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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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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犯“芙蓉”两字之忌。
太平公主的“望江山庄”,位于池北高地,景观极美,尽览曲江之胜,昔日长安之行,龙鹰与小魔女主婢入住,度过了几天甜似蜜糖的好时光。
龙鹰道:“淮阳公千万勿与小弟计较,轻舟前天才到,人生路不熟,不是不想向你老兄请安问好,而是求见无门,须安顿好后再想办法。”
武延秀笑道:“怎敢怪责范兄,大家老朋友嘛!”
接着诳道:“想不到陆大人与范兄是旧识。”
陆石夫从容答道:“在洛阳时一见如故,今次是奉大相之命,请范爷与大相会面。”
龙鹰心里求神拜佛,希望武延秀闻武三思之名,放他一马,迟些去见安乐,怎都比立即去见荡女好,拖延得多久,就拖延多久。
武延秀为难的道:“大相若晓得是因公主之故,该不成问题。延秀保证范兄与公主说话后,立即送范兄到隔邻的大相府去。”
名位和实权,武三思拣选了后者,连府第也称为“相府”,可见他威权之盛。
知无法推辞,武延秀弦外之音,即使是武三思,亦须让安乐一步。
与陆石夫交换个眼神,点头道:“依淮阳公的意思办。”
武延秀可以交差,喜动颜色,使人让出一骑,让龙鹰代步。
驰出一段路后,武延秀坠后少许,与跟在后方的龙鹰并骑而走。
街上人多车多,特别近西市这段路,故跑得不快。
武延秀客气的道:“延秀有个感觉,范兄乃吃软不吃硬的好汉子,如范兄不高兴,未必请得动范兄,那公主会很不开心。”
龙鹰可想象安乐多么难伺候。
他愈来愈不明白武延秀和安乐的关系,当年在飞马牧场,武延秀表现出正常的嫉忌,现在则连呷醋的能力似都失去了,还不知多么因自己肯答应去见公主而欣慰。武延秀比任何人更清楚安乐的荒淫,因他自己本身正是公开的情夫,安乐且为他的堂嫂,是笔糊涂帐。
凡事有弊亦有利,瞧你从哪个位置看。
当日为安乐出头,应付二张的挑衅,组织马球劲旅,成为了台勒虚云发动阴谋的千载良机,惨痛收场,扭转了政局。
可是纯从与安乐和武延秀的关系看,“范轻舟”忠肝义胆、不畏强权,敢在安乐孤立无援的一刻,伸出援手,是患难见真情,至少安乐和武延秀都是这么的想。
于苦难里建立起来的交情,牢不可破,“范轻舟”因而付出代价,被逐离城。现在安乐成为韦后、太平公主外最具影响力的女人,龙鹰得以收割成果。
唯一愿望,是安乐的报酬非是奉上她的荡女之躯,否则他将比符太处于更不利的位置,无从拒绝。
龙鹰边动脑筋,边道:“勿要抬举小弟,我只是个出来混的江湖人,看不过眼的事就去管,不晓得秤自己的斤两。”
武延秀笑道:“范兄谦虚吧!看范兄在马球场上指挥若定,进退合度,掌握精微,便知范兄有勇有谋,岂是一般江湖汉。”
武延秀的看法,是安乐的看法,更代表大部分看过他纵横马球场者的瞧法,给定了型。武延秀道:“公主晓得范兄来了,立即有了个新主意,就是办一场马球赛。”
龙鹰心忖还未想到如何应付安乐,这刁蛮公主又有新点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当然没问题,因无所事事,难为自己因她忽然兴起的念头,疲于奔命。
“对手是哪一方的人马?”
武延秀冷笑道:“是这里的所谓高门世族,自视高人一等,看不起外人,在皇上登位的事上立过些小功小劳,恃功生骄,气焰日张,我早想教训他们了。”
龙鹰心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这个道理,不论情况如何变化,总有在那个情况下的难题。新的情况,新的难题。
故作不解道:“以大相现时的身份地位,谁敢对淮阳公不敬?”
