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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3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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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倪杰勉强笑了一笑,接过郭蓉话头:“就凭女真鞑子这些攻具,想挨近俺们都不容易。眼前这些女真鞑子气势再盛,也是啃不下应州城塞的,只是…………”
郭蓉回头盯着倪杰:“只是什么?”
倪杰忧心忡忡的环顾四下:“只是军心不稳啊…………昨夜惊乱,今日女真鞑子就扑城。而俺们老弟兄太少,城中泰半都是新募军马。驱几千生口扑城的惨烈场面,再加上女真鞑子那些重甲精骑的气势,就怕吓也吓瘫了他们…………就凭俺们那些老弟兄,是守不住整个应州城塞的,非得城中上下一心,全力死战!顶过今日,就好了许多。可俺只怕…………”
他的目光投向了最远处顶在前面的甲字堡。正是昨夜孟暖接防,领数十名心腹戍守的甲字堡。此刻孟暖认旗,就在甲字堡上飘动。隐约能看见数十披甲身影,站在堡墙上,张弓持兵,静静戍守。
郭蓉眨眨眼睛,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倪杰又耐心的解释:“要是甲字堡不经一战,就飞快陷落,则这些新募之军士气之受重挫,可想而知…………只怕攻到哪里,哪里都有人不肯出力死战了…………俺们昨夜还是仓促了,只想早点将这个麻烦打发出去,现在看来,只怕还是料错了孟暖这厮!”
郭蓉顿时就明白了,恨恨的看了一眼远处的甲字堡,再看看黑压压如一道道人浪渐渐逼近了甲字堡的数千扑城生口。
孟暖这厮,真的如此奸猾?知道就算是在城中生变,他也难得讨好。干脆就杀了沈驴儿,让自家对他难得下手,趁势自请外戍甲字堡。方便他向女真鞑子投降?就算不能献应州城塞,献了一处堡寨,不大不小也是一份功劳。这才是最十拿九稳的脱身之计?怎生当时就没看出这厮居心竟然如此之深?
郭蓉狠狠跺脚,可是现在孟暖领心腹远居城塞之外,他就算马上开堡门请降,自家在这里,又有什么法子?
她死死盯着逼近的人浪,看着那些挣扎前行的云内百姓。一时间心乱如麻。少顷才咬牙低声发问:“孟暖献了甲字堡,也要守住应州城塞!他把这基业交给我,我不能丢了!我就在这里,等那坏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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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字堡上,孟暖披着一身重甲,按着腰间佩剑,冷着一张脸看着眼前逼近的数千人浪。几十辆排车踟蹰而行,在视线中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几乎连走在最前面那些百姓的面孔都看得见了。
在他身边,几十名最为铁杆的心腹嫡系都紧张的看着孟暖,就等着他发号施令。
难道真要顶在前面,为那甚鸟辽人蜀国公主死守这应州么?孟将主到底是什么盘算?
论心说这几十名心腹嫡系是一丝为郭蓉死战的心思都没有的。可他们都是追随孟暖日久的人,不少人性命都是孟暖救出来的。对他既感恩又钦服。孟暖虽诛沈驴儿,他们也坚定的相信孟暖自有他的理由。不管是战是降,只要孟暖一句话,他们就跟到底。
只是现在直娘贼的到底是战是降?
孟暖仍然没有开口,迎着寒风站得笔直,又看了更远处在小丘上布列的女真军马一眼,目光直落在那两面黑色矗旗下。心中暗自一笑:“银术可么?以为俺真稀罕女真人手里的那场富贵?手里有马有人,这个乱世,哪里不能寻个自在活路?非要在人手底下受气听号令?”
两面猎猎舞动的黑色矗旗之下,银术可与完颜希尹策马并肩而立。两人目光,都落在顶在最前面的甲字堡上。
银术可凝视半晌,又问了身边识得旗号之人,才举起马鞭对完颜希尹道:“这当先堡寨守将正是向俺请降的那个甚孟暖,昨夜城中骚乱,居然没事,现在还守着这个冲要地方。”
完颜希尹哦了一声,笑道:“城中那些守军,一看就知道势弱,军心不振,没什么大用场。只要顺利打下前面几个堡寨,城中自家就乱了。这姓孟的要是知机,早些降了就是。少不得赏他些什么…………银术可,你运气不坏!”
