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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短篇武侠-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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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神功”是何富猛独擅的奇功:只要伤人任一臂、一指甚至一发,即可攻入内脏,制敌于死。

战僧紧握“送别刀”。

——他除了要以这一柄刀为这怙恶之人送一场生离死别之外,他也聚运他的“移此类推魔功”。

——这奇功能在中招前一刹已把五脏六腑要害要穴全移到一处,以躯壳骨肌硬受对方一击,并把握这一刹作出反击。

他既然来得了“下三滥”何家,若不把这些罪魁祸首杀光,他是不走的。

因为这些人在这儿尸位素餐,正碍着何平的革新大业;而且这些人也必定不会放过何平,迟早有一天,何平会丧在他们手里。

与其如此,他不如舍身为何平尽去障碍。

何平伤势已平复之后,带同林晚笑回到“下三滥”何家,赫然发现:这儿曾经发生过极其激烈的格斗,伤亡甚巨。来人先是直扑“德诗厅”,并杀入“六派”总部,丧命的人计有:

“矮派”何血车、“圆派”何童、“屈派”何狮、“长派”何家威、“长派”何三丈,另外何手讯、何未完与何花香皆负重伤。

而何富猛亡。

身首异处。

——刺客负伤,杀出重围,逃去。

何平与林晚笑惊疑未定,何太太与何胜神已急传“至尊无上”之令:

——急召何平。

在“至尊殿”上的何平,心中仍是惊疑未定。

“你知道是谁干这种事?”

“……”

“能打下‘下三滥’何家的人,必然是何家的人,别人硬攻计取都休想入雷池一步!”

“难道是…………?”

“战僧。”

“他?!”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你不知道?”

“我…………”

“他是为了你。”

“为了我?!”

“对。其实这也不能说错。他深知咱们何家不能在江湖上、武林中有号令天下的声势,主要是因为某些人私心太重、私欲太强。这些人大都想剪除你,或瞧你不顺眼;”何必有我说,“所以,他就替你先下手为强,杀光了他们再说。”

“这……”何平汗涔涔下,“这怎么可以?”

“不错。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这样子的做法,是咱们何家决不能容的。他杀了咱们何氏子弟那么多人,就算是替咱们清除了障碍,也一样要付出代价。”

“是。”

“何平,审咱们下三滥何家生死存亡之际,我一向看重你,现在就要派给你一项重大的任务。”

“请尊主吩咐。”

“的确,现在在本门内横行恣虐的那一派人物,已死的死、伤的伤、亡的亡。你如果无所行动,别人会以为是你要借逆徒之手来清除异己,这样对你的声誉反而是极大的坏处,极大的伤害。我要你秉公行事,为同胞报仇,杀了战僧何签!”

“……是。”

“战僧跟何富猛一战之后,受伤决然不轻。你杀了他,何家年轻一代便无人可与你相峙,我会升你上主持‘德诗厅’,替代何富猛,你从此可以安心为我做事。我年纪大了,日后,我这位子,也迟早是你的了。你若是为了私情小义,而不把当良机而立断,那就有痛悔不及了。”

“……是……”

“他为你杀何富猛等人,天下所知者,恐只你和我而已。你为本门杀战僧,则天下皆知你的大义。如果你没有胜算,我可立请‘煮鹤亭’和‘焚琴楼’派人助你,但这功,我还是私下意属由你来立的。其实要不是我借他去铲除这几个必腹之患,他能在我门里自来自去吗!你已格杀本门强敌梁八公,再诛战僧,连立二功,我便可立升你为‘德诗厅’厅主,另将为你作主,使林姑娘与你联婚大喜。其实战僧若在,对你而言,反而易节外生枝。这是要害关头,你自己怎么说?”

“……尊主美意,属下感激零涕。我是‘下三滥’的人,也是何家子弟,更是尊主一手栽培出来的人。我一向的抱负是:宁负天下,不负本门,蒙尊主厚爱,我自会把事办好,尊主放心。”

“好,”何必有我终于脸露满意之色,“好个‘宁负天下,不负本门’,也不枉费我多年来对你培育的苦心!”

