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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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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在这景福殿中,林安澜尚是懂得收敛的。她一早便遣了锦段去服侍郑太后,并笑吟吟地道:“锦段是皇祖母早些年使唤惯了的,今日年下,便由她来代替孙媳在皇祖母跟前尽孝吧!”
她这话说得极是讨巧,郑太后自然也高兴,便招了锦段过去,不时地与她笑语几句。锦段低眉顺目地服侍着,尽量不让自己打了谁的眼,连皇帝射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都未曾留意到。
殿外倚梅亭中摆了戏台子,一班宫廷乐工男女不等,均装扮一新鱼贯入亭。宴罢,皇帝拿了曲牌请郑太后先点开场戏,郑太后却看也不看,只低眉饮了一盅酒,浅笑道:“我呀,还真有一出戏是极喜欢的。就点那《赵氏孤儿》第一折吧!”
她此言一出,满殿皆静。年下时节,如此喜庆之日,她不点《拜月亭》或《玉簪记》这些喜庆的曲目,却要点那悲惨又不祥的《赵氏孤儿》,这是为何?
皇帝稍作犹豫,道:“母后换一出吧,过些日子儿子再让乐工专门为母后唱这《赵氏孤儿》。您看,这《琴心记》也是不错的。”
郑太后听皇帝说完,笑着拒绝道:“不管他日如何,我今日只想听《赵氏孤儿》。”
皇帝无奈,只得示意敬妃,敬妃动了动嘴唇,吩咐了身旁的女官,让殿外候着的乐工开戏。不多时,倚梅亭中开弦起鼓,浓墨重彩的戏装伶人水袖轻舞,咿咿呀呀地吟唱起来。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当时不尽情,过后空淘气……某在灵公跟前说过,将赵盾三百口满门良贱,诛尽杀绝。只有赵朔与公主在府中,为他是个驸马,不好擅杀。某想剪草除根,萌芽不发……”
“公主,你听我遗言:你如今腹怀有孕,若是你添个女儿,更无话说;若是个小厮儿呵,我就腹中与他个小名,唤作赵氏孤儿。待他长立**,与俺父母雪冤报仇也……”
“天下人烦恼,都在我心头;犹如秋夜雨,一点一声愁。妾身晋室公主,被奸臣屠岸贾将俺赵家满门良贱,诛尽杀绝。今日所生一子,记得驸马临亡之时,曾有遗言:若是添个小厮儿,唤作赵氏孤儿,待他久后**长大,与父母雪冤报仇。天哪!怎能够将这孩儿送出的这府门去……”
锦段躬身站在郑太后的身后,看着殿外的倚梅亭里,锣鼓声声,人影幢幢,正上演着一段惊心动魄的传奇。眼角的余光瞄到清冷端坐的木皇后,她紧抿着唇角,淡漠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戏台,似是已然入戏一般。随着那台上女乐的声音一起,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恨意。
“屠岸贾,都似你这般损害忠良,几时是了也呵!”