银术可冷笑一声:“打仗可不能全靠运气,看着罢………俺倒是希望杀一场,不见个几千生口的血,如何震得住这些蛮子?总要好生杀一场,收拾干净了,这里才真正算俺们女真人的地方。”
在甲字堡侧后不远处的乙字堡上。守将同样紧张的看着眼前一切,看看逼近的人浪,又看看甲字堡上的动静。
他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这名军将也算是宿将了,经验同样比郭蓉强得多。如倪杰一般看出了今日战事的要害。甲字堡要是飞快陷落,那守军军心士气真的要重挫摇动了!这姓孟的,当真好决断好本事!
人浪越逼越近,押对的女真骑士已经勒住坐骑,停在弓弩射程之外。而为他们驱赶的生口却毫不停顿,仍然前行,已然是在弓弩的杀伤范围之内了。黑压压几千人沉默麻木的逼近,只听见一片踩过雪地的沙沙声。这个场面,足以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他环视左右,想下令放箭。却看见那些新募的军士们互相对视,手动足颤。就是带来应州的骨干,也不住回顾自己这里。
纵然是叠经战阵的宿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有些迟疑。一声号令下去,就是一场屠杀!临阵而战,斗卒斗将,生死莫怨。现下却是女真鞑子借己之手,杀干净这应州百姓!
驻军应州这些时日,免不得和左近百姓打些交道。催促供应,征发粮秣。四处接待也算是恭敬客气,甚或薄薄的算是有了点交情,也知道这乱世当中百姓们过得到底有多艰难。现下看去,似乎还能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但凡是人,总得有点人心。
可现在又能如何?只能怪这不长眼的贼老天!
那军将红了眼睛,抬起手来,一声放箭就在嘴里打转,怎么也难冲口而出。
甲字堡上,孟暖漠然的看着眼前逼近的黑压压人浪,轻声道:“还等什么?放箭!”
几十名麾下心腹,闻令下意识的就射出手中箭镞弩矢,堡上床弩也射出了粗大的弩矢。破空之声,凄厉响起。
城下人浪,顿时翻到一片,一辆粗制滥造的排车甚而被床弩弩矢射散,木屑四溅,扎入人体。惨叫之声,顿时轰响而起。血光四溅,一下将这冰天雪地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第二卷 汴梁误 第224章 孟暖(二)
矢长弓劲,霎那间无数寒芒掠过冰冷的天空,没入在堡寨下的黑压压的人浪当中。
为女真军马驱赶而来的数千生口,不要说披甲了,身上厚实一点的衣衫都为女真人扒下来为自家坐骑保暖。而应州守军所用箭矢,或者是神武常胜军中拨过来的大宋军国器物,或者就是在檀州萧言召集辽人流散工匠,私下打造出来的备战积储。不论是箭簇还是弩矢,都是上好的铁箭头,破甲铲铍带倒钩专为放血种种形制一应俱全。落在这应州左近百姓身上,如刀切酪,碰上了就深深扎进去。甚而有些弩机劲力太强,弩矢又无尾羽,前面进后面出,一下就能在人身上开出两个血窟窿!
本来缓缓向前涌动的人浪,顿时就翻到了一片。惨叫声在人到下之后才惊天动地的响起。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反应快点的顿时就朝后退,逃不掉的就朝推来的几十辆排车后钻。这个时候堡上守军以大锤敲动床弩,粗大的床弩弩矢射出,落在排车上,顿时就射垮了两部,木屑四溅,深深入肉,躲在排车后的百姓又是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有些人一时不得死,就在雪地上翻滚挣命,鲜血喷涌而出,将雪地染成各种奇形怪状的赤红图案。
队形太密,而孟暖现在还选留在身边的心腹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每一箭出去就没有落空的。冲在最前面的那排人浪,只要没有为排车所遮蔽住的,几乎为这阵箭雨一扫而空!
