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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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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西北,不是为了所谓的攒军功吗?为什么皇帝突然间对他起了杀心?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冲撞了木皇后?

那一日的情景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闪过,从程洛山主动说起“息夫人”这个名字起,一直到木皇后的出现,一切都是那样的巧合,每一步都落了刻意两个字,而她当时竟然毫无察觉。

这一切,究竟是程洛山的有意为之,还是木皇后的刻意逢迎?木皇后这个清冷到淡漠的女子,难道在她的身上,竟也发生过如那千古伤心的息夫人一般凄美慑人的故事?

那么,这与程洛山又有什么关系?

为何自己入宫四年,竟从未曾听说过有关木皇后的任何传闻?突然将木皇后与息夫人扯上关系,是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在她不知道的曾经里,木皇后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才导致她今日冰冷淡漠的性情?还是她本性便是如此?她始终“不共楚王言”,那么“息王”如今又在哪里?

她这边想得入神,却不知林安澜已唤了她数声。待回过神来,林安澜已经撕心裂肺一般地咳了起来,指着她,恶狠狠地道:“仗着太后的宠爱,现在尚未有名分便已是如此嚣张,将来又如何了得!出去,你给我出去!我这里……不供菩萨!”

锦段抿了抿嘴角,说了一句:“太子妃息怒。”

林安澜怒极反笑,“息怒?锦姑娘不生我的气,我就已经千恩万谢了!我哪里敢怒!这整个东宫里的宫人们,个个只知锦姑娘,而不知有太子妃,我林安澜是反过来要仰仗锦姑娘你的鼻息来过活的!”

锦段低眉,面带惶恐,“太子妃此言让奴婢无地自容……”

林安澜神色愈冷,“无地自容……原来你也知道这四个字?我原来只当锦姑娘将这东宫当成你锦家的后院闺阁了!”

锦段沉默不言。

林安宓扶起林安澜,轻轻抚着她的背,温言细语:“姐姐不要生气,动气伤身,对身子无益,姐姐要好生保养才是。”说着冲锦段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出去。

锦段屈膝施礼,躬身退出了流华殿,身后林安澜尖锐的声音仍不依不饶地响着:“生气?我现在也只剩下生气了。除了生气,我还能做什么?太子满心满眼都是她们姐妹,我这个活不了几天的太子妃,要来何用啊?你没有看到吗?你没有看到太子看她时的眼神吗?那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话让锦段心中微有些惊讶,不知林安澜口中的“她”究竟是谁?

是她……吗?

不管外面风雪多大,孤树堂内仍温暖如旧。锦段回到孤树堂,早有眼尖的宫女迎上来,为她打了厚重的帷幔,笑嘻嘻地接过她的斗篷。

绿莪守在大殿里,锦段见了不免讶然,“太子殿下呢?”天已擦黑,成郢这个时候是不会留在宣光殿或清凉殿的。

绿莪笑着指了指偏殿,道:“太子殿下和夜茗姑娘在暖阁。”

锦段抿嘴笑了笑,便走了过去。

孤树堂的暖阁便是成郢的小书房,锦段时常留在这里侍奉,倒也不见生疏。她一脚迈进暖阁,却看到成郢正端坐在窗下的案前,执笔作画,他对面的红木镶银大椅上坐着的正是李夜茗。照得满室亮堂的烛光投在她的侧脸、睫羽上,形成扇形阴影,睫羽之下的水润星眸,映着烛影,显得愈发璀璨如星。她抿着嘴角,笑望成郢,眼睛里的那一脉情深,似含着一抹受宠若惊一般的欣喜,春山一笑,明光晓映。

此时执笔作画的成郢,被满室的烛光熨帖了眉眼,不同于他往日的温柔。殿外的冷风吹着窗栊,发出轻微的响声,暖阁内却温暖如春。案上摆着的花觚中插着数枝红梅,枝桠遒劲,红梅清丽,恍惚中似有暗香浮动。成郢坐在这样一团暗香之中,眼睛里只有面前端坐着的俏丽的姑娘。

锦段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似乎是身在半梦半醒之间,心里暗暗惊喜,继而又有失落与哀伤交替袭来,五味杂陈。

李夜茗最先看到了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姐姐!”

锦段回过神来,对着她笑了笑。

成郢停下手中的笔,对她浅浅一笑,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有别于方才的暗香浮动。锦段屈膝施礼,心中暗叹。

李夜茗却不知此刻她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笑嘻嘻地跳下椅子,拉了她的衣袖,要她去看成郢的画。

“姐姐你快去看,太子殿下画的可是我呢!”

