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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有恶犬-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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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大人,您可真可爱。”
怀中女子吃吃又笑,媚声媚气的不愿离去。
“ 这位姑娘……你看,张大人在向你使眼色,你快过去那里吧……” 他略带慌张的温声劝道。
谢启对女性天生无能,说起话来更是从未凶恶过,就算是面对酒家女也是这样,纯粹是因为对女性他一直琢磨不透,无论是身还是心,他都对这个群体无能为力。
谢启已是满脸薄汗,这晚宴是兵部尚书发起,说是替谢启接风洗尘,天知道他都回来有月余了,还有何风尘可洗啊。
拿他做幌子,这样他就没法提前告辞,硬生生的要遭罪受。
“ 听说这几天有吐蕃的使团过来,林大人啊,你们礼部又要有的忙了。”
官员们开始畅聊近日皇朝近况,经历了敏王作乱之后,大家似乎都有些胆战心惊,不敢挑敏感的大事聊,就专捡些无关大雅的趣事来活络气氛。
谢启听着礼部的林大人大倒苦水:“ 可不是,那蛮族可是很难伺候的,说是过来进贡——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上贡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一文不值!他们就是为了来勒索的——那帮强盗! ”
席间顿时沉默了一下,谢启也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对方兵强马壮军力强盛,天朝又何必忍这个气,每年被吐蕃人以几近勒索的形式带走大批金银宝物。
礼部大人再次发愁:“殿试的日子也要到了,忙这些就算了,还要去伺候那帮蛮子,哎…… ”
似乎被这连连的叹气所感染,席间不知哪位喝多了的大人口无遮掩的说了句:“ 要是樊老将军在就好了,把那些土匪都赶走,就跟三十年前一样——看他们哪里还有气力撒野。”
稍清醒的人则立马咳了声:“ 来人,马大人醉了,快扶马大人出去醒醒酒。”
两位丫鬟扶着这位失言的酒鬼往外头走去,酒鬼摇头晃脑,步伐歪扭,高声朗道:“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尚能饭否啊?”
窗外风声更盛,沙飞石跳,屋内炭火燃得正烈,胭脂香气越发刺鼻。
谢启忽然就很想去小屋里看看,无论什么理由都好,这个欲 望一旦升起就很难平复,刚刚那些在忍受范围之内的嘈杂也变得不可忍耐了。
只要想到对方还安全的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就觉得可以安心,就算不是属于自己的也没所谓。
“ 少爷,是要回府了吗?”
“ 不……去东城门那边。”
想去看看对方,他被这个荒唐的想法驱动着,没来由的就热气蓬勃了,仿如不谙世事的少年。
可真的跌跌撞撞地爬上那个斜坡后,被冷风一吹,谢启酒气一散,又完全清醒过来了。
屋中透出来的些许烛光,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吹灭了油灯,屋中回归寂静黑暗。
谢启一直站在外头,半步不移,他已经没有了要去见樊林的意思了,用手按了下脖间挂着的硬物。
天那么冷,但玉是温热的。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到底要到哪种程度,才能有像这样的力度。
难道非要贴着心脏才行么,就算是侧耳贴在对方胸前听着心跳,却也不知道剧烈的心跳是为谁人而动。
自敏王作乱平息后,金銮殿上的面孔就又换了一番。可不管再怎么变动,秦敛的地位依旧固若金汤,谢启对秦敛早就消了羡慕的心思,只是隐隐觉得秦敛现在大权在握,朝中再无人能与期比肩——这是好事么,谢启没法作答。
高楼百尺,似乎总是危了点。
吐蕃使者来京进贡,皇上身体不适,就让太子主持午宴款待使团。谢启等一行自然也要出席,午宴伊始,吐蕃使者便以助兴为由献上各色礼物,可惜在场众人对着这些塞外礼物毫无兴趣。
