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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绝全集_by_冷音-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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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便给邵青云煽动、答应了那个赌约——只是自认有实力,和是否真正有实力自然是两回事。

  他那两个堂兄弟虽然也不是傻子,却毕竟仍差得太远——不说其他,单看他们费尽心思欲求自个儿的错处,却直至今日都未曾发现自个儿曾给白冽予当枪使的事实,便可想见之间的差距。

  即便是老一辈的西门练云和西门浩,在给父亲压制了这么多年后,也都只将目光放在了谷内的权力争斗上头,却从未真正看清流影谷目前的困境与凶险。若真让他们接手了流影谷,只怕过没多时便要给那个白冽予阴得丢兵卸甲,大败而逃了。

  隔窗远远望了眼一大早便跃跃欲试地准备领人到北园「上工」的西门昊和西门阳,西门晔唇畔冷笑勾起,而旋即带上了窗,回身望向了书房内几名正等候调遣的下属。

  流影谷情报部门「影堂」副堂主纪诚、外事部门「四海堂」行动处首席夏平海,以及总理朝中相应事宜的「安远堂」次席罗昭……若论及他身边足以称作心腹的人物,便非眼前的三人莫属了。

  三人都是西门晔亲手拔擢,从他还未冠上少谷主身分便跟随在侧的班底。虽非堂主之流——流影谷乃是以西门家为主的派阀,以邵青云为首的外姓势力虽也不容小觑,却唯有姓西门的才能就任流影谷旗下各堂主之位——却也是在各部门内执牛耳的人物。在西门晔图谋岭南、交替扮演着「霍景」与流影谷少谷主两个身分时,便是靠着三人的居中联系,才让他虽置身外地,却仍得以将谷中的事儿打理得井井有条。

  当然,以西门晔的性子,不论再怎么倚重三人,所谓「毫无保留的信任」也依旧是不可能存在的。与其为了「信任」而自曝把柄,从而给予下属反叛的诱因和动机,还不如适度地把握距离以充分发挥下属的才能。

  也正因为如此,不论是与白冽予的合作,亦或是这趟任凭事态发展至此的盘算,他都不打算将实情告知三人。

  「族议的事儿,你们都清楚了吧?」

  沉吟片刻后,西门晔开了口,音调微冷,眸中亦透着几分异常冰冷的怒色。察觉这一点,早已烙下鲜明派系印记的三人都是一凛,而由四海堂的夏平海先一步开了口:「少谷主,昊少和阳少暂代后,是否需要属下等适度地予以掣肘?」

  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听说了那个赌约所致,但夏平海素知自家主子的权威和能耐,故心下虽有些盘算,却未曾自作主张地展开行动,而是借此机会直接提出询问。

  听着如此,西门晔淡淡扫了他一眼,眸光微凝:「不必,一切照旧,莫要给他们将你等撤换的理由。以三弟和表哥的能耐,这三个月是折腾不出什么的。」

  「是。」

  夏平海恭声应过。提议虽然被拒,心下却未因而生出分毫不满。

  少谷主的才干众所周知。像这般堂堂正正的迎战,在他人或许是太过托大的表现,对少谷主而言却非如此。以少谷主的傲气和才华,本就没有在这些事情上耍手段的必要。

  见包含夏平海在内的三人显然都还维持着对他的绝对信心,西门晔容色略缓,这才道出了今日召三人前来的真正目的:「平海、纪诚……十天的时间,把这些日子来谷内各主要干事的动静整理给我,尤其是我那三弟和表哥的……先前关于海青商肆的资料也重新梳理一遍,还有霍景在软禁期间内的行止——这些年来忙着对付擎云山庄,倒让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疼,记不起我这少谷主之位究竟是怎么挣下的了。罗昭,你负责朝中的部分,并帮我拟一份请柬给柳靖云,邀他于后日正午于上青阁一会。」

  「是。」

  得着指示,三人同声应过,而旋即行礼告退、按着主子的吩咐操办起相应事宜。

  之所以如此干脆,一是熟悉主子雷厉风行、厌恶虚文的脾性;二是出自于对主子能耐的信任,自然连分毫疑问都不曾提起。在他们眼里,西门晔的连番指令不啻于反击的信号,是以展开行动之时,神情间都或多或少地添了兴奋之意。

  而西门晔自也不会忽略了这一点。

  回想起近日来由四面八方递来的不平与支持,心下几分感慨升起,他取出了怀中那把和作为兵器的铁扇一般从不离身的扇子,头一遭感觉到自个儿和那个如今多半正置身江南的青年其实并不遥远。

  以白桦……或者说冷月堂的实力,想来很快就能知晓他被「夺权」的消息。若白冽予并未隐瞒,那么知道了此事的冱羽……会否因而对他抱有那么一丝担忧与关切?

