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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之二 魏紫by 童茵-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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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他眼带迷惑,仿是满腔疑问无处发似地频瞅着落上的“魏紫”两字看去,李士衡不觉好笑,拿起摆放一旁的毫笔,又另寻他处当场挥落。 

  这回,他特意写得忒大,直摆中央,一笔一画依着墨晕凝成一气。 

  “仔细点儿瞧,这是你的名哪!”他扬声招呼,眸中射出光采,换上的笑颜隐隐含着得意。 

  名?原来,他的名落于上头,是生成这副模样。魏紫移步走来,轻声自唤那题上的字,得了欢喜,遂接过字状,细细咀嚼,眉目弯成一轮明月。 

  笔锋浑厚有劲,虽他不识懵懂,却也能看清粗浅,定睛瞧来,倒真好看。 

  于此,自肺腑掏出的诚心,他不吝惜地赞赏道:“李兄果真非池中物。” 

  李士衡听了,不觉红了脸,暗暗审度魏紫声色,却不期然瞅入一双明眸如含糖似地笑,柔细温煦,面薄的双颊,是越发红润了。 

  这般毫不保留的称许,是满足了属于士人的傲气。 

  然,自得尽散,急涌而来的是羞赧的腼腆。李士衡搔搔头,有些无措地道:“魏兄谬赞了,要说开来,我也仅有此等的骄傲……”接而,他长嘘一叹,摆上个苦脸,便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并非矫揉造作,完全是士人的自谦自疚。深知这一点,魏紫很是清楚明白,只弄不懂人的百转心思,任何到了极致,似乎是可怕的。 

  就连得意,也禁不起一时半刻的停留,终要成了苦楚,才是它的归处。 

  单纯的喜、怒、哀、乐,仿佛是苛求。 

  因此,这才显得有趣。 

  矛盾交错,短短的数十年便在烦恼中度过,如轻舟摇摆,似水年华流去不归,免去寂寥,倒也成就一桩美事。 

  要细论,他是羡慕的,庸碌一生、不着边际的日子,他心所向往。 

  瞅着那俊逸却不悦凡俗的面容,魏紫勾起幽然的笑,贴近他,拿着一双真切的眸,直直映入黑不见影的深潭。他想见的,是他奔乱的心思。 

  忽地凑近,香气袭人,李士衡当真是大大地唬了一跳,心乱如麻,流转百样的纷扰,充份展现于惊魂未定的脸面。 

  一点一滴的,红润蔓延而上,他竟不抵不抗,任由纤细的指尖,顺着眼儿、鼻头、人中、薄唇……任凭游走。他气喘的厉害,心,更是乱无章序。 

  他要的,便是想瞧瞧这动人的七情六欲。眸光一亮,魏紫更加倾身望定,灼热的气息拂面,眨眨眼儿,不意成了另一番的柔媚。 

  慌了、痴了,李士衡受尽不经意的魅惑,那无心的举止,越发迷醉动人。 

  似如翩翩彩蝶,飞舞花间,为其迷醉。 

  他,甘醉于此。 

  忽缓忽急,轻微的呼气越发浓重不稳,李士衡起了眼,自营心猿意马起来,反手一抑,使力扶上纤弱如柳的腰间,紧紧的,把他搂住。 

  倾头靠于肩窝上,他静静的想,静静地感受怀里的温热,香气充塞鼻间,带着诱人的爱欲。 

  察觉迷乱的唐突,他却无法收手。 

  一切无以回头。 

  心思纠结,心比絮乱,明知克己复体的道理,仁者该是非礼勿动,可他仍是抵不住自个儿的“情不自禁”,现下所念所想,仅有怀理的知已。 

  他悄声一吁,紧抿薄唇溢出满足难言的叹息,昏昏然,淡淡的幽香渐为浓郁,他更加不舍放手。 

  “紫儿……” 

  恍然间,他迷茫地吐露自肺腑涌上来的名儿,听得魏紫一怔,连忙抬眼瞧他,脸上淹不住愕异。 

  紫儿?是在唤他么?何时他的“魏紫”竟简简单单的成了“紫儿”,这轻声的呼唤,是包含着多少的万缕情意、多少的情绻纠缠? 

