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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往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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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丁月华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自然,“你在哪里?”
展昭犹豫了一下,说:“我在法国边境上,具体地方也说不清楚,郊外了。”
“呵呵。”丁月华笑了笑,“那里这时候的雪景应该很美,他还真会挑地方。”
半玩笑半讽刺的话让电话这边的展昭不安地红了脸,“你呢?”
“还好,正在适应新工作,这里人很友好。对了,怎么,一大早打电话来,有什么重要的事?”
“这样的,我昨天打了电话给我妈,隔壁阿姨说她出门了,你知道她去哪里了?”
“啊,我把这事给忘了。”丁月华说,“阿姨去你二姨妈家小住了,才走的,要我告诉你一声。你知道那里电话吗?我这里有,让我找找……”
“月华,我有。”
“哦,好。”
片刻的冷场,最后是展昭开的口:“对不起。”
丁月华一下子就嗤笑出来:“什么意思啊?弄得我和被侮辱被损害的一样。”
展昭清了清喉咙掩饰尴尬,“但我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好。语言或是行动,都不能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
丁月华在那边叹了口气:“我不是弱女子,昭哥。你听,我又叫回你昭哥了,这是我在宋大时对你的称呼,你记得吧。”
当然记得。入了社会后,月华和他关系亲密起来,渐渐改口直接喊他昭。现在,又改了回来。
“我们像绕了一个大圈子。”
“不,不是我们。是你们”丁月华说,“你们两个人绕了一大圈子,最后又走到一起。而我,是傻乎乎跟在你身后跑的家伙。我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是没有把死心眼算在里面。你是好男人,昭哥,我没得到你真是我的损失。可是,我还是喜欢你,这么多年来你都对我那么好,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让我体会到做女人的快乐。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也许那个姓叶的没再出现,我们真的有可能会结婚,我们会真的爱上对方,生个孩子,安静地过日子。老了,一起看当年的相片,等到我指着叶朝枫的相片的时候,你会说,是他啊,好多年没有联系了。如此而已。但是现在我输了,却不是输给他,而是输给了你。”
唉!展昭继续叹气,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当一个女人在死要面子的时候,如果他不能去拥抱她,那就最好什么也别说。
“你别叹啦!”丁月华笑笑,“你会让我觉得我没有对你死缠烂打是我的错。”
“你会幸福的。”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一句话。
“真是背台词。”丁月华抱怨。
“我词语匮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昭哥,你今年回去过年吗?”
“还不清楚。”
“哦。”丁月华停了停,忽然说,“你若是要回去,他怎么办?”
展昭说:“分开吧。”
“为什么?反正阿姨全都知道了啊!”
“知道什么?”这边震惊地大叫。
“她知道你现在同姓叶的在一起。”
“她……她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展昭吓得不清,声音都有点抖。
“她是你妈。她早就知道你和那个人的关系不一般。你对她说什么来着?哦,和一个老朋友旅游一圈。你有几个老朋友她不认识?你跟谁去旅游会连对方名字都不说的,当然只有姓叶的了。”
展昭哑然。丁月华倒是左一个姓叶的,右一个那个人,不满得很。
“我出国的前一天,她和我谈了谈。唉,其实说的全是你。她说他们夫妻就你一个儿子,你爸走后,她对你的希望,也和别的父母没有什么区别。现在看来,是实现不了了。”
“别说了。”展昭低沉着声音,听得出非常抑郁。
丁月华也无意多说:“最后一句,你该和阿姨好好沟通一下。她其实很爱你,也很担心你。”
“那么……”
“啊,上司派人来找我了。我得去工作了,有什么事以后说。”没等这边回话,电话就已经切断了。
展昭怔了半晌,才放下话筒,转过身去。
叶朝枫靠在一边的墙上,旁边就是张乔治亚•;艾琪芙的画,碧绿的叶子衬着大朵大朵的洁白喇叭花。那人在微笑,极其温柔细致地微笑着,包容着,呵护着,耐心等待着,琥珀色的眼睛晴朗如窗外的天空。
展昭不知不觉走了过去,走近他,靠得近近的,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那人环住双臂把他满满拥抱住,在他耳边落下一个轻吻,拍拍他的背:“走,菜都要凉了。”
展昭离开的那天,雪还没有化。天空晴朗无云,微风轻轻吹拂,那条叶朝枫亲手系上的围巾还带着那人的味道,烟草、男士香水、体香……无所不在地包围住他。
他提着行李走到楼下,专程赶来接他的司机已经等候在车边,看他下来了,接过他的行李。他抬起头往后上方望去,二楼那扇玻璃后面,那个人穿着灰色毛衣的身影在窗纱后若隐若现。
记得昨夜缠绵时,那人对他说:我不去送你了,我的司机明天会赶过来接你去机场,不会耽误你的飞机的。我不送你了。
好的,不送就不送吧。都到这个时候,送不送也没多大区别了。
随后席卷而来的欲望让他们没时间思考,胶合的唇间弥漫起血腥味。
司机关上车门,回头说:先生,请摇上车窗,外面冷。
车发动起来,轮子卷起碎雪,尾气的烟雾弥漫,展昭看不请后方。似乎看到窗帘动了动,他,该是离开窗边了吧?
