隔空遥插。
  至阳至刚,达至阳无极之境的魔气,从指尖斜斜刺入大尖塔沙丘的核心处。
  另一股虽未成气候,却已具至阴无极雏型,精纯无匹的道劲,与魔气的锋锐在丘里相遇,毫厘不差。
  至阳无极立被点燃。
  高达二十多丈、占地二亩多的大尖塔沙丘,其深处发出闷雷般的异响。
  接着没人肯相信,龙鹰也未想过的事发生了。
  数万斤的沙,如没重量的羽毛朝四面八方激射,敌我双方,只要是在大尖塔沙丘附近,都无一幸免被沙流喷得东飞西抛。最首当其冲的是差点到顶的拓跋斛罗,连人带沙给送上半天高,抛往远方。
  方圆十多里的地方全被波及,尘沙漫空。
  大尖塔沙丘,消失至不留痕迹。
  附近十多座沙丘亦没法身免,被刮掉大半沙粒,无复原状。
  有准备的,除符太外,尚有宇文朔,听得龙鹰大叫“乘筏去”,又对沙丘出手,还不心领神会。
  龙鹰被沙浪冲得往西抛掷时,顺手一把抓着受创的管轶夫,一起翻滚。
  此时连自己置身何处,都无从考究,更遑论敌人了。


第十四章 破围之战
  沙漠被惹怒了。
  以万斤计的沙朝地面上的每一个方向激溅,喷射上百多丈的高空,等于在平静的湖水投进巨岩,搅动的是整个湖。
  爆发以电光石火的高速进行,一下子把空气逼开十多里,然后空气又以眨眼的高速,重新填满空出来的广阔区域,于空间的某一点猛撞在一块儿,互相挤压,登时产生由此点开始的急旋,形成往四面八方流窜的大小风旋。
  沉静的沙漠听醒过来,且是勃然大怒,旋风刮得沙丘群的沙粒卷旋而起,化为一股股的尘暴,本该从高空洒下来的沙子,一时间再没法重归地面,随风狂舞。
  风势以眨几眼的速度往四周蔓延,力道有增无减,将所有人畜吞噬,没人能幸免。
  人喊马嘶之声在同一时间响彻尘暴核心位置数里的范围,情况混乱至极,至于如何混乱,则谁都没法真正掌握,亦不可能看得见,沙丘区已被转化为狂野疯乱的可怕异域,将任何置身其内的人畜吞噬。
  龙鹰也没想过其不成气候的“破碎虚空”,威力如此惊天泣地,不单将整座庞大的大尖塔沙丘于瞬间化为乌有、夷为平地,更没想过等于点燃一场无中生有的大尘暴。
  “破碎虚空”的力量虽由他一手启动,但其爆炸的后果却对所有人,包括他这个主子,一视同仁,不理亲疏。
  龙鹰是最接近爆炸点的人,虽心有准备,可是从大尖塔沙丘爆开去的沙子,粒粒含劲,绝对无情,他虽实时转背,但首当其冲下,立把他重创,成为在场者为此喷血受伤的人,当他借势凭余力扑跌管轶夫,两人一起随沙流在沙地上翻滚不休,已陷半昏迷状态,不知人事。
  幸好他尚有绝着。
  今次他施展未成气候、阳强阴弱的“破碎虚空”,均与以前不同,是蓄意在一击之内,耗尽所有魔气、道劲,没有半分保留,这是从校场之战领悟回来的,又在不久前无定河之战建立奇功,魔气、道劲出生入死,阳尽阴生,阴尽阳生,无中生有的离奇特性。
  翻滚不到一半,或许是十到十五丈,他已复元过来,回复清明。
  感觉奇异之至。
  本理该撞上位于原大尖塔沙丘西面的另一座沙丘,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令他和管轶夫一路畅通无阻,而纵醒过来,一时仍没法改变滚动之势,完全身不由己,没法自主。唯一可做之事,是将由死到生的魔气,源源不绝送入不堪一伤再伤、昏了过去的管轶夫体内,为他疗治。
