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凛凛佳人(上)-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第七章
片刻过去——
“为什么?”宫静川放下茶杯,一手犹按在左膝上,问得突然。“明玉和澄心为什么不该到夏家寻你?”
夏晓清抬起羽睫,容色清冷。
她静默了会儿,那双眼学不来冷然姿态,又流漫出太多感情。“……那地方不很安全,她们去了,若碰上不好的事,吃了亏、受了伤,怎么办才好?”
他目光略深,嘴角翘弧亦深了深。“有无惑跟在一旁照看,我想即便真遇上麻烦,吃亏受伤的事应该还轮不到那两只惹祸精。”
“她们没惹祸!”她本能地替小姐妹俩辩护,搁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握紧。“她们仅是有些……嗯……不按牌挥出牌罢了。”
“罢了?这叫罢了?你也太护短。”他刺了一句。
“我没有!明玉和澄心她们俩……没、没有……她们……”她在激动个啥劲儿?那是他自家妹子,与她可有半分干系?她激辩什么?只徒惹他笑话而已。
她忽然抿唇不语,因发觉他眉弯、眼弯,当真在笑。
有些气闷,她干脆撇开脸看向洞窗外。
外面河道平坦,岸上人家的屋房比邻而建,循着水道绵延而去。
他们的篷船与几艘船只交错行过,不知从哪艘船上传来哨笛声,一长两短、两短一长,她感觉所乘的舟船缓了缓行速,然后见那名少年小厮亦吹起哨笛,同样是一长两短、两短一长。
她心下微觉古怪,未及想通,笑话她的那个男人在她身后沉静问——
“那地方既然不很安全,为何不走?以你的能耐,离开夏家独自营生,想是不难,不是吗?”
从未有谁问她这样的事。
他语气认真,不带丝毫嘲弄,仿佛对她的事上了心,因为在意,所以留意,若非她明白他的本意,会以为他当真关怀她。
岸边有泊船正跟民家收蚕茧和生丝,一串招摇的大红灯笼垂挂下来,那是店家挂在屋后的招牌,前头开门营生,临河道的后头也不忘打自家名气,她看清了,每颗灯笼纸上大笔写着一字,串起来就成“城东伍绸缎庄”,是“伍家堂”的店……
是了,她记起,他跟“伍家堂”的老太爷还是忘年之交呢!既跟伍家交往,又跟夏家牵扯上,这般的如鱼得水,这样的他手段太高,哪里是她比得过的?
她将脸转正,调回眸光,幽然答道:“要独立营生确实不难,但若要离开,娘亲也得跟着我一块儿走,可她不能走的,不能离开夏家的……娘说,她生是夏家人,死是夏家的魂,死后她要葬在夏家祖坟地里,我爹坟头边留了她的位置,她要跟我爹葬在一块儿。”略顿,润润唇。“我的嫡母……大娘她应允过的,只要娘不掌事、不闹事,安分度日,待娘亲百年后,大娘会让她葬在我爹身侧。”
“所以你爹与你娘感情甚笃,恩爱相亲?”
夏晓清闻言忽而一笑,笑音略带涩然。
“我娘是爱惨我爹了,听说是一见钟情呢,第一眼便陷进去。至于我爹……大概谁也不爱吧。他一生唯一感到快活的事,应该是读书了,书海浩瀚博大,够他悠游一辈子……”蹙眉,随即又舒松开来,淡敛的睫宁静婉约。
她再次笑,这一次的笑虽无涩意,却柔软得教人胸中发疼。
“爹去世后,留下一大屋子的书,好多好年的书,各式各样的书,大哥、二哥对那些东西半点不感兴趣,但我很喜爱……有时得了空,独自一个窝在书阁里,可以窝上一整日,常累得果儿气急败坏来寻我,把我拉出去用饭。爹的那些藏书中,有许多是关于古玩鉴赏的书册,金石陶瓷、琴棋书画等等,应有尽有。有时我会想,倘是爹在世时能到咱们几家古玩铺子坐堂,就管鉴识赏玩的活儿,其他一概不理,他应该很能胜任才是,性情或者能开阔些,心情一好,身子也较不易有病痛,或者,他能命长些,娘也就能欢喜些……”
咦,怎说起这些事?
