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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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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鲁朝他深望一眼,道:“如此,请容在下告退。范当家有事找我,向廷方传句话便成。”
  又叫道:“廷方!”
  今早领人来骚扰荒原舞街头卖唱的头目,踏前一步,向龙鹰道:“小人居处,是西驿门入门后左方的第一间土屋,非常易认。”
  花鲁欲言又止,最后抱拳作礼,领着众手下离堂去了。
  龙鹰起立相送。
  竹见住瞧着花鲁等人消失在南门后,向左右两个吐谷浑子弟道:“你们回去!”两人没半句话的,施礼后朝内堡的方向走去。
  龙鹰知竹见住有话和自己说,邀他入座。
  竹见住在与他隔一张椅子的位子坐下,似有密话和他说。
  事情的发展,大出龙鹰料外,不但花鲁言有未尽,竹见住也似有事求教,可知边城驿的情况,非若表面般的安逸平静,而是暗涌处处。
  竹见住闲聊般的道:“边城驿就像一个大客栈,房子全是丢空的,任君入住,到这里来,方须付入门费。”
  龙鹰笑道:“是谁想出来的?真棒,且是盘必赚的大生意,又不用伺候入宿的旅客,顶多执拾打扫。”
  竹见住欣然道:“边城驿规矩之一,是旅客离开时,自行打扫干净。”又道:“所有土屋门上,挂着个一面一色的牌子,以红色的一面示人,代表有住客,绿色的一面代表空置,先到先得。平常之时,少有客满之患,不过现在风雪封路,到这里的旅人,会待春暖之时方再上路,故此现在全驿爆满。范当家当然不用担心,本人可妥善安排。”龙鹰连忙道谢。
  竹见住道:“边城驿的构想,出自家父,他也是边城驿的创始人。”
  龙鹰道:“令尊是非常了不起的人。”
  竹见住现出缅怀的神色,道:“他两年前过世,如他仍在,便可以为我们作主。”龙鹰大感错愕,交浅言深,异乎寻常。
  竹见住叹道:“边城驿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往来商旅,对在哪里买货卖货了如指掌,其他就一概不知。我们对外面的事,依赖钦没一方的人。但是,范当家也看到了,钦没说来便来,事先没半声知会,如非被范当家揭破,恐怕来了我们仍不晓得。”
  龙鹰明白过来,花鲁刚才破格邀他们到其秘巢去,正是不愿龙鹰和竹见住有私下说话的机会。
  对吐谷浑的复国之士,钦没采取愚民之策。
  竹见住也看穿花鲁的心意,故花鲁甫去,立即把握机会。
  龙鹰讶道:“总管不怕我站在钦没的一方,为他们说好话?”
  竹见住平静的道:“来前,我收到德善大妃的指示,说阁下是中土大有来头的人,值得信任,着我们好好招呼。”
  龙鹰一呆道:“德善大妃?”
  竹见住道:“正是打赏范当家手下半锭金子的轿内人,乃我们吐谷浑族当年嫁往天竺的成安公主,闻得我们土地被夺,流离失所,专程回来探看我们。”
  “天网不漏”发挥作用了。


第十章 风雪封驿
  “天网不漏”,是由荒原舞引发。
  荒原舞曾向龙鹰说过,达达频频向他报梦,对此龙鹰印象深刻。由于曾经有风过庭得眉月报梦,后来梦境成真的异事,故龙鹰深信不疑,当茫无头绪,不知如何入手的一刻,脑际灵光乍闪,想出这非计之计。
  自荒原舞进入边城驿,忽然下雪,德善大妃的马车从后方驶来,越过他们,继荒原舞进入边城驿,龙鹰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是难以言表的奇怪触感。到荒原舞的歌声传入耳鼓,他便像步进了一个梦域,是清醒的梦,但现实的一切变得疑幻疑真,再没有平常的实在。
  荒原舞自发的卖唱行为,引发了连串事件,一环衔一环,直至此刻和吐谷浑亡国之族的最高领袖,对坐深谈,那种异乎寻常的感觉,非常震撼。
  竹见住问道:“突厥人入侵中土,是否确有其事?”