  狂沙盖天,眼所见处,尽为迷沙,往外不住扩展,他和管轶夫若如没重量的飘羽,随沙抛滚,眨眼以十丈计的远距离,其势方稍减。
  管轶夫身上有两处伤势,一在左肩,另一在右腿近股处。
  左肩是刀伤,入肉不深,但刀气却侵入肺腑,差些儿震断其心脉,可见用刀者的功力何等深湛凌厉。腿上的伤是给人用脚扫中,震破他护体真气,却只是外伤,肿起大块,积满瘀血。幸好龙鹰刚才将他扑倒地上,使他避过沙冲之劫,否则会要了他的命。
  初生的魔气尤具疗效,到龙鹰回复自主能力的一刻,管轶夫体内真气重新积聚运行,同时回醒。
  也不知滚离原大尖塔沙丘有多远,符太从变成狂沙世界的右后方直滚过来。
  此时眼所见仍是沙尘封锁笼罩的污浊天地,睁眼也是问题,遑论用眼睛去看东西;耳所听尽为大小旋风可怕的呼啸声,在耳鼓内咆哮。
  风势愈来愈猛,沙子从原先的一个方向,改为从不同方向,没头没脑的刮过来,转变的过程没界线可言,忽然间就是这个样子,若似给龙鹰引发了毛乌素一直蓄聚着的所有狂暴,将每一个人卷进沙的汪洋里。
  龙鹰一手探出,一把握着符太递过来的手,两人互相用力,终在丘爆后首次停止下来。
  沙子仍不住打在他们身上,钻进衣服任何的隙缝,堵鼻灌喉,全赖运功阻截,更是没法说话,一说话沙子会寻路而入,确不是说笑的。
  三个人倒在一堆,蜷曲身体趴在地上,然沙粒立即在身旁积聚起来,时间够久,肯定可把他们活埋。
  龙鹰已完全回复灵锐,察觉到沙暴虽凶,还似方兴未艾,事实上原先的狂暴已成过去,现时只是余波,从前所未有的沙爆,逐渐换回寻常的沙暴。不过,那也不是活人吃得消的。幸而此余暴亦已是强弩之末。
  事情发生时,除龙鹰外,尚有符太和闻龙鹰大喊“乘筏去”而别头来瞧他的宇文朔,三个人都晓得即将发生的事,也是在场者有预备的人。
  宇文朔填补了管轶夫的空缺,接着莫哥的攻势,蓦地疾劈五刀,刀刀竭尽全力,全属以命搏命的凶厉刀法,刀刀去尽。
  莫哥一方刚集中攻击,重创本勇不可挡的管轶夫一,取得骄人成绩,岂肯在占尽上风优势,与宇文朔来个几败俱伤。忙改攻为守,往后稍退。可想象心里还暗讥宇文朔的愚蠢,如此不留余力,无以为继时,势成他们突破的缺口,还累及荒原舞和虎义。何况他们一方后面的人,正从西面较远处绕攻对方,一待合围,三人插翼难飞。
  此时宇文朔等三人,荒原舞和虎义分居左右,互相隔开寻丈之远,形成战线,敌方除非能像重创管轶夫般成功突破,否则休想越雷池半步,将大尖塔沙丘和西面低矮近半的新月形沙丘间的通路,完全封锁着,不过敌方正采取此退彼进的战术,攻击力不住增强,令三人负伤系系,只是在拼死坚持,被攻陷属早和晚的分别。
  敌方前线后难插手其中的五个人,奔往西面矮丘,登丘而上,从丘坡虎义力所难及处先登高再绕往虎义后背。
  宇文朔使尽浑身解数的五刀连环劈出后,逼退的虽只眼前莫哥为首的三人,影响却波及全线,荒原舞和虎义压力骤减下,刀势遽盛,使另外四人亦不得不暂退,改攻为守,伺机再上。
  机会终现。
  宇文朔知机不可失,狂喝道:“仰跌!”