锦段浅笑,“是吗?”被李夜茗拉到案前,她低眉看向案上,素白的宣纸上简简单单的只有一人,工笔整洁,线条柔软,巧笑嫣然的姑娘望着一株红梅,似有暗香盈袖。

可见成郢作画之时,用了多少的心思。

“太子殿下的画工了得,当真把人画得栩栩如生,娇态可掬。”

锦段压下心中的微痛,静静地笑,诚心地赞,然后便看到李夜茗的脸上扬起了既娇憨,又如水底青苔般柔软而青涩的笑容。

入夜,锦段心中有事,躲在锦被里辗转反侧,无法成眠,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在暖阁里看到的那一幕,心中悲喜交加。

李夜茗裹着斗篷悄悄跑到锦段的房间里,探着头叫:“姐姐,姐姐。”

锦段掀开床帐,看见昏暗的烛影下,李夜茗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大急,怒道:“简直胡闹!这样冷的天,你跑出来做什么?”说着一把掀开锦被,“快躺进来!”

李夜茗的牙齿上下打着战,钻进被子里,搂着锦段,在她怀里蹭了蹭,口中不住地道:“好冷呀,姐姐……”

锦段替她掖了掖被子,也不理她。

李夜茗自她怀里探出头,轻声问:“姐姐,你在生我的气吗?”

锦段道:“你穿成这样,又半夜跑出来,若是病了该怎么办?我自然生你的气。”

李夜茗摇头,“不是,姐姐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姐姐今日在暖阁时便已不高兴了。姐姐,为什么?”

锦段没有想到李夜茗竟如此敏感,犹豫片刻,轻声问:“夜茗喜欢太子殿下吗?”

李夜茗笑,“我自然喜欢太子殿下,难道姐姐不喜欢吗?”

烧了地龙的内室仍是寒冷,锦段往被子里缩了缩,掩着风寒,趁着帐中昏暗,掩埋了情绪,轻浅地笑,“太子向来脾气好,这宫里有谁不喜欢他?”

沉默了一时,李夜茗突然小声问:“姐姐,我听旁人讲,你是要嫁给太子的。是真的吗?”

锦段无声地笑,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睡吧。”

锦段有心问一问李夜茗,成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她有所不同的,却终究问不出口。

“程洛山此行有去无回”这样的传言,继“锦段召妹入东宫固宠”之后,成为宫人们私下里的谈资,就连当初传得沸沸扬扬的长公主下嫁一事,都再次被提及,甚至有愈传愈烈之势。而自回宫起便一直沉默的长信长公主,却从头到尾置若罔闻。

锦段只知道她是自林氏姐妹的口中听闻此事的,并不能确定这事是不是由东宫传出去的,只是宫人之间虽传得厉害,却没人敢将这话传到皇帝或郑太后等人的耳中,所以传言便也只能是传言罢了。

程洛山此去究竟是“战士军前半死生”,还是“美人帐下犹歌舞”,就要看皇帝的打算了。只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此行于程洛山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历练。

在锦段看来,能出宫历练,哪怕是历经生死,也比受制于宫中要强得多。可她是绝无这种脱离皇宫的机会的,便也只是羡慕罢了。

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程洛山离宫后,木皇后便三天两头地召她去椒房殿,却并非一定要说些什么。木皇后本就是清冷的性子,有时只是与锦段对坐,彼此沉默,饶是如此,每回仍要留足她在椒房殿两个时辰才肯放她离开。

锦段坐在椒房殿的暖阁中,悄悄抬起眼睫,望了望执卷坐在榻上,眉目沉寂的木皇后,心中惊疑不定,实在不清楚木皇后此举,究竟是何意。

也不知在书中看到了什么,木皇后突然黯下了神色,掩卷呆坐。眼睛茫然地望着香几上置着的一面四鸾衔绶纹金银平脱镜,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叹了一句:“日暮江波急,谁怜渔丈人?楚墓悲犹在,吴门恨未申……”

锦段心头一跳,倏然抬眼看向木皇后。并非她草木皆兵,只是眼前这位性格清冷的皇后,并非喜爱伤春悲秋,无事捧卷嗟叹之人,突然念出这两句诗必定是大有深意的。所谓“楚墓”、“吴门”,不过是伍子胥终其一生至死难言的郁情,就算西施与范蠡的故事永久流传,也终究比不过此人一夜白头的一生悲情。

“锦段,你可读过此诗?”

