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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天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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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现神龙戚少商在一个美丽的早晨面对飞瀑流泉摆出一个很英伟的姿式沉思,突然就听到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戚檀越早。

无声无息,突如其来。

戚少商一惊回头,就看到了一个很老的和尚。



每次看到这个和尚戚少商都会想,他到底有多老?

第一次见他,在三年前的和亲大会上,四大名捕搜捕药人,他就站在诸葛神侯身旁,也是喧了一声佛号,那是默许在寺内杀人的佛号。

第二次是在皇家的大典上,他站在辉煌的寺庙里,为新诞下的皇子剃下第一缕胎发。庄严得让人不可逼视。

第三次他在寺庙组织施粥,笑得像个老菩萨。

但他每次看起来都真的很老了,雪白的眉毛胡子垂下来,几乎遮住了整张面孔。双肩削得像雨夜里的孤峰,颧骨直要耸入云霄。

他在晨风里低咳,似乎经不起秋风拂扫,随时都会飘飞出去。

戚少商自然知道他不会真的飘飞出去。大相国寺的住持会被风吹倒那才是个笑话。



天下最著名的寺庙里那个最著名的住持会不会有天突然跑到你面前说,阿弥陀佛,你好你早,只为了跟你打声招呼?

自然不会。

所以戚少商含笑起身的时候,已经知道事情有点不好。

“真是天凉好个秋啊,令大相国寺的铁叶禅师也出门到处蹓跶。”

铁叶禅师凝视戚少商半晌,微微一笑:“戚擅越何不将莫公子送到敝寺暂住。”

他倒是直接。

戚少商上前一步,笑道,“禅师何时理起这样的俗事来了?”

很老的和尚微喧佛号,竟也是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金戈铁马搜索无相山,扰得全寺上下不得安宁,山邻也多受惊扰。”

他微微一顿,平心静气的道,“戚擅越何不请出莫公子,老衲保证他在寺内毫发无伤,直至六扇门神侯府来接回。”

戚少商心里微微一动,这倒是个办法。

“不知五台山的清朗大师,住持可认得?”笑声朗如月华,莫言笑飘然而出,意态潇洒。

“莫公子果然是谪仙人物,可惜前年造访敝寺,老衲竟然不在寺中。”铁叶禅师双手合什,“五台山清朗大师,正是我多年禅友。”

莫言笑拱手作礼,“哪及住持大师万一。”这两人一问一答,倒是不带半分火气。

莫言笑随即道,“清朗大师也是我多年至友,一月前他邀我入山避难。”莫大公子微叹一声,“谁知山中暗藏刀兵,飞骑将军好生厉害,累得清凉寺火光冲天。”他抚过自己的胸口,露出一个真正难过的表情,“在下祸大仇深,内伤犹寒,实不敢入寺有违禅师清休”。

说得倒真是客气,言骨铮铮,分明就是不信任大相国寺的住持。

铁叶禅师静默了半晌,却是答非所问:“此间乃我故友之所,他一生行医,若是此地遭了戾气,日后老衲也无颜面见故友。”

莫言笑点头,“大师看来也是要用强的了。”戚少商顿脚,今天这人吃错了药,一向温良如玉的公子突然变成了荆棘林。好深的刺。

他也知道,莫言笑不能跟他回来,他必须把莫言笑的生死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上。所以他的手也移到了剑柄上。

垂暮的老和尚,仰首望了望那一线飞瀑,居然没有喧佛号,而是叹了句“天凉好个秋。”

一片水雾就扑了过来。

戚少商心知不妙,这些水雾被内力一催已有排山摧石之力,非同小可。大喝一声,长剑挟出鞘之威,以平生之力推向怒卷前来的水雾。

水花四溅。戚少商只退了一步。

“一年不见,檀越剑术又精进了。”

水光里,银芒一闪,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道白影平飞出来,一卷袖袍也卷了过来。“好厉害的暗器,莫公子,你还是随老衲回寺静休几日吧。”