何平背着蚯蚓剑,匆匆离开“下三滥”何家。

林晚笑问他去哪里。

何平只说:“我办完事就回来。”

林晚笑央他带她一起去。

何平温和的说:“不方便。”

说完他就走了。

他走了之后,林晚笑也匆匆离开“德诗厅”,并在“顶下沟”的郊道的田陌上,挥手放出了三青一蓝、三红一黄的火箭旗花。

——她在召唤谁?

十一、宁负阁下,不负本人

她对他的热情和关心,跟飞蛾对火是一样爱的。

她觉得何平是去冒险。

——因为危险,所以不告诉她。

她感觉到何平是去找战僧。

——她看了那些伤口,虽然她的武功很差,但却一向冰雪聪明:有这等声势杀人而去的,除了战僧,还有谁!

如果何平是去找战僧决战,她更要去。

——因为这次恐怕是决一死战。

她隐隐觉得:战僧杀这些人,是为了何平;何平理应不会为此而杀战僧的。

——问题是:何平杀得了战僧吗?还是战僧会杀了何平?

(难道战僧与何平,不能并存,一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林晚笑深信战僧仍在“天为峰”上。

——他似乎仍在等待什么。

林晚笑也猜想何平是夜上绝顶山。

——他正在攀他生命中另一个艰苦或是卓绝的绝顶。

但她凭一己之力,是决然赶不及的。

她只好靠人。

——一个弱女子身处于武林,唯一的办法,就是仗人相助,才能有所作为。

幸好她是美丽、聪明、而且善解人意手段高明的女子。

灯火星沉之际,人已赶到。

人来如风。

身手潇洒,身法更是飘逸。

——可惜那一张脸,在该长耳朵的地方没长耳朵,在该长鼻子的地方却是一个大洞,就差没在该有一双眼睛的地方剁下了一只。

来的当然就是“九手如来”:梁允擒。

“林姑娘,有何差遣?”

“我要借你的腿一用。”

“九手如来”梁允擒第一次初会林晚笑,是他要打她的主意,给“下三滥”的何家威、何家顶所擒,林晚笑却为他说情,以致,后来为战僧所救。

第二次,梁允擒奉“奇王”之命,潜入林晚笑居室想擒她回“太平门”,但再为战僧所制,而且因“诋毁”何平而触怒战僧,幸得林晚笑为他说项,他才得以保住性命。

这之后,梁允擒感恩图报,偷偷去找过林晚笑,交给她“二式三花四开八旗箭”,嘱她如果过险过危、遇难遇事,均可发放此旗花箭号,他便会来助她云云。

林晚笑现在便用上了。

——“太平门”最长的是轻功。

她现在心急如箭。

“你要去哪里?”

“绝顶山,天为峰,龙虎庙。”

梁允擒背林晚笑赶到绝顶山的时候,天刚破晓,雾气奇重。

他们到了天为峰,旭日已升,鸟惊喧。

待到了龙虎庙——庙里并没有人。

“你要来这里干什么?”梁允擒很是纳闷。

“找人。”

“找的是什么人?”

“战僧与何平。”

梁允擒闻言大吃一惊,道:“你找他们?!他们会来?!”

“怎么?”林晚笑仍心系二人,以致心不在焉。

梁允擒大为懊悔背她来这晨。事关何平嫉恶如仇,他自己是“太平门”的人,给何平撞上了准性命休矣;至于战僧,梁允擒想起他的虎威便心惊。

这时,他听见有步履声传来,并朝着龙虎庙门口趋近。

梁允擒心头一急,便不顾一切,先行点了林晚笑身上几处软麻的穴道,接着又封了她的哑穴,一闪身滚入了钟底,并把铜钟绞索徐徐扯下,罩住两人,并向林晚笑低声解释道:“林姑娘,对不起,我是全无恶意的。我只是不敢招惹这两个煞星而已。他们见着我,断不会放过我的。我们先行躲上一躲,待会我觑着时机,自然会溜,溜之前定必解开你之穴道,你再和他们相叙吧,这就暂且委屈你一阵子了。”

林晚笑心头虽怨,可是又有什么法子?