武延秀叹道:“确一言难尽,公主和延秀均视范兄为自己人,才忍不住吐两句苦水。”稍顿后道:“问题出在韦温和韦胥的任命,韦温被封为鲁国公,授礼部尙书之职,韦胥乃韦温之弟,封曹国公,得授左羽林将军的要职。”
接着压低声音道:“他们是皇后的堂兄弟,本身为关中大族,与其他高门沆瀣一气,虽然不敢去惹大相,对我们武氏子弟却颇不客气。吵上去嘛?总给大相硬压下来,有时真的忍得很辛苦。忘记告诉你,上个月皇上将成安公主嫁与韦胥之子韦捷,令韦捷焰气滔天,还找过我几次碴子。”
韦温、韦胥、韦捷,代表着李显在韦后的摆布下,外戚的势力开始膨胀起来,形成武氏外另一股势力。
此为必然的事,只没想过同属韦武集团的两大势力,互不咬弦,来个笼里鸡作反。
龙鹰心忖任韦捷如何霸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怎敢来惹有安乐撑腰的武延秀?想到武延秀说起韦捷时咬牙切齿的模样,知其中必另有玄虚,只是武延秀没说出来。
也开始明白陆石夫早前所说,高门大族的势力在西京盘根错节,异常复杂,原因在于韦氏一族的兴起,加上宇文家进占要职,高门已从弱转强,可左右政局的发展。
众骑转左,过桥,进入贯通西面延平门、东面延兴门的兴平大街,永安渠给抛在后方。
自己亦想得简单,以为说服宇文朔,可过些写意日子,现在听到真实情况,显然西京的高门势力,排斥外人成风,也不到任何人说了算。
以皇甫长雄为人行事的作风,肯定大力巴结新冒起的韦氏一族,“范轻舟”真正的对手,勿说自己,恐怕老长安仍弄不清楚,犯了不知敌的大忌。
到此一刻,方比较掌握到陆石夫说话的含意。正因怕他不明白,陆石夫趁往相府的途上,向他解说,只是给武延秀拦途劫走。
以前女帝在时,一切简单明白。
换了弱势的李显,此消彼长下,异军四起,再没有人可全面掌握。
今天怎都要啃下《实录》〈洛阳篇〉的终卷,好去起出〈西京篇〉,冀能对西京的情况有进一步的掌握。
龙鹰不解道:“不论输赢,问题并未解决,反使对抗变得尖锐。”
武延秀不答反问,道:“听闻范兄今次到西京来,是要大展拳脚,对吗?”
龙鹰好奇心起,道:“有这样的想法,很初步,淮阳公竟收到风声?”
武延秀道:“范兄虽然低调,可是范兄驾临的事已轰传全城,特别是坐的是竹花帮的船,却由北帮照拂打点,住的是西市最旺的大铺,地方势力则被劝告勿惹范兄,免自取其辱。如此威势,一时无两,又令人百思不解,遂成最热门的话题。”
龙鹰心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大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想控制,仍控制不来。
骑队连过朱雀和启夏大街,在新昌坊前右转,三坊之外,就是西京最著名的景区曲江池,龙鹰上趟到长安来,这条路走过多次。
大慈恩寺内的大雁塔,在右方远处冒出群宅之上,其逾二十丈的高度,往上逐层缩小形成角锥状的塔顶,成为曲江池最触目的地标。想起在大慈恩寺后园的精舍内,与当时仍是死敌的法明碰头说话,怎想过有后来的发展。
龙鹰问道:“淮阳公有何提议?”
武延秀道:“这方面,由大相向范兄说,较为稳妥。”
几句话,使龙鹰晓得武三思和武延秀的关系大幅改善。该是形势使然,武延秀因着与安乐的关系,自有一定价値。武氏子弟到西京后,离开洛阳的地头,感受到“人离乡贱”的庞大压力,自然而然团结起来,矛尖对外而非朝内。
曲江池的美景,再现眼前。
龙鹰深吸一口湖风,顺口问道:“公主府在曲江池旁哪个位置?”