戚少商挥剑进击,截住水光那一卷袖袍,一挺身,剑如星飞,直映得莫言笑脸如淬玉。眼看就要裂袍而入,却见一根枯竹似的手指伸出来,又是“嗤”的一声轻响。戚少商只觉得一股力道撞到剑身上,柔和之极却也霸道之极,逆水寒几乎要脱手飞去。大骇之下拉过莫言笑疾退,却再也不敢再妄动。

要不要在他年近三十岁的时候,才让他知晓,天外有天不只是一句江湖切口,戚少商好笑的想。他盯着铁叶的手。铁叶禅师的手指,却已经安安静静的缩了回去,袖袍无风自动。

这铁叶禅师入佛门前原就是位了不得的人物,文武双全,挂单大相国寺后,连两代天子都皆尊其为大师,三十年前已隐然领袖禅林,如今渐成传说人物。

戚少商知道自己万万不是敌手。他瞄了一眼眼色苍白的莫言笑,大是头痛,内伤未愈又受新伤。莫言笑莫大公子,你可还能伶牙俐齿?

他还想,到了铁叶禅师再把手指伸出来的时候,他还挡不挡得住?



“禅师何故要惊扰内人安宁?”清清静静的一句话,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忧愁。

铁叶大师被劲气冲盈得浩浩欲飞的袖子就突然垮了下去。戚少商甚至觉得,连这个老和尚脸上庄庄重重的神色,也随之垮了下来。

自然是顾惜朝,却不知从哪处云烟水雾里踏出来,青衣宽袖,不染轻尘,活脱脱就是深山归隐的名士做派。

“我倒宁愿禅师是来赴上次未完的棋局。”他说得清清静静,似乎全然未把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放在心上。

杀气却已消弥。



局。自然要设在松下。

铁叶禅师的手伸了出来,却也只是一双普通的,青筋纠结的,几乎快要枯萎的手。

顾惜朝在微笑,“此局你我下了一年,如今已到中盘,大师今天来可要把它下完?”

铁叶禅师看了他一眼,静默道,“何必心浮意躁,一切自有定数。”

顾惜朝点头道,“禅师说得对,惜朝必定澄心澈虑,全力以赴。”

棋局一摆出来就是厮杀方烈的局面,莫大公子倚松而立,双目隐隐流光溢彩。对棋道戚少商虽然不精,却也看得出双方纠缠得正紧,白方合围方成,黑子左右腾挪要冲开血路。这局棋繁复无比,中路边角俱有缠斗,戚少商只瞧得几眼,已觉得头晕脑涨。

茶。自然也是素手奉新茶。

铁叶禅师揭开茶盏,划去茶叶,抿了一口,想了一会,落下白子,方盖上茶碗道:“采的是天上水,烧的是粟木棒,好一味碧螺春。”

小意一笑,抿嘴退下。

顾惜朝应声落了黑子,淡然道,“世人皆道浓茶香郁,只有真茶客方懂得青茶的好处。”

铁叶禅师似已把整盘棋翻来覆去想了个透彻,落子极快,“世间万物也如同茶,皆是从清浅至浓郁到渐渐淡薄,愈多愈苦,终究却散作无形。”

顾惜朝扬眉一笑,“禅师莫非还未放弃渡化我这块顽石?”

铁叶禅师弹指落定,“顾檀越可还是堪不破心魔?”

戚少商一惊,顾惜朝已洒然落子,说不出的潇洒,“堪不破的事自然还是极多,但正如禅师所言,一切皆有定数,脱不得前因后果,自然心静神怡。”

两人都是落子如飞,说话之间,棋中局势更为激荡,腹中黑龙摇头摆尾,眼看就要一飞冲天,活棋无虞。

“吾眼中之棋局,佛眼中之吾等。奔波劳碌,懵然无知,状似繁华似锦,实则简单无休。”铁叶禅师叹息,一指落下,白子合围之势已截住黑龙去处。

顾惜朝略皱了眉,想也不想,手中黑子落下,生生斩断一条飞龙,“休与不休,禅师却是说得早了。”

几着下来,白龙虽折其一,但腹中黑龙想要尽数突围却也无望。

铁叶禅师伸指拈去棋盘上的落花,喧了一声佛号,“檀越那一着,还是太过霸道了。我佛说,人世浮缘,本就是一场大劫。”