吐蕃人不行三跪九叩,只单手按肩行了礼,高居端坐在上的太子的脸色越发寒冰,不悦之色清晰可见。
幸好在一旁的秦敛适时的温言说了什么,年轻的太子就慢慢收敛起脸上的怒气,谢启把这一幕瞧在眼里,也微微安心起来。
太子还是倚重秦敛的。
之后的献礼毫无例外的烦闷,加上吐蕃人嗓子粗狂,念起礼单来活像春雷滚滚。
果然是蛮族,用的东西如此粗糙劣制,有些官员忍不住露出轻蔑之意,不过这似乎丝毫也不影响吐蕃人澎湃的热情。
谢启忍住连天的哈欠,腮帮鼓动了一下。
眼冷,面僵,继续呆滞。
昏昏欲睡间,谢启琢磨着献礼也要显摆完的时候,只听耳边有野兽吼声,谢启一惊,急忙抬眼,只见吐蕃使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将一巨型铁笼运了上来,铁笼上蒙着一层厚的不透光的黑布,便瞧不见里头究竟关的是什么。
吐蕃使者见大小官员都面露惊讶,更加精神抖擞,底气足足的大声说道:“ 这是我国勇士为天朝皇帝献上的天狗。 ”
黑布被倏的掀开,在精钢炼成的笼中关着一头雪白巨兽,谢启从未见过这种奇异的生物,体型高大,似狼非狼,眼凶恶似虎,头大额宽,吊眼,毛长,吼声震天,力大凶猛,似乎后一刻就要撕精钢铁笼破笼而出。
不旦是谢启,就连见惯稀奇珍宝的太子也怔了许久,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巨兽,道:“ 这是何物,本宫倒从未见过。”
吐蕃使节道:“ 回太子殿下,神犬是生活在常年冰雪不融的神山之上的圣物,非中原之物。”
太子年纪轻还缺了些稳重,见笼中‘神犬’凶猛无比即威风又野性,就不由遐想翩翩起来,打定主意下次去狩猎的时候定要把这天狗牵出去。
“ 来人啊,把天狗牵出来给本宫细看!”
“ 天狗凶悍,生人难近……”
太子抿嘴一笑,傲气显现无疑:“ 并非你们吐蕃才有勇士,我大庆男儿自有办法。”
太子眉毛扬得高高的,一声令下后侍卫们便训练有素涌了上前去,力求争脸。
一开始就惊险无比的笼中相搏看得谢启是心惊胆颤,大气也不敢出。
他一介文人没怎么见过血,更没有现场观摩过这种火爆惊险的场面,笼中怪物力大无比,侍卫们连它的皮毛都沾不上,反而伤在对方尖利得像钢铸的爪下。
太子坐立不安面子挂不住了,沉声道:“ 把项圈快套进去!”
侍卫惨叫一声,在分神间竟被天狗长牙咬住手臂,顿时血流如注,惨叫响彻殿宇。
谢启倒吸一口凉气,不忍再看。
秦敛的视线在吐蕃使者身上转了几圈,轻声在太子身边说道:“ 殿下,不要急于一时,不过是畜生而已,等宴会散了,再好好整治也不迟。”
“ 本宫可咽不下这口气! ”
太子气顺不下去,焦急万分的看着笼中依旧持续着的战况,忽然眼中精光一闪,对身边侍卫道:“ 来人,去把樊林给喧过来,要快! ”
谢启离太子座位隔得并不远,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名字就忽的揪了一下,放下手中酒杯看了过去。
太子此时心里有了可靠的人选后就长舒了口气,对秦敛笑着解释道:“ 两年前他随本宫去狩猎过,本宫记得他那次可是徒手干掉了一头熊,反正嘛……物尽其用,秦相你说是不是?”
秦敛依旧是这幅温文尔雅的冷淡模样,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他对太子的这个提议保持了适当的沉默,在全场人的目光都被铁笼里的搏斗吸引着的时候,唯有秦敛一直置身事外一般,神色平静的接近幽冷。
坐在更远一点的谢启隐隐听出了前因后果,心头一震,失声道:“ 殿下,臣以为不妥——”
谢启深知太子对自己并无什么好感,皇上一不在,现在太子对他的不耐烦就更加毫无顾忌的显现出来。谢启心知肚明,他无力去改变别人对他的态度,但此刻现实却是别人的态度决定一切的时刻,谢启手心冒汗,在失神间将视线往秦敛那儿投了过去。
暂时还没有侍卫能把那个金玉项圈套到天狗脖子上,负伤的倒是越来越多。这种野兽跟番邦的人一样,一旦干起架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或许这种表现的机会对樊林来说很重要,谢启迅速否决了这个想法,斩钉截铁道:“ 殿下,樊林是罪臣之子——金殿之上岂能让区区一个护城校尉胡闹?”
谢启语调严肃,正气凛凛的,从脸上是看不出任何的惶恐和不安的。
太子沉凝住:“ 谢尚书说的也有理……”
他悄悄嘘了一口气,却想不到太子继而又侧头再询问秦敛:“ 秦相,你觉得如何?”