为了传音之便,这口钟里钻有几个小孔,梁允擒满怀歉意的把林晚笑移近孔眼,让她看得见也听得到,但就是不许她声张,所以也封了她的哑穴。

来人负手步入庙里。

他原来玄檀一般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看来他受伤不轻。

受了不轻的伤。

(连梁允擒也不禁疑惑了起来:谁能伤得了战僧?!)

——在梁允擒的心目中:战僧是无对无敌的。

“德诗厅”中,何富猛那一击,实在令他几乎五脏离了位、肺腑为之倒转。

何富猛似早已洞悉他的刀法“三十七抽二十九送”之决,所以才能无误地击中了他;要不是他即时以刀法使出身法配合剑决的“四十一仰五十七伏”,恐怕现在横尸在“德诗厅”中的不是何富猛,而是他。

但他也杀了何富猛。

那一刀杀得甚烈,几乎刀为之断!

他虽然是受了重伤,但一行进来,天生野兽的本能,仍使他确定:有人闯入庙里来。

“出来吧。”

他说。

白影一闪,自庙詹飘然而下。

“是你?!”

那是何平。

“好厉害,我才沾屋瓦,你便知道我来了。”

战僧喜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何平道:“所以你回到这儿来等我?”

战僧道:“你已回过‘下三滥’何家了?”

何平冷点头。

战僧道:“我杀了何富猛和跟他胡作非为、朋比为奸的那一票人。”

何平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他们不死,他们一定会对付你,至少,会牵制你,使你在家一无所为。”

“你这样做,是背叛何家、伤害‘下三滥’。”

“我说过:宁负本门,不负天下;宁负人,不负义。”

何平垂下了头,过了好半晌,才缓缓的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是——”

战僧笑道:“只要日后你可以在‘下三滥’放手改革,我便可以放心了:从此浪迹天涯,诚心为你和林姑娘祈福。”

何平忽平和、平缓、平静的说:“你这么伟大,真要是成全我,何不多做一件事?”

“哦?”战僧不明所示。

“只要再多做一件,便再也没有遗憾了。”何平带点小孩子气央求般的语气,说:“好吗?”

“你说,”战僧觉得义不容辞,“你说了我尽一切能力为你做到。”

何平说:“你一定做得到。”

战僧问:“问什么事?”

何平突然出剑。

剑光快如迅雷。

剑比剑光还快。

战僧来不及闪、躲、避,他一身绝世本领,因不防未备,只来得及身子动了一下,剑光便已刺入了他的肚子里。

何平拔剑,脸不改容,再攻。

战僧闷哼声中,已拔刀。

粉红的刀,格住了剑。

何平曲剑一拗,崩的一声,原已有极大裂纹与缺口的刀,折而为二,噗地这一剑又刺入战僧的胸膛里。

躲在铜钟里的林晚笑,目睹这一切的时候,想叫。

但她叫不不出来。

幸亏她叫不出来。

战僧退了好几步,喘息,脸上呈现了十分痛苦的神色。

他惨然道:“……我若有提防……你未必是我之敌。”

何平冷然道:“说实在话,我估量过,如果跟你对决,胜算只有三成机会。虽然你的绝招都教了给我,但在战志上,我一直都比不过你。”

战僧惨笑道:“所以……昨天你才不与我交手……而说了一番话,使我去闯‘德诗厅’……”

何平冷冷的道:“先要鹜蚌相争,才有渔人得利;先来两虎相斗,才有猎人得手。我一向不当老虎鹬蚌,只得渔猎。”