  不期然间,脑海中、那抹他曾一度以为失去了的笑容浮现,而令本有些踌躇满志的流影谷少谷主心头一紧,终只得、一声叹息——

  

  尽管在数月前的廷宴上,来自江南擎云山庄的白炽予曾击败西门昊大大地替自家露了一次脸,可对京里的人而言,若论及「武」之一字,最能够作为代表的年轻俊杰,依然是这两年来有些神出鬼没的西门晔。

  文有柳靖云,武有西门晔,便是朝中对当代世家子的普遍评语。虽说国朝近年来几次用兵,西门晔都未曾真正领军外出征战过,可任何一个对局势有所认识的人,都无法忽略这个流影谷少谷主对军方的影响力——最高军事机关枢密院里,流影谷出身者便占了三分之一席;当朝的年轻中层军官亦有大半出自流影谷,甚至曾接受过西门晔的指导。

  正是因为他的居中协调安排,才使得近年几次出兵都顺利避免了将帅不和等严重的内耗情形,从而得以将国之利刃真正用到了刀口上。

  事实上,西门晔之所以未能领军出征,本是皇家于立国之初对作为开国功臣的西门家立下的规矩所致。间接的影响,总比由战场上实打实带出来的兵要让人安心一些。否则以西门家的实力,一旦出了个稍有能耐又极具野心之人,这天下岂不要濒临异姓之危?

  而这,也正是包含西门暮云在内,几任流影谷主都将注意力放于江湖之上而非朝堂上的主因。就连西门晔也顶多是在行事时稍加利用自个儿半官方的身分,却从未真正插手一些敏感的政务。这点,从他在朝中仅有虚衔而无实权亦可窥见一斑。

  相较于冠着武人标记却只能隐于幕后行事的西门晔,出身文官世家的柳靖云却没那么多拘束。后者如今官居兵部尚书,和刑部的于光磊并为当朝的年少权贵。于光磊代表的是原卓常峰一系的寒门士子,柳靖云则延续了开朝以来的世家体系。

  只是本该泾渭分明的两位官僚,却因先前西门晔转移白冽予注意的那个「障眼法」而有了些公务之外的交集。虽说这交集并不意味着合流,可在许多朝中官员眼里,柳靖云对流影谷的态度却显得有些令人玩味了。

  也正因为如此,当才刚于内斗中落于下风的西门晔毫不掩饰地遣人送了一份请柬至柳府,并得着了主人前往赴约的承诺时,知晓此事的京中各方势力都不免暗暗升起了几分关注、议论和揣测。

  「自你我及冠之后,像这般单独见面还是头一遭吧?本以为少谷主会选择更隐密一些的方式与在下联系,不想这请柬来得倒是正大光明。」

  上青阁包厢内,见着西门晔后,前来赴约的柳靖云最先脱口的,便是这么番不近不远的寒暄。

  之所以会预料到西门晔将有所联系,自然是另一方已事先与其互通声息了的结果。明白这点,西门晔一个抬手相请示意对方入座,面上却是双眉一挑,道:「有柳少和于大人的事在前,某又岂有不借势而为的道理?只是若让那些正暗中关注着的有心人知晓你我之所以见面,不过是为了传递消息给一个对他们而言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士,必会吃惊得连下巴都合不上。」

  「名不见经传么……当时少谷主不在京里,或许不晓得此事。二庄主虽声名不显于朝堂,可当他以『李公子』这个身分随同卓相之子于京中现身时,那风华着实迷倒了不少达官贵人。直至今时,仍有不少人费尽心思想探出他的底细,以求将其

  收为禁鸾。便连流影谷内……似乎也有几个动了念想的。」

  「哼……那些人该说是骯脏下作,还是愚蠢?一个连行踪、底细都难以探出的人,又岂会是好啃的软柿子?」

  西门晔虽对白冽予无甚好感,却毕竟是互相赏识的敌手,自然看不惯京里某些「贵人」的嘴脸。可一句抱怨罢,他眸光一转,却是略有深意地对上了眼前容貌俊雅、姿态温文的柳靖云:「不过某倒有些好奇……身为朝廷中人的柳少,究竟是如何得着白冽予若斯信任?先前同于大人的那件事,想来仍不足以作为理由吧?」