  他想不真切,亦是猜不透,那双眸子仅明白映出迷惘困惑的娇颜。 

  原来,在他的眸中,他是生得此种模样啊…… 

  心念一动,平静无波的思弦,渐渐动荡。 

  瞅视刚毅的脸庞,透进眸底的纯然,魏紫不由微勾唇角,静静地,不动。 

  “紫儿……”李士衡再次轻唤,气息舒缓却显得张惶,脸面泛起了连他自个儿也不知晓的浮云,拥搂的双手,不再那般紧了。 

  “嗯?”不明白地答应,魏紫好生疑惑,张起始终澄明的眸,眉唇含笑。 

  李士衡嗫嚅多时,如同先前一般,口里的话到了喉头,吐不出,惟有硬主咽下。他仍拿着一双眸,热切且激奋,澎湃的难以自抑。 

  七情六欲,万般不减。褪去纯然,魏紫见到的,是他的不安,也是期待。 

  有些惆怅,蓦地此刻,李士衡竟惴惴地不敢直视。 

  “紫儿……我、我可这么唤你么?”他说得战战兢兢,深怕一个矢言,就再也不见那抹如花笑靥。 

  费神臆测的模样令他憨气逼人,魏紫回以淡笑,不语,只用眼神示之。 

  四目交接,仅一瞬,情焰骤燃。 

  他瞧他的目光,不再一样了。 

  紧紧的,李士衡紧紧地揣住他的手,轻吻掌心,百般厮磨着,像是呈捧难求难得的珍宝,唇瓣颤颤,带得甜腻与暧昧频唤:“紫儿、紫儿……” 

  听得他的软语呢喃,魏紫突地变了脸色,目光深沉而悠远,静静地瞧那垂眼的侧脸,多情且平凡。 

  人类最为原始的情欲,他见着了。 

  浅浅的,魏紫露出一抹饶有深意的淡笑,就在那温热吐呐的气息直扑脸上的同时,侧首瞧向桌案上那碗从不让人在意的碗碟。 

  并非刻意,他轻启檀口,幽幽地道:“粥凉了……”转眼瞧神魂不全的男人,书生,直直映入昏醉的眸,“趁尚还温热时快喝了吧!冷凉入口,可是伤身哪。” 

  此话,迅速打乱迷茫沉醉的情怀,仿如一颗石子头入波心,散去满腔的柔情绵意,心魂终此得以拾全。 

  惊愕,他叹,他悲,他愁,无限凄沧辗转绯侧,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苦涩,就连入眼底的盈盈笑颜,亦是惆怅。 

  千回百转,唯有幽幽一叹。李士衡有些怨怼投入他的眸,面对这样一个悠然超脱的笑容,心底激泛的万丈柔情,似是多余了。 

  更是,一种亵渎的痴缠。 

  可他非神仙,更非佛门僧侣--但僧,也同他一般,是为人哪! 

  如何称得上亵渎? 

  他不解自个儿怎会有这般的感觉,仅知晓,对魏紫而言,他的情似乎仅是无谓的拉扯纠缠。 

  就如现刻,他的目光只在身后。 

  他对他,那开不了口的话,他是否意会明白? 

  “粥冷了。”魏紫瞥眼瞅向桌上那碗早已凉透的粥,多了些许的耽搁,不得不再出声提点。 

  李士衡怔愣愣的,跟着回头一瞧,不过五步之遥的木桌上,当真摆着一碗一碟。 

  何时摆上的?他全然无印像,跟前桌案,仍是一处的散乱。 

  轻轻松开,放去手里的温暖,李士衡依他所言的走了过去,捧起冷透的粥水,和着面上浮瓣,一一咕噜吞咽,涓滴不剩。 

  这样总行了吧?这样,他总肯瞧他了吧? 

  摆下吃尽的碗碟,李士衡负气地偏过头,得来的却是一抹灿烂的笑颜。 

  眉儿弯弯,眼儿弯弯,水光盈盈,璨璨晶亮。魏紫起杏桃似的水眸,洒了满脸勾魂摄魄的媚。 

  “好吃么?” 