战僧脸色更是惨白:“那么……你诱我交换这柄‘送别刀’……也是早有预谋这一剑的了……”

何平冷冷冷冷的道:“事实上是一切都早有预谋,只等何必有我下令杀你,我便可以为你送别了。如果不是我故意把近六场决战的刀决窍门让史诺觑得,上报何富猛,以你的武功,他岂能伤得了你?!我曾数度力阻‘下三滥’全面出动追杀你——因为凭他们之力,根本就杀了你,只是枉送性命而已。你没察觉吗?何家派出来杀你的人,或死、或伤在你剑下的,全都是我的敌人。”

战僧惨痛的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何平冷冷冷冷冷冷的道:“我是个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人就一定得要做别人不做、不能做、不敢做、不会做、做不来的事。你是‘下三滥’的叛徒,不杀你,何以立威?何以服众?别外,你武功稍胜于我,留你在江湖横行,怎能可料有一天不也横到我头上来?那时杀你,却已迟了!何必有我要我杀你,我完成任命,先时又已格杀梁八公,两功并立,必升厅主;此外,你死了,林晚笑除了嫁给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所以,杀了你,一了百了,天下太平。”

随着流溅的血,战僧脸色惨白如刀,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来,林姑娘……实在不该嫁给你这种人的!”

何平淡然道:“这种事,你已管不了了。”

战僧痛苦的道:“我本来一向都不该管你的事。”

何平淡淡的道:“咱们是两上人: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幸,我幸运。你怀才不遇,我怀才必遇。所以,是我杀你,不是你杀我。你管我事,是你自己多事。”

战僧痛苦的捂胸:“……你说的对,我这一辈子都识错了人,管错了事。”

何平淡淡淡淡的说,“我杀你的事,功是立了,但不会亲手结束你的。你听,‘煮鹤亭’和‘焚琴楼’的人已来到庙外重重的包围了,他们才是来杀你的。我只重创了你,人是他们杀的,这样一来,江湖上的朋友就知道我情至义尽,已放你一条生路,所以你死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了。”

战僧痛苦的闭上了双目,再也不说话了。

何平仍用他那淡淡淡淡淡淡的语音,温和的说:“再见了,老友。我是个宁负足下,不负本门的人。”说罢,用他那双秀气如女子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于是,外面的人就如狼似虎、喊杀震天的攻了进来。

何平却在此时用一方洁净的绢布,抹揩着那沾了血的惯画梅花的手,一面飘然洒意的行了出去,一如行云流水。

林晚笑亲眼看见:不甘就戮的战僧,仍然负伤苦战,他杀伤了一批又一批狠命攻袭的人,杀红了眼、杀红了血、也杀红了全身、更杀红了庙。

但他负伤太重,终于不支,最后反扑震退众人之后,他掠上神殿,以断刀斫下自己的头颅。

由始到终,从围杀战僧到打扫庙里战场,谁都没有发现铜钟里有人。

——有此功力发觉这一点的两人:战僧已死,何平得手后亦扬长而去。

等到“下三滥”的人捧着战僧的尸首扬长而去之后,惊魂初定的梁允擒才敢扯起绞索,掀开罩钟,解开了林晚笑的穴道,溜了出来。

“我……我们……该怎么办哪?”

目睹这惊心惨剧的梁允擒,说话成了结结巴巴。

林晚笑两颊像映着火样的红,映着她肌肤的雪意,令人有一种愁火恨焰的感觉。

——从这件事伊始,她目睹一切、听到一切,就像闯进了一个蜜蜂世界,耳畔眼前,尽是嗡嗡作响。

“我有一个要求。”

林晚笑呵气若兰的说。

梁允擒心头不禁砰砰跳。

“今天你看到的事,你发誓不要说出去——说出去了,对你对我都没好处,只会遭人灭口。”

“是……是……”梁允擒大为恍悟。

然后他便看到这女子坚决、坚丽、坚清的姗姗下跪,向殿前神像祈拜。

——她大概是感谢神明恩典;幸好那一干杀手没发现他们两人吗?

