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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古代] 寒水逆鳞(全)+番外 草原之春 by 浅裳-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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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眼帘一垂,薄唇微微抿了一下:“嗯!”
待他挑帘走进卧室,却见顾惜朝脸色苍白地靠在床边,脸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你觉得怎么样?”戚少商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顾惜朝淡淡地勾起唇角,眼波在他脸上扫了一个来回。
“没事,今天收获颇丰呢!”冷剔剔的嗓音,漫不经心。
戚少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眯了眯眼,道:“可不是么?故意挑拨晟弟和海陵王的关系,把亲辽大臣的矛头都引向了我,还顺便自己受了一身的内伤。”
“哟,还真被你看出来了。戚少商,你倒是越来越有心眼儿了。啧啧,我还真没想到,原来你的理想竟然是想叫宋辽金三家亲善和睦呢?你以为你是谁?汉献帝?”顾惜朝冷笑一声。
戚少商不怒反笑:“我是汉献帝,你想做谁?曹操?想挟我这个天子以令诸侯?别忘了,咱们现在还都只是过河小卒子而已。”
顾惜朝嗤笑一声:“少在这里没皮没脸的了。你不是说,庙堂皇室之中的事情,你我都不是行家吗?没经验,可以学习嘛!如果不做,怎么知道做不成?”
“你的经验,就是硬往上撞!”戚少商有点恼火,“明知道,萧寒星身负曾笑尘近五十年的深厚内功,还要跟他用音律对抗内力,这不是找死嘛?”
“我若是,真的在这大金朝堂上,叫辽使给弄死了。那岂不是很有趣?”顾惜朝闷闷一笑。
戚少商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欺上前去,对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你为什么总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听呢?”
顾惜朝挣开他,别开眼说:“我就是不喜欢你总是把我当女人似的在身后护着。没有我,你今日哪里这么威风?我倒不知道,你当面拒了九公主的婚后,完颜阿骨打还这么大的心胸,把自己皇宫卫队都交与你手。他果真是个爱才惜才之人啊!对你倒是极尽拉拢之能事,生怕你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将相之才飞了。”说完,如猫的眼神瞪视着他。
“哈哈!”戚少商仰头大笑一声,揽住他的肩头,凑到耳边说,“这世上,也就只有你会说我有将相之才。其实,我戚少商从来都只是个土匪头子而已唉!还能得顾大公子如此赏识,真是荣幸之至。”
顾惜朝咬上他的颈子,恶狠狠地说:“怎么,就许你戚大侠赏识我,不许我赏识一下你吗?”
“行行,怎么不行?你身上有伤,不要现在这样天雷勾地火的了!”戚少商勾住他的脖子,搂着人静静地喘着。
顾惜朝颊上飞红,把人往床上一拽,说道:“我的伤,不是不碍事么?”
“你……”戚少商有点蒙,下一刻已经被丰润玲珑的唇瓣堵住了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只是,说不出的话,却还在心里翻腾。
――惜朝,你究竟在想什么呢?为什么我心里越来越感到不安呢?
顾惜朝在昏昏沉沉的热吻中,也暗自嘀咕着。
――少商,你究竟有什么事在瞒我?
●五十一、东风恶、欢情薄
雕梁的酒楼,蕴着新木的芬芳。
这里乃是会宁城中一处最高贵雅致的所在。
锦袍貂裘的贵公子,端坐在雅间中的主位上,闲闲地喝着酒,高粱红!
萧寒星不喜欢这种女真人最爱的美酒,觉得它太呛太野,不够风雅。
其实,他的骨子里,还是隐着南朝风流缱绻的心性,尽管他为这份血统而感到耻辱和愤怒。
几声沉而稳的脚步,徐徐地踏上楼来。
萧寒星凝眸望去,来人白衣胜雪,不染纤尘,墨色深浓的眼与飞扬俊朗的眉勾画出一份浑然天成的英武潇洒。
犹记得七年前初次遇见这人,他便是如此模样,一泓碧寒的长剑,状若天神地直闯入北院王府中。而那时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幼稚纤弱的少年,瑟缩地远远望着这人如入无人之境地刺杀那个养尊处优的老头子。
如此英雄气概,吾当效仿之!