  “这粥虽清淡有余,倒也芳香可口,真难为你替我做了上来,我却……”轻瞎一声,他便止住话,不再说了。 

  “李兄吃得惯便好,我原是想粥得趁热吃才好,温心暖胃不伤身,偏生拖了这段时辰,就是凉我也没法热着,还望李兄涵受。” 

  “屋内可还有吃食没有?” 

  魏紫默然不语,只装憨佯笑。 

  这样瞧来,是没有了。闪过一抹了然的眼神,李士衡沉吟了会儿,突地把拳一掌,咧嘴笑道:“我这儿还有几两银子,若是拣些米粮杂叶的买,倒还过得去。”抬眼轻笑,他唤的自然顺当,“紫儿,早膳用过了么?” 

  他食的是天地精华,渴饮日初露珠,凡间的一切五谷杂粮皆不沾取,这样……算是用过了么?魏紫微微点头,直笑答:“用过了。” 

  闻言一听,李士衡挑起了眉,紧紧揪结,偏使出个不悦的神色来,指了指吃尽的空碗,笑眼怒骂道:“什么空儿,竟拣在我不知的时候拿了东西吃,这碗端来的粥,不会正是那隔锅饭儿吧?!” 

  “李兄以为呢?” 

  隔锅饭好,冷粥也罢,他执着在意的是那猜不透的心底,可有他的容身之处? 

  半晌不应,李士衡仅拿着一双眼瞅着,好一会儿,摸摸娑娑的自怀里掏出个囊袋来,掂了掂,听得碰撞之声,不禁笑逐颜开。 

  “待我买回了,咱们晚膳得凑在一处吃,多少应个景,可不能自个儿约下了闷头吃尽,有人作陪总是热闹,就是些粗茶淡饭,也比往常更胜几分,可好?”口内虽是这么说,可心底却已是暗暗下了决定。 

  “都好。”虽他不吃人间膳食烟火,只一回“舍命陪君子”,倒也无妨。魏紫颔首淡笑,并无异议,诚如他所言,当真应景而已。 

  听得这话,李士衡仿是放下担忧地吁了一口长气,扎着沾满墨迹的双手,把掂在掌心的布囊小心异异地拢入袖中收好,心满意足地笑道:“如此,咱们可说定了。趁午时未过,我得赶着进城一趟,打点些东西,我想那隔锅饭应是没了,就是有,你先吃了罢,等回程我再买些饽饽来分着吃,就怕你吃不惯这些粗食。” 

  “哪有吃不吃得惯的道理,但凡李兄能吃的,我便能吃,你这样说岂不把我当作那只挑‘玉食’的少爷公子了?”眨眨眼,他浅笑道:“你也甭忙,尽管拣你喜欢的,早先的东西还撑着,只多几捏子,也就完事了。” 

  “依君所言。那末,我就动身去了。”语毕,李士衡便打叠齐尽空的碗碟,顺势一并带了出去。 

 

==.==  ==.==  ==.== 

 

  独身一人来到洛阳大街,李士衡手捏着几枚铜币,游来落去,瞧了许多吃食,个个香味噗鼻令人垂涎,可就不知魏紫爱吃些什么? 

  一想及那温润如玉的面容,那身宛如修道人的气度,仿是不食人间之物,就是如此,买什么都难以挑拣。 

  搔搔头,他仰长脖梗,左右顾盼,终是买了些饽饽之类的通俗吃食,顺带了一盅水酒走上回程路。 

  刚出城门,李士衡只顾垂眼看着怀里,一个不留心竟和往来的人撞个正着。 

  “啊!” 

  周身华服的男子惊叫一声,恶狠狠地转过而来怒瞪一眼,见是个粗布穷酸的书生,便抡着拳,气呼呼朝他走来,颇有兴师问罪之势。 

  “你这眼睛是生到地上去了不成?要是撞伤了本少爷,你拿什么赔?!” 