前面惨叫声响动,队伍后面也突然又响起了凄厉的呼号声。却是几个腿快掉头就跑的人,押队女真军马也张弓而射,准头还在守军之上,驰射当中,每一箭或中面门或是心口。女真人所用箭镞份量形制,还粗长过宋辽军中器物。弓力又强,未曾披甲之人,几乎是中者立毙,同样一阵箭雨,掉头往回逃的二三十人,也几乎是瞬间就为之一扫而空!
押队女真骑士发箭已毕,还攘臂用女真语大呼。虽然言语不明,但是那退后则死的酷烈之意,却再明白不过!
队伍当中,不知道是哪个曾在坞壁堡寨中当过头领的人凄声大叫招呼大伙:“女真人多,前面堡中辽兵少,退不得活,进论不定还得生,冒死冲进去也罢!都缩在排车后面,先将梯子拿上来!拿命去填!拿下来了,女真老爷说不得就让俺们能为辅军余丁,还能挣命下去。要是不进,大家都得死在这儿!”
乱成一团的百姓们听到有人招呼,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纷纷钻进排车之后。这个时候城头羽箭还在如雨一般而落,不时有人被射倒。随着大锤敲动床弩机牙之声,又是两支巨大弩矢破空而至,一支落空,穿透两个百姓钉在地上,另一支落在一辆排车上。这辆排车结实一些,剧烈颤动一阵,居然未曾散架,只是向一边歪倒,将后面遮护的人群露了出来。顿时又是一阵箭雨扑来,溅起一片血花,不知又射倒了多少人。
那招呼众人的声音又大声开口:“压住排车!扎结实些!梯子跟在排车后面,入娘的朝前推!大家各安天命罢!”
猬集在排车后面的人群顿时应命,一面稳住排车,一面继续艰难的朝前推进。不少人还将身上的破衣烂衫解下来,捆扎在木料上,虽然济不上什么大用场,但是结实一分就算是一分。
这个时候乙字堡的羽箭也终于从侧面射了过来,援应甲字堡前。排车遮护不了两面,不时有人中箭倒地。排车一路推行,就是一路血痕。
甲字堡上羽箭弩矢与床弩就未曾断过,飞蝗也似的落下。但是在那个声音的指挥下,不得后退的百姓生口就苦挨着向前推动排车,长梯也紧紧跟在后面。几支床弩射过来,只射垮了一架排车。这下居然激起了这些挣命百姓生口的更多求生意志,向前涌动得更快一些了。
甲字堡上,孟暖按剑看着底下景象,笑对身边张弓而射的扈卫道:“似乎是漫川堡的洪大的声音?这人倒是个厮杀硬手,恋土难离不肯入伙,没想到还给女真人抓了。这般境况,还能呼喝指挥一二,真是个人才!”
接着就摆手下令:“弓矢稍缓,也别用床弩了,这东西耗用人力太多,准备油火金汁灰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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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处小丘之上,银术可与完颜希尹也都看着甲字堡前发生的一切。看了一会儿完颜希尹哈哈大笑:“银术可,你选的好内应!用的好间!”
银术可哼了一声,并未曾答理完颜希尹。为军将者,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临阵差不多已然是心志如铁,少有什么能让他们颓丧恼怒的。反正死的也是抓来的生口,无非就是探明了用间破城这条路走不通而已。
他凝神看了一眼战场,突然道:“这些生口当中,居然还有人才,这种境地还能调度指挥起来。要是不死,换身衣甲,发给兵刃,为俺们女真人效死出力罢!”
甲字堡前,生口分队猬集在残余排车之后,小心翼翼的卫护着长梯,慢慢朝前涌动。正面泼来的箭雨,乙字堡侧射的箭簇弩矢下,不断有人扑到在雪中。却总有人在扯着嗓子招呼照应,指点这些已然麻木的生口如何行事。这几千生口,居然就这样忍受着伤亡,慢慢的就要逼近甲字堡之下了。
甲字堡是远出小堡,挑挖的壕沟不算特别宽深,鹿砦也只是两层。百姓们随进随赤手拔鹿砦,冬日之下,这些鹿砦都在冻土上插得结实。可求生心切的百姓拼了性命将其摇动拔起,拿在手里还可以稍稍遮挡一下。在这两层鹿砦当中开辟通路出来,又丢下了二三百具尸首,还有百十人中箭未死,在那里翻滚挣命。
眼看到得这一步,百姓们也都红了眼睛,眼前只有甲字堡这个小小堡寨的存在了。似乎冲到这堡寨之前,大家就能从今日这场劫数当中活下来!