“你既没包身胆,谁着你强做保孤人?可不道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
“猛拼着撞阶基图个自尽,便留不得香名万古闻,也好伴鉏麑共做忠魂。你你你要殷勤,照觑晨昏,他须是赵氏门中一命根。直等待他年长进,才说与从前话本。是必教报仇人……”
锦段看到木皇后猛然闭上了双眼,虽仍旧挺直了脊背,但却是故作坚强,如血染乱冢悲哭后,寒意肆虐中咬牙硬撑下去的骄傲,心中的猜测便有了依据。锦段在这戏曲声中,绞着双手,陷入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绝望里。
《赵氏孤儿》一折唱完,郑太后打发了林安澜回宫歇息。之后未过多久,木皇后便借口身子不适,提前告退,郑太后含笑应了,笑容极是慈祥。
锦段想起木皇后满心的恨意,再看到郑太后和颜悦色的脸,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饮宴结束后,锦段跟随皇帝服侍郑太后回福明宫歇息。冬夜里是极冷的。素青、素红二人提着八角羊皮宫灯,走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带着路;锦段跟在皇帝与郑太后的身后,不敢离得太近,却也不敢太远,只好亦步亦趋。
回到福明宫,郑太后却仍旧没有休息的意思,皇帝便陪着她在暖阁里说话,并借口上茶,打发了锦段与素青、素红等宫女离开。
锦段远远躲在了廊庑下。一排宫女内侍立在大殿外头,这些都是在皇帝跟前服侍的,他们比不得锦段,只能站在雪地里候着。
望不到尽头的长廊高挂着一排排的红灯笼,映着白雪,沉寂中透出莫名的欢乐。天空似乎又在飘雪,**的雪花,在大红宫灯的照映下,似柳絮,又似杨花,带着些空灵又缥缈的美丽,与这紫顶黄梁、雕镂阑干的大殿相映,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却又是如此的苍凉。
锦段在殿外站了一时,只觉得冷意入侵,已然冻得瑟瑟发抖。素红与素青都已躲进偏殿随时等候差遣。她没有披斗篷,实在受不住这寒冷,便也掀开帷幔躲了进去。殿内燃着火盆,总是比漫天大雪的殿外要温暖得多。
只是她才入殿,就听到郑太后的声音自暖阁内传来,虽不高,但却清晰。
“你日日处理朝政便已够劳累了,后宫中这些糟心的事情你就不必多过问了。你的后宫妾妃不多,只这几个儿媳,我还是能替你管得来的。何况那几个也都是听话的,除了爱耍些女人的小心眼外,倒也都还算本分,极少让我操心。我呀,要求不多,只要她们能好好地照料你便行了。”
稍顿,皇帝稍显严肃的声音传了过来:“母亲年岁已高,却还要替儿子管这些……让儿子心里如何好受。”
郑太后似是冷笑了一声,道:“你若真有个让我放心的媳妇,我便也就丢开双手什么都不管不问,只管安享晚年了。可是你看看你的那个……”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阿蕤的性子向来如此,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心中仍旧是放不开,母亲……便多担待她一些吧,德儿都这么大了,我想总有一天,她会想明白的。”皇帝严肃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萧索,更多的却是无奈与回护。过了好一会儿,又低低说了一句:“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我知道你这是被她迷住了心窍,都这么多年了,还没看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放心吧,以后只要她能安分,纵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轻易动她。我已到了这个年岁了,是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人了,这一年又一年的,也没有几天好活了,说不定哪天就去了。我只盼在我死之前,你能够想明白,明白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白眼狼啊她是!”
暖阁里沉默了一时,郑太后又接着道:“儿子啊,你以为她与程洛山演的那场戏我看不出来吗?哼,都这么多年了,她不受教便也罢了,可没想到竟是连这些把戏都不见长进!他们**既然这样急着想要摆脱我们的控制,便定是受到那两家的支持,背地里在密谋些什么。皇帝啊,与其让他们折腾出什么事情来,让你难为,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我也不认为你还有再隐忍他们的必要。”
皇帝微叹:“这些儿子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母亲也是看到了的,长信喜欢程洛山,在我面前哭了不止一次。再说,还有当年的约定在。”
郑太后的声音里带了些怒气:“长信喜欢程洛山你便想要她嫁给他?你是怎样做父亲的?你不能只想到她现在的难过,却不想她的将来。那程臣浅都死了十几年了,当年的约定早就不作数了,更没有必要遵守!我告诉你,程洛山多活一日,对你、对太子的威胁便多一日,居然还敢打我的长信的主意,他想都别想!你去椒房殿问问,问问是不是木氏给他出的主意?!”