  「少谷主是不信任在下?」

  「兹事体大,自然得谨慎为之。」

  「彼此彼此……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少谷主如此态度,倒让在下有些怀疑起贵方合作的诚意了。」

  即便词锋上权无分毫退让,可应答之时,柳靖云的音调却犹自平缓如初,便连面上那丝温文的笑意亦无分毫动摇。「若少谷主非要在下将这诸般关节直言出口,那么也请务必适当地同在下展现作为合作者应有的诚意。」

  「柳少言辞凌厉之处,倒与少时无甚改变……白冽予出言相托之时,难道便未曾说明过?」

  「『相似』……二庄主递来的消息上,只有这么两字的说明。为了省去无谓的猜忌,适当地交换一下把柄……对少谷主而言应该不是太困难的事吧?」

  「……也罢。」

  知道这般互相猜忌确实不利于双方的合作,西门晔心下暗叹,先一步开了口,道:「有共同的敌人是其一……其二,则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我无论如何都不愿、也无法再伤害的人。」

  「如此……看来那『相似』二字,倒还真说明了不少。」

  见西门晔主动释出善意,柳靖云唇畔苦笑勾起,回应着道出了自个儿诸般行动背后真正藏着的原因:「同二庄主接触的契机不过是当年东征时的救命之恩,可进一步接触后,才晓得二庄主刻下所能影响的范围,竟也包括了在下东征时一位战友如今驻扎之处。那个地方,不论官面上如何影响,都不及二庄主身边那位卓相之子的一句话管用。二庄主本就有恩于在下,双方亦无理念相悖之处,是以一来二往,这合作便也自然而然地成了形。」

  柳靖云昔年东征的战友何其多,会得他如此关注,自是于他心底存着极重的分量。意识到这一点,思及那「相似」二字的评语,西门晔心头一动,转瞬便明白了之间的因由。

  「若某记得不差,尊夫人是去年秋有的喜讯吧?」

  「不错……少谷主的婚事不也在操办之中?」

  「我西门家虽也属门阀之列,却毕竟江湖色彩浓重,自然与柳少的情况有所不同。」

  言下之意,便是指自个儿虽同柳林山庄谈了婚约,但会否真正结亲还是两回事。

  当然,现下的西门晔并无打击柳靖云的必要,也没有这个打算,是以见着对方因这番话而眸光微黠、神情间亦是几分苦涩升起时,忍不住又补了句:「虽说……以他对我的憎恨而言,婚约什么的倒还是其次了。」

  此言一出,他和柳靖云便可算是真正地互知根底了。原因无他,西门晔单从对方先前对那所谓「战友」的描述,便可由那人身居蜀地——淮阴一会时,他也一并得知了「柳方宇」的真实身分——的事实反推出其身分;而消息灵通如柳靖云,也必然能猜出那个与白冽予关系密切,又因为他所伤而心怀恨意之人。

  虽说交底交到这种地步多少有些出乎双方意料之外,但两人立场出身本就极为相似,如今又有了那么几分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沉默片刻后竟有些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想不到向来同被视为天之骄子的你我,竟也栽在了同一件事情上头。」

  许是隔阂已消之故,柳靖云不再以谦辞自称,言词间亦多了几分随意,「听少谷主的情况似乎犹有可为,靖云便在此先祝福少谷主能得偿所愿吧。」

  「听柳兄此言,莫非是不打算争取么?」

  「我和他一年顶多见上一面,又已有了妻小,还能争取什么?如今唯一盼着的,也就是能守他一世平安,并令双方的情谊能得以长存而已。」

  「……如此,便承柳兄吉言了。」

  各人有各人的考量,是以西门晔虽对柳靖云的情况感到有些遗憾,却终究未再劝说什么,而是干脆地接受了对方先前的那番祝福。

  见双方已建立起必要的信任,西门晔也不再拖沓,自怀中取出一份以油纸包覆的文书递给了柳靖云。

  「这是先前同白冽予谈好的、关于海青商肆及霍景的资料,便麻烦柳兄转交了。进一步的情形我已着手令人调查,想来很快便能有所斩获。」

  「没问题……南边没什么特别的消息。不过二庄主这趟捎了不少药膳的食谱来,其中一部分是给内人补身子的,一部分却是调理内伤、养气凝神的方子。我本以为是白炽予误转,现下想来,倒像是为了少谷主而准备的。」