仰慕他的风采,态度便从心底里恭敬起来。
“戚大哥,请坐!”萧寒星肃手恭立。
戚少商看着那似曾相识的玉面凤目,一声叹息流出来,面上柔和了些许,抖了抖衣上的雪花,洒然坐下来。
萧寒星一边倒酒,一边微笑:“戚大哥真是难请啊!小弟三番几次相求,才请得您赏光。”
戚少商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淡淡地说:“哪里!萧王爷乃是辽国皇室贵胄,现今又得皇上赐了婚约,匹配九公主。在下一介江湖草莽,出身寒微,哪里当得起如此客气?”
“戚大哥,莫不是在讥讽小弟吧?”
戚少商一挑眉:“萧王爷这么说,戚某怎当得起呢?只是,皇上也一并下旨,赐婚我义弟七王爷与杨家妹子的婚事。不知道,萧王爷可否知晓?”
“这个小弟自然是知道的。”萧寒星微垂了一下眼帘,“而且,听说皇上还想要小弟和七王爷同日成婚,以彰显亲厚之意。不是吗?”
戚少商瞪着他,一声嗤笑:“萧寒星,虽然我早知道你狼心狗肺,却没想到你竟真的如绝情?为了权势地位,眼看自己心爱的女子琵琶别抱,自己却去另娶他人。”
“啧啧!戚大哥,你何必如此愤愤不平呢?”萧寒星呵呵一笑,“大丈夫在世,当负鸿鹄之志、坐拥天下。小儿女的情长意短,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又何必如此执著认真呢?”
“这么说,你也承认对贺兰也是虚情假意的了?”戚少商语气淡了下来。
萧寒星倒上一杯酒,自饮一口,说道:“戚大哥,你这言语中的圈套机锋,倒是越来越像一个人啦!我与九公主的婚事,自然是两情相悦,然而无论从大金皇上还是我国陛下的心中,这又何尝不是一桩秦晋之好、便利两国的美事呢?这种事情,戚大哥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不用小弟多做解释了吧!只是……”
“只是什么?”戚少商冷哼一声。
“只是,大金皇上心中所瞩意的佳婿,一开始并非是小弟。而金辽两国的这一番亲善之举,其中也不乏戚大哥你的功劳啊!”萧寒星轻轻一拂衣袖,“想当年,‘九现神龙’戚少商年少成名,小雷门大总管,连云寨大当家,何等英雄气概。便是那号称江湖第一美女的碎云渊息红泪,枯望五年,翘首以盼。戚大哥你又何尝为这些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只是,时光辸苒,到如今,你的英雄志气,竟消磨至此。整日里,便只剩下一腔小儿女的百转柔肠,在意的只是风花雪月、情短恨长。都道‘人间不许见白头’,戚大哥你尚在壮年,便已难饭否了?”
他此言一出,戚少商恍如雷击,三十年来的恩怨情仇、志向抱负,都在心中转了个遍。
――萧寒星,此人果然非同寻常,虽是性情乖戾、不择手段,但他总能找到别人意志中最薄弱的一点,加以打击,于这人心世情中的险恶龌龊也识得清楚、辨得分明。这份手段心计,果然像他!
戚少商微微一笑,喝下一杯酒:“萧王爷,你太高看戚某了。在下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江湖草莽,如今虽受大金皇上赏识,只是身为汉人,难免受人猜忌。哪里可以常保富贵?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哦?是吗?如今大金皇上的寿诞已过,各国使节都已回返。小弟为了和亲大礼,尚滞留于此,也遣了随使回国复命去了。可宋使一行,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这真是叫人不明白了,宋使还想在大金做些什么不成?”萧寒星挑眉轻笑。
戚少商面色一沉:“想不到,萧王爷对大宋的使臣还挺关心的?承蒙王爷所赐,宋使身受内伤,一时难以成行,更兼七王爷要大婚,他亦算是女方主家,才留了下来。”
“戚大哥,你这就不公了。那日大金皇上胜寿,是宋使他蓄意挑衅,欲和小弟在乐律内力上比拼个高下,小弟也曾百般推脱,奈何他不依不饶,难道让小弟束手待毙不成?”