“阿蕤十几年不曾出过宫,在宫中更是没有单独见他的机会,再说,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并非阿蕤给他出的主意。是长信喜欢他,我倒是未曾看出他有想尚公主的意思。”
“皇帝,我怎么听着你这话中的意思,却是在回护他们**两个?你疯了吗?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
“儿子没疯,知道孰轻孰重。不过是这几年年岁渐渐大了,想起当年事,心中有些不好受罢了。总是我们亏欠了程氏,亏欠了木葳蕤。”
郑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二十年前木氏的样子,我亦记得清楚。只是,今生咱们**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已不能回头了。你觉得亏欠也好,愧疚也罢,这十多年你补偿给他们**的够多了,哪怕是抵债,也足够了。木氏若一直以此要挟,那便是她不知足!过了今日,这些想法便都不许你再有了。”稍顿,“你可有去冷宫看过阳氏的模样?那凄凉之状,比之木氏,何止悲惨百倍!那终究是你的发妻啊,皇帝,你就不想想,生母如此,只怕郢儿会在心里记上一辈子!这终究还是你的错处。当年你做了那个废后的决定,是对是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阳氏已然是如今这副模样了,你若再将长信嫁给程洛山,那岂不是会要了她的命?阳氏会怎么想?太子会怎么想?林家又会怎么想?这些你可有想过?”
“是,母亲的教诲,儿子记下了。日后必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皇帝的声音中带了一丝疲惫与怅然。
郑太后继续道:“这些年你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你逐渐架空了锦氏的兵权,锦、贺二族渐已式微,早已不若当年那般能威胁咱们的江山了,我看你也不必再如此忌惮他们。当年留下的那些祸根,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是。”
“我知道你顾及木氏,心里不好受,但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总不能再为了这个女人,而毁了好不容易才打下的江山吧?且不论当年那件事到底孰对孰错,你单看那程臣浅,若不是为了这个女人,咱们能成功得那么容易吗?从那时我便看出来了,这个女人是祸水,万万留不得。就算留了她,也绝不可过于纵容,否则只会毁了朝纲,乱了社稷,此为君王者的大忌!”
过了许久,才又传来皇帝的一声应答:“是。”
锦段沉下眉眼,退出了大殿,重新回到了廊庑下,安静地望着外面的飘雪。原来这样平静的表象下面,掩藏着的竟是如此晦疑莫测的可怕。
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所有的感情都成了不应存在的负累,连皇帝都不可避免,只应了那一句“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凄凉。
正月初一年节这天,朝廷命妇都要入宫请安,锦段留在流华殿服侍林安澜。林氏夫人入宫觐见后,便到东宫请安,林安澜打发了锦段离开,只留了小林氏与林夫人说话。
锦段本要去孤树堂,但刚走了两步,突然想到,夜茗正在成郢身旁服侍,她……还是不去了吧,反正成郢也从未真正要她服侍过。多数时候,她是一个名义上只是女官,实际上却享受着良娣待遇的人,宫女内侍们对她无一不从。
跟随在成郢身旁几年,她对他的脾性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如今见他对夜茗如此,只怕他心中早已有了计较。而她从知晓的那刻起,心头便悲喜参半。想到那一年她初入宫时,那个温柔如天上明月的少年,对她回眸一笑,她的心里从此便多了一抹温暖。
然而,此刻他对她的妹妹有了不一样的情意,这要让她作何感想?夜茗是她捂在心头爱着、护着的妹妹,锦段又怎会不想要她幸福无忧,平安喜乐?成郢若是能真心待夜茗,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她相信成郢是真心待夜茗的,所以她喜。只是她自己心头的那抹苍凉,又该如何排解?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只是这世间的双全法,却总是最伤人的。
脑中浮现了“双全法”这三个字,便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大年三十那夜,她在福明宫里听到的那一段对话。她将听到的那些话烂在了肚子里,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说。若是泄露出去一个字,那都是会要命的。
她虽不明白那夜郑太后为什么突然点了《赵氏孤儿》,却也知道,原因定然不会如郑太后所说那般,不过是因为想听才点的。回想起木皇后看这折戏时的样子,再想想后来郑太后与皇帝的对话,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个所谓的“赵氏孤儿”指的是谁?莫非是程洛山?