武延秀指着另一边的池岸,道:“就在芙蓉园内。不过!嘿!”
龙鹰一怔道:“不过什么呢?淮阳公为何欲言又止?”
武延秀尴尬的道:“刚才我是撒了个小谎,公主会在画舫内款待范兄,建议范兄顺道游湖,尽览曲江池名著天下的胜景。”
龙鹰立告头皮发麻,差些儿掉头走。
武延秀这般紧张请动他去见安乐,是有原因的,因安乐正在湖上某艘画舫等候他。
众骑在池岸一座属官家的码头前勒马。
武延秀着龙鹰和他一起踏铠下马,朝泊在码头的一艘快船走过去。
武延秀若无其事的道:“延秀还有些事办,待会回来领范兄到大相府去。范兄请登船。”
龙鹰失声道:“什么!”
武延秀拍拍他肩头,径自离开。
(《天地明环》卷四终)
卷五
第一章 窃听机密
龙鹰离开画舫,武延秀言而有信,亲自划快船接他,送他往芙蓉园内、武三思的新相府去。
刚才临时的洗尘午宴,简单却隆重,别有心思。龙鹰是以色鬼之心,度李裹儿荡女之腹,亦显示她对在洛阳时被二张欺侮,“范轻舟”的挺身而出,存着一份敬重。
没想过的,李裹儿邀来陪客,竟是有分参加“仙迹游”的六女,包括独孤倩然在内,一时间,在飞马牧场逝去了的光阴,宛似重现眼前。
六女肯出席,固因李裹儿的面子,亦表示六女对他没有恶感,视他为友。
对他刚开始的卖香大业,是非常好的兆头。
一般宴会,多在晚上举行,今次改为午间,是方便六位娇滴滴的世家贵女。几可肯定她们瞒着家人来赴会,说成纯应公主之邀,一句不提范轻舟。
也只有安乐可作出这样的安排,予龙鹰天大惊喜,龙鹰顿时对她大有改观,看到她善意的一面。
席上最有意思的菜式,乃鲁妙子传给寇仲和徐子陵的熏鱼和金华香酥脆,制法是李裹儿向商月令讨取的,可口美味,龙鹰和六女赞不绝口。
独孤倩然回复当日保持距离的动人模样,但心情极佳,说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唇角总挂着一丝笑意,令龙鹰没法联想起“东宫惨案”发生后,高门贵女来找他谈话的辛酸悲苦。她不时默默注视其一举一动所现出的深思神色,令他暗自心惊。在她澄澈的眸神下,颇有无所遁形之感。
他奶奶的,美人儿绝不是为“范轻舟”而来,为的是“龙鹰”。
与独孤倩然的清冷成鲜明对比的,是长孙婷、谷幽兰等五女,难得有这么个和世族外寒门男性同桌共膳的机会,不单没视他为马球场上的敌人,又或江湖浪子,个个主动攀谈,大家聊得不知多么兴高采烈。当龙鹰妙语如珠,五女笑得比李裹儿更厉害。
六女在旁,李裹儿不敢放肆,然而眉梢眼角的风情,却掩不住,禁不了。
美好的时光,于弹指间消逝。
先是话旧,到谈到“范轻舟”今次到西京来,竟是要在香料业大展拳脚,众女全体起哄,皆因自懂事后,人人都是香料的用家,女为悦己者容,谁不关心?
最热门的话题出笼,诸多诘问雪片般飞来,龙鹰对香料的认识,主要来自近十多天的接触,但因着对草药的底子深厚,一一应对,没丝毫慌乱,且不时发前人之所未发,见解独到。
龙鹰最后总结道:“我们常挂在口边的用脑袋、动脑筋,只说出了事实的部分,便如运筹帷幄于帐内的统帅,要全面掌握情况,还须依赖帐外的各式兵种,前线的军员,至乎深入敌后的斥候和探子。心智耽在脑里,感觉则走遍全身,从声、色、香、味、触,去体会天地间不断涌现的美和丑。秉持此一信念,小弟卖香,就是要为我们的天地添加更多的感受,好能品味华美的人生。人生正是声、色、香、味、触共存的盛宴。”
李裹儿鼓掌道:“说得精采。一如在‘仙迹游’,范先生总有别人没想过的见地。”长孙婷抿嘴浅笑道:“范先生带兵打仗的比喻,很生动呢!”