当展昭坐在机场宽大温暖的候机室里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他们竟然,都没有说再见。
回到家的时候,展母也已经从亲戚家回来了。看到儿子,立刻高兴地迎上去,拉住看了又看。“气色挺好的,你早该休息一下了。”说完,拎着他的行李就上了楼。
展昭站在原地没有动,展母在楼上喊:“愣着做什么?久不回来成娇客了?”他才匆匆跟上楼去。
展家的小院子非常清净,午后太阳好的时候,展母就带着织了一半的毛衣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做手工。展昭办完年货回来,就搬张凳子坐她身边,给母亲揉揉风湿的关节,或是帮着缠毛线。
展母笑着说:“记得你小时候帮我缠毛线,苯手苯脚的,结果把自己给缠住了,害得我浪费了许多毛线才把你解救出来。”
“我那时那么苯啊?”展昭笑。
“是啊,你爸还说,这孩子那么木讷,怕你将来到社会上会吃亏。”展母说着放下手里的活,“你爸走了那么多年了,我晚上总还听到他的呼噜声。唉……”
妈。展昭握住母亲的手。
“我和你爸啊,当年可是比你们要轰动多了。”展母笑眯眯地打开话匣子。“花残月可是个霸道倔强的人,敢爱敢恨的,看上你爸爸,就全力以赴追求,半点机会都不放弃。你爸爸那段时间多看别的女生几眼,那个女生都要倒霉。比起来,那个小叶,还真不像他妈妈。”
展昭尴尬地把头埋下去,心里在说:不是的,妈,不是的。他们母子其实非常相似,只是一个外露,一个内敛。
“我现在想,当初你爸恐怕不是不喜欢她,而是不敢喜欢她。真的,一般男人遇到这样的女人,是要给吓跑的。所以啊,你爸爸,就选择了我。”展母呵呵道,幸福的笑容让已经褪去姿色的脸瞬间又变得清秀美丽,“花残月知道了,居然没找过我半点麻烦。我还觉得奇怪,你爸就说,恐怕有大计划。”
展昭知道大计划是什么。父母就此告别优越的环境,在县里的小医院艰苦工作生活,他生下来,母亲没有奶水,只有给他冲打块的奶粉。上大学前,他从来没有机会去外地,高中的学费是学校看在他成绩优异的份上减免的,大学的学费是父亲从出积存多年养老金里取出来的。
“可是我恨了她几年,看你渐渐成长起来,却再也不恨了。”展母说,“你爸爸这么多年如一日地对我好,你是这么听话懂事又有出息。我们一家一直和和美美生活一起,日子过得快乐。苦是苦了点,甜,也是没有少过。你看,我腿上的毛病,以前是你爸帮我揉,他走了,换做你。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展昭低头看着手。
“当年我们四处碰壁的时候,我为了不拖累你爸,要和他分开。他说了一句话,让我感动那么多年。他说,世界上唯一不可以将就的,就是爱情。爱情啊,儿子,即使我现在是个老婆子,我也年轻过,也爱过的。你爸也带我去看过雪景,和我海誓山盟。”
做儿子的觉得眼里涌上一阵潮气,眼前的母亲如年轻时一样美丽。
“还有什么,妈?”他问,“还有什么要教我听的?都说来,我想多听听。”
“有啊。”展母摸着儿子的头发,“你要孝顺我,你要找份稳定的工作,要找个伴侣,好好生活。”
“妈……”伴侣二字让展昭心里一阵难受。
“你爸走的时候,你忙里忙外,病倒了。半夜发高烧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听你轻轻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醒来了,又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顾身体地操劳起来。我还想,你还年轻,总有迷惑的时候,日子久了就好了。后来,听到你遇到老朋友,月华又突然移民到国外。我就想,这孩子和他爸爸一样是死心眼。我就想,完了。”
“妈,我不会让你丢脸。”
“你从来不会让我觉得丢脸。”母亲捧着儿子的脸,认真看他,看这个酷似丈夫的人,“我一直以你为骄傲。我一直相信你。你很小的时候就答应过我,将来有了爱的人,一定会带回来让父母看看。”
展昭看着母亲,忽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这个温柔慈爱的女性。她究竟想说什么,希望他做什么?是成家吧?走了月华,总有合适自己的女孩子。还是……
“妈,也许那人并不适合我。”
展母却拍拍他的肩,说:“我没说他适合你。我只是想再见见那个人,究竟有什么好,居然来拐我儿子。”说完,提着毛线篮子进了屋。
春节将至的小县城,到处是浓郁的节庆气氛,时不时响起鞭炮声。孩子们欢笑着从门前跑过,小小音像店放着歌。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
各自奔天涯
岁月流逝,青春已经成了往事,如朝花般凋落,只等待夕阳下的人来拾。到那时,他的身边人,会是谁?