顾惜朝只提子谈谈道,“佛祖还需寻个地方清休,也未必就能淡然居心。禅师还是把心思放回棋局上,惜朝可要逐鹿中原了。”

戚少商在一旁却看了个云深不知处,见黑子范围越缩越小,心道这人还是一张毒舌,口气比天大,偏还张狂。

铁叶禅师漫应一声,白子落下,“自古强极则辱,檀越何必与天意争锋?你看这周围,此时还花草烂漫,明日说不定就天降寒雨,自此伤了筋骨寒了心,不复盎然生机。可知天命无常。”

顾惜朝晒然一笑,“禅师怎么着相了。这刻看虽覆灭,明年雪霁云开便可重整山河。此番夭折花草,却已是一个轮回。”

铁叶禅师一怔,一着黑子就叭的尘埃落定。

这一着,非但黑龙一举活出,而且白棋四子棋筋皆要被吃。

棋局急转直下,看得莫言笑心旷神怡,连戚少商也不觉眉飞色舞。局势瞬息万变,竟已是白方岌岌可危。

铁叶禅师朗声笑道,“檀越果然不凡。”一子落下,却是弃了己方的飞龙。

黑龙既活,之后十几着就下着更快,几起几落,混乱的局面顿时一清。

黑子虽然妙手成活,白方却也就地谋生,弃子后双方的实力已相差无几,边角之地更可一争。

顾惜朝微笑,“不想竟下成了残局,禅师可要将之下完?”

铁叶禅师拂然叹道,“中盘子多而难明,残局子少而难悟。”

顾惜朝含笑而起,“残局固然值得惋叹,但是也只有在残局时,才能把一切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铁叶禅师豁然长笑,哪里有什么老态,“且容老衲回去思索几日,再来应檀越妙着。”

顾惜朝目光一闪,“小意,送大师回寺,顺便把这盘残局送过去,让大师仔细思索。”

铁叶大师再看了顾惜朝一眼,微笑道,“自当如此”。

再不多言,携了小意飘然而去。

戚少商松了一口气,这老和尚,武功高得吓人,性格倒是爽快。

莫言笑闭着眼,似还在回味刚刚的棋局,半响,拊掌而笑,“顾公子心思敏锐,这一战当真精妙绝伦”,话音未落,却咳出了小半口鲜血,“佛家功夫也果然精妙绝伦,隔着半幕水墙,还有如此惊人指力。”

“你面带青郁,体内必早有寒气,拈花指至阴至纯,精气侵入血脉,气血遇寒则凝。你刚刚在这里站得越久,寒气也就越重,死得也就越快。”顾惜朝一撇嘴,运笔如龙,写了张字条丢给戚少商,“药房在后面,大当家的不会连几昧草药都不认得吧。”

“你会医术?”戚少商讶然,这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原本不擅”,顾惜朝冷冷道,“现在久病成良医。”



戚少商其实很喜欢煎药,一个江湖人,嗅到草药香的时候就说明他还有生机。再说这香气在山谷间弥漫,和着夕阳,和着水雾与花香,竟有了一种奇特之极的韵味。

他记得此次相见,顾惜朝身上就一直带着这种若有似无的药香。却不知这两年,他到底吃了多少药。想到这里,他的心就紧了一下,又痛快了一下。

“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阴霞生远岫,阳景逐回流。”

戚少商拿把破扇子守着药炉,忍不住就笑了,“莫公子还有精力吟诗,看来这药果然神效。”

莫言笑也笑了,“当然有效,神医林苍冥也曾纵横医林,他留下的满屋医书自然不是摆设。”他宛转的叹了口气,“顾惜朝的缺点,就在于他天资太高。”

戚少商听得有趣,顺口问道,“聪明有什么不好?”