“那这样说,在下还要替宋使感激王爷的宽宏大量、手下留情了?”
“哈哈!不用客气,戚大哥的谢,暂且收着。”萧寒星目光一转,“只怕,将来您还有为了他来求我的日子!”
他端起酒杯,轻笑着喝尽杯中酒,只听到“哗啦!”一声,面前的桌子碎裂成数半,洋洋洒洒的一地酒菜。
戚少商拂袖而去的身影,在夕阳下,落了一地的黯影。
“贺兰是你的亲妹妹。你对她的终身幸福竟如此漠不关心?”杨云晰清脆的嗓音,含着怒气。
“我能怎么样?贺兰心里喜欢他,父皇也十分中意!况且,这是涉及两国邦交的大事,你以为我能反对的了吗?”完颜晟也有几分焦躁。
“可是,那人的心性人品,怎么能让贺兰嫁给他呢?”
“我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完颜晟长叹一声,“若是义兄答允父皇,娶贺兰为妻,就不会有现在这样为难的事了。”
“什么?那更不行了。戚大哥心里喜欢的是我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杨云晰的声音更提高了几分。
“云儿,我倒不是对他们在一起,有什么看法。只是,我心底一直有一桩事,始终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杨云晰有点着急了:“你倒是痛痛快快的说啊!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婆婆妈妈起来了?”
“云儿,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手下,有不少在辽国和大宋的细作密探。当日在中原,我知道义兄的真实身份后,便令人秘密查访。义兄当年入辽行刺,之所以会失败,完全是因为大宋朝有人将消息泄露给了辽国。辽帝有所防备,那飞鹰堡主韩羽枭才会星夜被召回辽都。义兄与他苦战不下,身受重伤,又遭到辽军的围捕,方落入辽河之中,被我所救!”完颜晟有些激动,“这件事,义兄也是知道的,可他一直隐忍不发,也不让我说出来。尤其是不能让顾大哥知道!”
“竟然有这样的事?”
“咱们成婚之后,顾大哥是一定要回国复命的。那时,义兄他将何去何从?”完颜晟叹了一口气,又说,“若是顾大哥不走,随我义兄待在这里,那他又将如何自处?这些你想过没有?”
杨云晰有点欣喜:“戚大哥,不回去。我大哥复完命再回来,不是很好吗?那样,我们兄妹也至于分离两地。”
“云儿,事情不是你想像的这么简单。顾大哥在中原武林经营多年,名望如日中天,于国于朝也是有功之人,与大宋皇帝的交情又甚好。要他留在这里,那岂不是叫他半生基业都毁于一旦?身为男人,有很多东西,是放不下的!”
杨云晰俏脸一沉,冷笑道:“是啊!你们男人,有多少的功业抱负放不下啊!权势地位、名望声誉,为了这些,可以放弃一切!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杨家的先辈,为了一个精忠节烈的名声,前仆后继,蹈死不顾,‘八人上阵一人回’,只落得妻儿老小空自伤悲!我爹当年,本来已经弃官罢爵,退隐江湖了,可是就为了一个边关告急的急诏,便单枪匹马只身赴战。最后,连尸首都不知道何处寻找?我娘年纪轻轻,就忧愤而死。”她有些哽咽着,说出自己憋在心里十几年的话。
“你们男人啊!你们,只知道霸业、天下、功名,何尝想过女人的苦楚?又何尝知道,这人世间最珍贵,是真心真情啊!”杨云晰抽泣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痛些什么,难受些什么,只是一腔的伤痛,无处可诉,终于由饮泣变作嚎啕大哭。
完颜晟抱住她,柔声安慰:“你放心,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想,都不要!”正说着,只见窗边一抹青影闪过。
“顾大哥!”完颜晟吃了一惊。
●五十二、不胜人生一场醉
金国九公主完颜贺兰与辽国北院大王萧寒星的和婚大礼,以及金国七王爷完颜晟的大婚将在同日举行。
会宁城中,刚刚庆贺完皇帝胜寿之后,便又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典礼了。
而今日,七王府的偏院小楼,却早早地摆上了一桌酒席,里里外外的披红挂绿,打理一新。
“义兄,你这是?”完颜晟愣愣地。
戚少商笑,笑得脸上的酒窝越发显得亲切动人:“义弟,你明日便要大婚了,到时侯难免繁文缛节的要应付不少。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于你有半师之义。如今你将要成家立业,为兄怎么能不高兴呢?今日,在这里为你摆一桌酒,算是聊表为兄的祝贺之意,你和云丫头不会不赏光吧?”