他拨通了叶朝枫的行动电话。
还没说事情,叶朝枫在那边先笑出来:“猜猜我在做什么?呵呵,把一些见不得人的资料往火里丢。我正式向董事会辞职了,这栋总部大楼里即将没有我的位子。还好杂务不多,收拾起来不麻烦。”
“朝枫……?”
“怎么了?”
“你……是不是私下找过我妈?给她做过工作?”
“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若没有做过手脚,她怎么会知道我们看雪景的事?”
“哦,展大律师真是观察细微。”调侃的笑意。
“朝枫。”无奈地。
“萧扶铃没有和你说过吗?我看中的,我一定要得到的。”
展昭已经懒得同他讨论人生观,简洁地说:“她想见你。”
“她肯见我了?”
“很少有人听了你的甜言蜜语不心动的,我妈心又软。不过只是见见你而已,你不要想那么多。”
叶朝枫的笑声通过卫星传递到大洋彼岸,镇定而自信的笑,他说,我要不要戴上戒指来?我妈有支四卡的卡地亚钻戒,说是要送给儿媳妇的,皓兰她们女人喜欢,我看来是又大又丑,想你也是不要的。
这见面礼太重了,我妈不收的。展昭顾左右而言他。再说,你不过是来窜门拜年,不用准备那么多。
他看不到大洋那一头的办公室里,火光渐渐熄灭了下午,那人的笑容温柔骇人。他把玩着展昭落在别墅床上的枫叶,眼睛深邃得像在计划什么大阴谋。
可看到又怎么样,一步一步,走来,都是他布下的局,为牢牢抓他在手里,不放弃,不放弃。无形大网早已经把两人捆绑在一起。
江南小镇的窗外,天空阴阴,却可以看到一丝淡蓝的晴,清新而冰凉的空气从窗户缝里钻进来,让他越来越清醒。
叶朝枫的声音响在耳边:昭,我想你了,才几天不见,我就这么想你。真不明白过去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真是一个奇迹。
他静静回他:来吧,我等你。
——+完+——十年·暗香
楔子
今年的秋雨一阵接着一阵,下得人都倦了,还是没有停。月清殿前的满树银桂终究是挨不过去,淅淅沥沥地和着雨落,却又像是雨落到了地上变做了花儿一样。
遍地银黄,暗香残留。
宫女们蹲在湿漉漉的地上,拿着小碗,极有耐心地把花儿都拾起来。我捧着茶依在廊下,在氤氲水气间看着她们的裙摆给浸出一片深色,绛紫。
帘子打了起来,宫人们全都退了出去。我转过身,正看到洪基走了进来。年少方刚且英俊的脸,微微颦着眉,像他父亲一样,深沉地,含蓄地,掩盖着内心的情绪。
“皓月姐,”他说,“宗哥走了。”
我转回头去看院子里的桂树。
都是十年前种的了,每年都开芳香的花儿,今年也是一样。却是赏花的人,一年比一年少呵,怕是最终只有这暗香销在风雨里,也无人观赏。
“缄宗啊。”我说,“我早想到了。”
“他没来和你道别吗?”洪基问,“他连你也不看一眼就走了,更别说我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像个赌气而没人理会的孩子,寂寞得,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他说:“宗哥走了,皓月姐有天也会走的吧。偌大的宫里,就剩我一个了。”
我走过去,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他,自他还是初生的婴儿的时候我就这样熟悉这张脸了。他叫我姐,其实就辈分来说,我是他堂姑。我的父皇是他父皇的二叔。
我初给接来宫里住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宫里只有缄宗一个孩子,一个姓着耶律却不流着耶律家的血的孩子。
可转眼,宫里就剩他一个人了。
我说:“没有人会陪你一辈子。”
“不是的。”洪基忽然开口大声争辩,“父皇和他,不就是一辈子在一起了吗?”