拔下来的鹿砦木料,投入壕沟当中,几辆排车也给推了进去。不少百姓本来就扛着土囊,这个时候也投进去。用人命又在壕沟上填出了几条通路。这些土囊与木料堆叠起来的通路两旁,积尸累累,几于之相平。可红了眼睛的百姓硬是从尸堆生口上将排车推了过去!
驱百姓生口而攻城,这些百姓生口,往往可以忍受比军队高得多的伤亡。原因无他,就是给杀怕了。已然完全麻木,为之所驱,如犬如羊,再想不到其他什么。
史书上这等事情,随处可见,每一次驱百姓蚁附蛾博攻城,都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凡是给驱赶上了战阵,十不存一。
而在甲字堡前,这些手无寸铁,衣衫褴褛的百姓也死伤累累之后,也终于给他们迫到了甲字堡前!
乙字堡上,那领军军将看着眼前惨景,竟然有些失神,只是喃喃自语:“这些鞑子,岂能让他们南下?岂能让他们南下?”
而银术可和完颜希尹以降,女真军将士卒,全都熟视无睹。女真起兵以来,这般残酷景象,早已司空见惯。这个民族,正在其残忍暴虐的巅峰上,在真实历史上,靖康年以后在华夏土地上十余年的杀戮,才展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这个时候银术可还微微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些生口中有此等人才,就该将其稍稍编伍,甲胄自然是不会给的,多少给点兵刃,攻具再打造得多一些结实一些,说不定还能还个惊喜出来。现在虽然挣扎到了堡寨之下,可守军手段,岂会只有弓矢?
不过现在有这几千生口为掩护,说不得就能投入兵力试探性的攻一下,看有没有便宜拣。
觑到有机可趁,银可术就果断下令:“大队朝前压,逼住这些生口。纳海的谋克上去,用弓矢仰射!斛律的谋克被重甲,看能不能博城而上!觉得不成,就赶紧退下来,不得多有伤损!”
他身后两名女真军将,顿时大声应命,飞也似的驰出。各自去调动麾下了。两声号角之后,整个中军也缓缓前压。看着大队动了,前面巡梭驰奔的女真轻骑个个扬起手中兵刃,大声欢呼,声震雪野!
完颜希尹听着银术可下令,只是斜眼看了看银术可,并未则声。
银术可冷笑:“就试试这个姓孟的成色!”
甲字堡上,孟暖听到号角声响动,放眼远望,就看见两面黑色矗旗之下,女真具装甲骑组成的钢铁洪流缓缓压了过来。而更多女真军马从两翼飞速超越而前,有加入眼前杀戮场之势。一队女真骑士已然冲向乙字堡,有人摘下骑盾遮护,有人纵马驰射。牵制住乙字堡的侧射箭雨弩矢。这些女真骑士忽进忽退,往来如飞。其中几名为人重点遮护的神射手几乎每一箭都落入垛口当中,乙字堡上已然翻到了几人。纵然距离不近,堡上守军也有披甲,可要是落在面门这等要害上,也只是一个死字。
乙字堡为这队女真军马牵制,不得不分出些射手对付他们。支援甲字堡前的力度顿减。那些扑城的百姓生口似乎觉出了生路,动作居然更快了些。
驰来加入战场直逼甲字堡前的女真甲士一队同样是飞驰而射,压制骚扰城头守军。另一队却是翻身下马,人人都着双层重甲,一手长大步盾,一手却是铜锤铁锏之类的单手重兵刃,结阵而前,盾牌遮蔽得密密麻麻。甲字堡上不少射手向他们发矢,都射不透盾阵。
甲字堡小,也并未有石炮之类的重型战具,就有人抛了弓矢去拉动床弩。孟暖却大喝一声:“放他们近前!看他们能不能啃下甲字堡!油火金汁灰瓶备好否?”
