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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天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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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千红一怔,百般不情愿,却也不好意思再耽在这里,当下一笑,向莫言笑道,“小莫,你别忘了,明天你答应了陪我去游西湖。”

莫言笑漫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向戚少商,眼里已有了疑色。


长夜,孤灯,檀香。

对影三人。

“我在郭宅内捡到这个。”

手掌上,赫然握着一截断布。

“我听你说,那郭青未曾娶亲,母亲早逝,家里没有女眷。”

“不错。”莫言笑微一颌首。

“我却在郭宅内见到满地残布衣帛。进去查看,却遭到伏击,那暗器分明就是冲着我来。这个人对我的行踪和性情都相当的清楚。”

莫言笑沉吟,顾惜朝却是一扬眉,“你想到了什么?”

戚少商目光一闪,缓缓道,“小莫,你那批新箭以铜精制,运送之时想必声响大得很?”

“不错,每箱箭石之中若不裹以布棉隔音,简直就是金声欲断。”莫言笑一怔,缓缓答道。

顾惜朝轻轻一震,失声道,“信阳布庄。”

莫言笑莫名其妙,待戚少商把那晚在布庄发生的事情向他简述了一遍,他似也听得呆住。

“你是说,劫箭的人跟温家有关系?”

“那么多箭深夜失踪,竟然查不出什么线索来。而邻近郭侠镇的温家家布庄一夜俱空……很可能那些人是布匹来包裹长箭,然后以运布为名送出城外。”戚少商顿了一口气,再道,“那段家成我也见过,只怕没那么大的胆子背主行事。他也亲口说来人有温侯的手信。”

莫言笑一皱眉,“但温千红却伤在黑衣人箭下。”

戚少商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也没想通,也许那黑衣人不属于温家,也许他不认识小红。”

“还也许……他们是故意的,让你疑心尽除,好让温千红跟在你身边,通风报信。”冷冷的声音,让戚少商心里莫名一凉,“不,我相信她是不知情的。”

顾惜朝摇摇头,“不必否认,你怀疑她,因为她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恰到好处了。”

语气清瘦得几乎有些寡淡了。

戚少商一阵心悸,这句话,像根刺,径自刺入要害。

这个人始终是了解他的。不错,他怀疑过她。温家是武林大家,与朝廷数股势力世代纠缠,他们确有介入此事的理由。

他觉得心里有片乌黑的潮气,层层席卷上来。比之怀疑温家更让他惊怒的,是自己的心。

与温侯过命的交情,千红的千里相随,只一片小小的布帛,就土崩瓦解。

什么时候起,他九现神龙戚少商,已学会怀疑一切?

他咬牙,不是这样的……


门边“恪”的一声脆响。

三人一惊回头,只见温千红惨白了脸,站在门边。她身子既轻,窗外又有风雨,三人竟没有觉察。

那张总是笑意娇憨的脸,此刻如梨花带雨。

三人面面相觑。顾惜朝轻叹一声,柔声道,“小红……”

听到这温和的声音,温千红的整个人,整颗心似乎都颤抖了起来,她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颤声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戚少商只觉得那泪痕,像根鞭子似的,一鞭鞭抽在他身上,抽得他耳畔“嗡嗡”的响,他不由就站起来,哑声道,“小红,你听我说……”

一言未毕,她已疯狂的嘶呼着道:“我要去问大哥……不会的,不会的……”

她转身奔了出去。

风中传来的悲泣,当真含蓄了叙不尽的情意,叙不尽的辛酸,叙不尽的委屈。

这悲声竟让三人怔在当场。

马蹄在深秋的夜里轰然响起,戚少商才回过神来,扑到窗边,胭脂马上一抹胭脂般的身影已冲进雨幕中。

那娇艳的绯红,仿佛也要被这大雨洗去颜色。

戚少商心中大急,正待追出去,一抹白影已突地掠过,空中美妙的一转身,落到另一匹马上,“我熟悉地形,放心,我会带她回来。”