我手刹时松了劲,垂了下来。
雨细细碎碎地下着,宫里的一切都在浩淼烟波里变得虚幻迷离,湿润青翠,简直都像……像那遥远的江南了。
那草长莺飞,平湖如镜,水绿似茵的江南呵,自那人口中说出来,似乎美妙如天堂。
是他活着时永远回不去的天堂。
风吹檐下风铃,清脆悦耳的声音和桂花的香气一样撒满月清殿里的每个角落,经年累月地浸蚀。连呼吸,都是这股芳香。
我似乎又听到那个温柔入骨髓、坚定如磐石的声音在痴痴诉说着:
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我都……我都不会和你分开。
《十年·暗香》
昭在住进皇兄的寝宫之前,一直住的就是这月清殿。院子里的银桂树就是那时候种下的。
晁锋说,你那么思念江南,让你闻闻花香也好。
我后来常常想,睹物思人,不是比断情绝欲更加残忍?
我那时候刚刚给接来。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对我微笑,说:“你就是皓月?先皇最小的女儿?”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呆呆看着他,这个人如同神邸一般,那么威仪,那么俊美。他身边的女子有着绝美的脸,抱起我,给我吃糖果。缄宗对我伸出手,说:“我大你四个月,你得叫我哥哥。”
那时候宫里是没有桂树的。小小的我躲在一株茶花树下,紧张却又是迫切希望缄宗快些发现我。我嘟着小嘴巴,用我肥肥嫩嫩短短粗粗的小手扯着叶子。我逮住了一只小壁虎,坏心地抓住它的尾巴不让它跑。谁叫缄宗去听老头子讲课不理我。
一个人在我身后喊:“小姑娘,放开它,它尾巴会断的。”
那沉沉的,温和得像暖春三月的煦风般的声音,却是别具魄力地钻入我的耳朵。
我一松手,小壁虎窜起地跑了。我的失望溢于言表,我顾不得起来,急忙爬着去追。一只有力的大手在那时抓住了我的衣服,拎着我离开了杂草丛生的墙角。
我大大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乌黑深邃的眼睛,他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我哇哇叫着,噗噗喷口水,拿我黑乎乎的全是泥巴的手抹他的英俊的脸。我就像条小泥鳅一样在他手下扭动,很严肃认真地对付这个妨碍我的人。
然后我被温柔地放了下来。
“墙角藏有蛇鼠蚁虫,会咬你的。”他像个恐吓哭闹的小孩安静下来的笨家伙,可始终是严厉不起来。慈爱地看着我。
我一点都不闹,我安静地站着。因为我发现他是那么英俊而和蔼,几乎像我的父亲了。我已经记不住父亲的样子了,我更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去世。我的皇堂兄大我那么多,更像是我的父亲。
“你叫什么名字?宫里怎么会有你这个年纪的孩子?”
我觉得他并不把我当一回事,于是凶巴巴地说:“我叫阿月,我是我皇堂兄的堂妹。”
“阿月?”他喃喃,连小小的我都听出来话里的哀伤和思念。
“我的妻子,名字里……也有个月字。”
我扯过一块绣着五锦鸳鸯和并蒂莲的毯子盖在洪基身上,摸摸他额前的头发。这个少年睡着了也是心事重重的,眼珠在眼皮底下不停地转。
我去吩咐宫女:“去和太后说一声,陛下看样子要睡到明天了,不敢惊动。”
她们下去了。暖阁里就只有我和洪基。
暮色笼罩的屋子里,一切都停留在疲倦颓懒的时间之中,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珠帘给风拂着轻轻撞击出声响,细碎如美人撩拨琴弦发出的断音。
过去的多少个夜里,我就这样和洪基、缄宗依偎着睡在软榻上。像一窝小狗,闹累了,呼呼睡一块儿。
有时会给弄醒来,抱着回各自的寝宫。于是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常会看到昭一个人坐水榭 ,望着南方。
月光下的他一动不动,静得如同雕像,漆黑的发泛着蓝。我就痴痴地望,痴痴地看。就特别想走过去,伸手摸摸他坚毅却是悲伤忧郁的脸,想把那烦扰的情绪都抹掉。
那时我就在想,他一定是在想着他爱的人吧?