  龙鹰心情舒畅,因在“天网不漏”的大原则下,他不用说谎,就如他对荒原舞说的,爱说什么说什么,正因如此,荒原舞对德善大妃毫不隐瞒,故此才有德善大妃向竹见住的传话,着他信任龙鹰,怕在误会下双方起冲突。
  竹见住对德善大妃的善意提点,半信半疑,故任由花鲁试探龙鹰,到发觉花鲁在钦没来此一事上刻意隐瞒,不但对龙鹰敌意全消,且对花鲁生出戒心。
  龙鹰道:“突厥之主默啜亲率十二万大军,越过阴山和狼山间的山道,过大河,沿大河东岸进军朔方,于无定河与唐师激战,接连受重挫,被逼退兵。狼军败势已成,不可能挽回颓势,只看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到阴山的北面去。”
  竹见住双目精芒闪烁,忿然道:“这么大的事,花鲁竟然骗我。”
  龙鹰道:“总管何有此言?”
  竹见住沉声道:“运盐到边城驿的路线,主要的有两条,一是青海湖线,另一为中土线,而不论青海湖线或中土线,均有利用信鸽的完善通讯系统,这也是钦没的贩盐生意胜人一筹,愈做愈大的原因。故此花鲁与田上渊有着紧密的联系,中土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花鲁怎可能不知道?”
  竹见住的话,进一步证实龙鹰的想法。就是钦没、鸟妖和田上渊三人关系匪浅。鸟妖须伺候默啜,难以抽身,这方面就交给侯夫人去办。
  田上渊扑朔迷离的崛起来历,终于水落石出,也解释了他们三人和宗楚客的关系,实乃以前利益关系的延续和扩展。
  同时暗抹一把冷汗,如非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花鲁说不定有方法先一步知会钦没,说范轻舟应约来了,那就糟糕透顶。大雪断绝了所有交通和讯息。
  龙鹰好奇问道:“狼军败退,对你们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竹见住答道:“要分开几方面来说,关键处是大唐和吐蕃是否争持不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稍顿后,续道:“边城驿虽扼守上落青海高原的古驿道,但偏处北面边缘的山区内,附近没有城镇,任何一方出兵边城驿,都要走二百里以上的路,劳师远征,难瞒对方耳目。”
  龙鹰皱眉道:“但终非长远之计,完全陷于被动,就看给哪一方收拾。”
  竹见住叹道:“我们现在势成骑虎,逼不得已下才将希望寄托在盐枭身上。先父临终前,执着我双手说,三千多族人的命运在我们手上,复国之望一天比一天渺茫,而族人所求者,不外安居乐业,子孙繁衍,现今与虎谋皮,恐招凶祸,望我能找得出路。”
  龙鹰点头道:“令尊是有远见的人。”
  竹见住道:“花鲁平常掩饰得很好,依约定驻于驿内的手下从没有超过三十人,不干涉驿内的事,到今天才露出底子,视我们为可欺骗的蠢材,供其利用的工具。”龙鹰道:“他们不但是私枭,也曾经是人口贩子。”
  竹见住骇然道:“此语当真?”
  龙鹰约略解释后,道:“钦没、花鲁之辈,乃丧尽天良、泯灭人性之徒。令尊说得对,为他们卖命,没有好结果,且当他们认为你们再没利用价值时,会翻脸不认人。”
  竹见住呆瞪他片晌,道:“这样看来,范当家今次到边城驿来,并非要谈生意。”龙鹰耸肩道:“钦没根本不晓得我来。”
  竹见住愕住了。
  龙鹰道:“钦没对失去的权位,死心不息,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总管,钦没不但永无翻身之望,且是大祸临头。”
  竹见住道:“范当家似非常清楚大唐和吐蕃内部的情况,对钦没、田上渊、花鲁等了如指掌,令人难解。”
  龙鹰压低声音道:“我表面的身份,乃行走大江的大商家,内里却是军方支持的人,专门对付田上渊、钦没之流,因而深悉情况。总管或许仍看不破未来局势的发展,小弟却可提出忠告,突厥既败,吐蕃王赤德祖赞将在大论韦乞力徐尚辗大力怂恿下,改入侵为与大唐修好,并请求通婚。在那样的情况下,韦乞力徐尚辗必然全力对付钦没,去此祸根,而贵族将被视为同党,给殃及池鱼。且即便没有钦没的牵连,吐蕃王绝不容卧榻之侧,尚有他人酣睡。”
  韦乞力徐尚辗就是横空牧野,“横空牧野”是他为方便与唐人论交取的汉人名字。
  竹见住乏语可言。
  偌大的饭堂,人去堂空的虚虚荡荡,弥漫紧压人心的绝望气息。
  竹见住颓然道:“德善大妃有个建议,是举族随她迁徙到天竺去,她有办法安置我们。”
  龙鹰摇头道:“绝非可行之计,你们要到天竺去,只能取道南诏,山长水远不在话下,且地多瘴毒,你们能有一半人抵天竺,已是老天爷肯照顾,年老的,则只能留在这里等死。”
  竹见住苦笑道:“大妃非是不清楚道路难行,但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生于斯,长于斯,乡土是最珍贵的,谁愿离开?”
