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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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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吗?”
  “嗯。这时候的阳光最好,不会太热,却很明亮。”她手指着窗外:“然后一群小朋友下课回家,沿途嬉闹着,那种笑声很容易感染你。”
  “是啊。”我终于笑了笑:“可惜今天放假,小朋友不上课。”
  “嗯。我好想再听听小朋友的笑声。”
  “那就再回去当老师吧。”
  “再回去当老师吗?”叶梅桂似乎进入一种沈思的状态。
  “你本来就是老师啊,当然应该回去当老师。”
  “当然吗?”
  “嗯。”
  “这样好吗?”
  “为什么不好?”我反问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当幼儿园老师吗?”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叶梅桂喝下最后一口冷掉的咖啡,再缓缓地说:“我在这附近的幼儿园,当过两年老师。每天的这个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间。”她笑了笑,接着说:“那时小朋友们都叫我玫瑰老师。”
  “玫瑰老师?”我也笑了笑:“一听就知道一定是个很可爱的老师。”
  “你又知道了。”她瞪了我一眼。
  “当然啊,小朋友又不会说谎,如果不是美得像是一朵娇媚的玫瑰,他们才不会叫玫瑰老师呢。小朋友的世界是黑白分明,大人的世界才会有很多色彩”
  “说完了吗?还要不要听我说呢?”
  “我说完了。请继续。”
  “在我的学生中,我最喜欢一个叫小英的小女孩,她眼睛又圆又大,脸颊总是红扑扑的,笑起来好可爱。只要一听到她叫我玫瑰老师,我就会想抱起她。下课后,我常会陪着她,等她母亲接她回去。”
  叶梅桂转头朝向窗外,然后说:“有一天,却是她父亲来接她回去。”
  “为什么?”
  “因为小英的母亲生病。”
  “喔。”
  “那天他跟我聊了很多,我反正下课后也没事,就陪他多聊了一会。”
  “然后呢?”
  “从此,她父亲便常常来接她回家。”
  “喔。”
  “每次来接小英时,他总会跟我说说话。有时他说要顺便送我回家,但我总认为不适当,就婉拒了。”
  “嗯。”
  “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很喜欢我”
  “啊?”我心头好像突然被针刺了一下,于是低声惊呼。
  “干嘛?”
  “没什么。只是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刺耳。”
  “刺什么耳?我又不喜欢他。”
  “还好。”
  “还好什么?”
  “还好你不喜欢他。”
  我松了一口气。
  “如果我喜欢他呢?”
  “那当然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样会破坏人家的家庭。”
  “如果是小英的叔叔喜欢我呢?”
  “那还是不行。”
  “如果是小英的舅舅喜欢我呢?”
  “不行。”
  “如果是小英的哥哥呢?”
  “不行就是不行。只要是男的就不行。”
  “为什么?”
  “你少啰唆。”
  “喂!”
  “好啦,你继续说,别理我。然后呢?”我问。
  “我听到他说喜欢我以后,心里很慌乱,下课后便不再陪着小英。”
  “嗯。”
  “结果他便在下课前来到幼儿园,在教室外等着。”
  “他这么狠?”
  叶梅桂瞪了我一眼,接着说:“我总是尽量保持距离,希望维持学生家长和老师间的单纯关系。”
  “嗯,你这样做是对的。”
  “渐渐地,其它学生家长和同事们觉得异样,于是开始有了流言。”
  “你行得正,应该不必在乎流言的。”
  “可是这些流言后来却传入小英的母亲耳里。”
  “那怎么办?”
  “我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又不想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便想离开这家幼儿园。”
  “你就是这样不再当幼儿园老师?”
  “如果只是这样,我还是会当老师,只不过是在别家幼儿园而已。”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打算要离开前,就听说小英的父母离婚了。”
  “啊?你怎么知道?”。
  “有一天小英的母亲跑进教室,把小英抱走,临走前看了我一眼。”
  叶梅桂也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我永远记得她那种怨毒的眼神。虽然只有几秒钟,我却觉得好长。”
  叶梅桂转动一下手中的咖啡杯,叹口气说:“她又在小英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手指着我。小英的眼神很惊慌,好像很想哭却不敢哭,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我。说来奇怪,我彷佛从小英的眼神中,看到了18岁的自己。没想到我竟然成了我最痛恨的那种人。隔天就有人告诉我,小英的父母离婚了。”
  “这并不能怪你啊。”
  “话虽如此,但我无法原谅自己。马上辞了工作,离开这家幼儿园。”
  “原本想去别家幼儿园,但我始终会想起小英和她母亲的眼神。”
  她端起咖啡杯,发现咖啡已经没了。无奈地笑了笑,改喝一口水,说:“后来我就搬了家,搬到现在的住处。勉强找了份工作,算是安身。”
  “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吧?”
