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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秋霜 一 隔岸-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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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也没什么心思活下去了。那一夜我费了不少力气才制服他。那个握有波斯弯刀的美女交给米特对付,反正他们都不是凡人。如果她不出现,米特也不会插手。她挡在自己丈夫面前,雌豹般光滑绷紧的姿态。她看上去宛若一种行走在月光下的野兽。我几乎有些困惑。真见鬼。
那夫妻俩只交换了短促的对视。
“……你怎么来了?”
Eden的回答细微镇定。“凤阁之长。”
我听见颜猎似乎低声咒骂一句,随后情势的发展急转而下。我还没有认真判断好一切,米特已经用那种肉眼无从捕捉的速度扑了上去。来得及看清的只是匕首柄上镶嵌红蓝宝石在阴暗中划过一道细雨般模糊光亮。
他都不给我迟疑的空隙。
我耸了耸肩。OK,就这么回事。我喜欢。
那么我还犹豫什么。
我和颜猎,我们都没有分神的机会。我们像两匹发狂的冬夜胡狼一样纠缠厮斗。子弹穿透十一月寒冷空气,遍体鳞伤的风飕飕窜过耳畔。
比较忐忑和绝望的那一个,一定是他。
我不知道米特和那个女子的对决是怎样的,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仿佛融化在迷蒙夜色里,刀锋和匕首的交击偶尔绞缠出水色光亮,我甚至不能分辨那是不是云层间投下的丝丝月光。当我用力将颜猎按倒在地狠狠制服,再抬起头来。米特俯视着我,那神情近乎惨白。
我还记得当我把那些沾满血和尘灰的玛瑙珠子扔到颜猎面前时,他那种接近疯狂的眼神。那是他妻子的手珠。她到底死在米特手里。我倒是有点想不到这孩子也会如此忍心。他叫我把探员先生带回德鲁伊,当作第二次祭典的祭品。这真让我惊奇,比他让我去拣回那些断线珠子更让我惊奇。
是怜悯还是残忍,我真不懂他了。
他干掉人家老婆,却拦住差点割断颜猎脖子的我。我们回到德鲁伊,把颜猎关进地牢。他离开的时候把什么放进我掌心。我对着灯火细看。那是一枚内侧刻着铭文和名字的铂金钻戒。
一枚婚戒。
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这些超自然的生灵似乎具有一些我所不能了解的默契……或者不如说成是理解。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我把戒指还给颜猎。我问他那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神色忧郁,半晌才给了我解释。
继承异种魔力的人类,那力量几可作为吸血精灵的天敌。如果是中世纪,这女子大抵便可被称作吸血鬼猎人。我冷笑。那双蔚蓝眸子阑珊沉寂。他不言不语,将思绪轻轻传进我脑海。
“我不想她有一天会伤害到……他。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望着他离开。米特玻西。我终于明白他残忍的原因,罔顾所有温柔谨慎,他只是为他心爱的人。
只为了那一个人。
我不能杀颜猎,虽然我很想。但那是小王子的意愿。所以我只是将那枚戒指送到他眼前,却不还他。注视着他狠狠扭曲的脸孔,我微笑起来。自知残忍,可是又如何。他眼里有泪,真真正正男人的泪。我想他真是很爱他的女人。可是我不在乎。我屡次跑去逗弄他,看着他从疯狂转为麻木。当他发现所有最恶毒的言词都无济于事,所能做的也只有萎顿在囚室里发呆或者自虐。
我微笑着对他炫耀那枚戒指,把游丝一样的低语吹出双唇。
“想想我的、我们的感觉……探员先生。我的伙伴死在你们手里。”