一名亲卫大声答话:“已然备好!”
孟暖狞笑一声:“等俺号令!”
就在这几句话间,城下百姓生口已然越过壕沟,突然发一声大喊,从排车后冲出,扛着长梯就直扑向堡下。箭雨洒下,死伤一片,百姓生口已然红了眼睛,不管不顾呐喊着将长梯一具具都靠上了寨墙。顿时就有最有勇力之辈操着木棒缘梯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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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州城塞之上,郭蓉一直扶着垛口死死的盯着甲字堡前战事进展。在她脚下城内,已然集结了一支约两百人的选锋,正在城门口内待命。人人披甲骑马,正是城中最为精锐的一部。这支选锋就是准备随时支援外间小堡,发动反冲击所用的。
率领选锋的军将也在郭蓉身边不远处,不时打量着郭蓉这里。外间战事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场面,可是残酷处却远远过于正常围着城塞所进行的攻守战。
要是双方都是有编伍有装备有号令的正式军队,哪有攻城一次还没靠近一个外围小堡就死伤六七百人的道理?但凡正常军将,就不会轻易的拼人命。
直娘贼杀不绝的女真鞑子,岂能放他们南下?不然这个大宋,都要变成白地!
郭蓉突然回头,也没找汤怀。汤怀不仅话少,也不是决断之才。吩咐一件事情给他做,他能做得踏实无比,不必人再去操心。可临机决断,参谋赞画,却是为难汤四郎了。
郭蓉目光直直对上倪杰:“女真鞑子动了,要不要开城出击援应?”
倪杰踌躇少顷,缓缓摇头。
郭蓉又逼问一句:“为何不动?”
倪杰飞快的道:“这姓孟的还没杀一个女真鞑子!这人俺实在看不透,要是他是骗俺们这支仅有精锐出而援应,与女真鞑子堡上堡下一夹,却该当如何是好?”
郭蓉重重跺足,却再不多说什么。她已然头大无比,一个孟暖就让这场战事产生了无数变数,让人决断为难。天知道那个坏人在他所经历的那些战事当中,怎样从一个个夹缝当中挣扎出来的!
这坏人,到底在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苦苦支撑么?难道就在汴梁风流快活?
混帐王八蛋!
而在甲字堡上,孟暖就像没看见几十架靠上堡墙的长梯一样,还悠然回望了一眼背后应州城塞:“等俺杀几个女真人么?却也要女真人肯上来才行啊…………”
他突然猛的扬首,大声下令:“放!看看银术可啃不啃得动俺姓孟的!”
第二卷 汴梁误 第225章 孟暖(三)
数十架简陋的长梯靠在甲字堡垛口上,每个梯脚都有十几名百姓死死压住,防止守军将这简陋长梯推倒下来。百姓中那些相对最为勇悍点——或者说已经给连日折磨,今日为女真鞑子驱之上阵死伤累累刺激得麻木——总有百十人,缘梯而上。或者赤手,或者就是一根削尖的木棍,毫无遮护,拼命的向着堡上爬去。
甲字堡此刻已经无一根箭矢发出,就连人影也看不见,只能看见墙头有滚滚雾气翻腾。此时此刻,墙下猬集的数千百姓,谁也不愿意去想甲字堡头守军到底在准备什么用来对付他们。
甲字堡并不甚大,周长不过一百五十余步。五十人的守军和这般大的堡寨正好配合得上。几十架简陋长梯靠上,简直可以称得上密密麻麻。长梯上也密布朝上攀爬的人群。堡墙下有着更多的人红着眼睛朝上张望。如此场面,如此人群,简直要将这个小小的堡寨淹没!
就连那个一直发声指挥叫做洪大的家伙此刻也没了声响,这般情境下,饶是知道甲字堡守军绝不只有发箭放驽这点守备手段,身处其间,也忍不住会想,几千人豁出性命,这区区几十号守军,单是靠人命去堆,也能将这小小堡寨堆下来了罢?