从木皇后的一举一动到郑太后对他的忌惮,似乎也只有他了。
但她却觉得还是有问题的。《赵氏孤儿》这出戏她不是第一次听了,在清凉殿中听太子傅与成郢讲解《左传》时也曾听过,多少还是记得些戏文的。
“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
“你当初屈勘公孙老,今日犹存赵氏孤。再休想咱容恕,我将他轻轻掷下,慢慢开除……”
既然程洛山是那“赵氏孤儿”,那被屠的程氏一门又有哪些人?是那个木皇后最伤心难忘的程臣浅?从郑太后点《赵氏孤儿》这出戏开始,许多她一直疑惑的事情,便都能够串联上了,只是她看到的是结局,对于开始却不甚明白。
锦段不知道郑太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那日戏文中一句话却让她始终难忘:谁肯舍了亲儿把别姓藏?
她不知道木皇后是否也是听到了这一句,才那般忍受不住匆匆离席的。这样看似平淡的一句话,于木皇后来说,存了多少锥心刺骨的疼痛?除了她自己,又有谁能知道。
程洛水……她说她的亲生女儿叫程洛水。她那一日的痛苦,又何尝不是为了这一句话?
锦段一边这样胡思乱想着,一边慢慢地往锦画堂走,突然发觉身后的初雪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回头,不明所以。初雪却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一旁的雪玉石,示意她仔细听。
锦段顺着初雪的意思,收回思绪,仔细听着雪玉石后传来的私语声。
原来是几个小宫女在讲悄悄话。
“你这是听哪个说的?这样的话可不敢乱传。太子对锦段姑娘很是看重呢!要不然,太子妃也……”
“错不了,宫里的人都在说呢!你们想啊,皇后娘娘从来都淡淡的,对谁都是不甚亲热的样子,为何偏偏对锦段姑娘这般上心?待她竟比待四殿下都亲热,隔三差五的便召了她去椒房殿。你说这是为什么?”
“也是,我有好几回都见锦段姑娘自椒房殿里出来。连椒房殿里的染霜姑姑都说过,皇后娘娘最喜欢锦段姑娘了。”
“但我看着锦段姑娘与皇后娘娘长得并不相像呀,要说锦段姑娘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女儿……你们没有察觉吗,反倒是夜茗姑娘有几分皇后娘娘的影子,那眉、那眼,无一不像皇后娘娘。不过倒是听椒房殿里的姐姐们说,皇后娘娘并不十分喜欢她。”
“且看锦段姑娘在东宫的地位,不管是不是……有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宠爱,又有那般厉害的家世……只怕等到……之位是必然的了。”那声音低了几分。
“那可不一定,若果真与皇后娘娘是……那她的身份可真就……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
“我曾听宫里年长的姑姑说起过,从前也有人说程少爷是皇后娘娘……”慢慢地,声音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锦段将嘴唇抿成了细细的一条线,沉默地听着这些或羡慕,或嫉妒,或幸灾乐祸的声音,将斗篷上的风毛紧紧地攥在掌心里,强自压抑着心中的激荡情绪。
初雪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沉默地走到了雪玉石后面,冷冷地望着那几个嚼舌根的小宫女。
几个小宫女抬头看到初雪,突然吓得面目惨白。东宫里的宫女内侍们都是知道的,初雪和燕丝是服侍锦段的宫女,虽不比大宫女们地位高,碍于锦段的特殊身份,也无人敢小瞧了她们,谁见了都是要给上几分薄面的。
此刻几人俱惴惴不安,也不知方才讲的那些话,锦段可有听到。只是看到面前怒气冲冲的初雪,便也都猜到了锦段必在此处。
只怕是闯下大祸了。
“初……初雪姐姐……”
初雪紧绷着脸看着她们,冷冷地道:“诸位的这声‘姐姐’我可不敢当,只是我入宫这么些年,却也才发现,原来咱们东宫里的宫女们都是这般闲适的,没事竟躲到一起闲话起主子来了!”