他一动不动,恍若无闻。我喜欢提醒他事实,喜欢他不能呼吸的样子。我摇摆着身体在他面前踱步,轻轻旋转,哼着缓慢曲调。后来我发现自己一直吟唱着我的《Dreamflower》。
我想不到他还有力气来面对我近乎悠然的挑衅。在他提到那个名字之前我没有发怒。他咒骂我是个生着女人脸孔的败类,我还嘴说岂敢夺您风头。他茫然软弱地瞪着我,语气低微冰冷,“晏雪真是瞎了眼才会迷上你。”
我几乎勃然大怒。手指扣上刀柄的瞬间我微笑起来。面无表情的笑容,那大概是很令人难以忍受的。我瞥见几个守卫有点扭曲的面孔,大概是被我吓到。我的指尖在腰间停了一小会儿然后放松,重新抱起手臂。“敬请继续,探员先生。”
他深深呼吸。我轻轻摇着头,确保他能够看到悬在我左边耳环上摇晃的戒指。那成功地令他闭了嘴。我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我们的运气都不错,探员先生。我不用费力气干掉你。你不用再当阶下囚。唯一需要抱歉的是森林里饿急的狼。
虽然我很想亲手撕了你喂饱它们。”
我微笑着注视着他,轻柔婉转低语。
“亲爱的。我很高兴你能陪我的小王子一起去死。”
离开他之后我仔细考虑这一切。他的妻子是个同吸血鬼作对的魔女,如果我可以这样理解。而她的到来意味着有人清楚小王子的身份,才打出这样一张牌。幕后的那只手,我相信颜猎和我一样好奇。只不过我单纯好奇,而他则多半是痛恨。
那个美女提起的名字。
凤阁之长。
我把那个名字告诉米特时,他清秀的脸孔微微扭曲,然后发出一声微弱冷漠的叹息。
“凌霄……”
我听见他轻轻地咒骂,那个疯子。我知道他并不情愿杀人。虽然他是个吸食人血为生的怪物,在我眼里却比德鲁伊的大多数高层都更有人性。
人性那种东西,还是没有的好。
不然你不是变成疯子就是呆子。
我已经做好所有工夫,只剩下逃,同我那些要命的上司们玩一场神仙跳,很有趣的决定。我裹紧外套,缩了下头。我欠他们的都已经还清,现在该到了我落子的时候。明晨那次祭典之后,德鲁伊的一切都跟我没了干系。自由。那个词让我浑身发烫。我将掌心贴上脸颊,感受少有的兴奋感在皮肤下熊熊燃烧。我很兴奋,是真的。干燥的嘴唇在寒风里有一丝沉默作痛,我伸出舌尖去润湿,虽然这只能让我更痛。
唇上异样的胀痛酥麻,如贪婪啮咬。我深呼吸之后慢慢吐气。身体里涌起一股欲望般的低烧。我叹一口气。妈的,也许我真应该在这一夜之前找个女人。
火焰温暖得像一簇花朵在余光里陡然爆起。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冬夜里的火焰……我本应该高兴一点的。
可是那是祭台的方向。
我第一个念头是:见鬼。那些祭司又要抱怨了。然后我意识到那火焰扩大的速度已经超乎想象。焰光凶狠蓬勃地向天空和四周涌起。我听见惨叫声此起彼伏,遥远混杂。我跳上车子,迅速冲向那里。沿途对我能看到的手下大声命令,调集周遭所有外围防护展开救援。
我想我应该不至于后悔在那一刻回到那里。我原本以为只是祭台上的照明或者燃料出了问题。然而当我意识到一切已经不可挽回,已经太晚了。
我能够记得的只是云雾般沸腾的浓烟,活生生的火光横冲直撞。浓烟中我无法分辨去路,便跳下车狂奔而去。等我穿越最后的林木屏障,眼睛已经被浓烟熏得红肿流泪,几乎不能张开。人群在奔跑和倒下。一团团火焰像火山弹一样腾空飞坠,落上人身立刻溅出破碎火苗。我目瞪口呆。祭台的位置只是一团抽搐飘动的光,火光。
我的头发和睫毛已经被熏烤得蜷曲起来。
那一刻我知道……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一切都完了。
在那团奇异的、仿佛暴躁地撕扯着一切最细小障碍的火焰扑来的瞬间,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Olivier·Russell—
我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在这个古怪的孩子面前留下点尊严。