她蓦地扬眸,恰与男人深邃目光相接,他的表情是专注、探究的,如融进她所说的话当中,静思着。
她内在局促不安,暖气不断从肤底渗出来,暗自懊恼自己话多。
她不曾这样的,只因身边无谁听她说这些事,被随意问起,话匣子竟大开了。
静默流淌了片刻,忽而,她听他慢条斯理道——
“虽有牵绊不能离家自立,其实你只需答应我之前所求,只要让旁人看懂你与明玉、澄心之间的交往,看出你在『松辽宫家』小小姐们眼中举足轻重,我想,那个对你而言不很安全的所在,应该能变得安全许多。”
她不懂、迷惑、茫茫然,怔怔望住那张捉摸不透的俊庞……猛然间,一道银光划过脑海,将浑沌劈破开来!
事与事之间仿佛能够串联,她寻出前因与后果了,那些让她困惑的事,一下子全找到解答。
“你……你允许明玉和澄心进夏府,带她们来……来找我,是故意如此为之。你故竟张扬,要夏家大爷和二爷瞧清楚……你以为他们倘能瞧清了,心中有底,碍于『松辽宫家』之势,自不会再动我一根毫毛,你是故意的……”
宫静川深瞳湛动,朗眉淡挑。
似笑非笑,不答话,所以便是默认了吧?只是啊只是……“为何帮我?”夏晓清不禁要问。
“因为我想。”他语气仍慢吞吞每个字轻月清楚。“再有,正如明玉方才对你说的,因我中意你,想让你为我所用。”
听到“中意你”三个字,她心口猛窜,怦怦、咚咚直闹,最后那一句实在话却在她冒热脑门上浇淋了一大盆水。其实已知他的想法,此“中意”之说无关男女之情,只是他突然直直道出,终究惹得她神思翻腾,双耳发热。
暗暗攥紧双手,她吁出一口气。
“往后别再这样做,别让明玉、澄心来夏家寻我。”
她怕力量太小,无法护她们俩周全,就如今日在账房院内闹开的那一场。
“好,她们不去寻你,换你来找她们,如何?”他在跟她讨一个明确答复,要嘛,小姐妹俩带护卫三天两头上夏家闹,要嘛,她乖乖去他的地盘,就两种选择,瞧她要哪个。
夏晓清想起深入北坡竹林的那条小道,想起建在一片绿意器然间的宅第,想起与他初次会面、那个繁花似锦的“绮云园”……他昨儿个才问她的事,今日已杀上门来要她回答,要她去当那个有些诡异的“西席”,还须当得甘心情愿。
他这人表面斯文有礼,手段却强势得紧,她落进这个局,还能有什么作为?
“……我去。”她答得有些闷。
“很好。”
她看向他,见他笑开,咧出两排白而齐整的牙,右颊竟有一朵笑涡!
好……好“可怕”!
她晕晕然,气息不稳兼心音如鼓,整个人不太舒服。
手指在袖中交握绞紧,悄悄捏疼自己,她再次撇开脸往外看。
这一段河道来到庆阳养蚕户聚集之处,没有前一段河道热闹,两岸相通的石拱桥也少了些。她想,总不能一直静默不说话,他既想找商机,她这条“地头蛇”或者该为他说解说解。
哪知,又是一长两短、两短一长的哨笛声!
她引颈张望,见那哨笛声是泊在不远处的一行船货帮汉子所发出,待对方落了声,如她所想,船首的少年小厮亦吹起哨笛回应。
然后,她蓦地转过身。
秀气清眸张得圆亮,她一瞬也不瞬,仿佛他突然生出三头六臂。
“他们是你的人!”胸脯起伏微剧,她轻喘,又努力稳住呼息。“这一趟下来,那些行船收货、卸货的人,很多都是你的人……你根本不是来看植桑养蚕、纺纱制绸的活儿,船货帮既在你掌下,这条河道两岸的大小事,你又怎可能不知?哪是需要谁替你说解!”