完颜晟呵呵一笑:“兄长客气了,咱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却比至亲骨肉还要亲厚,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不过,既然兄长已经摆下了,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哼!我在厨房做菜,倒叫你来做好人?”
完颜晟回头一张,顾惜朝正端着一盘菜站在后面。
“还有我们,好你个戚少商,让我们都去做苦力,自己倒做个主家的样子待客!”追命和铁手一人捧了一坛子酒,走了进来。
戚少商上前接过顾惜朝手里的菜,说道:“今日是我请客,自然我是主家了。你们两个吃白食的,拿两坛子酒,又怎么了?”
顾惜朝哼了一声,便道:“云儿,怎么还没来?这丫头,今日又不是成亲,用得着这么仔细地梳妆打扮吗?”
“对了,刚刚秦夫人让我告诉你们,云丫头不来了。这成亲的前一天新郎新娘不能见面的,呆会儿皇宫里就会有人来接她,明日举行完大礼才能正正式式地进府!”铁手把酒放在桌上。
“啊!那这样,今晚只剩咱们五个人在这里喝酒啦?”戚少商有点遗憾地说。
顾惜朝微笑道:“这样也好,咱们五个大男人喝酒聊天,云儿在这儿确实不太方便。”
“唉,刚说到繁文缛节,今日就来了。”完颜晟有点郁闷,“不知道明日我这个新郎官,会怎么被折腾呢?”
“哈哈!”追命大笑道,“别的不说,洞房我们是一定要闹的。”
“你小心点,云儿现在跟秦夫人学的一身的医毒双修的功夫,你要是自付能躲过她的毒,再提闹洞房的事儿!”顾惜朝俊美的脸上一阵阴狠的冷笑。
追命撇撇嘴:“那,还是算了吧!”
今晚,戚少商很高兴,喝了很多酒。
“惜朝啊!你炮制的这个菜,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啊?”他歪在顾惜朝的身边,呵呵笑道。
顾惜朝把他推开一点:“这里的鱼,全是冻的,一点都不新鲜!我便拿酒酿了,加上白芍药花瓣,照着杜鹃醉鱼方法做了。竟然不错!本来想着今日云儿会来,她吃不惯金国的饮食,所以特地给她做的。没想到,倒便宜了你们几个。哼哼!”
戚少商斜着醉眼:“怎地?云儿难道比我还重要?惜朝,你也忒的偏心了。来会宁这么久,一次也没给我做过菜,这一回我打着云丫头的幌子,你才肯劳动大驾,下一回厨房!”
顾惜朝看着他一副赖皮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是啊!若不是看在云儿和完颜晟的面子上,我才不会下厨呢?本公子是为了给你做饭才来会宁城的么?”
“哎呀!你们两个,喝酒,喝酒!”追命忙添上酒,“没事儿老斗什么嘴?斗了十几年了,累不累?”
“不累,我怎么会累呢?我还打算和顾大公子斗上一辈子呢?”戚少商凑到顾惜朝耳边,压低声音说着。
他的声音低哑,听在耳中,说不出的魅惑性感,更不要说还带着一股酒气喷在颈项上,惹得顾惜朝俊朗的脸顿时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一般。
“戚少商!”顾惜朝咬碎了银牙。
完颜晟叹了一口气:“唉!义兄,你和顾大哥当真是让人羡慕,即便是再恩爱的夫妻,也比不过你们两个这般啊!”