他见过那么多人,经历过那么多事,不会没有爱过谁。
我点起了催眠的香。洪基是累了,该好好睡睡。
我这十年来一直在配着香,缄宗他们宫里都爱点我的香。每一种香他们都背得出名字。那暗暗的香,就和我们单纯美好的童年一样深刻记忆在脑海里。
我也给昭送香去。虽然他不爱点这颓靡的东西,却总是极有礼貌地接过去。那温雅的态度,总是让我有短暂的愉悦。
忽听背后一个声音问:“他们现在该到哪里了?”
我一惊,才想起来问的是什么。我想到了被那人紧紧抱在怀里的白瓷罐子,没由来一阵颤栗,仿佛罐子的冰冷质感传递到了我的身上一般。
我说:“大概已经到了江南了吧。”
江南,江南!
这两个音节在过去的十年里是怎样陪伴那个人度过思念的长夜。望不穿的天空,越不过的宫墙,都仿佛烙着这两个字的痕迹。
像魔咒一样,每次被那个人念出,都会激起两个人的心痛。然后是紧紧的拥抱深深的吻,试图抹灭那一切。
我想如果有办法让昭忘了江南,晁锋是否会愿意一试?
他大概是爱那个爱着并恨着他,又思念祖国的昭吧?复杂的伤痛和纠结的感情让两人都疼痛,却也是无论如何也放不开,舍不下,忘不了。
我问昭:“你妻子不在辽国吗?”
“不。”他很认真地和一个五岁的小丫头对话,“她已经在天上了。”
我安慰他,用我笨拙幼稚的方法:“不用难过,嬷嬷说的,将来有一天我们都会去天上。如果你想她,到时候就可以去找她了。”
他苦涩地笑,他蹲下来和我一般高,继续苦涩地笑。他说:“我要去找她,她还未必愿意等我吧。”
江南,昭口中的江南花红似火,水绿如蓝。绿意盎然的长堤,杨柳依依,有精致画舫滑过如镜水面,带起浅浅一道水痕,转瞬就散去。和乐升平的靡靡小调带着长长倦倦的尾音,于是,叶露垂落了下来。
这般美,都不真实了。
我想正因为昭远离那片土地,所以江南在他心里以前所未有的美丽形态永远存在了下来。
雨下了半个月,终于停了,天空微露着淡蓝的晴。
我独坐在禅房里,头发也没有束。身下一张绣着四君子的毯子,周围堆满各种香料干花。我怀抱着钵子漫不经心地捣着,素馨花的气息让我的心神荡漾。
我想,天是转冷了,去了南方的缄宗,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添衣服。
转而又笑了,那温暖的江南,此刻怕还是繁花似锦吧。
江南的秋花,开在了辽国,就成荼蘼了。
制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那千方百计搜集起来的香料,分着类装格子里,一一摆在前面。每种料都有着别致的味道,不同的搭配,就有不同的气息。艳丽的、高雅的、含蓄的、青涩的、欢愉的、痛苦的。人间百味,似乎都可以化做着缭绕的氤氲花香。
晚香玉、辽蒿本、黄香草木樨、滇白珠、鸢尾、玳玳花、艾纳香……还有,茉莉。
我像个大人一样摆出最端庄得体的姿势坐在光洁的地板上,一丝不苟地按部就班。庭院里翠绿的叶子间开着洁白的花,古老的大鱼缸上的花纹已经给青苔覆盖,锦鲤尾巴拨拉着水花,在阳光里折射银亮的光芒。
我眼睛一痛,手就停了下来。风过回廊,香料给吹得散了去,也懒得去打理,由得那珍贵的莳萝落到了院子里,泥土中。
那个深蓝的身影慢慢踱了过来,弯腰拾起了一朵给吹到草叶上的干茉莉花。我伸出小手,他就把那花放进我掌心里。
“阿月在制香呢。”他闲散轻柔的声音响在我头顶,然后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真能干,这么小就会制那么多种香了。”
我抓住每一个机会专注地看他,看他坚毅英俊的侧面,看他温润如玉的眸子,看他挺拔修长的身躯,看他抑郁无聊的神情。我巴巴地趴在他身边就像只小巴儿狗一样对他摇尾巴。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他的影子。我在告诉他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留在这里很不快乐你离开这里也不会快乐。我全部都看到了。
可他总看不到我。
他说:“天暖了,可风还很大,别穿着单衣就坐廊上。”
他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询问着缄宗,他在哪里?课学得怎样了?吃得可好?最近和你玩的是什么?