宫静川同样一瞬也不瞬地瞧她,看得那样深,目光仿佛极畅意,因为很喜欢这样敏锐且聪慧的人,这样的她,让他惊艳、着迷,让他中意得不得了,能网罗这样的人到他底下做事,实是一大乐事。
“『松辽宫家』在北方有自个儿的马货帮,但毕竟是『南船北马』,想将生意打进南方,除了陆运也得顾及水运。”他禁不住再次露笑,很欢畅、很真诚的那种笑,笑时,颊面上又浮动单个笑涡,全然不想掩盖本性,和盘托出——
“宫家对南方水运到底是初出茅庐,尚需老经验的师傅指示,那些人倒不全是在我底下做事,跟『松辽宫家』应是合伙关系,在南方,宫家客随主便,在北方,他们就入乡随俗,总之是一起寻机挣钱,相生双赢。”
“你来到南方,就为船货帮之事?”她呐声问,眸底泛开幽光。
“算是。”腿上的不适已舒缓过来,他拉开温膝的厚布团,将那东西搁至一旁,展袖拂过衫摆。
算是……如此听来,他南下尚有其他目的了。
她未再追问,只觉他淡漠深沉,真是笑了,又让她目眩神迷。
在他面前,她这样“浅”,这样的笨拙……明明无须在意,她却又在意,这般起落盘结、患得患失的心思从未有过啊……
夏晓清,你是怎么了?
眼前女子侧颜对他,敛眉凝容,沉思的柔软轮廓引诱他静静去看,如赏一幅清冷深邈的秋水长天图。
轻风迎入,篷船在此时切进一条略窄的河道,能清楚看见岸上人家的买卖,宫静川撩开飘至颊面的一绺发,温声中犹带笑,徐慢道——
“你说这河道两边的大小事,我怎可能不知,唔……那些人在干什么,我还真就不知,有劳姑娘替在下解惑了。”
晓清回过神,飞快看他一眼,又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有五、六只轻舟,舟上算一算约莫十数人,全是女尼,这群尼众刚与岸上人家做完买卖,乘着小舟正要离去。
见状,她眨眨眸,嘴角不禁柔软。
“那是城外『静慈庵』的女师父们,那座庵堂收容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妇孺,师父们在庵堂外的坡地种植一大片桑树,采收桑叶卖子城内的养蚕人家,换些钱贴补——”身旁男人突然站起,她话陡顿,回眸去看,心下不由一惊。
宫静川脸色骤变,什么淡漠、沉静全灰飞烟灭了。
他目光炯然而深厉,直勾勾注视那群即将离去的女尼,恨不得将人瞪穿似的。
到底他在看什么?
抑或,看谁?
夏晓清问不出声,也学他定定看着……啊!那群女师父当中有一位年轻女子,穿着一身雅素方衫,及腰的长发未削去,仅用灰巾子松松束着。
“邢叔,跟上去。”宫静川头也不回地朝堂橹大叔下令,嗓声犹静,却也难以将心绪尽掩。
晓清瞧明白了——他是在看那名带发修行的姑娘!
篷船颇有技巧地尾随在轻舟之后,半刻钟后,河道出城,女师父们不往热闹的码头区行船,而是渡了河到对岸。
篷船愈来愈近,宫静川在女尼们分工合作地系船、搬篓筐之时步出船篷。
夏晓清跟了出去,一颗心急跳,手心竟莫名微湿。
“咦……啊!是夏施主。”好几位女师父回头望,本觉悄悄靠近的篷船很是古怪,忽见出现在船首的晓清,有人已将她认出。
夏晓清双掌合十回礼,扬睫,见那名带发修行的年轻女子两手提着一只空篓筐,她原要将篓筐背上,此时却定住不动,美脸上尽是讶然神气。
那女子望着立在船首的宫静川。
宫静川亦专注凝视她。
氛围有些紧绷,众位女师父都察觉到了,数道目光来来回回在宫静川和那姑娘身上穿梭游移。好奇怪,如他这样深沉、隐晦、难以捉摸之人,原来也有心思外显的时候。夏晓清模糊想着,清楚感受到此时站在她身旁的男人气息变浓,整个人绷绷的,似恨不得一跃上岸,将那个被他两眼锁定的姑娘牢牢抓住。
终于,惊愕神情褪去,换上的是略无奈的浅笑,那女子叹息般问——
“你怎么来了?”