  “不算喜欢。但我总得有工作,不是吗?”她反而笑了笑:“我才不想让我父母觉得我没办法养活自己呢。”
  “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
  “我每天下班回家,总觉得空虚和寂寞,常常一个人坐在客厅发呆。
  跟同事们相处,也隔了一层。我喜欢听小孩子的笑声,她们则喜欢名牌的衣物和香水,兜不在一块。后来我发现了小皮“
  “就是那只具有名犬尊贵血统的小皮?”
  “你少无聊。”她瞪了我一眼,继续说:“牠总是趴在巷口便利商店前,我去买东西时,牠会站起身看着我,摇摇尾巴。我要走时,牠会跟着我走一段路,然后再走回去。”
  “嗯,果然是名犬。”我点点头。
  “有一晚,天空下着雨,我去买东西时,并没有看到牠,我觉得有些讶异。等了一会,正想撑开伞走回去时,却看到小皮站在对街。”
  “喔?”
  “牠看到我以后,就独自穿越马路想向我跑来。可是路上车子很多,牠的眼神很惊慌,又急着跑过来,于是跑跑停停。我记得那时有辆车子尖锐的煞车声,还有司机的咒骂声,我心里好紧张又好害怕。
  等牠快走到这边时,我立刻抛下手中的伞,跑出去紧紧抱着牠。“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小皮跟我好像好像。我只知道那时雨一直打在我身上,而我的眼泪也一直掉。”
  她似乎回想起那天的情况,眼睛不禁泛红。
  她赶紧做了一次深呼吸,再缓缓地说:“那晚我就抱牠回家了,一直到现在。”
  她又看着窗外,光线逐渐变红,太阳应该快下山了。
  “小英和她母亲的眼神,也是淤积在你心里的泥沙,应该要清掉。”
  “我知道。可是毕竟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有做了什么吗?”
  “没有。”
  “那又怎么会跟你有关?”
  “可是”
  “我举个例子给你听,好不好?”
  叶梅桂看着我,点点头。
  “有个小孩在阳台上不小心踢倒花盆,花盆落地,吓到猫,猫惊走,狗急追,骑机车青年为闪躲狗而骑向快车道,后面开车的女人立刻紧急煞车,最后撞到路旁的电线杆而当场死亡。你以为,谁应该为开车女人的死负责?小孩?花盆?猫?狗?
  青年?还是电线杆?“
  “你在胡说什么?”
  “你以为,只是因为小英的父亲认识你,然后喜欢你,才导致离婚?”
  “难道不是这样吗?”
  “那你应该怪幼儿园的园长。”
  “为什么?”
  “如果他不开幼儿园,你就不会去上班,小英也不会去上课,那么小英的父亲就不会认识你,于是小英的父母便不会离婚。”
  “这”叶梅桂张开口,欲言又止。
  “如果玩这种接龙的游戏,那么一辈子也接不完。”
  她看了我一眼,低头不语。
  “就以我跟你来说吧,你认为我们之所以会认识,是因为谁?”
  “是因为小皮吧。”叶梅桂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小皮把我大学同学气走,你就不会搬进来了。”
  “为什么不说是因为你?如果你不抱小皮回去,她就不会搬走啊。”
  “说得也是。”
  “那我也可以说,是因为台南公司的老板,我们才会认识。”
  “为什么?”
  “如果那个老板不跑掉,我也不会上台北,当然就不会认识你啊。”
  “哦。”她应了一声。
  “所以啰,不要玩这种接龙的游戏。你应该再回去当老师的。”
  “这样好吗?”
  “我只想问你,你喜不喜欢当老师?”
  “喜欢。”
  “你能不能胜任当老师的工作?”
  “可以。”
  “那就回去当老师吧。”
  叶梅桂安静了下来,窗外也渐渐变暗,太阳下山了。
  第十六章
  “你知道美国吗?”
  “当然知道。问这干嘛?”叶梅桂很疑惑地抬头看我一眼。
  “你知道美国的密西西比河吗?”
  “嗯。”
  “你知道美国的密西西比河曾经截弯取直吗?”