  龙鹰道:“你们有想过归顺吐蕃王吗?只要你们做到两件事,该可保着山区内的福地,安居乐业,与世无争,一如天山的天山族。”
  接着说出天山族的情况。
  竹见住精神大振,道:“究竟是哪两件事?”
  龙鹰道:“就是同时向吐蕃王献上边城驿和钦没的人头。”
  以竹见住的修为,仍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道:“即使我们有心这么做,仍没有这样的门路,最怕给吐蕃边防将领硬将功劳抢走,另一方面对我们赶尽杀绝,将得不偿失。”
  龙鹰道:“小弟和总管一起去见韦乞力徐尚辗又如何?大家当面谈妥一切。”竹见住失声道:“什么?”
  龙鹰知整个发展,已到了成败的分水岭,如是球赛,就是控球攻门,差的是鞠杖一挥,击球入洞。
  道:“小弟即将告诉总管一个秘密,却只限总管晓得,连大妃也须瞒着,并永远不告诉任何人。”
  竹见住见龙鹰说得这般严重,他是明白人,举掌立誓。
  龙鹰从大饭堂的西门离开,冒着风雪,朝边城驿的西大门举步,左弯右曲的西门大街不见行人,形成街巷的土屋间间门窗紧闭,内里透出闪耀的火光,走在风雪里,令龙鹰感到给排斥于温暖之外、无家可归的感觉,颇有一番感触。
  四周视野迷离,雨雪茫茫,足踏雪地,陷足盈尺,举步维艰。世上或许确有“踏雪无痕”的功夫,但肯定限于一里半里的短途里,久了就像在干旱的沙漠狂奔,任谁都吃不消。龙鹰自忖办不到。
  这场大风雪对“天网不漏”的行动有何影响?
  别的不说,首先令他记起山南驿的大风雪,将所有人困在驿内,就在那里遇上鸟妖、无瑕和侯夫人。风雪稍敛,鸟妖偕两女立即离开,然后丹罗度的大军来了。
  这场风雪绝不是偶然的,是冥冥中的巧安排,每一个人都受影响,中断了所有活动,该发生的事延后。
  花鲁和他的人,是否滞留驿内?
  据竹见住之言,花鲁的秘巢位于驿东约五十里山区内一个叫羊角坳的地方,筑有堡垒、仓房,有可走驴马车的山路连接。从东面青海湖和中土偷运来的盐货,先送到那里储存,收到道路畅通的消息,才大批的送往西域。
  没有吐谷浑人点头,钦没休想在边城驿附近设立这个关系重大的中转站,亦须赖吐谷浑人供应日常所需,更重要的,是他们可隐藏在二线的位置,不论吐蕃或大唐,若要对边城驿动武,吐谷浑人均首当其冲。
  双方的关系并不对等的,钦没贩运私盐的集团,不可没有吐谷浑人;但吐谷浑人没有了他们,顶多减少收入,其他一切依然。
  因此,当竹见住发觉花鲁在关系到边城驿存亡的重大事情上瞒着他和族人,双方间立现难以缝补的裂痕,徘徊于破裂的边缘。
  在这样的情况下,花鲁怎么办?