谢启心口一滞,心口原先微松的弦又立刻崩直了,直直看向秦敛,他吃不准这个人的想法。
殿中兽声惊雷一般滚着,太子想起自己刚才放出来的话,不由就痛恨起这个吐蕃使者了。
养那么多侍卫,竟然在这种时刻一个都用不上。
“ 秦相?”
两方的视线都汇集在了秦敛身上,都是同样的暗藏焦急。
秦敛看了谢启一眼,似是微笑,又转向太子,不急不缓道:“无妨,同时庆国子民,为国出力也是应当的。”
吠吼第四十二声
秦敛看了谢启一眼,似是微笑,又转向太子,不急不缓道:“无妨,同时庆国子民,为国出力也是应当的。”
此话一出,大局即定。
于是不到一刻的功夫,谢启就看到换上了宫中侍卫服的青年被带到了上来,身型高大,英姿依旧,只是带着迷惑的视线在谢启那儿略作停留,迅速又垂低了眼。
总所周知,谢启的名字并不在樊家的熟人谱上,无论是在哪个场合,无论是在樊家得势还是失势的时候,他和他在公众眼里也从不会有交集。
谢启的视线狠射向秦敛,秦敛的感知能力敏锐非常,回复了一个微笑。
“ 莫要带刀剑进去,伤了天狗,切记要小心对待——”
太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启彻底的对这个没有常识的储君绝望了,不带刀剑——你当人的指甲硬得过野兽么,这胳膊手腿是可以拿来相比吗?
樊林的手一开始是握在腰间的佩刀上的,听到这个命令,平静的卸下了佩刀。
樊林记得有人跟他说过,一个将士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应该放下自己的剑,自己的兄弟。
除非战死。
无论是将军还是小卒,都不能丧失身为将士的荣誉。
不能任人儿戏,更不能沦为玩物。
樊林在赤手空拳踏进牢笼的一刻,放肆的用目光环绕了全场,满地都是熟的面孔,但无法控制的陌生感还是溢了出来——他自己竟然在这儿活了近二十年。
天上人间,一夕间全数错位。
笼中兽看似威武,但这个时候的人和兽,其实又有何区别呢。
在所有人都凝神注视时,谢启只好抓紧了膝上的衣物,也不知道是该抬头还是该闭眼,他其实觉得樊林脸上还是很有底气的,至少不惊慌,也不惧怕,如果不是真材实料,又怎么会有这样平静的表情呢。
他应该对樊林有信心的,天狗怎么了,不就前头多加个天字么,实际说白了说简单了还不是一狗,只不过长相蹊跷了点,有差么?
没差的,没差的,在这种近乎自我欺骗的安慰下,谢启肩部一抖,总算抵抗住了笼中传来的第一声撞击声。
二个时辰后,宴会结束。
天那么黑,就算平时打着灯笼也会跌倒的小路现在更让人心惊肉跳了,谢启喘着大气,就算他一向自认做事君子,也忍不住咒骂了一声混蛋。
磕破了的手背在袍子上擦了擦,只能仗着月色大概的认出方向来,趁着喘气的顺当,他用手在自己胸膛上猛拍了几下,气吊在里头,不上不下的,心急促的跳着,就跟刚才在金殿上跳的一样猛烈。
一点平复的迹象也没有。
等爬上那个小坡后,谢启真觉得自己要虚脱在此地长眠永安了,小院里还有光,谢启知道那人是平安回来了,心里略微一安,将额头上的冷汗抹掉,整顿好仪容,敲了门。
他怕樊林想不开。
“ 有人吗?” 谢启压低了声音:“ 有人么?”