目光扫过众女时,看到独孤倩然给勾起心事的神色,暗呼糟糕,大骂自己“三句不离本行”,又表现出“鹰爷”的底子,然而话既出口,收不回来。
谷幽兰问道:“范先生的宝号,何时有产品面世?”
龙鹰道:“快哩!必先献上给公主殿下和诸位大姊试用,请批评指教。”
李裹儿向独孤倩然道:“香安庄势遇上最强劲的对手,裹儿赌范先生赢。”
独孤倩然不置可否地微一颔首。
李裹儿两句话,使龙鹰晓得独孤倩然和姊夫皇甫长雄关系恶劣,否则李裹儿不会以一副对皇甫长雄幸灾乐祸的语气,向独孤倩然说出这番话。
湖风拂来,龙鹰仍对花了个半时辰的午宴,回味无穷。
武延秀指着小船驶往的南岸处,其中一座宏伟的庭院道:“那就是大相府!”
龙鹰眼力何等厉害,瞄一眼已知武三思在西京的安身之所,规模不在以前神都梁王府之下。
顺口问道:“公主府在哪里?”
武延秀瞧着仍差二、三里水程的南岸,道:“就是在大相府之旁、有座琉璃瓦顶的院落,那是公主府的主堂琉璃玉舍,材料全从外地运来,由名家设计,迁都前一年已开始动工。”
龙鹰心忖武延秀口中的名家,该是沈香雪,李裹儿不知民间疾苦,挥霍无度,关中人看在眼里,肯定非常不满。
但更令关中高门大族反感的,是武三思,曲江南岸的芙蓉园,乃唐皇室的御花园,武三思的出身虽勉强与高门沾上点关系,但武家却是高门里的寒门,出身微薄,现在竟敢偕安乐等瓜分芙蓉园,等若找死。难怪这奸鬼希望通过自己,以压制关中世族的气焰。
武三思此一奸夫,与韦后的外戚不和,意料之内也。
武延秀扮老朋友的道:“今天的洗尘宴,是昨天公主和独孤小姐见面时一起想出来的,说这才好玩呵!”
龙鹰大讶道:“独孤倩然?”
武延秀笑道:“范兄想不到吧!你来西京的事,是独孤倩然通知公主的,我则今早才知道,负上去找范兄来赴会之责,故此虽明知范兄去见大相,仍不得不硬着头皮请范兄去。”龙鹰暗呼不妙,独孤倩然主动出击,“来势汹汹”,看来不止如宇文朔说的,私下和他见个面般简单,而是与他建立可公然接触的机会。
仅想想已教他烦困,又恨自己答得宇文朔顺口。
他还有个大顾忌,就是“天女”闵玄清,龙鹰拈花惹草,她第一个不放过他。
龙鹰装作若无其事,问道:“淮阳公因何缺席刚才的午宴?”
武延秀身为当日“仙迹游”一分子,参与午宴名正言顺。
武延秀叹道:“一言难尽!”
看他一副有难言之隐的神情,龙鹰没有逼他。
武延秀好客的道:“范兄这几天有空吗?”
龙鹰心中一动,道:“有空没空,是个安排的问题。今晚小弟便打算偕老板到北里的秦淮楼,一开眼界。但听说此楼非常兴旺,这样摸门,会吃闭门羹。”
武延秀欣然道:“又会这么巧的,延秀和夜来深将军今夜在秦淮楼订下厢房,还邀得红透长安的名妓纪梦来唱两曲,多两个人没有问题。老板?究竟是什么老板?”