——其实该感激我点了她穴道才对。

想到刚才惊心动魂的一幕,梁允擒也慌忙跪了下去,拜谢菩萨保佑之恩。

他当然不知道林晚笑在祈拜些什么。

林晚笑用一种只有自己才听到的语音祈求:神明菩萨、皇天在上,给我力量,给我智慧,我要光复不愁门,不,更重要的,是给我权力,给我助力,我要杀了何平,为战僧报仇……

她已下了决心为他报仇。

这虽然看来跟她无关,但战僧救过她三次,他是不该死的。那一幕既教她亲眼瞧着了,她便不会放过用如此虚伪卑鄙手段杀害他的人——不管杀人者是谁!

她已恨到骨髓里去。

——而且只觉得累。

一种老女人才有的累。

不过,当她祈拜完了之后,再站起来的时候,又变得容光焕发,风流胜昔,含笑带媚、不可方物,像个新出炉的女子。

她问梁允擒:“你们‘太平门’里,谁最有权?”

她这样问的时候,目光流转,带着极精致柔美的笑容;但她心中只有一个坚决的信念:纵耗上一生,也要为这件事抱不平、杀何平、为战僧报仇!

——(全文完)——

完稿于一九九零年三月十日

《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发表诗《刀请你不要屠》

傲慢与偏剑

不敢为天下先他们都认为这个人很可笑。然也。他到四十岁那年,还没有结婚,于是竟然手里撑着根白布招旗,背着他那把偏偏斜斜的剑,在京城里到处叫卖:“谁有美丽的老婆,我跟他换……”——换什么?自然是换他的剑。——结果有没有换成?当然没有。他不舍得他那把形状古怪的剑;他也不认为能有几个女子称得上是他心目中的美丽的老婆。老实说,也没有谁要跟他换。要他那把连剑锋都是偏斜的剑来干啥?

而我也自从知道他这件“特立独行”的事之后,几乎完全同意了大家对他:“怪人”这评语的看法。

——“怪人”是无可置疑的了,问题是:他算不算得上是个好人?在江湖上能不能算是个侠者?

一般的江湖人士对他印象是很模糊、飘忽,甚至可以说:“不佳”二字,而一般的武林记事里对他的记述就更为少见了。

不过,由于我讯息来自各种和多种管道,于是,根据资料所得,此人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十分丰富多姿、胆大得接近妄为,但其狂妄处又从未背离侠道之义。

这可真有点怪。

要是别人,只要做了他一成的功德,早已成为一代大侠了;要是他人,只要有他两成的聪敏,早已成为朝廷红人了;要是别的人,只要有他三成的本领,只怕当不成武林盟主也挑得起一门一派的宗主——可他就不然!孤魂野鬼的,崇拜他的门人也给目为幼稚狂徒,而他自己也早像疯了一半!

这不妙!

这人姓敖,名曼余,听说他手上的剑,从锷至锋都是偏斜的;而他的剑招,也无一招是走正路的。

他一向剑走偏锋:所以人称之为“偏剑”。

但收集的有关他的资料中,我有一个疑问:

——他的剑是偏的,可是他的心呢?

根据我的消息,吏部尚书沙朗诗在果州路上“大山脚”那儿出了事,遇上了“暴力盟”的“六欲神魔”:吴辣、梁惊、孙咸、陈酸、何惧、余爱。据说,因敖曼余及时拔剑相助之故,才能杀退这果州路上的六大黑道高手、六名名动天下的魔头。

我因此事去访沙大人。

沙大人一哂。

“他?算不上什么?他想升官发财,只好出手,没有他,我也一样收拾得了'奇書網整理提供'那六只禽兽!”