那风愈起愈大,吹得莫言笑身上的白袍飘然翻飞,戚少商瞧着他的背影,心底只有莫名惊痛,像是把极钝的刀子慢慢在那里挫着。

他忍不住就转过身去。顾惜朝正站在他身后,脸色微微发白。风那么大,他的身子单薄得像揉进风里,神色却是冷冷清清。

戚少商打了个寒噤,只觉这楼里楼外不但波涛汹涌,更有暗流湍急。一时无言。
 
 
23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清晨。

塔下。

雨后天气。

晴日方好,只淡淡几缕薄云,风一吹既将化去似的。

数行秋雁,飞得最高最远那只,极目望去,只小小黑点,看上去似不真实。

“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

他随口就低吟出来,只觉异样熟悉。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听谁念过?

等他想起来,心里就悚然一惊。

回身望去。

那人似没有听到,目光一瞬不瞬,只望着最远处那只雁影。

他心里微微安稳,又轻轻不忍。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莫言笑一夜未归,戚少商终是放心不下,拉了顾惜朝在山顶苦等。

一方塔影疏斜,飞鸟掠过,翅膀扇起温暖的惆怅。他于冰凉的空气中呼吸,头一次在焦头烂额中生出滚烫膨胀的情绪,无边又无际。

想起昨晚之事,他胸中烦闷难言,见那飞鸟在眼前翻飞,忍不住长啸一声,跳起来翻了两个筋斗。

鸟惊飞,人如龙。

落下来时,飞鸟已在他手中瑟瑟。

哈哈一笑,摊开双掌。他的性格本就大开大阖,此时目光随惊鸟飞去,只觉长天流风,一碧如洗,极目处尽是深深浅浅横无际涯的浩荡。已觉郁气大解,世间之事,似无不可为,豪气顿生。

九现神龙,岂非就是这点胸襟让人折服。

青衫人闻声转头,见他翻了两个筋斗就神清骨爽,不由也是一笑,“大当家轻点,传说这皇妃塔中尚镇有蛇妖。”

“哦?”戚少商回身望去,却只看见一座破破烂烂的七层石塔。

“乡野传说,西湖边曾有一只千年白蛇,为报恩恋上了一个书生。两人恩爱缠绵,却不知……”他言语清越,讲起故事来极是引人入胜。

“那和尚固然多事,蛇妖却也不该祸及百姓。”戚少商听得出神。

顾惜朝宛而一笑,“世多无情人,却有深情妖。情之所钟,纵是烈焰焚身,也一往无前。”

“后来呢……”

“后来?后来有人说她在塔内修行忏悔,终得道成仙。也有人说她至今参不透生死爱恋,仍被压在塔底,距今已有百年。”

他悠悠地,“无论如何,恩爱夫妻,一听说她是妖,不问青红,即刻反目相向。她必定伤心得很。”似想起什么,眼中就微微带了一丝怅然。

戚少商犹在回味这传说。江南鬼神之说极多,绘声绘影,想必是对着这碧霄皓霭,清风明月,翠草丹枫,鸿影鸦唱,草木兽禽皆易涤出清骨灵气来。

再看那石塔,就多了几分荡气回肠。他见顾惜朝负手立于塔前,青衣停云,霜华如水,兀自出神,就忍不住就轻轻走过去,打趣道:“白姑娘,断桥一别,流年似水。可安好么?”言罢已觉不妥,隐住不发。

顾惜朝一怔,眸泛狡黠,亦一笑应答:“奴家安好,多谢公子挂怀。”

两人相视而笑。


戚少商自然见多女子巧笑嫣然,然顾惜朝向来忧悒深沉,此般狡黠一笑,却如投石寒潭,乍漾涟漪,烟笼波光,经久不息。自不可同日而语。

“大当家,”他浅浅道,“白蛇自毁千年道行,落得非道非魔,上下不得,我其实不喜。”

“哦,”戚少商一抬眉,只觉心中恬静平和,自连云一战以来,两人还未曾如此平静相对,温言谈笑,“我倒觉得她在塔内清修忏悔,最后幡然得道,其心可怋。”

“没有什么可悔的。”轻言细语,眼内平静无波,却无端教人心底一凉,“我若是她,必当设法脱出笼牢,碧落黄泉,重掀风浪。”

戚少商一怔,“小小蛇妖,执炬逆风而行,又有什么好结果了?”