  无论如何,一切均有待风雪停下来的时候,如重演山南驿当年的情况。
  西驿门在望。
  记起花鲁说过,若要找他,可到首间土屋找人传话,就在此时,心生异感。龙鹰别头后望,风雪下不规整的长街模模糊糊,两边的房舍似失去了实质,却没发觉有异常的情况,可是自己魔种式的感应,从未出过误报,怎会一无所察?
  雨雪深处,两道人影现形,渐转清晰。
  前方十多步外的雪地上,有东西动了,就如一团雪活了过来,往来人窜去,快如飞箭,刹那工夫就迎上走来的两人,更扑入其中一人怀抱里去。
  龙鹰转过身来,啧啧称奇,心中涌起难以描拟的触感。
  来的是荒原舞和天竺女郎,肩并肩的,态度亲昵,绝不像今早方初次邂逅的男女。前者于原本的装束外,加披厚长棉外袍,又戴上帽子,该是盛情难却下,接的御寒装备。
  天竺女紧裹在连斗篷的纯白羊毛皮袍内,由于她身形高跳优雅,穿得非常好看,与风雪合而为一。
  虽漫步走来,龙鹰总有两人在雪地上共舞的奇异感觉。
  龙鹰张开两手欢迎他们。
  荒原舞与今早离大饭堂去见德善大妃时的神态,分别明显,多了某种他一向没有的东西,而正是这东西,使他看来神采飞扬,浑身魅力。
  他奶奶的!
  这小子认为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终于发生。
  荒原舞趋前两步,与他紧拥一下,在风横雪狂之时,抱礼令人别有深刻滋味。荒原舞离开他,回到天竺女旁,介绍正含笑向龙鹰施礼的天竺女道:“她叫云蒂,是天竺和吐蕃间尼婆罗国的人,习艺于该国地位最尊崇的武学大师卓多那佛,因德善大妃有恩于尼婆罗,云蒂奉王命到天竺伺候大妃,以三年为期,亦令大妃动了返故地探望族人之心,因成此行。云蒂说她有办法为我们寻得鸟妖。唉!想不信你的‘天网不漏’也不成。”
  “天竺女”原来并不是来自天竺,而是北面的小国尼婆罗,不过,她与龙鹰认识或见过来自天竺的美女,同样轮廓特别清晰分明,如若刻削,形相极美,双眸深邃诱人,所以绝不怪荒原舞这么快坠入无法抗拒的情网,他也有一见钟情的倾向,如此异国女郎,谁能不为之颠倒迷醉。
  龙鹰自然而然在她娇躯搜索起来,非是登徒浪子的无礼目光,只在看那白东西躲在她外袍内何处。
  云蒂当然知他在找什么,浅笑道:“瞒不过范当家呢!雪子快出来打招呼。”又以龙鹰听不懂的语言又轻又快的说了两句。
  雪子从斗篷内美女的玉项位置探头出来,小如点漆的黑色眼睛好奇地打量龙鹰两眼,又畏缩的退返斗篷内主人提供的密藏处所。
  龙鹰赞道:“厉害!我要到它移动,才发觉它不是一团雪块。”
  荒原舞笑道:“你也快变雪人了!”
  龙鹰道:“淋雪和淋雨的感觉同样地棒。”
  荒原舞道:“刚才我们做了个小试验,云蒂着雪子到你坐的位子嗅过后,将我们带到这里来。”
  云蒂小鸟依人的傍着荒原舞,含情哌脉的看着他说话,那个款款深情的样儿,龙鹰自问抗拒不了。
  荒原舞续道:“雪子是在尼婆罗山区雪原上的生物,非常罕有,适应力强,是雪狸的异种,嗅觉敏锐,须秘传的手段方可驯服它,关键处在乎能互相敬重。”
  龙鹰抓头道:“问题是我们怎找得鸟妖坐过的地方给它嗅嗅?”
  云蒂“噗哧”娇笑,向荒原舞撒娇的道:“范爷很有趣!”