我问当时在场沙大人的部下,他们都如是说:

“当然是沙大人的一力之功,姓敖的只不过是来捡便宜的。”

有一叫阮另一的军士,因说话不慎开罪了何华田,而给赶出了沙氏门下,当时也在果州之役,我去问了他,他开始不说什么,久了,我也送了款子,他才说:

“什么沙大人!动手没两招,他已趴下来喊救命。幸有敖某出手,不然,我们没有一个能活回京师来。”

我有点纳闷,所以问:“怎么敖曼余救了沙大人,沙朗诗对他好像还很鄙薄的样子?”

阮另一怔了怔,开始并不想说什么,看我一再追问和旁敲侧击下,他只好产了一句:

“敖曼余不识好歹嘛。”

“怎么说?”

“沙大人要扶掖他当官,他不要,还说什么:‘朝迁中党朋倾轧,边疆敌寇恣肆,人争权、士争宠,天下乱成一片,这时候,我不敢为天下先’。沙大人登时气炸了肺。”

我还要追问,阮军士已苦笑说:“我也是多言了,看来,跟姓敖的一样,言多必失,吃不完兜着走。”

我不知该信谁的话是好。

又几日,闻说阮另一在市肆犯了事,给逮了起来,收在监里,翌日,竟自杀身亡。

我在后几个月的机缘巧合里,曾碰上了“六欲神魔”中的两人,问起果州之役,他们反应都不一样:

孙咸:“我服了!他的剑法没有一剑我见过的、听过的、能接得下的!他奶奶的,遇上他只能认栽!”

余爱:“我操他妹子!没有姓敖的从中作梗,那贪官早已七截喂狗八截喂鹰去了!天杀的!我跟他这呆子没完没了!”

我终于有点明白了。不敢落于人后

但不久我反给搞迷糊了。

因为他竟当起官来了。

我至少听说过不下十次他拒绝投靠朝廷、不肯当官、不愿征军的事,但这次当官,却是他自己抢着要当的。

当时黄河泛滥,吞噬四省十八县,南方百姓,发动赈灾募捐,得银六百万两,分三批押送,敖曼余为了争得总指挥的位置,不惜单剑奋身,比武十七阵,连伤十一人败四人杀二人,终于当成了押运灾银的总统领。

——他不是不要当官的吗?

不管如何,他在这一次已作了一次他个人能力的大展示,当时跟他比武抢官当的高手都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败、伤、死在他那瘦骨伶仃的剑下。

不过,到头来,这趟镖银还是出了事:使得本来就没人缘的他,在江湖上更加声名狼藉。

镖银给劫了。奇怪的是,敖曼余在三百四十余里的押送途中,遭遇三次劫镖,但都能顺利打退杀败强梁贼寇,但得到了点收派集赈灾银两的叶乡之际,当着视察灾情钦差大臣面前一打开箱子,里边空空如也。赈灾大臣何华田立即下令收押敖曼余,敖曼余拒捕,谁也拿他不住,终于让他逸逃而去。

事后,我问这一路上一道押银的两名副指挥,他们都是江湖上享有盛名的人物,同时也是孙公公的心腹大将——那一趟都只屈居辅佐之职,难免“犹有余悻”。

他们是“一柱擎天”马宾和“中流砥柱”列宾。

列宾的说法是:“敖曼余太傲慢了。此人不能共事,刚愎自用。”

马宾的看法亦然:“姓敖的小子自作自受,失镖的事,全是他一人失职,连累灾民,罪不容诛。”

由于这件事牵连无辜灾民百万,我对敖氏的自命不凡、骄忽误事,也很不能原谅;可是,问题是:镖银是怎么失的呢?

列宾冷瞄着我,反问:“你哪里来的?谁派你来的?”

马宾逼了近来,冷冷地道:“你要干什么?想干什么?”