“就算千年道行尽毁,也要让那天上地下,漫天神佛都知晓,她可以亡,可以灭,唯有她的爱欲盼念不会死不会灭。纵然百劫成灰,也是不倦不息,万死不悔。”

他平淡道来,声调也未见起伏,却一字一句,都是惊心动魄,一折一转,都是惨烈决然。

戚少商心道不对,却偏偏不知如何反驳。山风吹过,拂乱了顾惜朝微卷的长发,重重纠结,恰如他此际的心乱如麻。

他只能看往他的眼睛。

黑如子夜,淡若秋水。

毫无端倪。

他的人,像一把沉湖的古剑。



半空一声呼哨,一只鸟儿径自投了下来。

戚少商唬了一大跳,下意识伸手去接——那鸟直接撞进他的怀里。

正是莫家那只怪鸟,连降落的姿式也如此不凡。戚少商心头好笑,见那身翠羽被雨洗过,更加青翠欲滴,忍不住就伸手去抚摸。那鸟一嘴啄来,迅疾无比,饶是他缩得快,指尖也被啄得一麻。

顾惜朝朗声一笑,伸手过来,那鸟跳跃到他腕上,侧头歪目看着戚少商,大有挑畔嘲讽之意。戚少商忍不住就笑,“好凶的鸟。”

“此鸟名叫青鴢,山海经上说它其状如凫,青身而硃目赤尾,喜食毒蛇幼卵,虽小而群鸟退避,鹰不敢击。”顾惜朝娓娓道来,素袍与那翠羽相交辉映,青色就泛成了一片翠郁扶疏。

“青鴢珍稀非常,训练它来传信,必先褪其爪喙间的毒性……”他轻叹一声,“莫家好大的手笔。”那青鸟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倾目望向他,叽咕数声,十分趣致。他眉目间越发温柔,“莫言笑回来了。”

戚少商回头望去,远远的,山路上两匹胭脂马,并骑而行,走得很慢。映着长天碧水,雾霭迷离。他微笑。展开身法一掠而下,心里渐渐高兴起来。


走得近处,果然是莫言笑与温千红,却是两人并乘一骑。温千红见得他,翻身下马,低着头,眼圈又是一红。戚少商暗叹一声,走上前,轻抚她柔软发鬓,“小红,是戚大哥不好,戚大哥不该怀疑你。”温千红全身一震,终于扑到他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戚少商只觉得自己胸前的衣襟慢慢侵出凉意来,但他没有作声。他希望温千红能够借着这一场大哭,将心中的悲哀与委屈,尽情地发泄出来。

她一向是家里的千金小姐,兄长们眼里的宠儿,父母掌中的明珠。她本受尽了世间的尊重与宠爱,跑出来,只是觉得家像一个囚笼,她想要闯一闯自己的天下。

如今,她可灰心失望?

戚少商甚至有点痛恨自己了。

“小红,你这样跑出去,实在是有点危险的。”没有任何女人会在这样温柔的声音下发出火气来。

温千红脆如黄鹂的声音已经哭得半哑,抬起头,看见一双明亮眼睛,正静静瞧着自己。眼圈就更红,反手揉了揉眼睛,接道:“小顾,你也怀疑我么?”

“话是大当家说的,我可从来没有疑过你。”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引得九现神龙怒目而视。他微微一笑,“你若可疑,那以我跟大当家的恩仇,岂非就更加居心叵测了?”