几个小宫女一急,忙不迭地跪了下去,连声呼着:“姐姐饶命……姐姐饶命……”
初雪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锦段,却见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一株残菊,似是没有听到这些话的样子,便抿了抿嘴角,表情愈加凛冽了些。
“一个个的这般会嚼舌根,想要学那白头宫女闲坐说玄宗,也要你们白了头发再说!看来是当初的教习姑姑教得不好,待我回了锦段姑娘,再将你们送回教习院,让教习姑姑们重新好好地教教你们宫里的规矩!”
教习院的规矩一向是最严苛的。在那里,只要小宫女们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迎来一顿极厉害的教训。尤其是那些因做错了事重新被送回去管教的,丢了教习姑姑的脸,就更是被厌恶的对象了。只要被送回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所以初雪此话刚一出口,几个小宫女便已都吓得面无人色,不住地下跪磕头求饶。初雪紧接着又是一番恐吓,最后才厉声道:“若是以后再让我知道你们在背后非议主子,必不轻饶!还不快走!”
几个小宫女忙低头躬身退开,也不敢抬头四下张望锦段到底在不在。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被初雪撞破,那锦段必然也会知道。此刻管不了那么多了,几人只想着先逃过此劫再说。
待她们都走了,初雪才回到锦段身旁,叫了声:“姑娘。”
锦段淡淡地问:“你特地拉了我来听这些,是不是宫里早就有此传言了?”
初雪想了想,低声道:“过年之前便开始了。”
“燕丝知道吗?”
“知道。”
锦段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是谁告诉她的?”
初雪摇头,“不知道,不过此事却是她告诉奴婢的。”
锦段皱眉不解,既然是燕丝告诉初雪的,那郑太后必然也已经听到此传言了,可她为何至今仍旧这么平静?甚至都没有再找自己去福明宫训话。
反常即为妖。郑太后的平静,让她更加害怕。
锦段不知道为什么宫中会有这样要命的传言。她与木皇后既不相像,亦无感情,又何来母女之说?的确,木皇后曾告诉过她,她也有一个女儿,且与她年龄相仿,但她最清楚不过,那人绝对不会是她。
因为她看得分明,哪怕木皇后曾经抓着她的手,说过那样亲密,看似真情流露的话,她都未曾在木皇后的眼中看到过任何母性的温柔。试想,那样爱孩子的一个母亲,若她真是木皇后的女儿,木皇后又怎会在看着自己时,眼里还有冰冷闪过?
那晚,她从郑太后与皇帝的对话中听出了木皇后在宫里的举步维艰,若自己真的是木皇后的亲生女儿,郑太后又怎会如此平静?
不对!
这一切都不对!
这一刻,她像极了一只误闯入陷阱的小兽,被兜头兜脑的网线缠住,明明知道自己被困了,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这是最可怕的。
自听到传言的那日起,锦段便开始留意后宫传闻,与诸宫嫔妃看到她时的态度。她发现“锦段根本不是锦家大小姐,而是木皇后的亲生女儿”这个传言似乎已经阖宫皆知了,甚至连前朝传来的“程洛山随军出战,被困山坳,数日行踪不明。锦础元自请领兵,被皇帝否决”之事,都无法盖过此事。
锦段在流华殿里侍奉时,每每看到林安澜似笑非笑的脸,心中总是感到莫名的慌张。那是一种将要有大事发生,自己却无力阻止的恐慌感。
李夜茗听到了传闻,抓着她急忙求证。
“姐姐,宫里的传闻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听说了没有?你知道不知道?”
锦段淡淡地道:“我听说了,我知道。”
李夜茗大惊,“那你……”
锦段叹息:“你说我能怎么办?”
“那……那传言是真的?”
锦段目光一凛,语气不自觉地冷了几分,“连你也信了?”