斯时斯刻,连一直关注着甲字堡战事的应州城塞上郭蓉等人看来,一时间也忍不住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从应州城塞上看过来,还不止是这几千衣衫褴褛,几乎手无寸铁的百姓如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布满的甲字堡上下四周。在他们后面,还有女真轻骑掠住两翼,张弓仰射,一波波箭头长大的女真人惯用重箭掠过人潮,直扑入甲字堡内。两翼轻骑之中,又是女真步战甲士结阵翻滚而上,就要随这数千百姓之后直扑甲子堡上。
这结步阵女真甲士数不过两百,可气势之盛,还远过密密麻麻的数千百姓生口!
每人双甲,如一座座活动的钢铁堡垒,行进之间,全是金属碰撞之声。外侧甲士操大盾遮蔽。中间甲士全是长刀铁锤等便于肉搏的军器。每行数十步便由蒲里衍大声呼喝维持阵列不乱。跟在他们身后还有数百名苍头弹压,从后面追上来超越,赶在他们前面将前面杂乱的战场清理出一条可供重甲步战士通过的道路。
这些苍头弹压,或穿皮袍,或在皮袍外挂着胸当。头戴小尖帽,不配长兵刃。每人腰间就是一口解首刀。另外有些人除解首刀之外还有歩弓撒袋,间或也朝着甲字堡上漫无目的的发上一矢。不过这些参战女真辅军更多的还是拼命在清理道路,推开那些破烂排车,将累累尸首推下壕沟,将通过的道路填得更密实一些。有些人甚而越过了壕沟,继续在拔着残存的鹿砦。他们随身都带着大绳,栓上之后,几人合力,三下五除二就晃动拔出了插入冻土的鹿砦,比起适才那些百姓生口不知道要快了多少。
乙字堡上的侧射箭镞弩矢不断飞来,这些苍头弹压辅军不断有人倒下。可这些辅军比百姓生口更知道女真军法酷烈,旗帜不磨动,退兵号角不响起,无一人回望,只是埋头拼命干活。死了伤了就拖开丢一旁去。
战场之上,百姓生口声嘶力竭的呼喊声,辅军中的头目指挥之声。还有每行数十步稍停整队时候女真重甲步战士所发出的整齐呼喝声,混响成一团,充斥在甲字堡前,仿佛单单靠着声浪,就能将甲字堡摧垮踏平一般!
斯时斯刻,甲字堡仍然安安静静。掠阵驰射的女真骑士有人都发出了欢呼的声音,仿佛这座小小堡寨,也如大辽无数名城险塞一般,就要屈服在女真大军的军威面前!
从后面涌来的银术可与完颜希尹的中军也加快了前行脚步,这种防御体系完善的城塞,每逢此紧要关头,城塞中守军必然要拣选精锐选锋突击而出,援应外围守军。竭力维持防御体系的完善。(真正的守城战,必然都要在外围守御体系反复争夺,哪怕逐次耗尽城中的机动兵力也在所不惜。为攻城方逼着城墙打还是在外围反复争夺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宋朝守襄樊,在外围险地就打了好几年,哪怕背后就是为宽几二百米的护城河围绕,坚固程度几为天下最的襄阳城,守军也不轻易就退回城去死守。而靖康年间汴梁守军毫无抗手能力就让女真大军逼城下寨,还有明清之交关宁铁骑几乎只会凭坚城用大炮,只能说那是军队的野战能力和战斗意志都退化到一定程度了,稍稍有些战斗力的军队做守备战,也绝不会如此做——奥斯卡按)
银术可和完颜希尹掌握的这几百重骑还有更多轻骑组成的中军,到时候就要迎头痛击,将反击的守军打回去!
两面黑色矗旗之下,完颜希尹扬鞭指着几乎为人潮淹没的甲字堡笑道:“原来应州城塞不过如此,不过靴前一碾土而已,踏之既倒。你花了那么多功夫想将这些蛮子诱出来收拾,真是白费了心思!也太高看了这些蛮子!”
银术可却是神色不动,死死的盯着战场,淡淡了回了一句:“还没打完,急什么?”