铁手也喝得有点醉了,笑道:“哈哈!这两个人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各自分散的时候,都是独当一面的英雄汉子。这一见面,倒似小儿女家的打情骂俏起来了?啧啧,我识得你们的时候,哪里想到会有今天?”
“哼,铁游夏!你是在讥讽我‘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么?”戚少商醉得熏熏的眼神,直杵过去,一脸的挑衅之意,“你以为,你当年赢了我一回,就能赢我一辈子?”
“哪里,哪里?当年我侥幸赢你一回,那是我运气好罢了!说起在武学上的天资颖悟,我哪里是你的对手。我当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捕头而已,哪及你领袖群伦的才智、睥睨天下的抱负?”铁手呵呵一笑,“想当年,你又是何等的疏狂绝傲,连萧秋水大侠都放言敢杀!天下,谁又能在你的眼里?”
戚少商听了他的话,眼中精光四射,随即又黯淡下去,低头一边饮酒一边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又何必说这些陈年旧事!”
“哈哈!来,来!你们喝酒,今日是我做东,不醉不归,你们谁也不许赖!”他抬起头,又大笑着给各人劝了一轮酒,自己倒喝得比席上所有人加起来还多。
“惜朝,你看看这是什么?”戚少商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边,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一把琴来,放在他和顾惜朝的酒桌上。
顾惜朝仔细一看,竟是当日他与戚少商在小甜水巷栖凤阁书画琴剑比试的时候,所弹的那把青芦焦尾琴,顾惜朝还曾经用琴弦刺伤了戚少商。
“这琴,不是坏了吗?”顾惜朝伸出手拨弄了两下。
完颜晟笑道:“顾大哥,这是我义兄去栖凤阁向李师师姑娘买下了这把坏掉的琴,然后找工匠给修复好了。放在我的行李中,一直没有告诉你呢?”
顾惜朝水样的眼眸有些氤氲,他喝的酒是最少的,可是那人轻盈浅笑的两个酒窝却生生把他醉倒了。
“我来弹一曲,给你们助兴!”顾惜朝轻轻抚摸着琴弦。
戚少商忽然按住了他的手:“你内伤未愈,这弹琴太耗神思。今天,我来弹!”
“铮!”的一声金鼓之鸣,铿锵有力的琴声,恍如大漠草原之上的万马奔腾。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顾惜朝和着琴音,拿起一箸轻轻敲着杯碟唱道。
戚少商跟着他唱出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侧头深深望他一眼,琴音变得旖旎动人。
“终身未许狂到老,能狂一时便算狂。为情伤心为情绝,万一无情活不成!”顾惜朝忽然唱出几句。
琴音几声凝涩,竟然滞住了。
戚少商呆望着他,手下一使劲,琴弦乍破,根根断裂。
他心里如翻江倒海,不能止息。顾惜朝方才唱的这首诗,乃是当年戚少商在逆水寒一案后,感怀自身坎坷的境遇,伤情于息红泪离他而去、琵琶别抱,有感而发。
他记得他写下此诗的时候,顾惜朝还是半疯半傻、伤病缠身。
――他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他,难道他,那时候……
顾惜朝没有看他,只是眼光茫茫地看着窗外,积雪映着明月,照得这夜晚,亮如白昼。
“哈哈!”戚少商忽然狂纵地大笑起来,他拔出寒水剑,飞掠而出,在院中边舞边朗声吟诵:“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寒水剑,是雪白的;戚少商的身影,也是雪白的。
那一人一剑,仿佛便要融进这漫天的清辉,这满地的白雪中。
自二十年来,谁主沉浮,为君起舞,惊看豪气千丈!
疏狂,绝傲!