  “对不住、对不住,确是在下错,望您大人大量,在下就此和您赔个不是。” 

  “赔?就一句话就想了事,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不知兄台有何高见,要怎么赔才作数?”他依旧好声好气的拱手示问。 

  “得!我瞧你也仅是个穷酸,只要你从我跨下钻过,趴在地上给本少爷磕个头,正正经经地赔罪便成了。” 

  这李士衡也不是个软脚,冷笑在心,斜着眼,欲洗耳恭听究竟还有什么后话。 

  “怎么?不愿?”轻蔑地睨了他一眼,赵卓不禁嘲哼道:“就是韩信吞得了跨下之辱,偏你不行?哼!不过是个穷书生,心比天高有什么用,一身的高风傲气是便给谁看?!要我是你,知晓自个儿没本事与人争,也甭在这儿作着异想天开的学,识时务者为俊杰,正经点同人下个气,这事也就完了。” 

  “是呀是呀……”众人点头称是,颇为赞同赵卓的意见,再瞧一身青衣皂靴的李士衡,眼神纷纷投以厌恶。 

  听得这样的话,真今李士衡为之气短,心底郁闷无处发,不由得垂下了头,浑身频频发颤,四面急涌而来的鄙睨宛如万针,直直扎入心扉。 

  果真是世风日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不分是非的事儿竟颠倒黑白成如此!李士衡见这般的情景,心中不住发恨,又碍着士人气度,只得咬牙隐忍。 

  “此等自取其辱的事儿,请恕在下做不来,若有不服,咱们大可上官府去,青天大老爷自有公断。” 

  “呦,想闹到官府去?你当你是哪根葱蒜?甭怪本少爷没提点,凭这样一桩芝麻绿豆般大小的事儿,怕是进不了门,未见到老太爷的面,早给人轰出来了。”赵卓把脸一扬,仍是施惠恩泽地好言劝道:“做人就该识相些,如此才得长命百岁。” 

  “君子不做违己事,若是苟且偷生,就是寿与天齐也仅是生不如死。” 

  此番言语等同于拐着弯暗骂他为小人。赵卓气得“呸”了一声,恨骂道:“你好大爷的!什么君子不君子,我就偏当你是食古不化的书呆,如今给你脸面你不要,我便只给你个厉害瞧瞧!” 

  话音方落,赵卓朝旁使了记眼色,三、四位粗壮汉子倏地自身后站了出来,个个摩拳擦掌,一脸凶煞,直把李士衡圈成一处。 

  见到如此阵仗,有再大的态心豹子胆也免不了让人起了阵哆嗦,他知晓自个儿是没法逃了,再者若就此畏惧退却,方才的义正辞严不就成了自掌嘴巴。李士衡又是恨,又是愧,一面暗悔话说得过满,一面咬牙强撑,凭着天生的一股傲气,硬是不甘示弱。 

  眼瞧他青白交错的脸面,赵卓把唇一扬,轻摇绢扇,很是得意地道:“这原是没什么大事,何苦闹得至此?本少爷也不是个无理之人 就教发善心再给你个机会挑拣,你依是不依?” 

  只见李士衡哼的一声,别过头去,瞧也不瞧。 

  看这情形,果真是天生的牛心古怪--强拗着!既然是他甘愿挨打,那也没啥好多说的了。赵卓冷冷一笑,把扇子给阖上,大汉们了然会意,便握起拳,使了三分力,直直落在李士衡身上。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经得了这番毒打,阵阵拳浪袭来,李士衡唯有屈身抱头,打在紧要处上,也仅不住闷哼几声,就算是疼痛难忍,强着一身傲骨,他亦不愿作声。 

  胡乱打了三四十下,似是够了,大伙儿纷纷停下手。以为已完事,他不禁睁开眼来看,却见赵卓走到跟前,一把提发仰头,不多言即挥掌落下。 

  倏地,只听霹啪几声,左右开弓,李士衡的脸上登时“开了果子铺”,一片烧红热烫,灼痛难当。 

  瞧他面目肿破,奋力要挣坐起来,赵卓大声朗笑,哪里肯让?遂又提脚往他不稳的腿膀重踹,直往烃骨处使劲,好来个落井下石,硬是把人给踏在泥水里。 

  气喘不停,经过这番折腾,李士衡早已没了气力,只有摊着如烂泥似的身子任凭加诸上来的苦痛,就连双眼,也睁开不得了。 

  “求不求饶?看你还嘴硬到什么时候!”赵卓说着,用脚尖往他腹部狠狠踹去,疼得李士衡面目扭曲,抱腹打滚,纵是如此,仍当真一句不吭。 

  “好样的!”赵卓呸了口唾沫,心中余气未散,却也不能再打,万一要是闹出了人命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儿。收回抬起的腿膀,斜睨着眼,往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遭,哼笑道:“今儿仅是丁点儿的教训,要有下回,若本少爷饶不饶得了你!”说完,便领着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围观看戏的众人亦作鸟兽散,独留奄奄一息的李士衡。 