宫静川答:“我来找你。”
接近再看,女子年岁约二十五、六,鹅蛋脸白里透红,一双含情的丹凤眼,顾盼之间别有神韵,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是丽质天生的佳人。
女子姓方,名珑玥,北方人士,原是在北方“水月庵”带发自我清修,后来“水月庵”与“静慈庵”因一次机缘而结了缘,方珑玥某天便随庵堂里的几位女师父一同南下,在“静慈庵”作入世修行,真正身体力行去行善助人……这些事,是夏晓清从几位“静慈庵”女师父们口中旁敲侧击问出的。
她每月固定到“静慈庵”参拜,以前是恼随娘亲去,娘病倒后,多是她自个儿前去。
庵堂中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她手头虽不十分宽裕,每个月还是会或多或少布施一些钱,而大智和果儿都是庵堂里曾收容过的孩子,后来被娘亲带进夏家做事,一直跟随她们娘儿俩。
因此当她仿佛闲聊般问及方珑玥的来历,众位女师父也无所隐瞒,知什么道什么,全说给她知。
在她打探人家的同时,方珑玥早被宫静川带至一旁说话,因她不愿上他的篷船,山不来就他,只好他去就山。
第八章
夏晓清听不太清楚他们谈话内容,只是适才姑娘拒不上船,淡摇螓首无奈浅笑,宫静川脸色沉得难看,此时他们二人说了会儿话,男人那张翻黑的俊庞终于回温许多。
根本无须去在意,却还是挪不开心神,夏晓清从不知自己如此爱探人隐私。她与女尼们说话,眸角仍克制不住朝不远处那双男女瞧去——
姑娘垂眸看着他的腿,神态温柔,唇角噙一弯浅笑,该是问起他的腿伤。
他剑眉略舒,面庞因她的关怀而不再绷得死紧,薄唇掀动徐语。
突然间,祥和暖氛起了波动,他说了一长串话,目光炯锐,语气沉厉——
……我要你跟我回去,回松辽……
你想在“水月庵”清修,我让你去,从不阻你……
我什么都依你,你离开北方却一字不留,就这么不愿见我吗……
你真这样恨我……
那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传来的话语一下子揪紧夏晓清的心。
如被下了咒,真似着魔,她脚步受牵引般往那双男女的方向走去两步。
“夏施主,大智和果儿那两孩子在你那儿还勤奋吧?”
—名老女尼突然问起,把她几要走火入魔的神志猛地扯回。
“呃……他们俩……很好,都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欸,咱其实不提心果儿那丫头,她伶俐得很,能把事情做好的,但大智那孩子确实教人操心啊……”
老老女师父还说了许多话,夏晓清任对方的声音流泻,听得并不十分专心,她的专注力全放在那对男女身上。她听着、听着,那姑娘像似这么回答——
……没有……不恨的……
当年是我对不住你,辜负了你……没有恨你……
不……我不想回去……
这是很好,有许多事要忙,很好……
蓦然间,姑娘素袖一动,亲昵握住男人单掌,握得这样紧、这样牢,她笑,鹅蛋脸镶着温煦色泽,美丽不可方物。
姑娘忽地朝她这边望过来。
有些作贼心虚,夏晓清倏地低头,而后又偷偷抬睫去看。
她似乎变成那双男女的话题,就见方珑玥笑意盈盈,眸光泛亮,至于宫静川……他五官又转沉肃,摇摇头,坚快地摇头,瞥向她的目光暗藏迫人冷锋,能刮得人肌肤生疼。
夏晓清玉颊陡热,隐约猜出他们俩正说些什么……女的以为她与男的关系匪浅,男的沉着脸,极力、极力否认。
她夏晓清跟那个男人自然是……自然毫无干系!