这“恩仇”二字说得甚是调侃,终于引得温千红破啼一笑。戚少商微微苦笑,白了顾惜朝一眼。他倒推脱得干净。

顾惜朝却没有看他。他在看莫言笑。

微笑立于一旁的白衣公子,顾盼之间还是有种高贵的气派,但身上衣衫半干不湿,血渍和泥渍斑斑点点,确实又狼狈得很。

戚少商神情一凛,莫言笑微微一笑。

“戚兄,你再不会想到,我昨晚遇到了谁。”他微微侧开身,面上神色竟是奇怪得很。

戚少商凝目望去,这才看到另一匹马上驮了一个人。

乞丐模样,满面的污垢,满身的血污,几乎瞧不出容颜。

戚少商大奇,上前去细细端详,那人右手竟已被齐腕断去,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早已神智不清,深陷昏迷。

“此人是?”

莫言笑微笑着。他笑起来还是很好看,但这种笑容,却教人瞧得心里直冒寒气。

顾惜朝微微皱了眉头,沉吟半晌,突游疑道,“难道竟是……”

莫言笑一笑点头,顾惜朝眉目骤展,轻呼道,“真是他?”

戚少商瞠目结舌,半响叹了口气:“花这些心思干什么,直说多好。”

温千红从他怀里抬起头,眼圈还是绯红的,哽噎着道,“小莫说,这个人就是叶青衣。”

戚少商纵然镇定,也不禁脱口惊呼。

这个半死不活的乞儿,居然是谈笑楼的大总管,当年以锦绣容华铁腕手段名震江南的风流人物——

千金不换叶青衣。



“身上伤口多达二十六处,肩胛有折断数次的痕迹,应该是严刑所致——他的右腕,不是被人一刀斩断,而是被人用一根细韧丝物慢慢挫断……”

顾惜朝回过身来,面色已略有不豫,戚少商一脸凝重,莫言笑却已带了悲戚之色,“他怎么样?”

“断腕处敷了很好的灵药,伤口也多作了很好的处理,鞭伤只在皮外——一时半会,倒也死不了。”

待四人在外间坐定,戚少商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我冲了出去……我很生气,迷迷糊糊的打马,一口气冲了十几里地,雨越雨越大,突然不知道该去那里……” 温四小姐咬着嘴唇,想起那般委屈,嘴角一扁,泪珠又滴了下来。戚少商叹了一口气,右肘轻撞顾惜朝。半晌,一方素绢递了过去。

温千红接过,好歹止了泪,却仍是一副盈盈欲哭的模样,“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怎么那马怎么就走到一片林子里,看到三个人在欺负这个乞丐……”她遥指里间的人,“就是他。他们好像在向他们要什么东西……”

说成欺负,温四小姐委实是用词不当,事实上,她听到的是鞭子在空中甩出的尖利呼哨,鞭影如成片的毒信,劈头盖脸,尽数扑在那乞丐的身上,一片一片的,把皮肤撕开,破烂的棉絮飘在半空,带着鲜红的血丝。那乞丐疼极了,只顾抱着头在地上打着滚躲闪,喉间嘶嘶作响,说些什么,却也听不清楚。

温四小姐本就是一身怒火无处发泄,见这几人如此作贱乞儿,愈加愤怒,纵马上前挥剑就砍。大雨之中,她来得又突然,那几人被他一冲而散,回过头来怒目而视。领头的居然是在酒楼上轻薄过她的那个大汉。这下温千红更是惊怒交加,飘身下马,挺剑便刺……

“那沈星子轻功卓越,功力不弱,又占了人多,你哪里是敌手。”戚少商摇头轻叹。

“是啊——我打着打着打不过,那贼子偏又胡言乱语……我眼见已将落败,突然眼前闪起了一幕亮光,”她轻轻阖起眼睛,缓缓道,“那道暗器好漂亮,就像一抹烟花——那些人大大的吃了一惊,但以他们的武功,又怎能拦得住天下第一的巧手……我回过神来,就已经在马背上了。”

她张开眼,嫣然笑道:“我讲的可对么?”

莫言笑苦笑,掸了掸身上刚换的白袍,“简直比真的还真”。他眼睛烁烁发亮,平静的神色中暗藏了一丝恸色,“昨夜我循着打斗声而去,见小红与那几人斗得正急,便寻了机会,把他们两个带了出来。”

他说得轻巧,戚少商却知其间不知有几许凶险和巧妙,只是……他跟顾惜朝对视一眼,两人都大感啼笑皆非。

世间事往往就是如此,找得欲生欲死的关键,得来全不费功夫。

“小红,你听到他们逼问他什么?”