完颜希尹笑笑,也不在意银术可的态度,又看了一眼应州城塞方向,诧异道:“这些蛮子是不是真不会打仗,现在还不出来?那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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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应州城内外,不管是城塞之上,还是外围几处堡寨,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看着甲字堡前的情形。
乙字堡自不必说,守军已经在拼命援应甲字堡前。箭镞弩矢飞蝗也似的侧射过来。可是数千生口百姓这个时候眼看堡破在即,已然红了眼睛,再死几百人,也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而后面跟上的女真军马,此刻正是其兵锋最悍的时候,在女真占据了整个北中国,凶蛮之气大减,犹自临阵能冲杀数十回,在西军余烬组成的吴家军的强大叠矢阵前尸横累累犹自反复扑击。此时此刻,乙字堡的侧射箭雨,在披重甲的他们面前,又算得什么?
几个小堡之所以能守备稳固,就是靠着互相之间能够援应。可此刻甲字堡上不发一矢,垛口之后不见一人,单单靠一个乙字堡,又济得什么事?
那乙字堡守将一边看着这里射过去的箭雨仿佛落入海中的水滴一般卷不起浪花,一边发狠敲着垛口:“这姓孟的,就想献堡,直娘贼的那么多守城军械,为何不用?囚攮的,不要让俺在阵上碰见这厮,那时不是他,便是俺!”
而应州城塞上,郭蓉也捏紧了拳头,不住回头问在身后的中军官倪杰:“选锋是不是要出击了?”
倪杰每一次都是大声回答:“孟暖这厮居心叵测!城头守具为何不用?这些驱之上阵的百姓如何能直迫甲字堡前?”
当女真步战甲士就要越过壕沟,郭蓉再次急促发问:“选锋再不出击,女真鞑子就要打开甲字堡了!”
倪杰也红了眼睛:“不能让俺们弟兄为孟暖这厮诱出去!城上城下一夹,俺们这些精锐就全部葬送了,还守个鸟的城!”
一向在郭蓉面前循谨的倪杰,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言辞了,几乎是直着嗓门在郭蓉面前吼。
郭蓉怔了一下,狠狠一跺脚:“甲字堡一天就丢了不成?”
倪杰大声道:“还不是因为孟暖这贼配军?现下虽然去了甲字堡,没了这内贼,倒也干净!俺们死守应州城塞就是了!”
郭蓉周遭诸将,无一人说话。
人人心里都清楚,甲字堡一日就下,岂是轻描淡写的?城中本来就军心不甚稳固,不管是不是孟暖主动开城,可战况若此,军心只怕就更加动摇了,将来守城加倍艰难。天知道能不能撑到南面守军接应上来!
谁让孟暖这厮如此深沉可怕,人人猜忌他,却仍动不得他的手。还得将他平平安安的送到离女真鞑子最近的地方,方便他献堡投降!
边鄙之地,如何也能碰见此般人物?早知道当时就该不管不顾,一刀将他砍了反倒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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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女真军马上下意气高昂,应州城塞内外个个五中俱焚之际。甲字堡头,突然一声沉重鼓声敲响,这鼓声并不算大。可是应州城头郭蓉,城外矗旗下的银术可与完颜希尹,都听得分明,心下都是一震!
转瞬之间,就见甲字堡上,冒出了数十人影,当先先是百十个灰瓶劈头盖脸的打下来。灰瓶在人群当中碎开,白烟弥漫,落得人身上头上满满都是。还没等反应过来,又是守军两两以滑车拉起头号大锅,将烧得沸腾的金汁倾斜下来。
滚烫沸腾的金汁带着难闻味道浇在身上,顿时就激起了一阵不类人声的惨叫!哪怕身披甲胄,也挡不住这遇缝就钻的金汁,只要沾到,就连皮带肉的都烫下来!更兼前面扔了那么多灰瓶下来,生石灰遇水就沸,堡墙下顿时就升腾起大团大团的白烟,如同开了锅也似。不知道多少百姓生口,给沸腾的生石灰烧得手舞足蹈,惨叫着四下乱跑。有些身上生石灰落得多些,为金汁一浇,霎那间就被活生生的烤熟!
原来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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