龙鹰心忖得来全不费工夫,怎都好过在武三思身上打主意,这就叫缘分。
相府。
龙鹰在偏厅坐下,喝着美丽侍婢奉上的香茗,游目四顾。
如其在洛阳的梁王府,武三思是奸贼、生性卑劣,却绝非庸俗的人,眼前的相府,布置得古朴高雅,虽说有人为他设计布置,但也要得他同意才成。
偏厅位于第二进,一主二副,以廊道连接;第三进为中园,占地广阔,亭台桥池,不似是新建的,该是芙蓉园本来的景物,给大奸鬼据为己有。
可想象李裹儿的公主府,是同样情况,占去整个曲江南岸的御花园,被分割为皇胄权臣的府第。
可肯定李显这个昏君,压根儿不晓得签发十来个谕令,竟带来这样的后果,因他畏惧两大老妖,不敢踏出宫门半步,不晓得宫外发生着什么事,闭门称帝。
西京如此,京外更甚,至于默啜的威胁、与吐蕃交恶,对他来说,既遥远又不关乎眼前现实。如此般的一个皇帝,是中土的灾难。
伺候他的两个婢女,绮年玉貌,长得非常标致,十七、八岁的年纪,可是眉眼间撩人的风情,令龙鹰感到她们对男女间事,经验老到丰富。
武三思现时全力笼络他,派出手上出色的美婢殷勤伺候,乃是必然的手段,只要龙鹰赞上一句半句,肯定武三思立即送人给他。
武延秀回来了,坐到他旁低声道:“刚有客到,大相要招呼客人,请范兄稍待片刻。”又以更低的声音道:“依延秀猜,至少须半个时辰。”
他这般说,龙鹰立知来客非是普通访客,谈的更为要事,否则武三思不会将“范轻舟”暂搁一旁呆候。
究是何人?
道:“是小弟误了时间,等多久也是应该的。”
武延秀道:“真的不用介怀,大相明白是什么一回事。”
接着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道:“范兄见谅,延秀有事情须去处理。今晚酉时中,到西市接范兄和贵老板,一起到北里如何?”
尙有一个理由支持龙鹰的想法,因为听足音,刚才武延秀是从中园内堂那边走过来。如是一般贵客,在主堂接待理所当然,只有像自己般,属自家人,为保密也为亲切,才在主堂外招呼。
现在武三思在中园内堂某处招呼来人,不用说是重要人物,且事关机密。
随他站起来,应道:“今夜见!”
送走武延秀后,气氛登时变得异样,两个俏婢并肩立于一旁,美目尽在他身上转动,嘴角含春,摆明龙鹰若肯向她们招手,两女绝不惜身。
少了武延秀这道护身符,两方的隔防再不存在。
龙鹰却是另有图谋,朝偏厅门走去,道:“趁大相暂时未可分身,不趁机观赏相府园景,实在可惜。”
两婢笑着追来,伴侍左右。
香气袭人。
龙鹰心忖香料肯定是盘大生意,从两婢身上,嗅出至少五、六种不同的合香,相府的婢女如此,其他可以想见。
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两女闲聊,说的当然是园内层出不穷的美景。同时分心二用,将听力扩展至极限,当走上一道离内堂的建筑组群不到百多步距离的小桥,终有所获,收听到东南角一座独立房舍传过来,武三思说话的声音,微仅可闻,却已足够。
龙鹰止步,立在小桥之顶,诈作欣赏桥下流水。
两女左右挨贴,其中之一还探手挽着他臂膀。
龙鹰心道自己肯定是天下间最可怕的探子,凭此不知解决了多少难题。
听觉的波动全力出击,武三思的声音转为清晰。道:“今次皇上之所以肯下决心,全赖宋之问、宋之逊揭发,王同皎又确曾在宋氏两兄弟面前痛骂娘娘,咬牙切齿的。张仲之和祖延庆是死运临头,哪教他们支持黄河帮,故被我们顺手诛除。找到周憬了吗?”
与之对话者冷冷道:“自刎了!想不到周憬这般有种,逃入比干庙内,大骂我们一轮后,以匕首割喉。哼!”