“好像是什么箭,是不是就是你们说的失踪那批新箭?”

三人苦笑。这件事前前后后,错综复杂,蹊跷非常,众人都是雾水满头。看来只能等叶青衣转醒,看是不是能水落石出?

“小莫,他真是叶青衣?”戚少商还是带了一丝不可置信。事情急转直下,简直是母鸡变鸭。

“我们相处十数年,怎会错认。” 莫言笑白衣胜雪,面容平静如莲,“他和郭青,都是莫家家仆出身。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纵份属仆从,却一直是兄弟一般——甚少我以为,我们一直是兄弟。从不疑有他。”

戚少商微微一震,心里似有些什么东西溢了出来,满怀苦涩。
【逆水之清风天下】24 一树碧无情(话说,包子在MS光明的路上前进,前进!)

24 一树碧无情

细雨。

寒庙。

小而简陋的庙堂,火堆烧得正旺,上面还烤着半只瘦狗。几个大汉席地而坐,正是酒酣面热时候。居中一人却微皱了眉头,轻按左肩,似乎在忍着什么疼痛。熊熊火光,映着他颇为威武的面容。

夜雨渐转密集,他突地扬眉,一抬手,几个人就安静下来。

庙门突开,几人眼前一花,火旁已经多了一个人。那大汉长身而起,笑道,“你总算来了。”

“事情怎么样了?”那人淡淡道。

“确实如你所说,什么都问不出来。”他轻啐了一口,“那人骨头倒硬,我就按你说的,把他送到戚少商手上了。”

“很好。沈星子做事果然让人放心。”

沈星子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颇感有趣的一挑眉,“却不知你这出捉放曹又是唱给谁看的?”

那人喋喋一笑,“你们问不出的,自然有人代劳。”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不必多问,这是你们的酬劳。”

沈星子一侧头,旁边一个大汉就伸手去接。

那锦囊入手却是极轻,他一怔,刚要发问,眼前绿芒一闪——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最后一道光芒。

幽亮的光,夺目,是吃了惊的艳,艳丽到了极致,也要命到了极致。

那个大汉首先其冲,一声惊呼未绝,五官之间俱已是焚烧的绿火。

锦囊炸开,爆出更多更密的游丝。呼声数起。一时间,破庙内满是妖艳的绿芒。

那艳里,还带了点愁思。

仿佛,断肠人在天涯。


沈星子却没有断肠。布囊方显绿光,他已经飞身而起,绿芒它炸开时,他已掠到门边,厉声道,“早知你不是好东西……”

他的轻功本就江湖闻名,又洞了先机,耳听那几名大汉惨嚎不绝,一咬牙,人已穿门而出,“这笔帐早晚……”

话音未落,他在半空中的身子突然像鱼一样蹦了蹦。

跌下来时,已是死人。

胸口赫然凹下一块,衣襟焦黑,似被火焰焚过。死不瞑目的脸上,带了一个惊恐莫名的表情。

雨雾中,整间破庙都熊熊燃烧起来。那要将世间焚尽的碧绿,在雨夜里妖冶无比。黑衣人飞掠出来,足尖轻点,已将尸身踢回庙内。他在笑,“龙王好功力。”

夜雨凄迷中,一人似从远古洪荒中走出。红衣烈烈飞舞,艳如朝阳。


江南的夜雨,确实让人愁长。

戚少商在看更漏。

指间沙,总是握不住。逝水流年。

渐渐失散的,除了光阴,还有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吧。

他本在想那批箭,由箭想到了小妖,想到小妖,又想到了红泪,还有赫连看红泪的眼神。朦胧的,灼热的,带着飞蛾扑火般的欢悦和痛楚。他想,这才叫真正的一往情深吧?

他们现在在哪里?