“奴婢服侍太子殿下在清凉殿读书时,曾有幸在《乐府》一书中读过此诗。只是奴婢资质愚钝,读书不求甚解,也不过是粗粗一读罢了,却是不通的。”

木皇后扯了扯嘴角,淡笑道:“那日我听你与程洛山辩白息妫,见地倒是与旁人不同。”

锦段道:“不过是同为女子,更能设身处地罢了。奴婢以为,楚王给了息夫人一个男子能够给予一个女子的全部的爱,比之息侯毫不逊色,或许更胜。息夫人纵被冠以祸国妖物之名,也不过区区一介弱女子,楚王强大,况且毕竟是她孩子的父亲,她唯一能够做的,也唯有‘不言’二字。”不管她的猜测究竟对否,设身处地一途何时都不会错。

木皇后沉默不言,静静地听着,面上慢慢露出一种凄然的神情。她重重地呼吸着,似是有激荡的情绪蕴藏其中。她握紧了书卷,喃喃地道:“是啊,纵弗能死,其又奚言?弱女子在强大的男人面前能做什么?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眼眶中突然有泪水涌了出来,她将手中的书卷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凄厉地喊:“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羞辱的爱宠,是多么让人憎恨,又是多么让人恶心!我纵是活着,此生又有谁能还我一个程臣浅?!”那声音里带着了无生气的无望,似是行将就木之人的最后一点挣扎。

憎恶,愤恨,绝望。

锦段吓了一跳,忙跳下椅子,跪在地上,直呼:“娘娘息怒,奴婢该死!”

暖阁外的染霜跑过来,扶着木皇后,低声抚慰:“娘娘,娘娘平静下来吧,锦段姑娘还什么都不懂呢。”

木皇后突然泪如雨下,“是,他们都不懂……他们都不懂他们能活下来是多么的艰难,他们都不懂他们的活是拿臣浅的死换来的!保全了他们,谁来还我……谁来还我……”木皇后失控了,可染霜还清醒着,余下的话,被染霜捂进了嘴里。

锦段惊恐地望着木皇后狂乱的神情,和她凤目里不断涌出的绝望的泪水。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而锦段却忖度出了这样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程臣浅……是谁?!

木皇后无声地哭着,挣扎着想要挣脱染霜的手,染霜大急,在她耳边低喝一声:“娘娘,锦段姑娘还在呢!”

木皇后被她一喝,似是反应了过来,低下头看着锦段,她咬着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推开染霜,伸手将锦段拉了起来,“你……我今生总归是对不起夷光,也对不起你。你……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锦段,你要帮我。”

锦段紧抿着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面前好似精神失常了的妇人,慢慢地摇头。如动物遇到危险时会下意识地趋避的本能一般,她不停地摇着头。木皇后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冰冷的感觉浸入骨髓、肺腑与四肢,她的牙齿开始打颤,“我……为什么要帮你?”

木皇后看着她,道:“因为你是锦段。”

“就因为我是锦段……”她咬了咬下唇,“皇后娘娘与崔氏夫人情如姐妹……娘娘,我不是锦段,她该告诉过您的。我不是,我不是!否则您这些年也不会对我如此冷漠,不是吗?”

“你是。”木皇后肯定地道。

“我不是!我是涿州芫荽村里的李夜如,我不过是被找来的替身,那个真正的锦段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您不要找我,我只想平平安安地活着。”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才要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我也有一个女儿,她与你一般大,她丢了许多年,我每一天都在想念着她。如今她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可是却有人要杀她。我……我是她的母亲,我要保护她。”

锦段猛然挣开她的手,后退两步,颤抖着问:“你的女儿……她是谁?”

木皇后却答非所问,仍旧喃喃地自说自话:“锦段,我本以为,冷淡无情便是对你最好的保护,可是……可是他们仍旧不愿意放过我们……”

锦段大声地打断她,又问了一句:“你的女儿,她是谁?”

木皇后安静地望着她,目光悲凉如水。

“程洛水,我的可怜的小女儿,她叫程洛水。因为出生在洛阳,便随了她哥哥,叫洛水……她离开我的那一年才两岁,她那样小,便没有了爹娘。”

“她……她如今人在哪里?”