  荒原舞对云蒂的痴缠表现得落落大方,保持一贯的潇洒自然,在这方面他和风过庭类近,都有这种似与生俱来的洒脱气质,荒原舞更多出浪人的不羁,也正是他最吸引女性,令她们一见倾心的魅力。
  荒原舞道:“方法是云蒂想出来的,她是旁观者清,知鸟妖是养鹰的人,与猎鹰长期接触下,会染上鹰的气味,非是用水可以冲刷掉。”
  龙鹰叫绝道:“对!这么简单的道理,偏我们想不到。”
  云蒂道:“你们想不到,因你们没雪子嘛!”
  荒原舞道:“堡内养有多头狩猎用的鹰,在出发寻妖前让雪子嗅个清楚后,我们立即冒雪动身。”
  龙鹰头痛的道:“我要先找到太少和御前剑士,着他们出手助总管,对付钦没。”
  荒原舞道:“太少方面我负责,我会请总管帮忙。我们的御前剑士到哪里去了?”
  龙鹰道:“反不用担心他,时候到自然返大饭堂去。你先回去设法,我还有一件紧要事须处理。”
  荒原舞讶道:“什么事?须否我帮忙?”
  龙鹰轻松的道:“如与我构想吻合,人多了反不灵光。”
  荒原舞皱眉道:“究为何事?”
  龙鹰沉声道:“我要杀一个人!”


第十一章 兵分两路
  龙鹰步出西驿门,车马道绕过北面的山峦,从西北而来,前方半里许处,有一列疏树林,林木的另一边,山区起伏,此时全积上厚雪,再没有明显的分野。
  龙鹰脚步不停的朝雪林走去。
  边城驿坐北向南,将其与外界连接的是北道和南道,前者通往西域,是下青海高原的通道捷径,直抵阳关西面的半荒漠地带。
  据竹见住所言,钦没若从凉州起步,最快的路途是先西行出阳关,再从北道登边城驿。
  南道通往原吐谷浑国土,现已成吐蕃领土的地域,也是偷运私盐的主干道。盐货小批小批的运来,储存在羊角坳的盐仓里,集积至某一数量,再大批的由北道送往高原下。一天边城驿仍在吐谷浑人手中,可保北道的安全。故此边城驿对钦没的贩运私盐,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昔日钦没掌权之时,盐货爱走哪条路线,有他包庇,故私盐愈做愈大。然今时不同往日,边城驿线已成青海区偷运私盐的命脉。
  谁都晓得剩靠单一路线,风险极大,一旦给截断,将断去盐货的重要来源。因此另辟路线,乃钦没当务之急,田上渊进军中土,建立北帮,乃理所当然。北帮实可视为塞外最强大的私盐集团的入侵,故财雄势大,加上勾结宗楚客,大家共享庞大的利益,谨守皇法的黄河帮,压根儿不是对手。故而“范轻舟”今次到边城驿来,是开辟新路线的延续,合情合理。
  边城驿与东面的中土,为广阔的山区阻隔,要从那边来,惟有像龙鹰等四人般攀山越岭,少点功夫都不成。但却肯定是鸟妖到边城驿来的路线,因便于隐蔽行藏,不像北道般无可躲隐。如他们早先研究过,鸟妖本身武技强横,又有高空探子随行,周身法宝,堪称天下最难追截的人,当年如是,今天仍没失去优势,如非魔种加魔奔,他们已追失了他。可是在现今的情况下,明明清楚鸟妖的目的地是边城驿,要伏击钦没容易,截着鸟妖的可能性仍微乎其微。
  以鸟妖的奸狡,绝不会大模厮样的入驿,而会留在山区内,看清楚形势,待与侯夫人会合后,方决定下一步怎么走,那时即使被龙鹰等神迹般寻至,逃起来仍非常方便。
  在如此情势下,这场大雪和雪子,成了他们的及时雨,荒原舞遂有不得不信“天网不漏”的感叹。
  鸟妖须躲避风雪,他的猎鹰更不可受寒,暂难做他的耳目,刻下或许藏于边城驿东面山区某一秘处,等待他们去撒网捕他这尾大鱼。
  在出发前,他要先处理花鲁和他滞留驿内的人。