人在江湖,人在旅途。

风中沙,来去无凭,见时各自欣喜各自颔首各自言语,不见各自想念各自生活各自悲喜。

此间事了,他要去见一见息红泪。

决定了,心里反而紧了一紧。他摇头,颇觉困惑,一抬眼,却看到莫言笑正倚在窗边,风吹起他的白衣,何尝不是神情迷离?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时节……

人生自是有情痴。

他心里一动,轻声问道,“小莫,你可曾娶亲?”

莫言笑转头看来,神色间有微微恍惚,“少时曾奉父命,与江南一家花姓望族订婚。”

“哦?那花家小姐可美?”

“多年前见过一面,好像颇为殊丽。”莫言笑仰起头,有点清冷,“可惜,十六岁那年就病死了。”

戚少商一窒,白衣公子却仍是淡淡的,安之若素,“时间太久,我已经有点想不起她的样子了。”

室内恢复沉默。只听蜡泪啪啪的轻跳着。

纤细白晳的手指轻轻抚过怀里香囊,清晰地感觉到那柔软的触感。轻轻地按压下去,冰凉的丝锦随着指尖轻轻凹陷,仿佛十六岁女子的纤细和柔美。

他叹了一口气,抽出手来,以一贯的冷淡和优雅的神情笑看窗外。

凄风冷雨。

天荒地老。



孤灯独上。

心事迢迢。

顾惜朝守着药炉。神情也在微微恍惚。

他在想着戚少商一时三刻前的那个神情。

眉头微拧,眼神微苦,嘴角微抿,旁边那两个酒窝就微微带了苦相。

这个人,只合出现在北方苦寒之地,郁怀苍冷,壮志逸飞,在孤崖绝顶白云独俯,击剑长鸣——而不是在这里,为了只言片语前尘旧事,神色不定,耳后青筋根根崩起。

他微微摇了摇头,沉思半晌,再抬起头来,眼内已是光芒跳动,流转不休。人却更显落寞。

药炉突突作响,轻轻挑开炉盖,空气中就飘开微微药香。

百合滋阴,肉桂壮阳,清明前采下小叶藜晒干磨皮后能治皮肤骚痒,只是……

什么能解惆怅?


一声轻呼。

顾惜朝眼神一动,青衫已到了厢房。

床上那个原应不能动弹的人此刻痛苦地仰起了头,手指痉挛着缩紧,抓住了温千红的衣角。温四小姐却已吓得花容失色,颤声道,“小顾,我正在给他润唇,他怎么突然就醒了?”

顾惜朝抢过那人的手,只觉经脉之中数道精气乱窜,震得他内息也是一乱,烦厌欲吐。当下手指一转,如风般点向他耳边听风|穴,转头轻道,“小红,去叫大当家。”

那人却倏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号叫,拼命地伸出仅余的左手,死死抓住了他的右腕——顾惜朝一怔,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耳畔衣襟翻响,戚少商已旋风般掠了进来。

戚少商确实很急,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

边关盗图换箭是谁指使?江南知府因何被杀?信阳他与箭再次失踪又是何人所为?谁断了他的右腕?他为何又会被沈星子找到?还有,那三十五万枝威力惊人的铜箭背后,到底又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可是他到了叶青衣面前,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虽然已经换下了那一身血衣,但叶青衣的脸仍然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抽搐着,喘息着的脸上,湿漉漉全是汗水。他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顾惜朝,喉头嗬嗬作响,神情竟是凄厉到了极致。

“他怎么了?”戚少商又急又惊,叶青衣的眼睛,竟是一种死灰般的空洞。

“可能是受惊过度,也可能根本就被折磨疯了。”顾惜朝一摇头,慢慢挣开被他死死扣住的右手,低声道,“他经脉里的寒气跟泡泡注在我身体里的同出一辙,可能曾经落在李纵纵的手上。”

戚少商心里更是惊疑,他看着叶青衣,轻声问道,“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叶青衣的身子在剧烈发抖,喉咙里叽咕半晌,慢慢挤出数声嘶哑而破碎的嗓音,象是风里欲断的长弦。戚少商皱起眉,努力辩听,却仍是嘶哑难明。