李夜茗忙道:“我自然不信!你是我姐姐,咱们俩……你是不是……我自然是最清楚的!”
“你替我去分辩了?”
“没有。”李夜茗抿了抿嘴角,带了些委屈,“姐姐没有跟我说,我怕弄巧成拙,越描越黑。”
锦段看着她黯然失色的丹凤眼,咬了咬牙,嘱咐她:“此事你不要管,也不要多问,更不要在太子殿下面前乱说,只当你没有听说过,知道吗?”
李夜茗道:“太子可以帮姐姐的。”
锦段突然厉声呵斥:“那也不许你乱说!夜茗你听好,这几日不许你出东宫,若无事你就给我待在锦画堂或孤树堂,不许出去惹人眼!这些传闻,你连问都不要问!明白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算是有,也不是你该问的!”
李夜茗被她突如其来的严厉吓得愣住了,嘴唇嚅动了两下,无措地揪着裙裾,双目含泪,满是委屈。
锦段看她这样,心下一软,不自觉地放松了表情,伸手抱住了她,轻声道:“夜茗,这个传言里有许多的利害关系,随便哪一种,都足以让我们姐妹死无葬身之地。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得,我是怕你……”她顿了顿,“你乖乖听我的话,千万不要把自己牵扯到里面去。”
李夜茗落下泪来,道:“可是……你是我姐姐呀……”
锦段凝目望着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燃着的蜡烛,烛光摇曳不停,散落了一室的昏黄。她的神色中带了几分悲悯与柔情,道:“就是因为我是你姐姐呀,夜茗,你要听我的话,要好好的。”
李夜茗自她怀中抬起头,与她对视,轻声道:“姐姐,我已经长大了。”
锦段的眼睛越过她,直直地望着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模糊不清的雕花锦纹大窗,想着,今年的冬天真是格外的长,格外的冷,也不知何时才会化了雪,迎来暖春。想着想着,她的面容渐渐地没有了任何表情,口中只淡淡地道:“你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所以再不肯听我的话了吗?”
李夜茗抿紧了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倔强地道:“我只是想要帮姐姐。”
锦段心中微叹,使劲地抱了她一下,蹭了蹭她温暖的脸颊,弯了眉眼,笑道:“我知道啊,夜茗是我的好妹妹。”
次日,锦段在孤树堂服侍时,成郢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近来可好?”声音仍如往日般温和清雅,毫无试探之意。
锦段心中一暖,低眉道:“奴婢很好。”
成郢深黑的眼珠似闪了闪,温和地笑道:“你近来可都不在我跟前服侍了,尽是去照顾太子妃了。”
锦段忙道:“太子妃体弱,奴婢自是要用心服侍,丝毫不敢怠慢的。”
成郢微微一笑,眉目皎如明月,道:“你确实从来不曾怠慢过她,否则我这东宫里只怕早已是一片混乱了。”
自进孤树堂起便一直低垂着眉目的锦段听到此言,不**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什么都明白。她原以为,他也如皇帝一般,一心只顾前朝,后宫的一切从来不闻不问呢!她一直以为,女人于他们来说,太过容易得到,便也变得可有可无了。哪怕就是木皇后,即便她在皇帝的心中再有地位,却仍比不过天朝的江山天下,亦是随时可以牺牲的。
若真拿她比作息夫人,锦段却觉得那息夫人的命运着实比她好了太多。
但也仅仅是微讶罢了。很快她便低下了头,恢复了该有的恭谨,轻声道:“服侍好太子和太子妃,这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或忘。”
正说着,李夜茗捧了几株开得正盛的红梅走了进来,清癯冷傲的红梅散发着幽幽冷香,几乎染得整个暖阁里都是澄澈的清新气味。她冲成郢粗粗屈膝施了一礼,欢快地叫了一声:“姐姐!”说着,抱着红梅递到锦段面前,笑嘻嘻的,“姐姐你闻闻,这梅花香极了!”