名叫丁香的女孩注视着我,轻轻微笑。“请不要太担心,至少他那张脸没什么事。”
她话里清楚的讽刺我已经没空挑剔。我喃喃自语,“我宁可他虽然毁了那张脸,人却是活生生的。”
她愣了愣,便不再说话。
我被这女孩引入调查组。身为医务官兼调查官,我得以获得大量有关资料信息。
昏迷不醒的他,是现仍存活的德鲁伊教相关人员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那些几乎在欧洲大陆上掀起腥风血雨的神明和祭司们,他们的尸骨已经永远留在了爱尔兰漆黑的冬夜森林。他们筹划已久的祭典和活人献祭的目的至今也没有查明。这古老而邪气的教派,一夜之间彻底颠覆。余下的只是清除残余势力,全面调查犯罪嫌疑人,以及大概许久之后的审判工作。
那不是我要关心的问题。
我们只在爱尔兰停留了不到三天。他是在第一轮搜索中于森林边缘被发现的,之后被紧急送往当地医院抢救。我刚刚看到他时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丁香为我安排了一切然后神出鬼没地消失。我想自己最好冷静下来。我不是病人家属也不是犯罪嫌疑人,于是我决定当个货真价实的医务官。我不知道凤阁究竟可以在何种程度上主宰一切,但我持有的身份证明显然给了我极大特权。
他的状况稳定之迅速令人吃惊。所以三天后他便被转移到法国里昂,国际刑警组织总部附属医院。那时他的情况已经开始显出怪异。观察仪器显示他在某些时刻会有短暂的清醒。但那种冬眠般的昏迷掌控一切。他像个靠睡眠来积攒力量和自我医治的古老吸血鬼一样沉沉昏睡着,只在有人偶尔试图靠近他的时候,他的呼吸节律会发生变化。
血压和脉压差都很正常。舒张压没有升高。心率变化不明显。以我的专业素养来推断,这几乎不是一个重伤者应有的状况。可是管他的,只要他没事就好。
他昏迷的时候如同沉睡。我几乎不敢多看他,一看他就会不由自主发怔。这样的他让我想起那个夜晚,沉醉的少女,温柔妩媚睡脸。额头上淡淡的汗意和淡薄湿润嘴唇。我小心翼翼地,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接近他,凝视他,碰触他。我想要他醒过来,我想对他重复我终于能够出口的那一句话。
亲爱的,我为你而来,为你而在。
他处于这座医院最全面权威检测和监控之下。我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病历报告却显示出一系列惊人结果。血液含氧量水平增高,细胞自我修复能力明显增强。换句话说,他真的像一个可爱地沉睡着的吸血鬼。不晓得是不是那神秘的宗教作祟,总之,他恢复的速度并不像常人。
在到达里昂的第二天,他终于醒了过来。
—Inuki—
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在梦里却远比现实痛楚。火焰,浓烟,惨叫。血肉焦糊味道和细微的嗞嗞灼烤声。一切都令人毛骨悚然。我并不害怕,只是那情景太恶心,牙齿不由得微微发酸。身体已经没有感觉。意识却出奇灵敏。我知道我一直是清醒着的。可是是怎样的清醒呢。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拔去牙齿切下脚爪的野兽,牢牢地捆缚得一动不能动。缝合了眼睛和嘴唇,封闭了鼻孔和耳朵,所有的一切都不听使唤,可是我仍然是清醒的。
那种感觉几乎令我发疯。
与此同时,有些什么在我的身体里缓慢而坚持地生长和伸展起来。那究竟是什么。它在我的身体里不停地同我讲话,用我所不能了解的语言。老实说,我吓坏了。我恨不得自己是真的昏迷不醒意识全无。那个探入我身体并以我所能清楚感知的速度渐渐同我融为一体的东西,它一点点侵蚀了我。乱七八糟的记忆汹涌而来。我想到很小时候看到的尸体。那大概还是在纽约,贫民窟的角落,某个经久不曾清理的垃圾箱后面,偎依在黑色胶袋之间大张着嘴巴的尸体。我害怕的不是那双只剩下两个黑洞的眼睛,是他被子弹撕开的腹腔里汹涌进出的蛆虫和蚂蚁,而贪婪的老鼠已经率先享用过这顿丰盛大餐。