木皇后面容凄静,眼眸之中带着岁月沧桑的痕迹,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如风吹浪卷般波折起伏。她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有什么就要脱口而出。锦段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你不要说了!”她慢慢地后退,如看洪水猛兽一般地望着她,“你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了……”

程洛山,程洛水,原来从一开始,她便已入了局。

木皇后心中的凄凉蔓延开来,往事如粼光碎影般一点点袭来,她望着锦段,轻轻地笑着,嘴角有着极好看的纹路,分明是一张笑起来极美的脸。她道:“我的儿子洛山走了,往后生死难辨,我一个人在皇宫里已无太多牵挂了……”

锦段看着她,道:“你还有四皇子殿下呢!”

“成德?”木皇后扯起嘴角冷笑,“他只是天朝的四皇子罢了。”

锦段想起那一年椒房殿的假山下,年幼的孩子红着眼眶唤程洛山的那一声“哥哥”,再想起木皇后的冷漠,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胸臆,脱口而出:“程洛山与程洛水是你的孩子,可四殿下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

“亲生儿子?那你可知道我是怎样才有的他?你可知道我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生下的他?你可知道生下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每逼问一句,眉峰便紧上一分,眼睛里面耻辱的情绪越聚越多,“你可知道,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每天都狠狠地捶他,可他还是吸着我的血肉活了下来!”她突然伸手指向宣光殿的方向,“他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有着一样的脸,流着相同的血,如附骨之蛆一般钻进我的骨髓肺腑里面,让我痛苦一生一世。我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这十几年活得是多么的生不如死!”

锦段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这是一个母亲在说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怎么能这样说她的亲生儿子?她失声道:“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你怎么能这样说他?你可是他的亲娘!”

她与夜茗,自幼失去父母。还在芫荽村时,两姐妹相依为命,夜茗每每到了夜里总是哭着找母亲。这样的木皇后根本不了解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敬爱与依赖之情,这是天底下最最珍贵的情感,是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的。

有这样的一个母亲,是成德的不幸。

木皇后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她紧紧地抓住胸口的衣襟,弯下了腰身,似是痛极,悲极,凄极,哀极,已到了再也无法承受的地步。

“是啊,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啊……可是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才好?他的兄姐都活在恐惧与无助之中,这么多年,我抛弃了他们,醮夫再嫁!我要怎样才能做到无视另外两个孩子的悲伤,只专心宠爱他一个?若是你,你可做得到?”

锦段沉默,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若她是木皇后,是否也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此刻她做不到推己及人,思之量之。她不知道当初在这座皇宫里面,在木皇后的身上究竟发生过怎样惨烈的故事;她不知道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的木皇后是怎样入宫做皇后的;她不知道已经是十多年的夫妻,木皇后为什么仍旧如此恨皇帝;她更不知道成郢的生母,废后阳氏是如何被废的。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仇恨……她什么都不知道。

染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退了出去。锦段看着伏在榻上失声痛哭的木皇后,一步步地后退,慢慢退出了暖阁。不曾想却在转身时,看到了一个身着褚红色锦服,眉目沉寂的少年。

——年方十二岁的四皇子成德。

整个椒房殿里空荡荡的,除了成德之外,不见一个人影,想来是都被染霜屏退了,所以成德静悄悄地在那里站了多久,没有人知道。

木皇后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锦段沉默地屈膝行礼,少年不失礼仪地对她微笑,轻声道:“有劳锦段姐姐了。今日的事情,出了这椒房殿,还请锦段姐姐忘了吧。”

锦段看着他稍显苍白的唇角勉强勾起些微弧度,和他微微泛红眼眶强自压抑着情绪的懂事模样,沉默地点头。要多懂事,才能在听到自己的亲生母亲说出那样的话后,还能做得到如此的镇定?要多懂事,才能说得出这样平静的话语?离开椒房殿时,她抬头环视了一圈虽摆满了奇珍异品,却显得了无生气的宫殿,心头不禁叹息。

在目睹了木皇后的悲怆与绝望之后,回头再看这座华丽的宫殿,锦段却觉得,于木皇后而言,这里,何尝不像是地狱?

程洛山……又要如何面对这样的一个母亲?

想到一入西北便再无消息的程洛山,她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如林安澜或木皇后所言,程洛山此去确是凶多吉少。木皇后这样失常的表现,难道真的是皇帝再也容不下他们**了?

程洛山,他要怎么办才好?

她呆呆地想着,失神地走出椒房殿。身后的成德目送她离开,拂了拂衣袖,敛下眉目,抬脚走进了暖阁。

看着木皇后伏在榻上的单薄身姿,他忍了又忍,将已经涌到了眼眶的泪水生生地憋了回去,只是紧紧地交握着双手,轻轻叫了一声:“母后。”

木皇后身子微微一震,稍顿,才抹了抹脸,慢慢地坐起了身子,睁开红肿的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淡地“嗯”了一声。

成德咬了咬唇,接着道:“方才母后与锦段姐姐说的话,儿臣都听到了。”

木皇后陡然抬起眼睫,一扫方才的失控与悲凄,目光凛冽地看向小儿子,冷冷地道:“你想说什么?”