  虎义和荒原舞压根儿不晓得会发生何事,但先闻得龙鹰“乘筏去”之语,宇文朔立即劈出毫无保留的五刀,虽不明白,仍晓得两者有关连,现在宇文朔又大喊仰跌,若一切不变,等于找死。
  兄弟间的情谊和信任,于此等极端的时刻,表露无遗,信任龙鹰,也信任宇文朔,同时往后仰跌。
  莫哥等不明所以,可是在气机牵引下,自然而然由守转攻,蜂拥杀来。
  就在宇文朔三人背脊尚未触地之时,大尖塔沙丘爆发开来。
  一切人的想法、行为、活动全体报销。激沙不分敌我的将原大尖塔沙丘西面的所有人,全送往远方去。
  宇文朔三人因及时仰跌,变成在沙面上滚转,莫哥等则如落叶般被刮起,抛掷更远的位置。
  当龙鹰感应到三人,他们在其西南方只二十多步的距离。
  莫哥由十四人组成的敌方高手组,默啜亲自领军的十二人团,尽被送往至少三倍远的位置,七零八落的散布在龙鹰此时位置的西北和西南方,溃不成军,一时再难威胁他们。
  在更远的位置,本在北面和南面两边设立封锁线的金狼军,情况更为不堪。
  即使受过严格训练,不惧沙漠,不怕上战场的战马,仍抵不住超乎大自然,事先毫无征兆,迅若死亡,力能将整个丘区夷为平地的“沙爆”。
  近三千匹战马,全陷进疯狂的混乱去,东歪西倒,或发蹄狂奔,跳脚如疯,两边封线不攻自溃,乱成一团,最惨是人马脆弱处遭激射的沙子溅进眼、耳、口、鼻来,比捱刀剑更难受。
  龙鹰虽未能依原意歼鸟妖,却着着实实重创了只输过大荒山一役的金狼军,发生在意料不到的情况下。
  符太此时在他的手掌上,写下“鸟妖”两字。
  龙鹰得他提醒,心儿立即活跃起来,旋又想到身旁的管轶夫,暗叹一口气,在符太的手掌答以“夫、等”两字。感觉如在绝对的暗黑里,藉在手掌书写来传话。
  接着就地翻滚,下一刻已抵达挤在一起的宇文朔、荒原舞和虎义处。
  此时沙子仍困着每个人,急速飞旋,茫茫沙海风高沙急,淹没远近,短促有力的狂风不知从何处无法无天的袭来,沙粒飞扬,地面的轮廓模糊不清,沙面的沙子像在跳着最狂野的舞蹈,可是,比之初爆时的威不可挡,龙鹰至少可作主移过二十多步的距离,未若先前般一切由沙漠主宰。
  龙鹰微启嘴唇,喷出“走”。
  由状态最佳的符太、龙鹰,左右搀扶着仍难快速行动的管轶夫,荒原舞、虎义紧随后面,宇文朔则负责断后。
  六人大有劫后余生的感受,只恨尚未逃离灾场。
  不过走了百多步,步伐愈见轻松,虽然仍被浓重的沙尘包围,风沙活跃,但比之初起步时步步维艰,站稳身体成困难的举动的情况,明显大有改善。
  涡漩式的风沙再不复遇,给卷往半天高的沙粒一片片的洒下来,风势不住减弱。沙暴该已过去。
  人为的沙暴,兼之龙鹰的“破碎虚空”又未成气候,远未至开启仙门的境界,故未能持久,也限在丘域之内。
  众人见势不妙,立即提速。
  专程来围剿他们,分由默啜和莫哥领军的两组高手,开始从沙面爬起来。
  龙鹰转头一瞥,凭他的眼力,只勉强瞧见于西南方,离他们近二百步的远处,出现几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刚站直身体,脚步不稳,想必是仍然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当他们回复正常,他们早走远了。
  念头尚未完,异变忽至。
  他绝非看到有人拦路,又或劲气袭体,而是从本身的变化,感应到不知给抛到哪里去的拓跋斛罗,在前方拦着他们的去路。
  变化非常可怕,没感到任何气场、压力,却忽然间所处空间像塌陷下去,本没那么昏暗的尘暴天地,变得如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
  他并非首次有这个感觉,早在不管城为救符太与拓跋斛罗之战里,便曾为对方特异的气场所制,先是没法掌握对方的位置,接而被对方的气场像个覆钟般罩于其内,感官全被克制影响。
  与刚才立于大尖塔沙丘顶端的分别,是这位宗师级的武道巨匠,在脆弱的沙尖上没法用足全力,只能以如丝如线的真气缚着下面的每一个人,被龙鹰掌握,以能量破其气,照单全收。
  此刻拓跋斛罗却是脚踏实地,功法全面全力的展开,如横亘前方以其独特真气凝结而成的高壁,截断他们的去路。
  他如何能这么快回复过来,又懂得拦住六人去路,恐怕除他自己外,就只老天爷清楚。
  若剩得拓跋斛罗一头拦路虎,他们高兴还来不及,任他三头六臂,绝不可能顶得住他们的以众凌寡,只恨仍身处虎狼之域,拓跋斛罗需要的是拦他们一时片刻,待默啜、莫哥等赶上来,他们将大限至。
  龙鹰传音道:“太少、朔兄闯关,勿理我!”