我清楚地记得那小巷里的恶臭,那粘腻肮脏空气。还有那仰头望去被高大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压榨得一条细线的灰蒙蒙天空。
那与死亡有关的颜色永远刻进了我的眼睛。
我害怕。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是无法得知一切究竟。比听觉视觉触觉更敏锐的却是那种侵蚀带来的知感。我知道自己被救援,被带走。他们大概试图像对待一个垂死的人那样对待我。我不能说话,所以也无法叫他们离我远些。身体里那股灼热而缠绵的力量徐徐流转,忽而凶暴忽而缠绵。在最初的时刻我以为我的筋骨血肉会就此蒸干,然而它只是渐渐注入了我,并一点点还给了我,我所有的感觉。
有些什么,在那夜那团火焰扑向我的瞬间改变了我。
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似梦非梦,似醒非醒。我听到有人同我说话。迥异我身体内部那听不懂的言辞。那个人在我耳边用某种我所熟悉的语言轻声细语。他叫我的名字,叫我同,同同,像叫小孩子那么温柔,温柔得让我疲倦。沸腾的思绪在那个声音里渐渐融化。在真正陷入睡眠之前,我似乎打了个寒颤。我听见那个声音以一种我能够清楚记忆的音调轻声地说,“会好的。亲爱的,会没事的。”
他叫我dear。那个声音,那句话,我能够记得可是我没空思量。我在沉睡中醒来,我想这个梦可真长真怪。
可是当我筋疲力尽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的笑容。
让我陡然涌起杀人冲动的笑容。
他居然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那个怪里怪气的医生。晏雪匆。此时他看上去可真像个医生。他慢慢俯下身来,我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一动也不能动,只有任凭他的神情渐渐靠近。他凝视着我。那接近透明的目光出奇安静。
他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在我能够努力试图开口之前做出禁声姿势。然后他坐下来,在我身边。我能感到蘸水的脱脂棉轻轻扫过嘴唇时那种完美的清凉。我大概露出了贪婪的眼神,所以他才会那样微笑了一下。嘴唇像烧焦一样干枯疼痛,在他轻柔的动作下稍稍缓解。他轻声同我说话。我认命地合上眼睛。
他妈的,那不是梦。是他。
他仿佛能够猜测我的想法,在倾听他安静低语的同时我能感到他的注视。他在看我,用一种迥异从前的眼神,看得我不舒服得很。他不许我说话和移动,事实上我也没办法做什么。他说我仍在禁食期,不可以大量饮水。我睁开眼睛狠狠瞪他,我要渴死了,这人还在说风凉话。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伤成了怎样,不过也许不知道会更好些。他絮絮地同我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替我润湿嘴唇,我怀疑自己失水早已超过百分之二,补液根本无济于事,我渴得发疯。可是我也不想给自己搞出水中毒或者急性胃扩张,我还不想死呢。
我努力定下神来考虑自己目前处境。我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简直叵测。透过墙壁我可以听见那些值班警员巡逻的脚步。我甚至能听清他们腰间的枪套和衣褶的摩擦声。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感觉似乎比从前敏锐太多。我呆呆地盯着晏雪,可是我根本没有看见他。我知道有人在翻动我的病历,对着X光片和化验报告窃窃私语,他们当我是什么,怪物吗?我知道我很快就会好转起来,可是我为什么知道?