  「哼……他倒是唯恐天下不乱。」

  西门晔可不认为白冽予会好心到捎来方子让他调养身体。那些个调理内伤、养气凝神的方子,多半是用在凌冱羽身上的。特意让他得知此事,与其说是为了让他安心,还不如说是为了刺激他、从而使他心生内疚。

  虽说……他气愤归气愤,可知晓冱羽如今正被人好生照顾着,也确实感到安心了许多。

  见西门晔神色冷沉,眸底浮现的却是一抹释然,柳靖云略觉莞尔,却因理解其中的涵意而不可免地起了几分艳羡。可他毕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很快便敛下了心头升起的苦涩,转而问起了另一件同样攸关彼此合作之事:

  「对了……听闻近日流影谷内有所变动,不知少谷主……?」

  「借势而为罢了,柳兄无须担心。」

  「如此便好。」

  柳靖云对他的手段也有一定的认识,自然不会完全听信京中流传的那些个说法。只是若西门晔欲借这个势于谷中有所作为,那么在双方已多少达成合作关系的此刻,有件事他便不得不出口提点对方一番了。

  思及此,犹豫片刻后,柳靖云双唇轻启,语气却已难得地添了分实实在在的慎重:「另外有件事……少谷主可能需得多加注意一些。」

  「喔?」

  「流影谷内有些人无视于少谷主和西门前辈谨守其分的苦心,牵扯进了不该踫触的事儿。原本按圣上之意,是想待证据确凿后连带流影谷一起予以重惩的。但眼下少谷主既然有整顿内部之意,这调查处置之事我便不多加插手了。当然,少谷主若有需得临助之处,亦可直接提出。」

  「……谢柳兄提点。」

  所谓不该踫触的事儿,自然不外乎朝中政争了。听得谷内竟有人不知好歹牵扯其中,西门晔恼怒之余亦不禁感到了几分庆幸。

  若非今日阴错阳差同柳靖云建立了些许信任,对方自然也没有理由事先加以提醒。如此,即便他在内部调查时探出了什么动静,也很难在朝中有所行动前便大事化小、将事情尽数了结……对任何一个帝王而言,流影谷的力量便有若一把双刃剑,为免伤了自身,自然需得不时敲打一番。

  这趟会面本意乃在成功建立与白冽予和擎云山庄方面联系的管道,不想却意外得着了柳靖云的友谊和此等意外之喜。虽说内部调查之事才不过起了个头,可经此波折,却已让西门晔感觉轻松许多。

  心绪既缓,便也有了多余的心力注意周遭的事物。见两人谈了好一阵,案上早已备好的菜肴基本未动,西门晔当即主动替彼此斟了酒,而后双手捧杯、朝对坐的柳靖云一个示意:

  「合作愉快?」

  「合作喻快。」

  而回应的,是后者一如预期的含笑提杯回敬。

  《待续》

 文案:

  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以为碧落修复无望的凌冱羽,

  在东方煜的提议下前往名匠魏云生隐居的山谷冒险一试。

  意料外的因缘替白冽予等三人带来了进步的契机,

  但短暂的安宁过后,再次踏入江湖的三人所面临的,

  却是骇人远胜于前的狂风骤雨。

  京城方面,西门晔借势而为,以三月停权为引,

  一方面巩固自身于谷中的人望,

  一方面彻查谷中可能遭海天门渗透的内线身分。

  但随着真相逐渐明朗,潜伏于暗的威胁,亦终将朝着他席卷而来。

  一别殊途,曾互相敌对的凌冱羽和西门晔,

  是否能在立场终得一致的此刻,迎来重逢甚至合好的契机?

  第九章

  若问及当今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兵器作坊为何,任何一个稍有识见的人都会给予一个相同的答案:徐记铁铺。

  同样是一把精钢刀,印有「徐记」二字的便可生生翻上一倍的价。对初出江湖没啥背景,没有一个宗师爹爹可以带进宝库挑兵器、也没有一个宗师师父可以传承天下名兵的毛小子而言,弄到一把徐记铁铺出品的好兵器通常是攒到钱后的第一个目标,经久耐用不说,单是有那「徐记」二字在手,便让人有种连自个儿身价都要翻上一翻的虚荣感。

  而今徐记得着如此盛名的主因,自然在于那位创立了铺子的徐老板了。

  若搁在几十年前,在那个有一代怪杰魏云生和神匠冯二的年代,一个徐老板或许顶多称得上优秀,而无论如何冠不上「大师」二字。可搁在锻造一行人才凋零的当下,徐老板的手艺便可说是出类拔萃了,自也得了个「大师」的称号。