龙鹰认得是宗楚客的声音,压下义愤,动情绪将大幅影响听力,错过眼前难逢之机。
王同皎是张柬之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政变功臣,当日龙鹰开出条件,要见到李显方开启玄武门,便是由王同皎抱扶李显上马,可见王同皎的位置,今次给抄家灭族,天人共愤。武三思和宗楚客先逐五王,又逐一陷害与之有关系的重臣大将,劣迹斑斑,死十次仍不足谢其罪。
龙鹰认识宋之问和宋之逊兄弟,交过手,原为二张心腹,理该被逐被眨,不知如何又到西京来,还出卖了王同皎。
耳朵痕痒,立即听不到武三思的说话。
身材较丰满的俏婢正以高耸的胸脯抵着臂膀,樱唇凑到耳边,昵声道:“范爷很强壮哩!”
龙鹰心中暗骂,却不得不敷衍她,同时分输两道魔气,进入两女经脉内,抚平她们渐起的欲火,使她们平和下来。
道:“听到桥下的流水声吗?”
两女一怔后,果然露出倾听的神色,因耳目远较平常灵敏,感觉新颖特殊,看到、听到以前从未察觉的东西,一时间,将她们的心神全吸引了。
龙鹰收摄心神,嵌入远在五十丈外,武三思和宗楚客说话的波动去。
武三思刚说毕,轮到宗楚客,狠狠道:“不独皇上,连娘娘也没胆子向张柬之等五人下手。”
武三思叹道:“这个我是明白的,因欠了像王同皎般,有宋家两兄弟指证,变成‘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难以令人心服。张柬之和崔玄暐虽然离开了,但敬晖、袁恕己、桓彦范等仍在这里,定要想办法将他们逐离西京,哼!到了外面,看谁敢保护他们?”
又道:“一天三人仍在西京,我们很难向张柬之下手。”
宗楚客道:“王同皎之事犹未了,再要皇上狠下心肠,是非常困难,如果我们不是快刀斩乱麻,说不定皇上有天起来时变得心软,改处死为眨论。到西京后,娘娘也有这方面的问题,怕给关中的大族诟病,做事谨愼起来。幸好,今次能成功将王同皎拉下马来,对我们有很大的启发。”
武三思道:“有何启发?”
宗楚客道:“就是人证或物证。”
武三思苦恼道:“你道敬晖他们是蠢人吗?张柬之和崔玄暐被眨离西京,他们变得谨言愼行,绝口不谈政事,至少在表面上没这么干,很难找他们的把柄。”
宗楚客奸笑道:“由我们炮制人证、物证又如何?”
武三思大喜道:“如何办得到?可用的人给用尽了,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这般的一个人。”
宗楚客的声音转低,以龙鹰的灵耳,只能听得嗡嗡之音,没法解听为有意义的人言。
何事严重至令宗楚客与武三思耳语?
再听到说话时,是武三思大赞好计。
宗楚客该感到就这方面,再没什么好说的,话题一转,道:“大相认为范轻舟,是可造之材吗?”
第二章 鸟尽弓藏
武三思一怔道:“你挑在这个刀锋口上的时候来问我,教我如何答你,之前从未听过你对范轻舟有意见。”
龙鹰恍然大悟,田上渊来杀他,是得宗楚客点头,甚或由他指使。原因或许在宗楚客亲弟宗晋卿,因受辱致生杀机,宗楚客与田上渊商量后,决定瞒着武三思,私下除去范轻舟。
宗楚客道:“今次范轻舟坐竹花帮的船到京师来,颇有来者不善之势,触动这里的各方势力,其进驻竹花帮和黄河帮在西市的旧物业,不似是来打个招呼,而是寻找立足的据点,用心可疑。依我看,此人表面谦虚,事实上极为自负,很有主张,不易为大相所用。”
龙鹰听得心里叫苦,失去了大奸鬼的支持,陆石夫势不能公然撑他,在官府的层面上,会遭受种种打击,以他现时的位置,应付起来将力不从心,除非安乐能说服她母后向武三思说话,但和现时的情况相比,将是天渊之别。
武三思沉声道:“楚客可知我为何看中范轻舟?”