  面侧泥地,衣衫零碎,买来的饽饽散落四处,打来的酒盅早已破碎洒满遍地,硬咬着泅血的唇瓣,他微微使力意欲挣挫,无奈遍身伤痕紫印,没一处完好,身里内外皆是疼痛难禁。 

  含着模糊不清的闷哼,眼前的景色再也瞧不真切,他努力撑开昏茫的双眸,忽地眼前一黑,竟昏厥了过去。 

 

 

第三章 

 

  天阴的厉害,不消半刻,便浙浙沥沥的下起雨来。 

  萧萧风飒,更漏残声。 

  李士衡幽幽转醒,张眼望着顶上木梁,一时心神乍合,魂魄不定,竟不知自个儿现身处何处? 

  只见一抹纤细悠然的人影在眼前回荡,他伸手探去,截住了如梦似幻的紫衣,惊得那人猛然回身。 

  “醒了?如何,身子还疼么?”缓步走来,魏紫连往拿着烛火往他身上照看了回,脸上依旧是惯然的笑,却仍掩不住眼底的关切。 

  李士衡自然是认得那温煦的嗓音,心念一动,挣挫的想起身,才抬手,牵了伤处,已是疼得他气喘不停,冷汗直冒,竟连一声疼也喊不得。 

  魏紫见状,忙的上前搀扶,先让他坐起,再把覆于额上消热的白巾过过冷水,往他脸上四处皆擦拭了一遍,遇到乌肯受伤的黑晕,即放松力道,一点也没有触及伤口手里忙着,嘴里也不忘问道:“该是饿了吧?想吃些什么,我待会儿替你弄来。” 

  “对不住,倒累了你,不想打点些吃食的,没想……唉……”东西没买成,洒了一地,平白丢失了那些银子不说,倒惹得一身伤回来。 

  “说些什么白话,幸好都是些皮肉伤,静心休养几日便会好了。”再将他浑身的伤势细看一遭,魏紫若照实说,少不得要撤出更多的谎言来,只得斟酌地把话圆。“那大夫人好,给了一些家传的铁打损伤药,虽仅是外伤,可有的也开了口、破了皮,想来结痂时,最是痒得难受,等吃完了药,你脱下衣来,我替你擦擦去。” 

  一听要给他脱衣抹药,李士衡竟一时讪红了脸,猛一阵,险险撞翻搁在身旁的热粥。 

  “不、不用了,既是皮肉伤,就让它顺其自然吧!”双手紧抓着微敞的衣襟,双眉打成八字结,他发窘地笑拒。 

  “哪里使得,擦些药,好的快,也少受点罪,只怕你一时禁不住,拿手给抓得厉害。” 

  没细想他的心思,魏紫仅专心一意在那看似严重的伤处,不由拿手碰了碰成块鼓胀的青紫,心口一颤,没来由地揪结起来。 

  伤成这样,哪里只是皮肉痛?就怕内处瘀血未散,留下病根。他摇了摇头,把一旁剩余的粥食让他喝尽,也不理会他的窘态,只管自柜子中拿出一小瓶子。 

  “紫儿,你、你就别忙了,我这伤真的是不打紧……不然,就这么着吧!你先把药搁着,等会儿我自个儿来便成了。” 

  “成么?” 

  “成!当然成,总不能每件事都劳烦你,这一点小事,我还做得来。”李士衡点头如捣蒜,笑得很是勉强。 

  “可这伤处……”魏紫拿手轻轻碰了下他发肿的背部,抬眼瞧着他紧皱的脸,很是疑惑地问道:“这儿,你擦的来么?” 