莫言笑正色道,“人一旦天资纵横,就容易不通人情世故。此人想来自幼练武习文,易有所成,也就容易自我膨胀。偏又出身欠佳,既自卑复自傲,性情也就容易偏激,如再不懂俯就谦和,就如龙困浅滩,无所作为。他要走的凌云路,正是天下最趋炎附势的官场,职位对等尚能互利互惠互留颜面,低位者却只能任人踩踏,若事事与人争个高低,自然容易招来嫉恨,更难一飞冲天。”

一顿,他悠然道,“顾惜朝的悲哀,就在于他选错了投身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戚少商默然,莫言笑单是这份眼光,已属一流人物,端是厉害。回想顾惜朝前半生确是如此,那般智计手段,只能飘零江湖,后来用来追杀他戚少商,更是杀鸡用了黄金刀,全然不对路。若他能谋得官职领兵沙场,以他的才干,迟早飞龙在天,可惜歹毒自私如傅宗书,却是用不起也用不对他。

他又用得起吗?

悚然心惊。他想,戚少商,你众家兄弟的血都为你白流了,居然兴起了取而代之的念头,何其不义。然而这一刻,他仍忍不住猜度,若当初在他辗转投书时就能遇到他,连云寨是否是顾惜朝的更佳归宿?

林中突有大片惊鸟飞起,

莫言笑忍不住微晒,“说人是非,报应来得好快。”
8。落花人独立



“你若死了,我怎能独活。”

说这话的人,还活的好好的。他想,可是当时,他怎么就那么坦然的,诚挚的,一心一意的说,“你若死了,我怎能独活。”

怎能独活?

生不如死。



莫言笑每次看到顾惜朝的时候都会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忧郁得满不在乎的人。

他凄风苦雨的站在爱妻坟前,肩头还有几朵刚飘然下树的落花,他温温软软的,款款情深的,“晚晴,又下雨了。不要怕,我总是陪着你的。”细雨里,他的目光有一种化解不开的,不事张扬的温柔与清冽,含蓄而哀伤。

“这里已经被发现了,我们还是离开的好。”莫言笑叹道,他想,为什么是我来开口。



他想起刚刚跟戚少商一起欣赏了林边渐渐升腾的尘烟和满山乱飞的乌鸦,突然想起一句唱词,“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于是他看了看戚少商,正打算开玩笑让他抱琴来,却发现他正在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雪白的衣袍,莫言笑就不禁退开了半步,轻抚衣袖笑道,“戚大侠,言笑这衣料虽不矜贵,也是江南女儿精心织造,还是莫要伤她们的心才好。”

戚少商一耸肩,还未答话,林外已有人朗声笑道,“戚少商戚捕头戚大侠在家吗?”

戚少商脸色就微微一变,“独臂流云李纵纵。”

莫言笑也叹了一声,“江陵第一名捕。”

“你认得他?”

“我倒宁愿不认得才好。”



莫言笑遇到李纵纵是在一个很奇怪的场合。

义庄。

义庄就是停放死人的地方。

每个城镇里都会有那么一个不受欢迎却不得不设的驿站,招待的是那些缕流魄千里不得还乡的幽魂。

莫言笑来江陵义庄,是要将一个客死他乡的莫家子弟尸骨带回江南。

他刚走进义庄的门口,就看到一个独臂人。

独臂人在看一具打开的棺材。

棺材里除了死人还有什么好看的?

不,除了死人,还有血。有暗红色的液体从棺材的缝隙里滴下来。

一阵冷风卷过,连莫言笑也感后颈一寒。

据说人死后两三天再开棺,因为空气在血管流动的原因,死人会滴血。

那独臂人笑了,悠悠的说,“我知道这是方圆三百里内最干净的一个义庄。但就算最忠于职守的义工,也不可能把每具棺材的内沿都抹得干干净净,千面花蜂子,你就不能把你的洁癖收敛一点么。”

那个看起来比死人还像死人的死人就跳了起来。

剑碧如幽,映得独臂人的脸上一片诡异。

但这剑芒也仅止于映绿了他的脸而已,流云般的袖子卷住了剑锋,那绿莹就不能向前再推半分。

于是千面花蜂子就真的变成了死人。

后来莫言笑对他的大总管说,李纵纵此人,先是将易容术天下无双的花蜂子逼得诈死逃生,又利用花蜂子爱洁如命这一点,把他从几十个义庄里找出来,胆大谨慎,内力深厚,出手绝不容情,是一流人物。



刚刚这个一流人物正用他纯厚华丽的男中音,不急不缓的道:“戚少商戚捕头戚大侠在家吗?顾惜朝顾公子在家吗?莫言笑莫楼主在家吗?”