缄宗!缄宗!
我呼地站起来,拿起一枚果子就狠狠地向他扔去。他一丝未动,只是伸了伸手,果子就给接在手里了。
“阿月,怎么了?”他很惊讶。
我气得眼睛里都是水气,我想我现在这样估计像晁锋那些满腹幽怨的妃子一样。我很愤怒。
“我就坐你面前,为什么你总问别人的事?”
我不甘心,不服气。我大喊大叫。
昭笑了。他说:“因为阿月一直都很好啊。阿月是很懂事的孩子,会照顾自己,从不让人操心。”
我想,如果我不会照顾自己,你是否就会来照顾我呢?
我们这些孩子,大概是他在辽国里,所能放下一切国仇家恨而去疼爱的,仅有的几个人了。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书或练武,他身体还过得去的时候,我就常常见他舞剑。没有飞花,没有落英。寂寥的月下,茶香四溢的庭院,未央的夜。这个孤单的人将所有不快乐都积聚在长剑之上意图能挥洒而去。
轻咳,剑落。
我还未出声,已经有灰色的人影闪了过去,将他牢牢搂抱住,固定在怀里。
“昭,天潮,你的旧伤又犯了。”心疼地,关切的,舒舒服服贴贴切切的声音,“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手固执地撑着,要保持距离,要远离这具温热的躯体,要蔽绝这温柔蚀骨的声音。身体却终究是不由人了,老了,病了,伤了,累了。
手无力地垂下来。仿佛秋寒遇雨的花儿,不甘心,不情愿,却又是死了心,从了命,陨落。
由着那人环抱着,温柔坚定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在唇上。
明明把他的痛苦不堪看在眼里,品尝在嘴里,却为什么不肯放他走呢?
而昭的武功独步江湖,要离开应该不是太难的事,为什么他又不走呢?
只因不愿挣破这网而已。
洪基那里永远都有来往的臣子和堆得高高的黄皮折子,他拿着朱笔写了一本又一本,我捧着茶东瞧瞧西望望,我的悠闲自得和他的繁忙疲惫有着天壤之别。
他终于不耐烦起来:“皓月姐,你有话就说,别在我眼前晃。”
我笑嘻嘻,他还是个吃奶的娃娃的时候我就喜欢作弄他了,他是我的一个大玩具。洪基在我的观念里始终是那个流着鼻涕跟在我和缄宗身后的小玩意,我会像抱着布娃娃一样抱他在膝上,一口一口亲他的大头。
我不正经地随意地说:“昭走后剩下的东西,可以都给我吧?”
他一惊,“怎么想到了这个?”
“不可以吗?”我一副非常伤心失望委屈可怜的模样,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你要是不理我,我会很难过很难过,所以,昭,请你笑一笑吧。
洪基叹了一口气,“皓月姐,昭叔死了,父皇和宗哥走了,你可以不用再做这表情了。我会想起以前……”
那一刹那我深深动容,情不自禁拥他在怀里。这个孤单寂寞的孩子啊,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都选择了离开,你要他怎么办?怎么办?
冬天大雪封道的时候,我和缄宗除了整日聚在一起读书玩耍,也无他事可做。
洪基还太小了,才会走路。让他站在那里,先是东张西望,一副二丈摸不着头脑的傻样子,然后迈着粗粗短短的腿,摇摇晃晃地扑想我手里的糖果。我等他走近了,立刻把糖放进自己嘴巴里。
于是,哇地一声,宫女和嬷嬷都吓得一身汗。
“阿月最皮了。”昭在一边看着,居然浅浅笑了。
缄宗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一声父亲,就把头扭去一边了。昭的神情黯淡了下来。我却很高兴,因为这样昭就只有和我一个人说话了。
我像只小鸟一样扑向他,用我最真诚的笑容来打动他。
和我说说江南吧。我总是这样央求他。
缄宗很是很不屑。他不喜欢昭,更不喜欢我喜欢昭。他气鼓鼓地说:“江南有什么好的?湿瘩瘩的,天天听小曲划小船。哪里比得上塞外天高地阔,策马驰骋。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听人老是说个没完,像个老头子一样唠叨。”
昭的眼睛里带着伤痛,像是心给人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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