说不出是何原因,只觉一股气堵在胸房间,闷得她无比难受。
她微恼地眨掉眼中很不合宜的湿气,看见方珑玥终放开男人的手,且不顾他的挽留,旋身朝这方走来。
“师姐,让各位久候了,咱们回庵里去吧。”方珑玥道。随即,她看向怔立在一旁的晓清,忽而压低柔嗓道。
“静川那边,得有劳夏姑娘关照了。”
……什么?!
她……她、她哪来身分关照他?
夏晓清掀唇欲辩,喉中却一阵涩然,连气息都滞碍不出,脸蛋不禁胀红。
一行女师父纷纷跟她告辞。
她静伫原地,怔怔目送她们,或者这中间还跟她们一些人说了话,但那些话全凭本能逸出唇齿,她记不太清楚自己说些什么。
然后,她们走远,沿着土道上坡,渐渐消失在眼界外。
岸边霎时间静下,静得仅余平波轻击的水声。
春风原是柔暖,应是穿过茫茫水面,此时风拂满身,竟觉有几丝凉意。
男人一袭暗中带银的衣袍被风轻轻打着,衣料上的银丝暗绣因此随春光翻扬。他动也不动,真要化成石像似的,整个侧面轮廓绷得凌厉,一直注视坡上,仿佛用力瞪视,能把心里的人儿召唤回来。
叩、叩——叩——
一直顾守在船首、船尾的少年以及掌橹大叔半句话不吭,夏晓清发现那少年又故意敲船板引她侧目。
这一次,苦着脸的少年不仅双手合十对她猛拜,真还跪下了,东指西画,还以眼神示意,原来是求她开口唤他家公子爷上船。
她摇头,再摇摇头,倏地看向那位姓邢的堂橹大叔,后者竟然……竟转身背对她,连个眼神都不跟她相接,完全事不关已的模样!
那也……事不关她啊!
为什么非得要她出面?
他是他们的主子爷,不是她的,他高兴呆站多久,他们管不了,她更无法管!
“宫爷还要继续站在那儿,继续析腾自己的腿吗?”
结果,夏晓清啊夏晓清,你还是做出了蠢事,多管了闲事。
一部分的她拚命要自己闭嘴襟声,另一部分的她却看不过眼,横在眼前的事,不管不痛快。瞧,说了一句,竟然还有第二句,她语调漫漫幽幽——
“若要使苦肉计,适才就该用上,现下人都走远了,宫爷折腾自个儿已无意义,不是吗?”
砰——安丹一屁股歪坐在甲板上!
叽——邢叔一个踉跄,幸得及时扶住大橹,要不,绝对往水里栽。
至于遭她有意无意嘲讽的男人终于有所动静。
宫静川眼神一调,直直注视她,目中冷锋深厉。
此时他内心的情思浮于表面,欲挂上淡定、沉稳的面具,一时间竟难以掩饰。
既无法掩去,他也懒得隐藏,作怒便作怒,岭庞罩寒霜。
这男人的怒火走的是冷调路子……
也对,她难以想象他破口大骂、暴火四射会是什么样子,那不是他的作风呢,他比较偏爱用冷飕飕的目光将人“钉”死。
脑中思绪纷飞,被他“钉”在那里,夏晓清心里不由得苦笑。
明知他不痛快,还往火堆里加油添柴,她这是怎么了?
只因他在方珑玥面前极力与她划清关系,所以便着恼了?可扪心自问,他与她确实没什么瓜葛。
她何时这样小肚鸡肠?拿话嘲弄他,这又何必?