锦段看着那开得极为热闹的红梅,不知怎的,心中突然生起一种艳极而凋的荼靡之感。但也只是一个恍惚,她压下心中不安,倾身嗅了嗅,微笑道:“是很香,去找个花觚插起来吧。”
李夜茗笑着应了,转身找了一个红梅摇曳凝朱的白瓷花觚,将梅花插了进去,又仔细地摆弄了两下,极是自得其乐。
锦段眼角的余光扫向成郢,果然见他嘴角噙了浅浅的笑,眉宇间一贯的温柔却在此刻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些纵容与宠溺。他的目光是那样柔软,里面装着的只有李夜茗一人,看着她的率性纯真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女儿的烟视媚行。
锦段敛下眉目,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地淡了几分。
这时却听成郢慢悠悠地道:“说是要为我摘红梅,原来只是给你姐姐一个人看的啊?”
李夜茗抿着嘴角,眉眼弯弯地笑道:“摘回来放在殿下的暖阁里,殿下日日都能够看到,此刻少看了一眼,又有什么关系?我姐姐的房间里却没有梅花,这样的梅香,自然要先给她嗅才对。”
成郢摇头,“我可是太子,凡事要以我为先。”
李夜茗摇头晃脑,“太子心系家国天下,此等小事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且殿下从来待我们宫女最是温和不过的,自然不会与我等小女子为难了。”
成郢失笑,“真是强词夺理。”
李夜茗眯起眼睛笑着,并不接话,那表情分明写了“理所当然”四个字。
锦段嗅了嗅满室的幽香,含着一缕寂寞的笑意,缓缓退出了暖阁。
离开孤树堂,她觉得心中满是茫然,身后的初雪与燕丝亦步亦趋地跟着。刚走出中庭,便听到初雪“呀”了一声:“奴婢将姑娘的斗篷忘在孤树堂了。”
她这样一说,锦段才感觉到了冷意,双手捂着手炉,对燕丝道:“你回去拿吧。”
燕丝低眉称是,快步回孤树堂去了。
在锦画堂伺候的宫女里,初雪和燕丝都是近身服侍锦段的人。但得她信任的却只有初雪一个,只因燕丝是忠心于郑太后的人,她在东宫的一举一动,都是由燕丝传递给郑太后的,她不得不防备着她。所以日常服侍多留初雪在侧,她总是要找些借口打发了燕丝的。
燕丝离开后,她顺着廊庑漫无目的地走着。东宫里水榭亭台最多,一座连着一座,水多是由宫外引来的活水。若是夏季,一道道渠沟静水深流,引渠自假山之上流下,潺潺流水声入耳,让人心神自在。且亭台旁边栽着的各类花木俱是从宫外搜集来的各地的珍品,每至夏天,总是热热闹闹、郁郁葱葱地开得整个东宫里花香四溢。此时这些美景看在眼里,却只剩满目苍凉的萧瑟之意,不复温暖时的热闹美丽。
初雪突然拉了拉她,指着前方道:“姑娘,前面便是郑良媛的明月阁了。天这样冷,燕丝尚未拿来斗篷,您就先到明月阁去取取暖吧。”
锦段看了看,低眉欲转身,“我平日与她并无太多交情,此刻怎好大咧咧地去拜访。算了,还是回锦画堂吧。”
初雪拉了她的衣袖,劝道:“这样冷的天,姑娘穿得这样单薄,可得仔细身子。再说了,郑良媛素日也多有与姑娘交好之意,姑娘何不趁此机会,多与之相交呢,总归也是对姑娘有好处的。”
锦段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她向来是最不喜宫中这些你来我往的虚伪客套的,再说,她若与郑良媛交好,势必会更加让林安澜忌恨。不过,初雪如此劝她,倒也真是为她好,既然林安澜已然容不下她,她若能在东宫中与这些太子的妃子处好了关系,不管是于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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