一切都没有答案。
晏雪用那种又安静又茫然的目光注视着我。那眼神逼迫我收回思绪同他对视。我不明白他怎么能够看一个半死不活的我看得这么兴味盎然。如果不是现在,大概我早已狠狠一拳照准他的脸挥了上去。他垂下睫毛,我突然意识到他没有戴眼镜。那眼神通透得令我不由自主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轻轻说,“你总算又在我身边了。”
我很想做一个作呕的表情,可惜现在的我没那个本事。我不知道是该睁开眼睛瞪他还是沉默装睡,哪一种办法能让他迅速知难而退。老天啊,把这个家伙弄走。我已经足够烦了。我不需要他的出现来提醒我发生了什么或者将要发生什么。
他的指尖轻轻扫过我脸颊。我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睛。他还在看我。我突然发现他眼里有泪水。透明的瞳孔在水光里清澈如冰。我皱了皱眉。他似乎没有意识到那些,只怔怔地盯着我,依然是那种轻柔谨慎的语气,“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呢。”
去你妈的,我怎么知道。
我很想这样骂过去。虽然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瞪着他一言不发。他摇了摇头,开始自言自语。我没办法拒绝倾听。他像个深宫内院里哀怨的老侍女一样絮叨。我默默咬牙,告诉自己这一切我其实有听没有懂。他的声音那么低柔,可是那么清晰。我几乎汗毛直竖。他说,他重复,他为我而来。那句话让我浑身发冷。我闭着眼睛仔细思考一切。自己当下的处境。我告诉自己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可是他的声音,柔软压低的音调执拗透进我脑海,那样不依不饶。他的国语流利但算不上标准,却足够一字一句说清他的意思。
他告诉我他怎样来到这里。他叙述他自己,从七月的最后一夜,到今天。我承认我在某种程度上误导了他,可是那又怎么样。我等着他骂我或者做出点更惊人的事情。毕竟眼下的处境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可是他说,他喜欢我。
我差点没叫出来。疯了,这人一定疯了。
抗议无效。他继续絮叨下去而我只能继续听下去。他这一次说的话比我们相遇这几次加起来都要多,多得多。如果我能动,我知道自己一定已经扭曲了脸孔。我闭着眼睛无声呻吟。上帝啊,或者其他所有我不信任的神明,弄走这个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家伙。
祈祷无效。我只能听着他表白下去。很诡异的,记忆随着他柔和语调慢慢铺展。四个月前的巴尔蒂摩,雨夜晶莹如银,酒的香气冰凉甜美。我们究竟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我记不清楚了。可是他吻过我。他几乎想要占有我。怎么会这样子。她只是我一时兴起的游戏对手而已。GAME
OVER之后,游戏画面成为现实就无限恐怖。不肯放过我的,究竟是命运还是什么。
眼睑渐渐沉重起来,我没办法再想下去。他的指尖再次自我唇上轻轻滑过,我没有睁开眼睛。那也许又是个大错特错。下一秒钟,他低下头来吻了我,很轻。
见鬼的变态医生!
我陡然睁大眼睛,用尽全力瞪着他。他满不在乎地对我微笑,轻轻说,“乖一点啊,会好起来的。”
然后他走了出去。
我却再也睡不着了。妈的,不负责任的家伙,把我的睡意还给我。
也许正如我自己所知道的。我飞速而令人不安地恢复着。医生们对我的状况困惑不已。唯一能够保持镇定的或许只有一个家伙。那大概因为他根本没有身为医生的自觉。很快我就能够发声,并且意识到疼痛,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我的左臂从手肘直到肩头这部分烧伤得很严重,下半部分伤势很轻,可是整条手臂都痛得要命。右手不像左手伤得那么厉害,手指活动还算正常。我的头发被烧焦了很多,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伤到头脸。另外我发现自己双腿都被上了固定夹板牵引。骨折,他简单地告诉我。