青年开门时用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谢启明白是老人家已经入睡,不能打搅,便自觉退到了院子里。
“ 给你带了些药,你看看哪里需要,痛的话千万别忍着……”
这是客套话,其实他知道樊林并没有哪里受到了重伤,一切都很顺利,比他想的要顺利多了,不光是把项圈套到了天狗脖子上,而且把野兽也制服的妥妥当当的,身手漂亮,没有一点可以挑刺的地方。
樊林撩起衣袖, 上头有清晰的爪印,“ 这儿有些疼,没药了。”
谢启马上从怀中掏出从太医院同僚身上恐吓出来的药,挖了一大团出来,小心翼翼的往青年胳膊上抹。
两人坐在石阶上,并无多话,药膏的味道很是清新,太医院的人真行,就连这么伤感的玩意都可以弄得如此讨巧。
樊林忽然抓住他擦药的手,翻了过来,盯着他手背瞧了会:“ 这里也抹点。”
“小伤,不用了吧。”
青年微微一笑:“ 文人的手要好好养着才行的,你看过哪个拿笔的人手上有疤的,来,擦上。”
只是用手指沾了一点谢启就受不了了,太刺了,他疼得倒吸一口气,想把手往外伸——刚刚青年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肯定是唬人的,这么辣,太医院这帮人绝对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什么破玩意。
樊林眼疾手快的就捏住了谢启缩走的手。
“ 忍着点,这药其实还没我爹自己做的好,喏……就是上次给你的那种,涂在上面也不会很疼,更不会留疤……”
谢启忽然,没头没脑就来了一句:“ 我还留着。”
“……”
“ 你给的药我还留着。”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茶凉后拍拍屁股就落跑走人,谢启急切的想告诉对方自己不还在么,还并没有糟糕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呢。
“ 谢启,我知道我刚刚很傻,可我当时想,我大概以后,可能一辈子都再也不会出现在那里,如果这一次机会不把握住,我大概会后悔一辈子。”
“…… ”
其实在青年从铁笼里出来的时候,谢启心里真是汹涌澎湃,这样大大挽回了天朝的面子的活,多么的劳苦功高至高无上,等会他乘机向太子进言给青年提个官,不管什么官,至少比现在的要好多了吧——以太子这种做派,一开心,一大方,什么好事没有?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谢启自己都没有想到在太子打赏青年的时候,樊林会跪下求太子彻查樊家一案。
满场震惊后,青年自然是被毫不留情的带走了,虽然没有处罚……将功抵罪,没有处罚已经是太子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宽恕了。
不可能的事……为樊家翻案,是没有可能性的。
皇上的旨意是凌驾在法制之上的存在,谢启自己也明白,自己所坚持的公正道义全是在皇权可容忍的范围之下进行的,天大地大,道义还有真相在最后,并不具有真正的话事权。
“ 公道自在人心。”
谢启低声再道:“ 虽然你爹走了,但是他做的事总是留着的,到时候以功论史的时候,他的名字也是绝不会被湮没的。”
功名身后事,对活着的人来说并无大用,可总也算是一种安慰。
“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青年的头埋低了点,“ 我知道你待我好,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仅次一次冲动,我保证。”
“没事……你是不想错过这一次机会。”
“ 会连累你。”
谢启摇头:“你不要这么想。”
青年犯困似的打了个哈欠,抱膝坐着,满脸疲倦:“ 我睡会,有点累了。”
谢启托着腮看,青年将头埋进自己臂弯里,真像已经睡着了。
“ 谢启……快过年了。 ”
在谢启自己也开始犯困的时候,忽然听到青年这样含糊的声音,原来还没睡着。
“ 啊……是快过年了。”
“你的夫人要从家乡过来么?”
谢启仓惶撇开头,语气冷冷:“ 没……不会过来。”
他感觉到对方忽的松了口气,意义不明的:“ 那过年可以一起过么?”
谢启想也不想的就应了,按住对方垂低的肩膀:“ 一起过。”
撒出来的慌,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修补好,善于编织美景的人都是高手,如果他有这样的本事,一定会口若悬河的说出众多好听惬意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 你打算怎么过呢?”
樊林没抬高头,在自己手臂上蹭了一下:“ 跟平常一样啊,只是不用去访友而已……首先给祖先上坟,之后就在家陪奶奶一起过。”
“ 好,过年很好,可以多睡会,天寒地冻的应该呆在家里陪老人。”
“ 她快走了……我想最后这个年三个人一起过。”
“是……是么。”
“ 我不会做饺子。”青年最后闷声烦恼了一句:“ 可是过年要吃。”
谢启更手拙:“ 我,我也不会。”
吠吼第四十三声
天落雪了。
谢启两颊冻得通红,细白雪花飘落在鼻尖上,他无暇顾及,快步越过一个个下朝回府的同僚们。
“ 大人——谢大人,尚书——尚书大人!”