戚大捕头却像个贼一样的溜回来。

“林外大概有五十人左右的剑手,二十人左右的强弩阵,倒没有看见金弋铁马。”

冲?还是不冲?是个问题。


“剑手好说,那个强弩阵倒真正头痛,不知莫大公子有没有什么妙策?”

“没有。”干净俐落。

……

“那就只有我用逆水寒开路,先伤执弩的,你们趁隙冲出去。只是小心李纵纵。”

“嗤”的一声轻笑,戚少商就想起了那年的生杀大帐,他也是这样冲出去,一剑就劈裂了十八尊的硬弩,但他的兄弟……他的兄弟……

“顾惜朝,你笑什么。”隐隐咬牙。

“我不从这里出去。”淡淡的一句。

戚少商立刻就炸了,“你少在这里添麻烦,你以为我想带上你吗?还不是因为铁手答应了傅晚晴。”
那双眼睛就定定的看着他,“铁手答应了晚晴,关你什么事?”

“你……”戚少商怒了。


“落花流水强弩阵,五人一组,四轮连发,十丈内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过。那五十名剑手身手虽庸,却正好组成一个万流归宗阵法,不管什么高手,只要陷于阵中,伤人不难脱身却万万不能。”顾惜朝冷笑一声,“如今他们阵法已发动,戚大当家想要从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呵,请恕惜朝一介书生,不能像七大寨主一般誓死相从。”

戚少商怒火早起,一拍桌子,“顾惜朝,你不要得寸进尺。”那字,已是从齿缝间一个一个咬出来。

人影一闪,白衣公子已拦身在两人间,含笑道,“顾公子于此间伏凤多时,必有脱身之法。”瞥了戚少商一眼,笑得像只狐狸,“你急什么,人家只是说不能从这里出去。”



百尺流瀑,泻出一天一地的幽凉。玉溅雪飞,千点万滴地喷洒过来,武功再高,也无从防御。却也没有必要防御。

飞瀑后竟有一道天然缝隙,幽幽暗暗,弯弯折折,恍若通往幽冥。

“林苍冥当年避祸此间,请好友为他留下这最后一着退路。”顾惜朝看了一眼莫言笑,“巧得很,好像正是你们莫家手笔。”

莫言笑左右一探,讶然道,“倒真是莫家机关。”他一指缝顶道,“这里暗藏巨型条石,只需一触机关,巨石落下,此洞将永远封闭。”他皱了一下好看的眉,“倒是一条无归的退路。”

顾惜朝接口道,“此时正是水瀑丰盛的高峰,巨石落下的声音会被流水声尽数掩去,巨石携有微量炸药,崩塌后与石缝连成一体,就算是最猛烈的火药,也很难将石壁再炸开。”

戚少商皱眉道:“这石缝是通往哪里?”

顾惜朝一摇头,“这正是要冒险的地方,林苍冥临终前跟我说,这里可直通云阳里。不过我可没走过。”

云阳里是无相山脚拜香歇息处,若通到那里,开封府不过咫尺之间。

“是要面对强弩剑阵,还是碰碰运气?真是两难啊。”顾惜朝宛转一笑,眉目如画,“二位,你们走是不走?”

戚少商一惊,“你不跟我们走?”