他整天都呆在我这里。门外警员密布。他却肆无忌惮。他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德鲁伊毁了。他面无表情地说。眼睛偷偷闪烁。我分不清那究竟是冷漠还是一点孩子气的幸灾乐祸。如果手能动我一定抽他。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消息让我也不负责任地松了一口气。那么说来,他们都死了。包括我的小王子。那些祭司们什么都没有得到。大概那样也好。
那一切,都已经同我无关了。
我的喉咙痛得要死。他不许我说话,或者,只可以少量发音。所以一切看上去很像他在自问自答。我很想骂他精神分裂。他整天赖在我的病房里,甚至亲手做那些该由护理人员做的事情。我简直要给他逼疯了。他到底想干什么。我努力想要说话,发出的声音却嘶哑得吓到了我自己。他皱眉看我,说,“再不听话,我就去拿胶带了。”
如果是别人这样威胁我大概不会在乎。可是某些人究竟能够做出什么,我是不知道的。我还不想让那些定时巡检的警员看到我尴尬的样子。虽然这见鬼的医生大概会想出一千种理由解释。
他自问自答。为什么我在这里?我不在这里还会在哪里。是的。有人给我提供方便,所以我到了这里。说着说着他就不正经起来,看着我微笑,那笑容活像偷吃了一百只小母鸡的狐狸。我很想抱着头呻吟。事情混乱到这个份上可真他妈的见鬼。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一切。当然首要的是如何脱身。Inuki从来没有坐而待毙的习惯。不过对策的选择还要取决于我身体的恢复情况。
然后就是我眼前的这个家伙。是神经还是疯狂?我不知道如何形容。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照料我,安抚我,无微不至。那种不负责任的冷静和温柔让我恨不得掐紧他的脖子吼叫,你他妈的到底在想什么啊。然而当我露出愤怒眼神时他总会敏感地及时闭嘴,然后坐到一边沉默发呆。偶尔用手指按一按我的手背和脚背,“循环很好哦。”他笑。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不理他。
他再出现的时候带来了棉布睡衣和浴露。洗发水居然是我喜欢的兰花味道。我连瞪他也懒得了。他笑着说就算住院也应该得体像样。我放弃反驳,随他折腾。烧伤以显而易见的惊人速度愈合。虽然双手渐渐可以活动,我更期待双腿能好得快一些。我受够了躺在床上任人摆布的感觉。
虽然他所做的一切并不讨厌。除了他第一次给我换衣服时我忍不住想劈手给他一个耳光,若不是他动作够小心而我很痛的话我当真就那么做了。他委屈地看着我微笑,耐心系好衣扣,却突然俯下身来,轻轻一口咬在我嘴唇上,然后迅速退后,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我气得要炸开来了。他站得远远的摇晃一根手指,指指喉咙再指指我,又看看门外,用意分明。我咬着牙瞪他,发誓如果我能下床,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可是我真的拿他没辙。
他说你不要乱动,泡沫弄到眼睛里我概不负责。那样说着的时候,他的手指插在我发丝里轻轻揉动,那是擅长某种精细手工的手指。他笑着抱怨说我的头发给烧焦了像扫烟囱的扫把真是好玩啊。我轻声说你给我闭嘴。他很听话地沉默下来,一会儿之后又说,“先剪掉,再留起来好了啊。”然后轻轻吻了我的额头。我绷紧一下,几乎已经懒得发怒。纯棉布柔软吸汗,穿在身上的感觉不错。可是如果这样照料我的人不是他,一天两次替我擦身换衣洗头洗脚的人不是他,大概我会感觉更自在一点。我努力保持沉默镇定。他却可以笑眯眯地自问自答,惹得我想忽略他都不可能。
“还算专业吧。”他笑,“我拿过护理证书的哦。”
我闭上眼睛。“这里不需要你了,医生。”
“结论只有医生可以做出,亲爱的。”
我第一千零一次压低嗓音告诉他,“你给我闭嘴。滚出去。”
他摇头晃脑地坐下来。“这也是只有医生才能做出的结论。”
我把声音抬高一点,喉咙真的有些痛起来了,不过我不在乎。“你他妈的掺合进来到底想干吗?”
“如果我告诉你是因为这里的护士人手不足,你会不会相信?”