这四个字,涌上顾惜朝的心头。
――原来,我对他的了解,竟还不如一个铁手。
“呃!好酒,好酒!再喝。”戚少商犹自打着酒嗝,没头没脑地说着。
顾惜朝把他扶到榻上,给他除去外衣,盖上被子。
自从当年旗亭酒肆一夜之后,顾惜朝从来没有见过戚少商这样醉过。
只是,他这一醉,仿佛是十几年的压抑痛楚,都一起发泄了出来。
“那天,我头一次踏进这里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什么时候才能在你面前无拘无束地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顾惜朝轻声喃喃说着,“你可知道,我也想问你这句话。你什么时候,才会在我面前想爱就爱、想恨就恨?”
他轻轻地笑了,用手把戚少商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答允铁手来照顾我,是多么的不情不愿。要是依着你与铁手相识的时候那种性情,你也许会一剑就把我杀了吧?那场千里追杀,竟生生把你这个人的性情给改了呢?”
“原来,能够改变你的,只有我!其实,你知不知道,能改变我的,也只有你!连晚晴也不能,只有你一个,只有你一个……”他执起戚少商的手,紧紧攥在手里。
●五十三、风云变
“惜朝!”戚少商挡在他身前,“不要!不要看!”
顾惜朝的脸上,一股煞气,唇中冷冷地吐出:“让开!”
戚少商的大眼瞪着,用手使劲捂上他的眼:“不要看!不要看!”
“让开!”顾惜朝又说了一遍,使劲推开他。
他,看见了。
雪地上,是遍布的红。
鲜红的血。
浸透了,一地的雪白。
雪白、鲜红。
刺痛了眼,刺寒了心。
这场景,有谁不痛?有谁不寒?
雪白的地,雪白的肉体。
如珍珠般莹润的手臂,裸露!
清辉玉臂寒。
小妹子,你不冷么?
逶了一地的青丝,头上尚有一支绛珠钗。
只是,脑浆迸裂、面目全非。
她是个最爱美的小姑娘啊!
碎裂的衣衫,遮不住颈上的指印和胸口的抓痕。
顾惜朝抬头看看高耸的楼,又低头看看地。
想像着,她是如何不甘受辱地纵身从楼上跃下。
飘逸于空中的青丝和衣衫,将会是如何的清丽,如何的曼妙?
清清脆脆的嗓音:
――大哥,好俊的身手。
――我大哥,可不是一般的人。
――我在这个世上,就只剩下大哥这一个亲人了。
――戚大哥,你一定要对我大哥好一点啊!
清纯的脸,带笑的眼,古灵精怪的神情。
“云儿,会冷的!”顾惜朝低低地说着,“云儿会冷的,云儿会冷的。”
他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同一句话。
他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来,遮在她的身上。
他拣起那支绛珠钗,紧紧地攥在手里。
他屈膝半跪在地上,仔细地收拢她的青丝,遮住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和手臂。
铁手和追命,瞪视着眼前的一切,不能相信,不敢相信。
作为捕快,他们见过无数的生死,目睹过无数的惨剧。
只是,他们从未感到如斯的伤痛,如斯的悲惨!
那一个鲜活的生命,那一个美丽的身影。
就这样,化作这一具冰冷!
不甘,不愿,不想!
相信。
可是,却由不得不相信。
“啊!”一声,如野兽般的哀鸣,爆炸在空气中。
“啊!啊!”完颜晟跪在地上,脸上已经血泪斑斑。
“不是,不是……不是的……”他语无伦次的喊着,还夹带着顾惜朝听不懂的女真话。
他的云儿,不是昨天还在他眼前,盈盈笑着么?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永远也不会忘。
――你真的,要为我重建恭庄?
――和你在一起,我真的觉得是幸福的。
――我答应你,我嫁给你。
如画的眉目,闪亮的笑容,狡黠的鬼脸。
昨日的温柔,好像就在眼前。
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听到,完颜阿骨打略带颤抖的声音。
“启禀皇上,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不知是那个宫女跪倒在地,抖抖索索地说,“只是,昨晚在皇后娘娘处回来,遇到了三王爷!晚上,奴婢等侍侯杨姑娘就寝后,不知怎地都迷晕了过去。皇上,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我杀了他!”完颜晟跳起来,仿佛是一头暴怒的野兽。
阿骨打和太后、皇后,一时间都慌了神。
“宗翰、宗望、铁手、追命,你们四个把他按住!”霹雳惊雷般的大喝!