后头有熟悉的清越少年声传来,谢启停住脚步,让其他官员从身边经过,等后头的少年追到眼前了,他才露出近似微笑的表情。
“襄玉,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有什么事慢慢说。”
顾襄玉是他收的半个徒弟,又经他引进入了刑部,如今是他非常得力的左膀右臂。少年聪明有余城府不足,年纪又轻,像极他年轻的时候,甚至连偶尔的冲动都像个十成十。
其实谢启是多么爱看少年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脾气,黑白是非都跟律法一样刻在心里头,有菱有角的,有惹祸,但也会发光。
多么好。
雪花纷落间,谢启就像看着自己从前的自己,隔着十年的岁月又恍然呈现出来,谢启口吻又柔了三分,虽则在外人听起来,依旧冷硬冰凉。
“不急,你先喘口气。”
少年不像谢启要顾及形象,直接搓着手揉揉自己冻得发红的脸,急冲冲的呵出几口热气,眼笑成月牙状,“ 谢哥,等会来我家吃饭行不,我爹特别想感谢你,都连着催我好几遍了。”
顾大人感激谢启提拔自己儿子,三番五次邀请谢启前往,可惜年关前事多无法前往,这事就一直耽搁了。
“ 等会……恐怕不行。” 他满是歉意:“ 明天我亲自去向顾大人谢罪,你帮忙传一下话。”
顾襄玉抿抿唇,又喃道:“ 明天可以是可以……今天真的不行吗,请不到您回去,我爹可又要责骂我无能了。”
谢启轻咳一声,双手互□衣袖之中,顾府是一定要去的,可今日……就满足他那丁点私心吧。
“ 你听话,先回府替我向你爹道个歉,明日我一定前往。”
少年挺直腰杆,狐疑看着对方:“ 谢哥今天很忙么?”
“嗯,忙。”
出宫的门就在前头,百官拥挤,谢启拉着少年来到轿前,却见少年脸颊鼓鼓,似是在生闷气。
“ 怎么了?”
顾襄玉原本生性腼腆,一旦熟了就脾气大了起来,直肠子,什么话也不想藏住:“谢哥,你刚刚说话是眉目僵硬,说的话跟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协调,你骗我呢。”
谢启哎了声,错愕未语,这才晓得长江后浪推前浪,是他自己自做孽啊。
“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今日是要去访友,明天我肯定去你们顾府。” 谢启将小徒儿拉进轿里,把人安安稳稳塞进去,再给轿夫使了个眼色。
少年扭捏了一下:“ 明天来,你说的啊。”
这年头徒弟都金贵,得伺候着,徒弟没出师前乖巧听话,出师后眼睛贼精贼精的,还管起师傅来了。
谢启总叹做师傅的日子太短太短,一晃而过,目送那轿子离开后,这才赶往布庄去拿前些日子订的新衣,他看这天色,知道青年肯定尚未回家,便将新衣装进马车里,让车夫把车停到了东城门边上。
他让车夫自个休息一会,自己闲来无事便也周围活动起来,东城门口来往行人并不算多,谢启张望了一会,没在里面看到樊林的影子。
他闲步走着,在经过城门右边的小街边上时,耳边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他自嘲自己耳力欠佳,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凑在一起呢,他快步想走出这条巷子,但还是被自己的好奇心说服了,心猿意马的又悄悄退了回去。
光是两个侧影,就让人熟悉的天怒人怨。
谢启一个激灵,侧身贴在墙角,暗暗吃惊,却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是一介书生,又不善跟踪,如果这个时候探出个头偷听,会不会被斩立决呢?
非礼勿听,君子之道啊。
手指摸上自己的脖间,上头肌肤冰凉,手心已是密汗。
他听不清那两人在说些什么,那两人声量不大,大概也不是在争执,谢启不想犯傻凑合进去,天那么冷,自己还在这儿听墙角,很不好。
自己折腾自己,非常要不得。
谢启打定离开的主意,摸摸发凉的鼻尖,在离去前探头瞄了一眼,却见那两人似还在对峙着,雪盖满了他们的肩头,从他这个方向望去,只瞧见秦敛比冰霜还淡漠的神色。
这两人如同高手过招一般,敌不动我不动,如同用眼神就可以厮杀出战果。
谢启钻回自己马车里,拍掉满身的细雪,还是冷的打哆嗦,不晓得那边两个高手为何如此抗寒耐打,只希望明日别传出类似‘高官离奇冻死于雪地之中’这等噩耗。
谢启自顾自的哈了一声,他没想过这两人还有交集,既然听不到谈话内容,那他也无从猜测。
只是他无法插足而已,他不屑一个墙角的位置,这不是他能安家立命的地方,多在墙角边上呆多一刻,他的自尊就缩小一寸。
在马车里呆坐了许久,等赶往樊家小院的时候,青年正站在小凳上贴对联,那么高大的人立在歪了一条腿的凳上,说不出的古怪可笑。
“ 你来了?快帮我糊一下后头,贴了好几次都往下掉啊。”
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接过青年递过来的对联,谢启用沾满浆糊的刷子在纸后来回游动,青年目不转睛的看着谢启的侧脸,忽然笑了:“ 边角那里也要抹一点。”
“ 知道。”
青年快手快脚的将左右两边还翘起不稳的地方用手心按住,然后拉着谢启往后退了几步,检查了一会,问道:“ 你说左边那个是不是有点歪?”