自觉逾越,她颊面微热,迎视他那双冷瞳的眼轻眨了眨,流光漾在眸心。
“宫爷该欢喜的,毕竟你找到要找的人,知道她在哪里落脚。”她嗓声不自觉放柔,不怕他冷厉的眼神,菱唇甚至淡显笑弧。
宫静川仍死死看着她,好似她触犯到某个他绝不允谁侵入的所在。
他欣常她的聪慧敏锐,然这一刻,他倒希望她蠢些、笨拙些。
“你什么都不知,最好别说话。”
“我确实不知宫爷和方姑娘的事,我只知,阁下此次南访,不为游玩,不为与船货帮的合伙生意,只为寻人。”
夏晓清流泻般将心底话说出,直觉就想敲自个儿脑袋瓜。
袖底,她绞紧十指,很讨厌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去挑衅他的脾性。何必啊……何必将他说过的话、做的事搁上心头?她明明不想在意他的。
极端压迫的静寂持续好一会儿。
她终于鼓起勇气重新瞧他,发现他的厉瞪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难解的凝注,不那么冷寒,却深邃得教她心惊。
……他在想什么?
她不及猜出,因宫静川单袖缓缓拂过衫袍,从容转身,径自上了篷船。
“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上来?想继续折腾我的腿吗?”跨上船后,他旋身冲她道,一脸冷然。
夏晓清两颗眼珠子险些瞠爆出来!
有、有他这样的人吗?是他赖在岸边不走,众人等他一个,待上了船,却来指责她拖拖拉拉?!
她气到秀颜一阵青、一阵白,身子甚至还隐隐颤抖。
宫静川一直等在船首,等到她很笨拙地跳上船、站稳了,他才转身步进船篷内,从头到尾脸色皆罩着薄薄一层阴霾。
“姑娘……”少年小厮低声唤,双目钦羡,对她偷偷翘出一根大拇指,很佩服她的胆气似的。
船尾的大叔摇动橹板,船身转了方向,朝庆阳城近回。
夏晓清没再进船篷,很固执地不愿进去,就跟少年一块儿窝在船首。
她心思紊乱,得很直到被送回夏家,回到小院落,仍没从中理出头绪。
这一夜,她在属于娘亲和她,还有大智和果儿的小小偏院里。
月光很好,洋洋洒洒落在四方小天井,娘亲很好,神智清楚,没有发病。
当她和果儿一块儿替娘亲略僵的筋骨按揉过后,果儿回房里休息,她陪在娘亲身边,母女俩躺在月光迤俪进屋的临窗长榻上话家常。
“清儿,那个『松辽宫家』的主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娘亲见她表情诧异,低柔笑了。
“我听果儿说的,她说啊,你今儿个被那位宫家大爷请出府,他要你带他去玩、去逛,果儿还说,那位爷很护着你……”
护她……是、是吗?
她低眉一思,有什么猛地撞上心头,记起他大刺刺领着两妹子前来寻她的真正意图。护着她?嗯……无可否认,他此举的确让她在夏家有些分量。
“娘,他那个人啊,唔……不太好相到的,外表斯斯文文,像颗好咬的软柿子,其实脾气很大呢,又冷又酷,才说他几句,他光凭眼神就能杀人。”她今儿个就被“杀死”好多次。欸,总之谁敢碰他逆麟,绝对惨死,瞧,她不就被他“钉”个死惨……
她轻轻地、自嘲地笑出,心口却微微绞疼。
因为缺了什么,所以渴望获得什么,尤其亲眼见他追姑娘追到南方来,见他宁淡神态转眼封霜,那再再悸撼她心房。
她,夏晓清,也想被一个男子这般倾慕。
“清儿……”娘亲抬起细瘦的手,缓缓抚触她的流泉发、她的细颊,柔声道:“从没听你这么批评人啊……你其实挺在意他的,是吗?”
“娘,我没有,我只是——”急辩。
娘亲带暖的手突然抚住她噪进的唇。
晓清无法再语,因娘的指尖怜爱地勾勒她五官轮廓,而后缓缓挪向她的颈。
“清儿,我给你的那块双心玉呢?”