  只是徐记铁铺虽是徐老板当家,可打造那些个寻常兵器的,仍旧是占铺子里多数的学徒人物。以徐老板如今的江湖地位,要想请动他出手,已经不是单纯靠金银之流便能砸出的结果了。大师自有大师的傲气,动手与否,很多时候都是单凭心情而定。

  当然,如果对方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人,就算大师没有心情,亦仍需得掂量着亲自出面应付才成。

  便如现下。

  擎云山庄九江分部内,望着前方端坐着的、容姿冠绝天下的白衣青年,以及青年身前铺展开来的一套金针,名动天下的徐老板早已忘了来时的不情愿,面上原有的不快亦彻底为深深的震撼与惊疑所取代。

  今日一早,铺子才刚开,他便接到了一份擎云山庄九江分部的请柬,邀请他过府一叙。最近他诸事不顺心情不佳,本是不打算赴约的——擎云山庄虽然势大,但一个九江分部却还构不上足以让徐老板「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层级。只是拆开请柬后,那制式化的邀请下方所署的名,却让他心底原先存着的几分轻慢瞬间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白冽予。

  没有连串繁复冗长的职卫,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白冽予是何人,这江湖上又岂会有不清楚的?尤其是几个月前,此人才刚刚正式代表擎云山庄出席流影谷和柳林山庄于泉州的结盟大典,还在泉州港引起了足称万人空巷的轰动,不论其是否拥有足衬于身分的实权,都足以成为徐老板不得不前往赴约的理由。

  说实话,在真正见着这个以身为「天下第一美人」而闻名江湖的青年之前,徐老板对那封请柬的真实性一直是有些存疑的。可于会客室候了片刻后,那缓步入内含笑施礼的的俊美青年,却彻底消去了他心底最后的一丝质疑。

  春寒料峭,初入得屋时,白冽予仍以一袭镶着毛边的披风裹身。可房门带上后,屋内透着的温暖让他旋即解下了披风,露出了以月白长衫包覆着修长躯体。青年的身形虽与「壮硕」一字无缘,但去掉了披风遮掩后,略显合身的衣裳所衬托出的,却也是与「弱不禁风」四字无缘的欣长优美。

  徐老板也是有眼力的人,见着这副阵仗哪还不知事情有异?只是还没等他主动问出口,那俊美无双的青年便已由怀中掏出一副物事于他面前摊了开,硬生生地将他的所有疑问通通卡在了喉头。

  那是一副金针,一副由他亲手打造且曾为此头痛了好些天的金针。委托的人是人称一代剑术宗师的黄泉剑聂扬,金针的士人则据说是聂扬的一位师侄。

  可这副金针,现下却落在了白洌予手里。

  思及故人,这位同样称不上迟钝的匠师隐隐想到了什么,原先紧绷的神情微松,终于打破沉默先一步开了口:

  「想不到我竟还有与这副金针重逢的一日……不知那个姓磊的家伙和二庄主有何关系?」

  「黄泉剑聂扬正是冽予师叔。」

  「当初他死磨硬磨让我弄出这副金针,便是为了给二庄主使用?」

  「不错。」

  略一颔首应承了对方的猜测,白冽予神色柔和,音调中带着的,是实实在在的歉然。

  「今日相请着实有些冒昧,可冽予有件无论如何需得徐老板亲自过目的物事,所以……」

  「二庄主有何要求,但说无妨。我与那姓聂的虽多年未见,却毕竟还有那么几分交情在。」

  「……如此,便等烦徐老板了。」

  见对方说得干脆,白冽予便也不再绕圈,自厢房一侧取来一个剑匣,递到了徐老板身前。

  虽说见着金针时,徐老板便已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可伸手打开剑匣,见着那断成两截的「碧落」时,这个一代匠师却仍感到了一阵晕眩,足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得以稳住身子。

  因为剑,也因为这把剑如今的主人。

  凌冱羽之所以会拜人黄泉剑门下,本就是他一手牵的线。当年凌冱羽「艺成」下山时,还曾来九江见过他一面,却不想几年过去,竟落了个名剑断、人踪渺的结果……

  徐老板也是消息灵通之人,又岂会不清楚岭南那场沸沸扬扬的风波究竟是怎生收场的?如今见碧落成了如此德性,理所当然便有了几分不好的猜想,便连神情间亦因而染上几分悲切。

  见他面露悲痛之色,对坐的白冽予哪还猜不出对方有所误会?唇畔苦笑因而扬起,思忖片刻后,他终是一个击掌、示意先前隐于屋后的凌冱羽入内一会。

  徐老板本还因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久久不能成言,怎料此房门开合声响,他习惯性地一个抬眼,望见的竟是一张他本以为已惨遭不幸的清俊面庞。他本是性情中人,见凌冱羽平安无事,一时激动下当即有些失态地冲上前去一个熊抱、紧紧拥住了青年。