顾惜朝看了着他,眉间又浮上恍然的神色,“我要在这里陪晚晴。”他眉目一扬,“何况,我答应了大哥,绝不轻离此间。”

他脖子轻轻上扬的弧度有拒人千里的气势。



留他在这里。戚少商心里有个声音,蠢蠢欲动。

三年前傅宗书伏首,京城大乱,顾惜朝这只小卒的生死并未引起太大关注。如今正值风卷流云,他再出现,另外一些人,就不会容他再活下去。

他身上负有逼宫之罪,他身上负有药人之秘,他身上负有傅宗书勾结朝廷大员的隐密,每一条,都足够他死一千次一万次。

留他在这里。

顾惜朝必死。

而他,就不必再面对那些夜夜呼号的冤魂时,只能沉默以示。

也算守住了对铁手和傅晚晴的承诺。



他听到机关拔动的声音。

他听到机括启动时齿轮的声音。

他听到头上巨石缓缓移动时与泥土的磨擦声音。

他也看到书生一袭青衣站在他面前,一大蓬雪屑冰珠般的水雾飞溅在他身上,似一个伤痛的旧梦。

他听到他用一个风去了无痕的声音说,“大当家保重。”



某年月的某一日,也是凄风苦雨,青衫书生含笑地,眉目舒展地,“此时无银无物,只有一曲酬知音。”


他就只能闭上眼睛伸手猛的一拉。光电火石。

面前一黑,尘土飞扬。

戚少商是个大侠。而我们知道,大侠常常会做傻事。(众人怒,他不做傻事我们看什么……)


顾惜朝一挣未能挣开,也就不动,只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戚少商冷冷的,“你得跟我们一起走。”

“你怕了?”冰冷的声音无怒也无喜。

是,戚少商怕了。

他只是仗义了些,又不是真的是头猪。从连云大帐到开封地牢,看多了顾惜朝的居心叵测翻脸无情,对现在这人的恬淡冷漠宠辱不惊更觉猜忌。这个人,这一张俊秀沉郁的面孔下,永远不知藏了些什么样的龌龊心思。

9。微雨燕双飞


“卟”。黑暗里闪出光亮,莫言笑已经擦亮一个精巧的火折,笑得温良,“两位,既然没了退路,还是莫要斗气,是进是退到了山下再作计量。”


戚少商不是第一次在暗道中逃生。他还记得连云密道,那么深幽,那么苦闷,那么仇长。他看着劳|穴光孟有威马掌柜冲出去,以一个义无反顾的姿态,他看着红袍伏在他身旁,那么多的血,她却露出了一个梦幻般的笑容:“大当家……”

还有一个人,在洞外,耀武扬威的,带着杀意的清朗,“戚少商,你还在不在?”

他紧紧扣住了这个人的手腕。

那么用力。

他是真的真的很想,一剑杀了他。

顾惜朝却没有说话。

他在想,这地缝为什么这么短?



莫言笑也在想这个问题,才走了半盏茶功夫,他甚至已经能看到另一头透出来的隐约天光。

一条通往山脚的地道,怎么会这么短?

地道里没有暗器,没有机关,没有凶险,它甚至还很干燥,很平坦。可它就是太短了一些。以至于三位美貌与智慧并重,诡计与轻功齐飞的青年才俊站在它的出口处面面相觑。

云阳里?云研岭?

戚少商茫然,莫言笑眨眼,顾惜朝却不得不苦笑。

不知是林大神医临终前语音模糊,还是顾大公子神思恍惚,生生把云研岭听成了云阳里。也不想想人家林神医的秘道是用来躲避江湖仇杀,跑出几里路就够了,哪里需要一条开到山脚的地道。

这地道有用吗?

还是有的。刚刚他们在阵前,现在他们在阵后。

微雨,天色却还明媚。

一声鹰鸣,顾惜朝轻轻一震,“猎鹰。”

已有十数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追踪三人身影而至。最先一人笑声浑厚,“戚捕头,要蒙脸可就要快一点?”

戚少商一咬牙,“走哪边?”

“云研岭有索道,可断索暂时退敌。”顾惜朝轻声道,“你们两人走,或还有一线生机。”

戚少商不看他,径自向西跃去,莫言笑叹息一声,拉起顾惜朝的手,“你这七窍心肝玲珑心肠这会怎么胡涂起来,他既带你出来,自然要护你周全。”

顾惜朝微怔,突莞尔一笑,“难为了戚大侠。”