宗楚客道:“因他确是人才,只是未必肯为我们所用。”
武三思道:“对田上渊,楚客又有何看法?”
龙鹰生出希望,武三思似是对田上渊不满。幸好给李裹儿拖延了见武三思的时间,否则怎听得到如此精采的对答。
宗楚客本挑在武三思见过范轻舟后,才来和武三思说话,心术极坏,是估量以范轻舟“桀骜不驯”的性格,多少会有不合武三思心意的地方,他鼓动起来,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宗楚客沉吟好一阵子,故作惊讶的道:“田上渊一直忠心耿耿,为我们卖命,成绩斐然,可是听大相的语气,对他颇为不满。”
武三思闷哼一声,道:“见微知著,范轻舟到今天,从没对我有任何要求。可是你看,他见到小敏儿后立即向我讨人,教我不知多么为难。尤有甚者,是指定须妲玛夫人列席他的洗尘宴,理由虽然冠冕堂皇,谁晓得他是否另有私心?累得我和娘娘吵了一次,立场不知多么尴尬。”
宗楚客半附和的道:“上渊始终长年在塞外打滚,沾染了夷蛮藏不住心事直接坦白的作风,楚客会警醒他了。”
武三思阴恻恻的道:“楚客不认为他野心很大吗?其扩展的速度和范围,均超出了我们原先所预定的,对黄河帮的赶尽杀绝,惹起了江湖的反感,韦温曾多次在我面前数他的不是,怕我养虎为患,娘娘也有微言。”
韦温就是韦后堂兄,由她一手提拔,封鲁国公,任职礼部尙书,乃外戚党的领袖。
宗楚客大力维护,冷哼道:“韦温见缝插针,意在离间大相和娘娘,他的说话,大相千万勿放在心。”
武三思道:“不理他的用心,至少他的看法符合事实,就是田上渊的势道非常强猛,不压抑他是不行的。就像武则天,对平衡帮会的势力很有一套,这方面我们该向她学习。”
女帝的影响力确厉害,即使大奸鬼,也要在这方面向她偷师。只是好的一方面学不到,偏学到女帝排斥异己,打击敌手不留丝毫余地的狠辣手段。
武三思又道:“楚客对范轻舟的评说,我非常同意,亦正是我欣赏他的地方,只有这样一个在各方面均足以抗衡田上渊的人,才能起平衡的作用。此事我已决定了,楚客毋庸多言。”
龙鹰想起“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武三思发觉田上渊与宗楚客的关系,比与他密切,岂肯坐视,当然要培养个“自己人”。
同时晓得武三思急着来见自己,向宗楚客下逐客令。
返回偏厅,乖乖的坐定,此其时也。
※※※
武三思和颜悦色的道:“轻舟今次来京,有何抱负?”
换过偷听到他心意前,龙鹰大概堆砌出种种理由,好令大奸鬼体谅自己不得不到北方闯天下、霸地盘的困难处,现在当然不用多此一举,诚恳的道:“这方面,须看大相的指示,轻舟没有既定的计划。”
三句话,去了武三思大半的戒心。被宗楚客提醒后,以他之心去度“范轻舟”之腹,不可能没有防范,因武三思本身就是爱使阴谋诡计的人。
武三思随口似地问道:“轻舟怎会乘竹花帮的船来的,你不是拥有船队?还住他们的铺子?”
龙鹰坦然道:“和竹花帮保持良好关系,为当前首要之务,坐他们的船,等于坐自己的船。宗晋卿最近有报上发生在扬州城内的大事吗?”
对武三思和宗楚客的关系,此招叫落井下石,趁两人间出现利害冲突,借势离间,你不仁,我不义,何用客气?
武三思一呆道:“发生何事?”
龙鹰一点不瞒,将宴会后给押往总管府,详细道出,还绘影绘声,尽描两人对他咄咄逼人的态度。
听毕,武三思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龙鹰暗忖现在武三思的权势,与当年在神都当梁国公不可同日而语,却肯定没以前般自在快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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