成德上前一步,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母后……难道真的这样恨儿臣吗?”

木皇后看着他那悲伤郑重的样子,动了动嘴角,似笑犹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斜斜地歪在软枕上,也不知是说给成德,还是说给她自己:“恨你?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恨你……又何尝不是在恨我自己……”

成德再上前一步,又问:“母后这样恨,究竟是为了什么?从父皇到儿臣……儿臣从未曾做错过什么,却未曾见过母后对儿臣露出过一丝温柔的笑意。儿臣既是母后身上掉下的肉,难道母后就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心疼?”

木皇后如发泄一般哭了许久,已是疲累至极,此刻被一向温顺且惧怕她的儿子这样逼问,却再也生不出怒意,只是闭着眼睛,紧皱着眉峰,道:“若我只心疼了你一个,又如何对得起你的兄姐?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他是我这一生最恨的那个人!我做不到若无其事地抱着你亲近。”

成德将嘴唇抿成细细的一条线。他小心地问:“这样说来,母后还是心疼我的,只是因为你心中难过,所以才刻意疏远我。对不对?”

木皇后将软软的手臂搭在眼睛上,颤着声音道:“你走吧。我很累,现在不要与我说这些。我不想……我……”她极是痛苦地喘息了一下,“你走吧,你走。好好去做你的四皇子,做他的乖儿子去吧!”

成德看着她因为难过而抖得不成样子的身子,忽然泪如雨下。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叫了一声:“母后!”

木皇后拿下手臂,静静地看着他哭泣,一动不动。

成德膝行几步,跪在了榻下,抱住她的双腿,哭道:“我知道母后是为了哥哥难过,可是母后,我也是你的儿子,我也是你的儿子呀!这十多年来,母后既惩罚了自己,也惩罚了儿子,你知道儿子有多难过吗……”

木皇后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和玺彩绘梁枋,丝毫不为所动。成德俯首在她膝上,似无助的幼童一般,将满腹的委屈尽数哭了出来,直到声嘶力竭。

也不知哭了多久,成德抹了抹满脸的泪水,抬头认真地看着木皇后,道:“母后既不愿意与儿臣说当年发生的事情,那儿臣便不问。儿臣只想问母后一句,让母后如此深恨的人究竟是谁?”

木皇后动了动嘴角,冷冷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成德抬起眉峰,目光清澈而坚定地道:“母后心中难过,想要保护兄姐,儿臣明白。不管母后想要什么,儿臣都会帮母后去争,去夺。儿臣已经长大了,从今以后,便由儿臣来保护母后……”

木皇后不等他说完,便冷笑道:“帮我?你能帮我什么?”

成德道:“母后想要什么,儿臣便给母后什么。儿臣帮母后争脸!”

“争脸?”木皇后扯着唇角,复又笑道:“我的儿,我若想要你去争太子之位,你能吗?你能给我争来吗?”

“若母后想要儿臣做太子,那儿臣便去同皇兄争!”成德的话说得斩钉截铁,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几分果决。

“争?你拿什么争?你以为他疼你爱你,便一定会将太子之位传给你吗?他不会!他到死都防着咱们呢!他窃取了我程家的江山,他怕咱们重新再给他夺回去呢!”木皇后咬着牙,“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即使阳玉人被废了,成郢竟还能稳居东宫?因为成渠压根儿就没有废太子的心!他疼你爱你也不过是想要你做一个受宠的亲王罢了。他的江山,除了他与阳玉人的儿子,谁都休想染指!”

成德摇头道:“不,父皇那么爱母后,若母后肯……”

“我肯?就算我肯屈就,就算成渠答应了,那个老虔婆也绝对不会答应!她是恨不得我去死的!她忍了我这么些年,早就忍够了我!你以为她是真的疼爱你吗?她日日抱着你心肝肉地叫着,你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你这个孙子?你错了!她有多厌恶我,就有多厌恶你!”

成德攥紧了她的衣摆,眼睛里带着不可置信。

木皇后终于正眼看他,“不相信吗?”