  钦没的生死,牵涉到吐谷浑人未来的命运,亦是龙鹰与吐蕃谈判两国关系的筹码,变得与杀鸟妖同样重要。能割下钦没的首级,等于斩断了田上渊在中土西面和西域的连系与支援,乃从根本上打击田上渊的厉害手段。帮会的运作,无财不行,骤然断去一条大财路,对田上渊的打击,可想而知。
  不论哪个身份,盐枭或吐蕃头号通缉犯,钦没都是见不得光的,从这么一条唯一通道登高原而来,必步步小心,处处留神,且有花鲁在另一端接应,保证道路安全。在这样的情况下,稍有异样,定招钦没和侯夫人的怀疑,例如见不到花鲁来接应。
  大雪改变了一切。
  任何异常,皆可归因于风雪阻路。
  侯夫人手上至少有一头至两头猎鹰,可在敌人接近时先一步示警,却非在狂风暴雪的时候。所以任何行动,必须趁雨雪连天的大好时光进行。
  有花鲁和他的人在驿内,特别是范轻舟来了,又揭露他们对吐谷浑人有所隐瞒,花鲁必使人密切监察,吐谷浑人倘有异动,他们将有警觉。为免节外生枝,首先要办的,是把花鲁和他所有在驿内的手下,彻底铲除。龙鹰负责花鲁和他武功高强的几个随从,其他由竹见住包办。
  花鲁邀龙鹰等到他在羊角坳的贼巢,想深一层,当非止防他向吐谷浑人泄秘般简单,因可以揭露的已说了,极可能是花鲁有其他密话须和龙鹰说。龙鹰这般路过他们在驿内的据点,必落入监视之下,花鲁若真有事和他说,现在便该尾随而至。
  尚差十多步进入雪林,花鲁单独一人从西驿门追出来。
  龙鹰走到林边,转过身来。
  花鲁迅速来到他前面,于离他五尺处止步,轻松的道:“想不到下着这么大的雪,范当家仍有闲情,到驿外散步。”
  龙鹰哂道:“小弟何来闲情逸致,不过惯了小心,怕唐军或吐蕃人忽然杀至时,懂得择路而逃。”
  又别头一望,道:“像这片广被数十里的疏林,可成小弟的救命草。”
  花鲁似漫不经意的道:“唐军若来,范当家怎会不晓得?”
  龙鹰心中一震,明白过来。
  他没猜错,钦没在南诏差点掉命,是大江联在背后指使,目的是将他的私盐业据为己有,用的就是台勒虚云惯用的渗透、颠覆、夺权等手段。
  花鲁乃被大江联收买了的人,他仍追随钦没,非是看好钦没,而是借大江联之力,在适当的时候取而代之。花鲁亦因此晓得大江联与范轻舟的关系,清楚范轻舟是何方神圣,刚才他是装蒜,试是真试,皆因他清楚范轻舟如何厉害。
  大江联内有不同派系,与花鲁接触的该为负责人口贩卖,和准备染指私盐、在这方面大展拳脚的香霸。以信任的程度论,香霸对范轻舟的信任远高于台勒虚云或无瑕,与杨清仁看齐,有所求之故也。而为坚定花鲁对香家的信心,香霸必抬出范轻舟此一能与田上渊分庭抗礼的伙伴,好令花鲁对香家不生异心,来个“隐恶扬善”,大大便宜了龙鹰的“范轻舟”。
  龙鹰当然须扮傻,双目射出凌厉神色,盯着花鲁,沉声道:“花鲁兄是什么意思?”
  花鲁得意的道:“我还晓得,范当家今趟到边城驿来,不为谈生意,而是杀钦没,对吗?”
  龙鹰二话不说,闪电移前,撮指成刀,朝花鲁胸口插去,以行动告诉花鲁,他说得非常对。
  花鲁不愧高手,虽大惊失色,仍能往右避开。
  龙鹰掌尖插空,就趁错身而过,右肩轻碰花鲁左肩,撞得花鲁全身颤抖,却没侧跌开去。龙鹰看也不看的,插空的掌反手拍往花鲁后背。
  花鲁来不及喝止,猛一旋身,双拳迎上龙鹰的反手掌。
  “砰”的一声,劲气交击,花鲁应掌飞跌,直至背脊撞上林边一株大树,跌势方止,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
  树上的积雪挂冰,大幅洒下。
  花鲁终得到说话的空隙,边挨着树干滑坐雪地,狂喝道:“住手!大家是自己人。”
  龙鹰来到他前方,俯头看他,冷冷道:“谁和你是自己人?”