  “喂!”她瞪我一眼:“把话一次讲完。”
  我笑了笑,接着说:“美国人当初为了航运之便,就把密西西比河很多弯曲的河段,截弯取直。可是密西西比河说,老天生下我就是弯的,我偏不想变直。”
  “胡扯。河又不会说话。”
  “变直后的密西西比河努力左冲右撞,希望能恢复原来的弯度。后来美国人没办法,只好不断地在河的两岸做很多护岸工程,全力阻止密西西比河再变弯。你猜结果怎么样?”
  “我猜不到。”她摇摇头。
  “密西西比河就说:好,你不让我左右弯,那我上下弯总可以吧。”
  我笑了笑,一面学着毛毛虫蠕动的样子,一面说:“结果密西西比河就上下波动,于是很多地方的河底都呈波浪状喔。”
  “是吗?”
  “嗯。后来有些已经截弯取直的河段,只好让它再由直变回弯。”
  “哦。”叶梅桂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一条河都能坚持自己的样子,朝着自己所喜欢的路走,不畏惧任何艰难和障碍”我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眼睛:“更何况是人呢。”
  叶梅桂的眼睛闪啊闪的,过了一会,眼神变得很亮。
  “玫瑰。千万不要输给密西西比河喔。”
  “嗯。”
  她点点头,然后看着我,没多久便笑了起来。
  “再回去当老师吧。”我说。
  “好。我会考虑的。”她说。
  窗外的街灯把巷子照得灯火通明,黑夜已经降临。
  “我们走吧。”叶梅桂看了看表。
  “嗯。”
  我们走到吧台边,除了拿MENU的妹妹外,还有一个女孩。
  她应该就是叶梅桂所说的,这对姐妹档中的姐姐。
  “叶老师,好久没见了。”姐姐笑着说。
  “嗯。”叶梅桂也笑着说:“以后我会再常来的。”
  “这位先生也要常来喔。”姐姐朝我点个头。
  “我一定常来。”我说。
  “一定喔。”姐姐微微一笑。
  “当然啰。你们煮的咖啡这么好喝,我没办法不来。”
  “谢谢。”姐姐用手背掩着嘴笑:“你真会说话。”
  “我是实话实说。我待会一定没办法吃晚餐。”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晚饭的味道,破坏刚刚残留在唇齿之间的咖啡香啊。”
  “呵呵”姐姐又笑了,连妹妹也跟着笑。
  “我”我正准备再说话时,瞥见叶梅桂的眼神,只好改口:“我们走了。Bye…Bye。”
  我和叶梅桂走出店门口,我转头跟她说:“这对姐妹都很漂亮,但姐姐更胜一筹。”
  她瞪我一眼,并未回话。
  “真好,这里就在公司附近,以后可以常来。”
  “你很高兴吗?”
  “是啊。”
  “你一定很想笑吧?”
  “没错。”我说完后,哈哈笑了几声,不多不少,刚好七声。
  “哼。”她哼了一声,然后才开始继续往前走。
  回到七C ,我看看时间,不禁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唉呀,刚刚应该顺便吃完晚饭再回来的。”
  “你不是说,不想让晚饭破坏咖啡香吗?”叶梅桂坐了下来。
  “那是开玩笑的。”
  “原杉子可不这么认为。”
  “原杉子?”
  “那个姐姐姓原,叫杉子。”
  “真是好听的名字啊。”我啧啧赞叹了几声。
  “是吗?”她抬头看我一眼,我感觉有一道无形的掌风。
  “不过再怎么好听,也没有叶梅桂这个名字好听。”
  “来不及了。”她站起身:“你今晚别想吃饭。”
  说完后,她走进厨房。
  “你要煮东西吗?”
  “没错。”
  “有我的份吗?”
  “没有。”
  “那我下楼去买。”
  “不可以。”叶梅桂转过头,看着我。
  “可是我饿了啊。”
  “谁叫你乱说话。”
  “我又没说错什么。”
  “你跟原杉子说了一堆,还说没有。”
  “有吗?”我想了一下:“没有啊。”
  “那你干嘛说你会常去?”
  “你常去的话,我当然也会常陪你去。”
  “你怎么知道我会常去?”
  “你自己亲口告诉原杉子你会常去的啊。”
  “那你刚走出咖啡店时,为什么那么高兴?”