  真真该死的疼!李士衡痛得整个身子直发颤,偏是咬牙硬忍住险些溢出的呻吟,可仍强撑一脸笑,口里依是执拗地说:“没……没打紧,那一点伤算不得什么,就是没抹这玩艺儿,终归会好的。” 

  魏紫凝视着他扭曲强捱的脸面,暗暗地叹了口气,探出手去,覆在他揪紧衣襟的掌背上,淡笑道:“又不是个女儿家,害臊什么?!”说着,便要使力敞开他的前襟,谁料那手更是揪得死紧,抬眼瞧去,李士衡的脸上已是一片潮红。 

  一句无心的狭促,真教李士衡羞得无地自容,想自个儿是位铁铮铮的男儿郎,本不该介意此等事,可魏紫就在眼前,这袒诚是怎么也不能相见啊! 

  臊红着脸,李士衡颇难以为情地偷觑注视着自己的魏紫,瞧他仍是一脸平常的浅笑,反倒是他放不开。 

  这情丝勾缠,怕是宜结不宜解了。 

  唉……悄声一叹,没奈何,李士衡也只有动手宽衣,解下染弥血迹泥沙污渍的内衬,露出略微白皙的膀肩,后头却显出一大片怵目惊心的瘀伤、血痕。 

  乍见满布于背面的累累伤痕,魏紫何曾见过这般,不禁倒抽了口凉气,秀眉微蹙,把手轻覆于上,抬起眼,语带不忍地问道:“还疼么?” 

  灵动的水眸投注在眼底,万分恳切,一句句的柔声问语,浮浮沉沉,宛如飘流于州河的一叶扁舟,可李士衡没听真,只把那担忧的面容,深刻地印在心版上。 

  四目交接,情焰骤燃。 

  视线纠结,和那情丝一般缠成一块儿,越扯越发紧密,难以克制的欲望,蠢蠢萌发的命李士衡难以克制,闻着环伺周身的清香,他的心,几乎再也承载不住满溢的情感。 

  蓦地,一抹如花的笑靥在他面前绽放,似牡丹的娇艳,亦有清莲的高雅脱俗。 

  “李兄?” 

  “啊……嗯……”他恍一怔,细了眼问道:“你唤我什么?” 

  “李……”此话换得魏紫一愣,还未说全,便惹来李士衡一个嗔怒的眼色。 

  他刻意扳起脸面,佯怒似地道:“咱们初识相敬如宾,倒还没话说,可今儿我唤了你紫儿,你却一般的生份,这就太不该了。” 

  “士衡,可以把衣襞给披上了。”魏紫唤得自然顺畅,一如往常,神色丝毫未变。他仰首望了望狂风吹打的窗外,眉头一阵紧缩,随即又舒放开来,转回关切的注目,浅浅笑道:“要是招了风,可不好。” 

  李士衡怔愣了下,环顾自个儿全身上下,当真洒了一身的粉,难掩讶异的瞪大眼,一边依言坡上单薄的外衣,一面瞧着他背身收纳药瓶的身影。 

  原来,心神恍惚间,魏紫已不知不觉地把药全给上好了,而他,只流连沉溺于合该是见惯的笑颜。 

  双颊窜起一股热气,他低垂着头,慢条斯理地拉拢前襟,心口怦怦直跳,似要蹦出胸膛似地,除了屋外的风萧雨打,周身寂静非常,宛如只剩下跳得厉害的怦动声。 

  整顿间,他一个没注意,大力抬起臂膀,以为惊动了伤口,正皱眉等着锥心刺骨的剧痛袭来,谁想过了好一会子,他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奇,真是奇呀!李士衡难以置信地略动了下手臂,后越性使劲活络脖梗,痛觉全无,简直是完好如初。 

  他难掩兴奋把脸一昂,不及问出口,魏紫似明白他的心思,已先一步笑着解白道:“那大夫说了,这是瓶难得的金创药,效果奇快,专治瘀血未散,抹了上去,身子自然感到股热气流窜,大夫说这是药气,不打紧。只要通血顺气,伤自然不疼了。” 

  “你这出外一趟,到底是如何惹得一身的伤?幸得仅是皮肉,没伤及筋骨,否则就算是天仙妙药,也难以一试见效。” 

  提到这事,满腔无处可泄的怒气直直涌上,李士衡立即变了脸色,哼的一声,不住愤骂道:“那些撩鬼儿,尽是干些欺负人的勾当!” 