  黄昏前,雪停,却刮起狂风,风从西北吹来,刮起积雪,一阵阵的,比风雪交加更令人难受。
  荒原舞以张告示的方式找到符太,请竹见住派人在吐谷浑族人避世聚居的山区,展示由他亲书“范爷找你”的布幅,看到的符太一头雾水的返大饭堂。
  宇文朔则到了东面的山区探索,入黑前回来,虽然一无所得,然仍大致估计出鸟妖从贺兰山来的可能路线。依道理,抵达青海边缘区域,鸟妖的戒心该大幅减低,不再像之前般小心翼翼,采迂回曲折的逃亡路线。
  钦没的登高原队伍被吐谷浑的探子发现行踪,于离高原六十多里的登山路旁,扎营等待,却见不到有像侯夫人的女子在其中。此探子乃竹见住派去族内数一数二的高手,精于隐蔽行藏,隐在风雪里窥伺小半个时辰,方返回边城驿报讯。
  钦没一行二十多人,个个高手,足可应付任何突变。如单凭吐谷浑人施袭,且只能从上方攻往下方,部分人突围而逃的机会极大。现今加上符太和宇文朔,当然是另一回事。
  宇文朔献计道:“不论钦没要待风势稍减,又或高原的手下去接应,今夜绝不动身登上高原,至快也在明天日出后。”
  竹见住同意道:“山路积雪,白天走亦不容易,晚上更犯不着冒这个险。”
  龙鹰等四人,竹见住和三十多个族内领袖、高手,聚在内堡的大堂商议。云蒂亦参与,登时令气氛活泼起来,美女的威力确无与伦比,老老少少,均因她的活色生香,精神勃勃。但在云蒂眼中,堡堂内只有荒原舞一个人,含情脉哌的目光专注在他身上,每当荒原舞瞧她,即报以清甜的笑容,弄得荒原舞不敢将目光移往她处。
  雪子俯伏她香肩上,睡个不省人事。
  宇文朔接下去道:“今夜我和太医先出动,抵达北路可监视钦没一行人的适当位置,陪钦没一起守待黎明。天明后一个时辰,扮作须匆忙赶路下高原的商旅,大模大样的经过他们,然后埋伏在他们下方的山路上,此时总管以雷霆万钧之势,向钦没发动攻击,肯定没一人能漏网。”
  龙鹰向竹见住提议道:“最好一边居高临下以强弓劲箭远袭,一边以最精锐的族内战士打头阵攻下去,钦没在猝不及防下,将伤亡惨重,立即崩溃。”
  竹见住双目杀机闪闪,沉声道:“这个人口贩子死定了。”
  塞外高原上下的战士,最重声誉,沾手私盐并没违反他们的原则,因不是伤天害理的勾当,还可无远不至的供盐予缺盐区,补官家之不足。可是涉及泯灭人性的人口贩卖,则人人深恶痛绝。钦没令吐谷浑战士与买卖人口沾上关系,竹见住和他逝去的父亲又须为此负上最大责任,对钦没当然切齿痛恨。
  符太看看荒原舞,看看云蒂,唇角飘出笑意,顿然令他的丑脸像会发光似的。道:“钦没的命运,就这么决定,今次是老天爷收他,我们负责执行。”
  目光回到云蒂香肩上睡得酣熟的雪子,怀疑的道:“雪积得这么厚,又随时再下雪,雪子仍可嗅到残留雪层下的气味吗?”
  云蒂的目光移离荒原舞,向符太嫣然一笑,道:“雪子很有本领呵!可嗅到厚雪埋着的嫩草,远至数里外的气味,仍瞒不过它。”
  众人哗然,难以置信。
  龙鹰乃过来人,道:“天下间无奇不有,我们办不到的事,雪子却习以为常,不如此便没法在高地雪原世世代代的繁衍。”
  稍顿续道:“今午原舞做了个小试验,使雪子在小弟坐过处嗅得气味,它轻而易举的在大风雪下找得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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