  “玫瑰。”我走近她身旁,再说:“那是因为你终于考虑再回去当老师,我当然很替你高兴啊。”
  “哼。”过了一会,她才哼了一声:“又骗人。”
  “我是说真的。我真的很替你高兴。”
  说完后,我转身准备走进房间。
  “你要干嘛?”她又开口问。
  “回房间啊。”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你不用吃晚饭的吗?”
  “你不是不准我吃?”
  “我叫你不吃你就不吃吗?你哪有这么听话。”
  “你是老师啊,你说的话当然是对的。”
  “你少无聊。”她打开冰箱看了一会:“没什么菜了,不够两个人吃。你陪我下楼去买吧。”
  “两个人?你才一个人啊。”
  “废话。连你算在内,不就是两个。”
  “干嘛把我算在内呢?”
  “你走不走?”叶梅桂拿起菜刀。
  我们下楼买完菜回来,叶梅桂便在厨房忙了起来。
  “你知道下星期一开始,捷运就恢复正常行驶了吗?”
  她在厨房切东西,头也不回地说。
  “是吗?”我很惊讶:“我不知道。”
  “你真迷糊。”
  “那这么说的话,我就可以恢复以前的日子啰。哈哈”
  “干嘛那么高兴?”
  “当然高兴啊。我起码可以多睡20分钟啊,天啊,20分钟呢!”
  “无聊。”
  “你尽量骂我吧,现在的我是刀枪不入啊。哈哈,20分钟啊!”
  我低头抱起小皮:“小皮,你一定也很高兴吧。我们终于熬出头了。”
  “你真是有病。”
  “下次再乱说话,我就罚你没晚饭吃。”
  叶梅桂把菜端到客厅,说了一句。
  我手一松,放下手中的小皮,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发楞。
  这句话好熟悉啊,学姐以前就是用这种口吻罚我多做几次邀舞动作。
  我记起来了,学姐的声音柔柔软软的,不嘹亮但音调很高,好像在无人的山中轻轻唱着高亢的歌曲一样。
  对,学姐的声音就是这样,没有错。
  学姐正在我耳边唱歌,“花影相依偎”这句,学姐唱得特别有味道。
  “喂。”叶梅桂叫了我一声,学姐的歌声便停在“花影相依偎”。
  “不是说饿了吗?”她微微一笑:“还不快吃?”
  “我”
  “笨蛋。吃饭时还有什么事好想?”她把碗筷递给我:“先盛饭吧。”
  我把饭盛满,叶梅桂看我盛好了饭,便笑着说:“我们一起吃吧。”
  于是学姐又走了。
  每当下学期快结束时,社团便会为即将毕业的学长姐们,举办一个告别舞会。
  我们戏称这个舞会的名字,叫“The Last Dance”。
  这个舞会没什么太大的特别,只是快毕业的社员通常都会到。
  因为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广场上跳舞的机会。
  还有,每个即将离开广场的人,都有权利指定一支舞。
  我只是大三,并不是“The Last Dance”中的主角。
  但学姐已经大四,她是主角。
  是啊,学姐快毕业了。
  而我还有一年才毕业。
  每当想到这里,我总会下意识地看一下广场。
  我不知道学姐不在后的广场,是否还能再围成一个圆?