“他醒了?”一听到那个清彻如水的声音,叶青衣更是抖如风中落叶,他张开的嘴,牙齿都在“咯咯”作响,似畏缩到了极点。

“数月不见,竟是人面全非。”白衣公子从门后转了出来,凝目半晌,向叶青衣微微一笑,他便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莫言笑慢慢倾下身去,细细看着他的眼睛。顾惜朝眉目一动,似想阻止,他却微微一摆手,轻声道,“青衣,我知你能听懂我的话,也必记得这十余年来的情谊。我们名为主仆,实为家人,我向来尊你如兄长,甚至将谈笑楼的大权交付予你。”

他叹了一口气,眉目间已带了苦楚,“符二哥在五台山为救我而死,临终前,还声声嘱我,再见到你,定要问清缘由,他绝不信你会背叛谈笑楼。”他微微用力,抬起他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如今当着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的面,我只问你,我莫言笑可有命你杀人盗图,私藏兵箭?”

被迫抬起的身子又猛地抖动了一下,嘴巴张开,剧烈喘息,眼中那片死灰闪过一丝异色,似有羞愧,又似悲凉。莫言笑眼中光芒更盛,刺得他浑身瑟瑟地抖着,终于,几乎是不可觉察的,微摇了一下头。

戚少商紧绷的心就骤然松驰。他相信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莫言笑却将叶青衣的双肩握得更紧,森然道,“那你做了没有?”

那人眨了眨眼,呆呆的,几乎形同麻木的,点了点头。

莫言笑似已忍无可忍,振衣而起,叶青衣骤失依靠,颓然倒回床上。

房内一时静谧无比,只听得雨声渐稀。莫言笑回身悠悠望向窗外,夜色勾出他流水般的身姿,清冷而苍白,宛如高处不胜寒。他的声音,一字一句,也像从遥远的地方慢慢飘来,“谈笑楼上百条人命,连同莫家的几代基业,我不同你要,你也还不起。我只问你,你同郭青,将那三十万羽铜箭藏在何处?”

叶青衣全身都在抖着,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号叫,状似疯颠,却又有一种绝望的悲凉宛如流水蔓延。戚少商忍无可忍,一把擒住他左腕,还未及喝问,已听到几个破碎的语音从那颤抖的唇间抖出来,“四喜布庄……”

莫言笑猛然回头。戚少商也是一怔,正欲追问,叶青衣又大叫了一声,凄绝至极,两眼直勾勾的望着他,半晌,猛的将舌头一咬——戚少商大惊,阻止已是不及,旁的伸出一双青色衣袖,疾如闪电,一掌拍在他脸上|穴位。终是慢了一步,已有血色喷了出来,叶青衣身子向后一仰,精疲力竭的昏了过去——

顾惜朝一扬眉,收回手冷笑道,“你们倒像是要生生逼死他了。”

莫言笑怔怔的看着倒在床上死去一般的人影,默然半晌,方柔声道,“他从小性子最是坚韧,有年家父得了一门佛家武功心法,刚强无比,但要不近女色,不动嗔喜。莫家向来不尚武力,几乎没人学这门功夫,他却一练就是十二年,方得小成,名动江南。家父也因此托以重任。我一向疏懒,谈笑楼倒有大半握在他手中——我委实想不通,是什么,让他叛我莫家至此?”

他的语声平静柔和至极,却又带着一种灰飞烟灭的黯然,和如冷水浇背的动容,中间夹杂着已经不能回到过去的悲戚与叹息。

就算伶牙利齿如顾惜朝,此刻业也无言。沉默半晌,方轻声问道,“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莫言笑摇头,戚少商眼中却有光芒闪动,“我在探查郭青最后一家别业的时候,隔壁正好有家布庄……”

他慢慢地微笑,“我们三人,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逆水之清风天下】25.望天高。天高谁知晓?(前面的九万四千字只素为了想写这一章,会不会太诡异了?)

25.望天高。天高谁知晓?(上)

话说,俄前面九万四千字都素为了想写这一章啊。吃撑了我。

你们B4我吧。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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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京城。太师府。

晚。皇城。瓜田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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