  说话时,放开管轶夫,荒原舞知机的代替他的位置,龙鹰已施展弹射,斜冲往前。符太追在其后,搀扶的任务交与虎义,宇文朔则赶往前方,落在符太右后侧。
  劲气交锋,发出闷雷般的嘶哑响声,也惊动了如饿狼般寻找失踪猎物的敌人。
  龙鹰正是以己之异,制敌之长。
  不论拓跋斛罗的气功如何精微独特、与别不同,仍是凡气,当然乃凡气里的极品,更是真气里的先天真气,但还是真气。
  龙鹰的魔气,却非凡尘的武功,而是超乎生死的能量,可渗透任何先天真气的“势垒”。因着有符太、宇文朔两大顶尖高手作后续,龙鹰不须任何保留,化为能量投弹,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却是完全不同的手段,去破对方覆钟式的气场。
  剎那间,拓跋斛罗的气场如被狂风吹散迷雾,像刚才在丘顶般,再难锁着奔杀而来的符太和宇文朔,变成与龙鹰直面对决的特殊形势。
  两人继不管城后,二度正面交锋。
  龙鹰此招弹射,乃当年“人即气场,气场即人”的变体,厉害处在一往无前的主攻之势,逼对手全力硬拼,中间没任何转圜余地,不成功便成仁。
  如在公平的情况里,吃亏的肯定是龙鹰,因拓跋斛罗早证明了他可化解龙鹰狂攻猛击的能力,且潜力无穷,一旦龙鹰被破招,实无以为继,势被逼落下风,直至败亡。
  但是,在现今的情况下,龙鹰压根儿不用有后着,因将由符太和宇文朔代劳,任何一人均力能挑战拓跋斛罗。
  唯一的问题,是刚才破其密封气罩发出的异响,惊动了远近敌人,凡走得动者,均朝这位置赶来。
  拓跋斛罗只要能阻他们片刻的光景,可完成大任。
  拓跋斛罗尚有个优势,是来个避重就轻,避开宇文朔和符太,死缠扶着管轶夫的荒原舞和虎义,同样奏效。
  龙鹰的战术,就是如何不让拓跋斛罗偿其所愿。
  拓跋斛罗现身尘沙深处,如给一双无形之手托着脚底般,从沙面升起来,一拳朝龙鹰击出,似轻柔无力,又像重逾万斤,那种轻重倒置模糊、虚实不测的感觉,看看也可令人难过得吐血。
  气场重新贯注在龙鹰身上,形成连系,与一般的气机牵引,异曲同工。
  如此攻击性的气场,天下独得拓跋斛罗一家,绝无分号。可与真气与真气间的感应毫无关系,只要他向你展开攻击,目标任何微细的动作、力道、劲气,均落入他气场无微不至的监察下。
  龙鹰除非静止不动,否则亦难从有形化作无形。


第十五章 智脱重围
  仍在凌空的当儿,龙鹰的脑筋飞快运转,在收摄心神前的剎那间,掌握到己方六人的精确处境。
  眼前有两大危机。
  第一个危机是能否不停留的闯过拓跋斛罗一关,答案立即揭晓。闯不过就是时辰到。
  过此一关后,有更令他头痛的另一关,就是如何躲过对方的群起追杀。平时当然不成问题,双方比脚力便成。可是多了个走不动的管轶夫,能越过金狼军的封锁线已是了不起,被敌追上是迟早的事,结果全无分别。
  拓跋斛罗的拳头在前方扩大,变得充天塞地,完全绝对封锁了龙鹰攻击的前路,已超出了凡尘武功的范畴,是结合精神修养的奇技,以攻击性气场遥制龙鹰的心灵。
  不过,龙鹰非是初度与他交手,心内早有准备。
  现时最佳的手段,莫如来另一次的“破碎虚空”,虽仍未能在空间的虚无处破开缺口,但点燃引爆的无情威力,保证拓跋斛罗吃不消,连他也要退避三舍。
  想是这么想,却无法办到。