  一开了头,便上不住嘴,他滔滔不绝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包括赵卓等人如何的仗势欺人、围观的众人又是如何的不明是非,把他给辱没了、践踏了……全给说得清楚明白。 

  魏紫始终微笑以对,在旁安安静静地聆听他宣泄不满和感慨,并无二话。 

  末了,愤怒成了积郁,李士衡不禁长声叹道:“如今世风日下,净是花面逢迎者,天下何以为归?” 

  “天下之事,自天下人担当,你何必瞎操这个心?”相对于他的激愤,魏紫反是无谓的笑了笑,不甚明白凡人的百转心思。 

  “倘若人人自扫门前雪,这天下事岂是一人担当得起?今儿走了这一遭,我才是真正地明白了。”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唇畔泛出一丝幽幽苦笑:“想我十年寒窗,千恩万想的,无非期盼金榜题名,好光宗耀祖,说到底,汲汲求取的不过是名和利,比起俗人庸材,有什么不同,仅在于自命清高罢了,是最教真名士可厌的。” 

  “人之欲,本无不可。就如腥膻大吃大嚼,回味的仍是锦锈妙口,是好是坏,全仗一颗心。争名夺利,不过是凡事,心若虚谷,何须在意这些。” 

  他说得不错,也有几分道理,可自己仍难以释怀,回想过往,便心有所愧。 

  眉宇深陷成沟,李士衡吁叹了几回,将披上的外衣揭下,径自走到书案前,拿起读了不下数遍的书册,凝望着,许久又是一声叹息。 

  “真风流名士愁的是天下苍生,忧的是黎民百姓啊!而我,忧是的是哪桩,愁的又是哪桩?” 

  摊开书本,眼见句句字字仁义道德,言天下大治,越瞧,他越发虚汗,心中无限惆怅辗转不定。 

  突地,“啪”的一声,李士衡若有所悟地把书一阖,转面向他,慷慨激昂地道:“求取功名,非在名利,而是功在国家,利于社稷!” 

  如此,又有什么意义呢? 

  “功又如何?名又如何?”不能苟同的神色浮上如花般的面容,魏紫把眉一皱,仅拿着眼瞧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用着世间最为平和却也不带着一丝情感的清冷言道:“金榜题名,当真如此重要?若然没了功名,就无利于国家社稷?你既有这般远大的抱负,尽管禀着信念放手,何必局限于科考功名?” 

  平淡的话语如针,刺疼了李士衡,仿如当头棒喝,脸面血色尽褪。 

  寒窗十年,日夜苦读长久弃守的信念即是考取功名,如今让魏紫给一语道破了,迷思不在,一时半刻间,教他是如何承担得住? 

  心底翻起前所未有的波涛,一阵阵,他乱了、他慌了。被逼急的狗也只有跳墙。 

  “你明白些什么?!”李士衡发狂似地大吼,重重地放下书册,发出极大的声响,面目狰狞地看着眼前宛似清高,一尘不惊的容颜,体认出相较而比的浅薄庸俗更加深了他的愤怒。拿手一指,他冲口而出:“不过就是个目不识丁的乡村野夫,你又懂得多少?” 

  话一脱口,李士衡随即意觉自个儿错了嘴,说重了话,可一切覆水难收。无意冲动的言语,最是伤人。 

  他惨白着脸,急急促促的,眼底涌出满满的不安,一会儿飘东,一会儿往西,就是不敢直视,心亦如眸,飘乎惊虚。 

  羞愧齐发,或许是心虚的缘故,他汗如雨下,滴落在漫无止尽的沉静里。 

  “紫儿,我……我……”嗫嚅半天,终不成一句,这无心之错,他更难以启齿。 

  笑容微敛,魏紫睁眼望定,对上李士衡的羞惭,脉脉无语,唇边隐含着浅淡、不自然的笑。 

  是呀,他是不懂,不明白,世间之物、人之情欲,要如何让不为花草的他了解? 

  草木本是无情物啊…… 

  目光停驻在低垂的俊颜,窥得他的眼,探得命中依归,想着他的执着。 

  魏紫叹息。--不觉可笑,只为凡尘打滚的众生感到怜惜。 

  数百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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