戚少商?!
戚少商脑子里也是一阵天旋地转。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可以乱,只有他,不能乱!
他的白衣,在风中阵阵猎动。
他坚强地站着,这一刻,他只能选择坚强。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完颜晟被按倒在地,浑身沾满了雪和血!
那血,是他最心爱的人,留下的!
戚少商看着铁手一掌击在完颜晟的后颈上,那人便晕了过去。
他轻轻地走到犹自跪在地上的顾惜朝身边,蹲下来把自己的袍子披在他身上。
“惜朝!”他哑声说了一句。
只见顾惜朝一仰身倒在他的臂弯里,牙关紧咬,双目紧闭!
“皇上,我先把他们两个带回去!”戚少商的眼睛深不见底的深,他又侧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首,“还有……云儿!”
“皇上,不知道,今日的和亲大典还是否举行?”皇后颤抖地问着。
完颜阿骨打攥紧了拳,咬牙说道:“和亲大典,照常举行!”
朝殿,雄伟的轮廓,就在眼前。
长长的玉阶,延伸上去,仿佛能够延伸到云端。
萧寒星一步步向上走着,越走越高!
从小,他就喜欢站在高处。
因为,只有站得高了,那些欺负他的人,才能抓不到他;只有站得高了,才能隔着院墙看到花园内最美丽的春色;只有站得高了,才能感受那恍如御风而飞的快感。
现在,他正向最高处,一步步地逼进。
走过了这台阶,便是大殿。
过了今晚,他就是大辽的北院大王与大金驸马的双重身份了。
一切,都恍如梦境。
人生,如梦!
绯红的大殿里,一片喜气洋洋。
立在御座前的,是他的新娘,一身红妆,妩媚鲜艳。
仿佛,年少时最瑰丽的那个梦。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张清丽而凄哀的脸,水样的双眸正定定地望着他。
甩甩头,走开!
走开。
――今天,谁也挡不住我。
挡我者,死!
和亲的大礼,在一片歌舞颂扬声中开始。
礼炮鸣响,百官朝贺!
会宁城中,满天满地的喜色,淹没了那许多的罪恶和伤痛。
皇帝的乘龙快婿,是大辽的北院大王。
从此,金辽两国,结为秦晋之盟,百年好合。
金辽,以后便是一家,一家骨肉至亲,同进退、共荣辱,再合兵一处,夺了那中原南朝的好山好水、花花世界!
从此,天下安定,四海升平!
和亲大礼过后三日,会宁城的天,就变了!
从夜到明的大雪,一直在下着。
仿佛是扯絮撕棉一般的落在路上行人的头顶、肩上。
堆了满地满街,深愈一尺。
雪意激扬间,已是模糊了人眼,看不清前路。
此时,前路,茫茫!
戚少商在赶路,他希望他能够赶得及,赶得到。
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多想。
会宁城的天,已经变了。
完颜阿骨打遇刺受伤,生命垂危。
一切军政大权,都落入了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第一人――海陵王完颜亮的手中。
只等得阿骨打一死,这会宁城,便会是一片刀光剑影、腥风血雨!
可是,此时他顾不了那么多。
他唯一想要赶到的是,要截住一个人!
一个,他时时刻刻都丢不开、放不下的人。
前方,是鲜衣怒马的一众队伍。
好个少年得志的北院王,好个文武全才的驸马爷!
原来他,早就算好了。
饶是身后的皇廷禁军卫队人数占优,戚少商也不得不勒住马,静待着萧寒星带人驰过来。
萧寒星轻轻笑了,笑得得意而张狂。
因为,他确实有资格如此。
“哦?原来是戚大哥。”
戚少商没有看他,只是看向旁边马上被反绑着的人。
眼中,深,深不见底。
“驸马爷!你这是干什么?”他压着怒气,压着忧虑,压着自己的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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