  “The Last Dance”举办的时间,就在今晚。
  距离第一次跟学姐跳夜玫瑰的夜晚,已经一年三个多月。
  在等待夜玫瑰出现的夜晚里,总觉得时间很漫长。
  可是终于来到“The Last Dance”时,我却会觉得那段等待的时间,不够漫长,时间过得好快。
  学姐今晚穿的衣服,跟她在广场上教夜玫瑰时的穿著,是一样的,身上同样有难得的红。
  学姐的人缘很好,广场上的人都会抢着邀学姐跳舞。
  即使是不邀请舞伴的舞,也有人争着紧挨在她身边。
  我一直远远望着学姐,没有机会挤进她身边。
  我的视线穿过人群的空隙,静静地看着夜玫瑰。
  偶尔学姐的目光与我相对,她会笑一笑、点点头。
  有时会拍拍手,示意我刚刚的舞跳得不错。
  舞一支支地过去,学姐的身边始终围着一圈人。
  我最靠近学姐的舞,是以色列的水舞,学姐在我对面。
  如果把我跟学姐连成直线,这条直线刚好是圆的直径。
  原本这种距离在圆圈中是最远,但向着圆心沙蒂希跳时,我们反而最接近。
  沙蒂希跳时,圆圈内所有人的口中会喊着:“喔嘿!”,“嘿”字一出,左足前举,右足单跳。
  以往学姐总是要我要大声一点。
  不过今晚我第一次做沙蒂希跳时,却无法嘿出声音。
  但学姐第一次做沙蒂希跳时,很努力将举起的左脚往我靠近。
  由于用力过猛,身体失去重心而摔倒,幸好两旁的人拉起她。
  学姐只是笑一笑,没有疼痛的表情。
  快要做第二次沙蒂希跳前,学姐眼神直盯着我,并朝我点点头。
  我也朝学姐点点头。
  于是我和学姐几乎拖着两旁的人往圆心飞奔,同时将左脚伸长、用力延伸,试着接触彼此。
  但还差了一公尺左右。
  而我口中,终于嘿出了声音。
  我们一次次尝试,左脚与左脚间的距离,愈来愈短。
  在最后一次,我们举起的左脚,终于互相接触。
  而我在嘿出声音的同时,也嘿出了眼泪。
  是的,学姐。广场是我们共同的记忆。
  无论是你第一次拉我走入圆圈的田纳西华尔兹,还是现在的水舞,今晚的每一支舞,都曾经属于我们。
  我们的脚下,踩过美国、踏过日本,并跨过以色列、波兰、土耳其、马来西亚、匈牙利、希腊世界就在我们的脚下啊!
  水舞快结束了,音乐依然重复着“MayimMayim”的歌声。
  圆圈不断顺时针转动,就像我们不断绕着世界走一样。
  学姐,是你将我带进这个世界中,我永远会记得。
  水舞结束后,所有的人还围成一个圆。
  我跟学姐都席地而坐,略事休息。眼神相对时,交换一个微笑。
  广场上突然传来:“接下来是今晚的最后一支舞了。”
  在众人的叹气声中,学姐迅速起身,朝她左手边方向奔跑。
  “最后一支舞,是由意卿学姐所指定的”
  我突然惊觉,也迅速起身,往我右手边快跑。
  学姐往左边,绕圆圈顺时针跑动;我则往右边,绕圆圈逆时针跑动。
  我们两个总共绕了半个圆,相遇在最后一句话:“夜玫瑰。”
  我又回到刚来台北上班时的生活习惯,八点20起床,八点半出门。
  叶梅桂便又开始比我早五分钟出门。
  以前我们维持这种出门上班的模式时,她出门前并没有多余的话。
  如今她会多出一句:“我先出门了,晚上见。”
  我则会回答:“嗯,小心点。”
  她还会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下一颗维他命丸,与一杯半满的水。
  我会喝完水、吞下药丸,再出门。
  当然如果不是穿着北斗七星裤的话,我还得跟小皮拉扯一番。
  也许是习惯了拥挤,或者说是习惯了这座城市,我不再觉得,在捷运列车上将视线摆在哪,是件值得困扰的事。
  下班回家时,也不再有孤单和寂寞的感觉。
  我只想要赶快看到阳台上那盏亮着的灯,还有客厅中的夜玫瑰。
  改变比较多的,是我的工作量。
  刚上班时,我的工作量并不多,还在熟悉环境之中。
  但现在我的工作量,却大得惊人,尤其是纳莉台风过后。
  为了不想让叶梅桂在客厅等太久,我依然保持七点半离开公司的习惯,但也因此,下班时的公文包总是塞得满满的。
  而我睡觉的时间,也比刚上班时,晚了一个半钟头。
  每天下班回家,吃完饭洗完澡,在客厅陪叶梅桂说一下话后,我就会回房间,埋首于书桌前。
  然后我在房间的书桌,她在客厅的沙发,度过一晚。
  由于我和她都很安静,又隔了一道墙,因此往往不知道彼此的状况。
  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我会走出房间看看她的样子。
  如果她依然悄悄地绽放,我就会放心地回到书桌上。
  而她也会每隔一段时间,从我半掩的房门探进身来看看我。
  当眼角的余光瞄到她时,我会立刻转过头看着她。
  她有时是笑一笑,就回到客厅;有时则问我要不要吃点什么?或喝点什么?
  即使我已经比以前晚一个半钟头才睡觉,我仍然比叶梅桂早睡。
  因此睡觉前我还会到客厅跟她说说话,和逗逗小皮。
  “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嗯,晚安。”
  这通常是我们在每一天要结束前,最后的对白。
  偶尔我觉得这种对白太单调,便会在进房间睡觉前跟她说:“玫瑰。”
  “干嘛?”