  「小冱,我还以为你……太好了,没事儿、你没事儿……」

  徐老板情绪激动过度,一时竟连音声都有了几分哽咽。察觉这点,凌冱羽心头一暖,一个抬臂回抱住了这个同样对自己有着大恩的长者。

  「对不起,徐老板,让你担心了。只是我现下身分有些敏感,行事上不得不谨慎一些。」

  后头的话,自是为了解释先前隐匿不出的缘由。

  徐老板本不是小心眼的人,自然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又自一个使力拍了拍故人背脊后,他才终于放开了青年,眸光一转、若有所思地望向了一边的白冽予。

  知道是时候转入正题了,白冽予含笑请众人一同入座,而存替彼此各倒了杯茶后、直言道出了此次相邀的目的:

  「徐老板想必也猜到……此次相请,是希望能借徐老板之力修复碧落。」

  「……抱歉,我无能为力。」

  而得着的,却是徐老板这么个直接了当的拒绝。带着无奈的声音全无半分虚假之情,却也因而更教人懊丧。

  「要想令碧落恢复成原先的十大名剑,绝非单单将两截断剑接在一起那么简单。说来虽有些惭愧,可包含我在内,现今江湖上几个有名号的匠师怕是都没有将碧落修复如初的手艺。就算勉强接了上,这『碧落』也不会再是原来的碧落,还不如换把新剑要来得好些。」

  「徐老板……」

  听得修复无望,饶是凌冱羽事前多少有了准备,面色却仍禁不住一片惨淡,连带让唤着对方的音调都添了几分哀怨。只是徐老板确实无法可想,当下也只得安慰地拍了拍略显颓废的青年。

  「只是我有些好奇……以碧落之威,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才会落得如此地步?」

  「这……唉,说来都怪我……」

  对凌冱羽而言,徐老板也算是「自己人」之一,遂隐去部分关键——例如他和西门晔过深的纠葛——后将剑断的经过告诉了对方。

  「原来是『绝尘』……难怪以碧落之能,亦不免折于其下。」

  听罢凌冱羽的叙述,徐老板一声感叹,可那有些陌生的「绝尘」二字却令青年听得一怔:「绝尘?」

  「便是西门晔那把铁扇了。『绝尘』也是魏云生的名作,以寒铁为骨,天蚕丝为扇,可是在奇门兵器上排名第一的珍品,连碧落都要差上那么一档次。尤其你功力本就逊于西门晔,也难怪这硬碰硬终究落得了如此结果。」

  顿了顿,「小冱,你之所以急着修复碧落,想来不外乎赶着复仇吧?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有擎云山庄为后台……」

  说着,他瞥了眼一旁静静当看客的白冽予,「与其急在一时,不如循序渐进、好生精进一番再说也不迟。」

  「……我明白。」

  前后经过好几个人的开导,凌冱羽应着的音调虽仍难免苦涩,却已带着十分的坚定。

  徐老板也是久历世事的人物,得青年应承,心中一块石头便也落了地。

  「总之人没事儿就好了——今日找我来此便是为了碧落吧?若无其他要事,我就回去上工了。那帮兔崽子,没人盯着可不成。」

  「抱歉,势烦徐老板走这一遭。」

  知道今日的行动确实有几分唐突,凌冱羽虽心下失落,却仍是强打起精神起身相送并同对方道了歉。见青年神色犹自黯然,徐老板虽已一脚踏过了门槛,却仍是反过头来又鼓励了他几句后,这才动身离开了厢房。

  耳听那足音渐远,凌冱羽带上房门二度于桌前歇坐了下,唇间却已是重重一声叹息流泻,上身也连带着困乏地趴到了案上……白冽子才刚吩咐下属备一份薄礼给徐老板送去,一回头便见着师弟这派没劲儿样,心疼之余亦不禁有些莞尔。

  只是还没等他出言安慰两句,房门却已先一步由外而启,却是见着徐老板离去便匆匆赶来关切的东方煜……后者一入屋便瞧见了凌冱羽的颓废模样,哪还不晓得事情的结果?

  可多少有些出乎白冽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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