戚大侠确实气得要吐血。

强弩大阵虽然没有结成,但一路行来,背后飞弩利箭遍地开花。戚少商虽有一身绝世剑术,但终是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顾全了那个又顾不全这个。莫言笑机关暗器巧绝天下,却因内伤甚重,又是被人追的地步,机关没用,暗器也全然派不上用场,只能尽力舒展轻功以求不拖后腿。剩下一个顾惜朝,更是自顾不暇,他缓步而行尚如常人,如今发力奔走,虽有莫言笑提携,右足偶尔的凝滞和内息的紊乱却是当不得假。

戚少商想起他千里追杀自己的灵动身法,也不禁生出黯然之感。



好容易奔到断崖边,两岭之间约二十丈,云深雾笼,铁索却已断了。

戚少商气结,独臂神捕果然谨慎。若在平时九现神龙猛提一口气猫腰也就过了,现在……他自问没办法
拎两件包袱飞渡关山。

一迟疑,追兵已近。

“你先走。”戚少商一声断喝,莫言笑不再犹豫翻身而起,戚少商一掌击在他腰间,将他送出数丈远,莫言笑袖中银丝一闪已系上对岸树梢,一扭腰,飘然若仙。

顾惜朝目光一闪,“好一着隔空使力。” 

正要去抓顾惜朝,一堆剑弩凌空射到。戚少商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长剑鼓足劲风,正待向后扫去,莫言笑在对岸一眼见着,脸色剧变,急呼:“不可。”

顾惜朝一伸手就将戚少商拉得倒退三步,自己却是一个踉跄,戚少商心知不好,咬牙运劲,拖着他再远退三丈,只听“嘭隆”一声,长箭在地上炸出丈余的大坑,竟是挟着火药。

莫言笑在对岸遥遥苦笑,“奔雷箭。”莫氏出品,必属精品。戚少商乍舌,要是不知就里用剑硬格,现在天上飘的可能就不只是火药的碎屑了。

脑后突然劲风凛冽,锐气逼人而来。这一阻,李纵纵终于赶到了。连同他五十剑士中的一半。

只这一半已经足够拦下顾惜朝。

戚少商不能救他,他已经被那只袖子缠上。

“戚捕头,你已经不是江湖草莽,我们同朝为臣,何必伤了和气。”李纵纵倒是不慌不急,局势稍嫌意外,但还在他掌握中。

“久仰风卷流云的大名,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你把顾惜朝和莫言笑交给我,今天我只当没见过戚大侠”。

戚少商想,怎么听怎么有阴谋的味道。他冷哼,一剑刺了出去。



顾惜朝手里也有剑。这把剑当然不是他那把有长长泪痕的利剑,只是随手从一个剑手手上夺的,用的是般若无相手。

这还是铁叶那个老和尚教的,无需内力,指法精妙,用一盘残局换来。他想,有点想笑,当年他学棋时可没想过还有这种用途。

剑上无力,剑法再好也就是个摆设。他咬牙,刚刚凭招式精妙,长剑已经划中一个剑手的手腕,他甚至已经看到那个剑手眼中的绝望。但他没有办法深入。

他顾惜朝连一个庸手的手筋都没办法挑断。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阵恍然。

围着他的剑阵虽然不像万流归宗剑阵那样滴水不漏,但只要他的步法稍微滞碍,只怕就得被这凌烈的剑势所创。

能不滞碍么?他想。右肩已然中了一剑。



一道剑光。

李纵纵总算见到了名震天下的逆水寒。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略宽,三尺七分长,不会变绿,也不会变蓝。但它是一道剑光,直射了过来。

戚少商的剑。快。

李纵纵大喝一声,独臂劲气鼓起,另一边长长的空袖风卷流云,汹涌而去,霎时间已到了戚少商背后。

逆水寒的剑光却倏然一折,一剑斩在空袖中段,如斩蛇七寸。空袖一个翻滚,怒涛卷空,倒涌回李纵纵胸前。

李纵纵哼了一声,撤力抖袖,眼前就失去了戚少商的身影。



戚少商破剑阵,只用了一剑。其实他只是举了举逆水寒,其中两个剑手就畏缩了一下。

只这一下,剑阵立破,顾惜朝踉呛而退,眼中也看不出什么神情来。

对岸莫言笑袖中那缕银丝终于飞到,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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