我连忙表明身份,几乎连诸葛先生的手谕和神侯府的密谕都一一出示,这才免了难。

这使我感到马宾和列宾二人态度反常,所以引起我的疑心,四处寻访,希望能找出敖曼余好好问问。

可我一直没把他给找着,不过有关他的资料我却愈却集愈多:

他原来是“正剑门”掌门人霍桑的入室弟子。霍桑本来很赏识他,但他却另创了一套“偏激奇剑”,在一次同门大比试中,他创败三十五人,剑剑走偏锋,招招另辟险径,式式自成一派。“正剑门”原是当时十大剑派中最强、最盛也最古老的一派,但这一年选拔最优秀弟子去晋升位“武学功术院”院士的门内比剑中,竟由一个不用本门正宗剑法的弟子胜出,霍长老自是大恐,霍桑一怒之下,将敖曼余逐出门墙,声言:“从今而后,一刀两断,不许见邪派剑术,道消魔长;不忍见正道剑法,毁于邪魔!”

敖曼余本就是孤儿,他也无所谓(究竟有没有因而伤心沮丧,坦白说,我也不知,我只是猜虑的:人说敖曼余一向目中无人,我行我素,我却认为目无余子多是因为别人先没看得起他,他才会索性看不见人,而我行我素泰半是由于他人不能认同而施的一种迫于无奈的态度。),依然仗剑(他的“偏剑”)行天下。之后就是这样子:赏识他的人,官方如他,他不理,说是这时局里宁可当通缉犯也不当欺民官。官家的人都火了他。

武林中的人,也有看得起他的,想得到他的加盟,他也一样相应处理,说“独来独往,自由自在,不想任人差遣”,要有人欺他人孤势单,他一定反击,别人踩他脚趾他就砍人尾巴,别人敬他一尺他就敬人一丈。根据资料的蛛丝马迹,他确曾仗剑管了不少不平事,帮了不少可怜人,但他帮的人都是无名无权无势的,他得罪的人可都是惹不得的。

最糟糕的是:他并不完全是只身孤影,单枪匹马的,他对招揽他的不一定理睬,但对年轻一辈的无名之士,却屡肯予以提拔协助,在武术上乃至江湖上扬名立万的险途上,不惜费心耗力,不时给予指点、支持、甚至还加以激励、鞭策,这当然使他也有一干江湖上的后起之秀拥戴,但却带来了三大弊病:

一,这些后起之秀,本身并没有什么名气、势力,但因涉世未深,血气方刚,容易生事结仇,人多把这怨气归结到敖曼余头上来。

二,敖曼余门下有了这帮年轻冲动之士,颇惹人注目,人以为他孤傲不辟,也就罢了,老成群结党,自立门户,却是武林中名门各派之大忌。

三,敖曼余花了太多时间,照顾这些武林新秀、江湖后浪,但这些人一旦有成,第一个打倒的对象,多是敖氏自己,而敖氏本人似也不以为忤,在别人眼光看来,他简直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而这些石头往往也碍着别人的路。无论如何,他就算应付得过来,也一定得耗了不少时光与心力。

他的行事作风总是惹人生气。

终于,我觅得一个机会(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罕见的机会,我甚至为此不理天时、地利),直接问了敖曼余几句话:

“你为什么不肯当官?”

“当官来奉迎皇帝?还是渔肉百姓?这时候当官?还嫌朝廷不够乱?”

“你为啥不跟随武林前辈的步调?”

“这武林再不变,就承传不下去了。我要对得起武林先辈,就得要先废而复立。要是他们已走到绝路了,我再从后头跟着一头埋下去,还不一齐跌个永不超生了!”

“你不喜欢当官,为何又要救贪官沙朗诗?”

“他不错是个贪官,但他的确也为地方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你不要当官,为何又要千方百计去争做押镖总指挥的位子坐?”

“因为那是押送赈济黄河灾民的银两。世有上的事,我向不敢为天下先;但也有的事,我素不甘为人后。”

“那……赈款因何尽失?”

“——那箱子里根本没有银两。”

“什么!”

我一惊。

“我也是白走了一趟之后才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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