我无力地瘫在枕头上,决定只说一个字:“滚。”
他叹口气,“我也不信。”
我彻底放弃同他争辩的打算。随他去吧,至少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接受问话。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其中作祟。我谨慎地回忆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不知道颜猎是死是活,看起来晏雪也不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那之后他还会这样对我么。
我不晓得是谁如此多事又如此嚣张,可以轻松把他弄进专案组。那个人无疑神通广大又无事生非到了极致。我满意地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好转。而医生们的脸色——除去那个白痴——渐渐五彩斑斓。我知道有人提议把我弄去做检测研究,人类的身体,那样严重损伤怎么可能在不足半个月时间内恢复得如此迅速。我听到他们的争论,感到他们的疑惑。意见问到晏雪头上时我听到这个家伙轻描淡写的语气,我甚至能想象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如果各位愿意为了追求所谓真理而罔顾人权。”
那句话成功地让所有人闭嘴。这个来自满嘴空谈人权的超级大国的混蛋FBI。有人悄悄这样咒骂。而他只是哼着曲子重新回到我的病房。我闭着眼睛。他在哼我的《Dreamflower》,见鬼。
即使我不承认,我依然能够听到那些,感到那些。在那一夜火焰扑来的瞬间有些什么进入了我,我知道,终于能够承认这个事实。我已经不再是我了。不知道这个事实会将我变成怎样。也许我真的已经是个怪物。
货真价实的怪物。
我有些发抖,也许不算恐惧,可是无法控制。例行巡检过后他走进来,微笑着继续他的自问自答,然后替我剪指甲。他倒是周到,这样我连手臂上皮肤愈合的痒都不能抓,杜绝感染可能。我沉默许久然后问他,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恍若无闻,絮絮叨叨地说今天天气不错十二月的晴天好少见啦啦啦。
我猛然抽回手来,嘶哑地吼,“我到底是怎么了!”
喉咙,指尖,钻心的痛。
指甲钳在我手指上带出一道伤口,血滴上洁白被单。门陡然被撞开,持枪的警员冲进房间,粗声问发生了什么。
我闭上眼睛,听见晏雪轻轻叹了口气。他以流利法语回答,“没什么,病人神经有些紧张。”
我不用睁开眼睛也可以看到警员狐疑目光。他们重新验过晏雪的证件然后离开。房间里一片死寂。我握紧手指,十指连心,又一阵尖锐的痛。然后他的手掌轻轻盖了上来。
他捧起我的手,用力一点点扳开紧握的手指。他拈住流血的指尖,沉默注视半晌,然后突然吻了下来。
那一刻,我毫无预料地开始颤抖。他含着我的手指,轻轻吮吸。嘴唇的温暖,牙齿的压力,舌尖的抚慰。
“放手……晏雪匆,放手!”我嘶哑地命令他。他抬起头,自下而上凝视着我。那目光如斯痛楚,被他那样注视的时候,仿佛胸膛里深深插入了尖锐冰凌。
他握紧我的手指,探过身来用一只手搂住我,脸庞向我肩窝埋了下来。我窒息地把头侧开。他的呼吸急促慌乱地扑在我的脖颈上。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别问我这个,求求你。”
迥异他向来的佻达冷静,这一刻他如此惶惑,如此脆弱。他抱着我,不敢用力又不敢放松的姿势。我的手指在他手里。他抚摸着我的头发,他亲手剪短的头发。
“你冷静一点……”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仿佛在安慰他一样。他突如其来的脆弱让我忘记了自己的恐惧和烦躁。他像一个受惊的孩子,将自己藏进黑暗衣柜深处,手指紧紧抓住最柔软的那些织物寻找仅有的安全感。
而他只抓住了我。
他喃喃地,呻吟一样地说,“为什么会这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为什么会这样。”
温暖水珠一点点湿润我的鬓角,顷刻冰凉。我下意识地收缩身体,闪念之间陡然僵住。该死的,不会吧。
他的声音里已经洇出湿意。“凭什么这样……那时候我本以为我终于找到了……我找了多少年的那个人。一切怎么会搞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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