  “愿你每个沈睡的夜,都有甜蜜的梦。”
  “你有病呀。”
  “还有,你睡觉时,习惯举右手?还是左手?”
  “我怎么会知道。”
  “如果你习惯右手高举,会很像自由女神喔。”
  “无聊。”
  “还有”
  “你到底睡不睡?”
  “是。马上就睡。”然后我会立刻闪身进房。
  工作量变大并不怎么困扰我,最困扰我的是,跟老板之间的相处。
  主管对我的工作表现,还算满意,常会鼓励我。
  可是老板对我,总是有些挑剔。
  “小柯,你的办公桌未免太乱了吧。”老板走近我的办公桌。
  我没说话,只是探头往疏洪道更乱的办公桌上看了看。
  “你不必跟他比较,他比你乱又如何。难道可以因为别人已经抢劫,你就认为你偷东西是对的?”
  “这”
  “一位优秀的工程师应该是井井有条、有条不紊,你连办公桌都无法整理好,工作怎么会认真?”
  我只好放下手边的工作,开始收拾办公桌。
  而我和老板对工作上的意见,也常会相左。
  “我们是工程顾问公司,不是行政单位,只能做建议。”老板说。
  “我知道。所以我们更应该提供专业上的意见。”
  “你知道你所谓的' 专业意见' ,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不懂你所谓的影响是指哪方面?”我问。
  “反正这些意见不能出现在报告中。”老板淡淡地回答。
  “为什么不行?难道有错吗?”
  “也许是对的,但我不管。总之,照我说的做。”
  “可是”
  老板挥挥手,阻止我再说下去,然后说:“你可以走了。”
  我只好离开他的办公室。
  每当我跟老板有一些冲突时,疏洪道总会劝我:“你知道河流都怎么流吗?”
  “就这样流啊。”
  “河流总是弯弯曲曲地流,这样流长会比较大,坡度才不会太陡。”
  “这我知道啊。”
  “所以啰”疏洪道拍拍我肩膀,笑了笑:“你这条河流太直了,应该要再弯一点。”
  疏洪道平常很白烂,可是规劝我时,却很温和与正经。
  我心里很感激他。
  我在台北,除了疏洪道和我大学同学 …  蓝和彦(拦河堰)外,几乎没有所谓的朋友。
  当然,我是没有把叶梅桂算在内的。
  因为在我心里面,叶梅桂不只是朋友。
  在我的感觉中,她应该比较像是亲人或家人。
  或是一种,在生活中有了她会很习惯与安心,但从没想过没了她会如何的那种人。
  所以我一旦想到,要将我与叶梅桂归纳为何种关系时,总会很自然地跳过。
  不管是朋友、亲人还是家人,都无所谓。
  反正对我而言,她是一朵娇媚的夜玫瑰。
  今天早上,老板看到我时,又跟我说:“小柯,你的衣服太花了,一位优秀工程师的穿著应该很素净。”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衣服,是蓝格子衬衫,也就是疏洪道所说的,格格blue那件。
  老板走后,疏洪道幸灾乐祸地笑着。
  中午和疏洪道吃过饭后,他又提议要一起喝杯咖啡。
  好像只要他看到我挨老板的骂时,都会想跟我喝咖啡。
  于是这阵子,我几乎天天喝咖啡。
  今天我心血来潮,带他到原杉子姐妹所开的咖啡店。
  “柯先生,你好。”原杉子的妹妹把MENU递给我,笑着说。
  “你好。”我微微一笑。
  “这位是”她指着坐在我对面的疏洪道,问我。
  “他是我同事。只是个小角色,不用理他。”
  “喂。”疏洪道低声抗议。
  她笑了笑,朝他点了点头。
  原杉子的妹妹走后,疏洪道问我:“她长得满漂亮的,你们认识吗?”
  “算认识。”我趋身向前,低声告诉他:“她姐姐更漂亮喔。”
  “真的吗?”
  “嗯。”
  “你怎么知道她有姐姐?”
  “待会你去吧台结帐时,就可以看到她。”
  “那如果她看到我长得也很帅时,会不会惺惺相惜,然后不收钱?”
  我摊开报纸,装死不理他。
  喝完咖啡,我们走到吧台结帐。
  “柯先生,又看到你了。”原杉子笑得很开心。
  “我是工程师,小柯只是副工程师,我比较厉害。”
  我正要开口说话时,疏洪道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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