  龙鹰回复至巅峰状态的,是“至阳无极”的魔气,稍具雏型的“至阴无极”,非但未能同步,且大幅落后。本已非常薄弱,可是现在连那一点点的火候,也若有如无,差上平时一大截,从而得知,只有臻达无极之境,方能享有生之极为死,死之极为生的待遇,现时则处于初起步的阶段。
  龙鹰一拳击出,以拳对拳,以凌空对从地面升高的拓跋斛罗,毫无花假的硬拼一招。
  积蓄至顶峰的魔气脱拳而去,破入敌手犹似无底深潭的先天气海里去,两拳相触,纯为表象,真正发生的,是两股无坚不摧的可怕力量,正面硬撼交锋,也是龙鹰要求的结果。
  若换过在不管城的自己,此刻就是蜻蜓撼石柱,但龙鹰深信在过去的几年,即使拓跋斛罗亦有精进,但肯定及不上魔种的潜力无穷,令龙鹰屡屡突破,又曾经历第二次的死而复生,魔气进一步转化,蜕变而为至阳无极。
  想当年卢循的师父“天师”孙恩,所修的“黄天大法”,正是“至阳无极”的功法,强如燕飞,仍难将他击败,只不过没法使出“破碎虚空”而已。
  龙鹰的“至阳无极”,又与孙恩的“黄天大法”有异,皆因魔种即无极,随死亡而生,超乎任何尘世的功法。
  刚才龙鹰能凭弹射破掉拓跋斛罗覆钟式的密封气场,恰恰证明了魔种不受对方的禁制。
  忽尔间,天地似静止下来。
  没有劲气溅泄,没发出任何激响,两拳黏贴,似永不分离。
  一声霹雳,像是从沙漠地底深处传上来,又若在尘土上的高空爆炸,包括两个当事人,没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拳分。
  如洪水决堤的庞大力量,从拓跋斛罗的拳头爆发,冲得龙鹰倒飞而去,头下脚上的射上半空,猛喷一口鲜血,方减脏腑所受压力,受了内伤。
  可是龙鹰却心中大定,晓得将自己送走的,毕竟只是拓跋斛罗的余气,其能致命的杀伤力道,已用于化解他龙鹰的魔气上,龙鹰等于破掉对方全力的出手。
  能化掉多少,须看拓跋斛罗的造化,可肯定的,是拓跋斛罗现时的状态,绝不可能挡得住符太和宇文朔的连手强攻。论受“沙爆”所创,全场该以拓跋斛罗最重,缘于他首当其冲,当时在丘坡处。
  龙鹰完成了任务的上半。
  他感应到拓跋斛罗在抖颤着,倏地朝后连退三步,气场云散烟消。
  龙鹰在离地五丈的高空翻第一个跟头,已大致复元,透过变得没先前般浓浊的沙尘,加上灵觉,剎那间掌握了方圆百多丈的形势。
  符太和宇文朔正朝拓跋斛罗杀去。前者手撮成刀,疾斩敌人面门;宇文朔则像一头猎豹扑往拓跋斛罗,手中马刀带起大卷沙尘,整个人的精、气、神全由刀子带动,虽只一刀,却是全身功力所聚,一往无回,气势壮烈。
  拓跋斛罗往左右各晃一下,下一刻横移开去,一如龙鹰所料,拓跋斛罗再无力拦着去路。
  龙鹰心中大定,心神移转,翻第二个跟头时,终找到目标。
  鸟妖。
  惊魂甫定下,敌方高手闻声追来,仍是分作两组,默啜的一组最接近,在西南方二百步外赶来。
  莫哥的一组处同一方位,但落后达五百多步,从那个位置瞧过来,沙尘障目下,势难对这边的状况来个一览无遗,此估计对龙鹰一方非常有利,亦令龙鹰可进行诱敌和误敌的大计。
  下一刻,龙鹰一个千斤坠,落往沙地,单膝跪下。
  默啜一组的十二人,队形不整地在百五步的远处奔来,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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