“ 右边是有点高。”
两人对看一眼,谢启稳住心神的撇开眼:“ 要不撕下来再贴一次。”
“ 算了,你手有点冷,进去烤火好了。”
以前两人还好着的时候,樊林总是会用手把他的手烘热,冬天都会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身体和心里的温度明明是两回事,可经常肌肤上的暖会渗进心里,其实痛也是这样。
青年不自然的用手拉住他的衣袖,燃气小火炉,弯着腰往里头放碳块。
谢启根本想不到以前的青年会做这些事,樊家子弟那么金贵,家中成群奴仆,出趟门都前呼后拥的,却不知什么时候能把这些活做得如此利索。
在生活面前,无人会有骨气可谈,谢启这样想着,忽然就下定了决心,“ 樊林,我有事问你。”
樊林欣然应了,用棍子往炭火中勾了勾,“ 好啊,你问。”
“ 刚刚秦相来找你,有什么事。”
拿着棍子的手忽的顿住,青年不掩脸上差异,异样的视线落在谢启脸上,谢启并不躲开,反问:“ 你若是当我是朋友,就不要欺瞒我。”
樊林放下铁棍,将手放在火炉之上烤,似乎很回避这个话题。
“ 再天真下去,你就真是死路一条,无人可救了。” 他无力道:“ 听我一句劝,别死心眼了。”
“你没有死心眼的本钱了,懂吗?”
谢启分不出青年此刻的动作到底算是什么,点头?那大概是在点头,但又像是耍脾气时候的小动作。
“ 他告诉我,他可以帮我摆脱现在的困境。”
谢启没估计到这个可能性,忍不住长眉一挑,“哦?”
青年若有所思的转着自己的手,让热气不断传进手心里,“他有条件。”
谢启静待下文。
樊林扭过头看他,黑瞳发深,已经是男人该有的气场了:“ 他要的东西我给不起,我也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答应,他开价太高了。”
“ 你信他说的话?” 谢启忍不住问,就像做生意一样,一切砍价还价都是建立在交易可行之上的,如果一开始这个交易就信不过,那之后的所有努力付出皆是白费。
除非无条件的去相信这个人。
可惜‘无条件’这本身就是天下间最难以达到的前提条件。
“ 我不了解他,所以不好说……” 樊林又挑了块小碳扔进炉中,目中变幻不定,不知道是火光四溢,还是心中起伏的缘故:“ 不好说,不可信。”
谢启哑然,爱慕一个人,却不了解这个人,那爱慕的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 那他究竟对你开什么条件?”谢启冷冷追问。
樊林现在已几乎一无所有,还能开的出什么条件?秦敛什么都不缺——谢启忽的回想起之前金殿上那一幕,顿时咬紧牙关。
秦敛是在逼他们,一步一步,从各方面把人逼至山穷水尽。
青年张了张嘴巴,脸上显出疑惑不定,像询问家长时的稚童一般忐忑: “ 谢启……其实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是怎么样的?”
‘他’是谁两人心照不宣,谢启轻轻咳嗽了几声,像是在回忆,想了好一阵子才慢慢道:“ 他非常的聪明,也很努力……我们初来京城的时候,谁也不认识,只知道要努力读书考一个好功名,我们那时候合租了一间小院……”
“你们……合租?”青年微微的僵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失态,又闭住了嘴巴。
谢启没留意到对方的异样,只是继续说:“ 你知道的,努力的人总会有收获,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每晚我都睡醒一轮了,他还在灯下看书,所以我知道他会比我走的更远,他中状元,我得探花,我从未觉得不公,他应得的,他的确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现在朝中这些后辈中已再无像他这样能力的人了。”
就算现在彼此关系变成这样,可说起以往,谢启口中的赞誉就停不住似的往外跑, 他叹道:“ 我与他相识多年,可至今却不敢说我了解他,樊林……你究竟……”
你究竟对这个人爱慕有多深,是不是认定了这个人,就算沦落到这种境地,还会不求回报痴痴念念不忘?
即便你根本不了解对方。
青年的长眉都快皱在一起打结了,眼睫颤动,似乎有话要说,谢启嗅到了对方的挣扎,左手紧捏着右手,一松一合,像在欲 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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