“在这儿,我一直贴身戴着。”她从微敞的单衣襟口拉出一条五彩带,底下系着一块圆形的羊脂玉佩,玉色温润无端,在月华下流泛光彩。
娘亲拍拍她的手,已有细纹的唇角扬了扬。
“贴身戴着……挺好、挺好啊……要真遇上喜爱的人,就把双心玉分给那人吧,当作定情之物,那才好。”
“娘……”她呐呐唤了声,绣颊如霞。
“呵呵……清儿害羞呢!”
她搂着娘亲的腰,脸埋进娘亲的香发里,母女俩相偎了好一会儿,晓清忽而细细、哑哑地问——
“娘,如果喜爱一个人,那人对自己却无情意,这样……还能一直去爱吗?”
娘亲没有答话,她微微拉开上半身,才知娘已交睫睡下。
她勾唇一笑,替娘亲盖平了被子,起身欲关窗。
月娘犹挂天井之上,她仰望着,想起刚刚所问出的,心里淌过一声叹息。
何须去问呢?
娘心里只有爹,倾心倾情,一生不悔,但爹……
对她而言,爹是一道模糊的身影,文弱寡言,只与书为伍,何曾真正、深刻、用心用情地看娘亲一眼?
她拢拢襟口,柔荑碰到藏在衣下的那方双心玉,不禁顿住。
玉心澄明,素心若梦,而谁能与共……
她突地轻抽一口气,因此时此刻,脑海中竟清楚浮出一张冷岭面容——
宫静川的脸。
成天胡思乱想,她发什么疯?!
微恼咬唇,甩甩头又有些狠地拍拍发烫的双颊。
她阖上两边窗板,将勾得人心思浮动的月光全挡在窗外,再把该抛掉的东西用力、用力地抛诸脑后……
之后每隔三日,宫家的马车一清早会等在城东夏府大门前,接夏晓清出城,然后午时过后会将她送回。
关于她受宫静川所聘,当起小姐妹俩的“西席”—事,夏家主爷知晓后自是喜孜孜,以为拉上这条线等同是攀附上“松辽宫家”,私下又不断叮嘱,要她继续伺候好宫家的爷和小小姐们……听这些话,她心里厌烦,却不能反
有时在宫静川面前,她内心深藏的自卑自鄙会无端端被唤出。
这个人深知夏家主爷、二爷的作为,根本瞧不起夏家,他虽肯与她交往,但她毕竟也是夏家人,与他所瞧不起的那些人摆脱不掉血脉相连的关系。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只是在他面前,真会生出自渐形秽之感。
幸得近几次被接到竹林中那座大宅,他忙着处理生意上之事,亦忙着与当地官府和大商行会应酬,再有,他似乎也常上“静慈庵”参拜,她没能见到他。
所以,不见为好,可以少些牵扯。
但是啊但是,她近来与小姐妹们相处,渐渐有些心得,他曾说明玉、澄心没谁教得了,连他自己都束手无策……真正去教,她倒真明白他的意思了。
正因明白,所以兴起想与他谈谈的念头,欸,希望今日他有空,能拨些时候给她,她会速战速决,谈完话,她即刻走人,不彼此耽误……
结果事与愿违,宫家的家仆告诉她,主爷一早便上“静慈庵”。
他去得如此频繁,不为那位方姑娘,又能为谁?
第九章
只是他究竟为谁,那……那也不干她的事。
收抬起莫名纷乱的心绪,她来到与小姐妹俩最常待的“绮云园”,刨亮的石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摆着大大的算盘,一旁架起小茶炉,将煮好的一大壶茶放在上头保温,而明玉和澄心早等在那儿。
见到她,明玉带头冲过来,双手双脚巴住她,小澄心有样学样,两只细臂搂紧她腰际,两腿也努力想圈住她。
夏晓清心想,自个儿是被她们姐妹俩“驯化”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们俩总爱这么扑抱过来,让她从不知所措到坦然以对,甚至忍不住回搂她们,当真是习惯成自然。
她教的东西其实有些杂,打算盘、管账本、解帐上暗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