成德迟疑,“皇祖母待母后很是……”

客气,忍耐。

只是这两个词,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不对劲。之前被刻意忽略了的皇祖母与母后间相处的情景,此刻重新浮现于脑海。母后自始至终的冷漠,皇祖母客气中带着忍耐的表情……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对劲。

“忍耐对不对?她就是在忍我,她忍了我十几年了!可是你不知道,在她的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想要除掉我以图后快!因为我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他们曾经是如何的忘恩负义,如何的心狠手辣!”

成德沉默地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已攥成拳的双手,将额头抵在她的手上,低声道:“不管怎样,母后……儿臣求母后,不要……不要抛弃儿臣。儿子不要做没有娘的孩子……”

木皇后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没有娘的孩子,她的哪一个孩子又是有娘的呢?

“你只说自己像是没有娘的孩子,你好歹还有他疼着你,爱着你。可你知不知道,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子,他们连父亲都没有!他们的爹早就死了,他死的那一年,我的两个孩子,大的才五岁,小的……小的才两岁,刚会唤我一声‘娘’,……你只说你可怜,却不知,他们比你更可怜。”

成德抬起泪眼看着她,问:“那娘要儿子怎么样呢?因为哥哥姐姐孤苦伶仃,所以娘没有办法只宠爱儿子一个,便也想要儿子同样的孤苦,这样……娘愧疚的心,便真的会好受一些吗?”

“好受!”木皇后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泪流满面,“好受,真的好受!”说着突然直起了身子,凤目圆睁,狠狠地抽出手,捏拳打在了面前小儿子的身上,“为什么你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为什么?!若非你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我又何至于!我又何至于!”

成德咬紧了嘴唇一动不动,任她抽打。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把你生下来?为什么我要入宫?为什么我连杀夫之仇都报不了?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木葳蕤这样的没用?!”她慢慢停下了手,瘫软下身子,将跪在自己脚下的小儿子抱进了怀里,撕心裂肺地哭着。

十余年来一直怨她、恨她的大儿子;近在咫尺,却亲近不得的女儿;被刻意冷落,委屈悲伤的小儿子……她想尽一切办法,却仍旧使得大儿子与女儿的性命遭受到了威胁。她的心中,是那样的难过与绝望啊!

这么多年过去,家破人亡,她在这千丈红尘之中,竟找不到来路,更找不到归程。

第18章:折子戏

自那日椒房殿里木皇后失控大哭一场之后,后宫似乎安静了下来,椒房殿里,不曾有任何的流言传出。锦段不知道是该认为这是木皇后冷漠威严,以至宫女恐惧不敢言之故,还是该认为这是染霜驯下有方,椒房殿上下众志成城之故。总之,宫里是安静的。

也许,一切只是因为建元十五年即将到来。

到了腊月二十五,宫里已渐有喜庆之色。原本应由皇后亲自打理的扫尘一事,也一如既往地交由敬妃主持。各宫宫女都进进出出地忙着扫尘、挂吉灯,到处都洋溢着迎接新年的喜气洋洋,没有人还有心留意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传言。

林安澜病重,身体一日不胜一日,已无精力再管理东宫诸事。原本这样的事情理应交给锦段这个东宫长宫女,以示对郑太后的尊敬,但林安澜却将协理之权交给了良媛小林氏。

而成郢对这些似是无所觉,或不甚在意,并未干涉,锦段倒也乐得不做这个出头鸟。

只是宫里的喜气却并未传到前朝,更不要说西北战场。奉元关仍旧战事吃紧,时有不利的消息传来。这几日,不时有朝臣上疏,意欲请太尉锦础元领兵出征,但皇帝却始终将奏章留住不发,态度不明。

这样一直到了年下三十这一日,宫中开宴,各宫妃嫔、皇子、公主齐聚景福殿。郑太后居于高位,皇帝与木皇后并肩而坐,各宫齐聚一堂,竟也坐了满殿。丝竹管弦之乐自殿外传来,殿内一片互相敬酒之声,欢声笑语,春意融融。

高高的龙椅上,帝后同坐。建元皇帝冷峻的脸上带着睥睨苍生的帝王气魄,而木皇后则是终年不变的清冷,虽与这满殿的喜悦如此格格不入,但却不妨碍她如残月青烟一般的美,她就像一朵即将盛开的傲骨清丽的梅花,在华美如斯的景福殿的映衬下,突兀地显现出一种被遗弃的荒凉。

好在,在这景福殿中,林安澜尚是懂得收敛的。她一早便遣了锦段去服侍郑太后,并笑吟吟地道:“锦段是皇祖母早些年使唤惯了的,今日年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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