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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帝国-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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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去就让她一个人去,反正老头也没有见过雪珍,这也不叫糊弄,都是一个村的,看在广明的面上也应该去看看,到那儿不就是喊声大伯吗?别的任嘛不说。老人心里怎么想那是他的事。”

玉梅开口了:“存先大哥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又当着我哥,我也撂个实底儿。待会儿我一准去,看在欧广明帮过我们兄妹俩的分上我也得去看看。但在我二哥没结婚前,我不会离开这个家。第二,我哥要能顺利结婚,只要欧广明不嫌弃我就嫁给他。第三,我哥若结不了婚,谁能给我找个嫂子我就嫁给谁。”

刘玉成一听妹妹这么说先受不住了:“玉梅你这是何苦,你忘了咱大哥临死的时候是怎么对咱说的?”郭存先摁住刘玉成:“没你的事,玉梅这三条讲得好,我赞成,那咱先走吧。”

玉梅没忘了提上那个包袱。到了欧家,他们看到屋里屋外全是人。欧家在郭家店是最小的一个姓,平时也没见欧广明有什么叔伯兄弟,一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来了这么多人帮忙。说明郭家店又缓起来了,像个有人气儿的村子了。不像前几年,死个人还不如死条狗动静大,因为死了狗还有人惦记着想分点肉吃。堵在门外的人们一见刘玉梅真来了,哗一下让出空,有人冲着屋里吆喝:快点给玉梅让开道。

雪珍扶着刘玉梅进去,她们看到了炕上的欧家老爹,头剃了,脸刮了,装殓衣服穿好了,却大睁着两只眼珠子,眼眶子老深,嘴张得老大,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右手向炕边上伸着……刘玉梅并不觉得害怕,近前抓住老人的手,喊了一声大伯,眼泪就下来了……

看样子老人想应声,嘴唇动了动,嘴角竟若隐若现的有了点笑意,脸上安静下来,慢慢地闭上眼睛。屋子里突然像炸了一样爆发出哭声……

全郭家店的人都可以见证,北京知识青年唐浩刚来村里的时候活蹦乱跳,胳膊腿都是全的,没两年的工夫,右边一条大腿竟然瘸了。一开始还有人怀疑是故意在装,为了逃避干活,或者制造回京的借口。后来却越瘸越严重,瘸腿稍微吃一点力就疼得龇牙咧嘴。村民们这才相信他的腿瘸是真的。这一天,由跟唐浩一块来村的知青叶元,陪着他来找党支书韩敬亭。

韩敬亭嘛时候又成了村支书呢?还记得郭存先被选为大队长的时候,县里的领导宣布由公社副主任辛川临时兼任郭家店的村支书,主持恢复在文革期间被打散的党支部。后来党支部恢复起来了,选来选去还是觉得韩敬亭更适合当支书,因为郭存先当时还不是党员。韩敬亭自己也常说,他当了大半辈子大队领导,真正对郭家店的贡献就是发展郭存先入党,以后还选拔他成为党支部副书记。可自从郭存先上来以后,郭家店人就只知有大队长,不知有党支书,村里很少有人来找他办事。忽然看到两个知青跑到家里来找自己,很是有些意外,一声不响地听着他们说明来意。

唐浩很客气,张嘴就称呼老支书,说现在国家有政策,下乡知青有特殊情况的可以返城。我一个大好人来到郭家店成了残废,在这儿也干不了什么事,想趁着年轻回北京治腿,想请村里放行。韩敬亭一听是这事,心里就有根了,满口应承:“应该,应该回去,要嘛证明咱村里给开。”

叶元把话接过来说,这不是光开证明放行那么简单,唐浩是在郭家店残废的,村里得对他后半生负责啊!

韩敬亭明白了,这是要讹上郭家店呀。试着问道:“你们想叫村里怎么个负责法呢?”

他们说了两个办法,一是村里一次性地补偿他一笔医疗费,下狠心出点血就两清了,以后无论再出什么事都不找村上了。第二个办法就是村里跟唐浩签个协议,以后治腿不管花多少钱都到郭家店来实报实销。

韩敬亭又问:“要是一次付清,你们看得要多少钱?”

叶元又大包大揽,说这得让北京的医院给做个鉴定,估个数,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条大腿呀,没有个万儿八千的下不来……

韩敬亭倒吸一口冷气,说他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连想都想不出那得是多少钱?不管怎么说,腿是在郭家店瘸的,村里不能不管。可这件事应该归大队里管,你们得去找郭大队长。

叶元抢着说:“您是支书,天下的农村都是支书说了算!”

“不错,天下不天下的我说不清楚,只知道周围的村子里都是支书当家。可咱们郭家店是大队长主事,他年轻能干,我老啦,这你们也都清楚啊。”

叶元这个坏小子激火:“老支书,你可别拿土地爷不当神仙,郭存先也得归您领导呀!”

韩敬亭笑了:“这句话是在郭家店学的吧?你用得不对地方啦,我是你说的那个土地爷,可不是我拿自己不当神仙,是别人拿我不当神仙。这全村人都知道,你们俩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不敢去找郭存先,看我老糊涂了好说话,才来找我呀?”

唐浩解释说:“郭存先确实不好说话,您好歹也是提拔他的党支书,希望能为我说个公道话。实在不行我就不要医疗费,只要放我走就行。”

韩敬亭满口答应,一定好好替唐浩跟郭存先说情。

送走两个知青后,韩敬亭就下了一个决心:这个挂名的支书不能再当下去了,这么大年纪了,上上下下的又不是没经历过,憨皮赖脸地还占着个当家不主事的位子做嘛?眼下如果自己不下决心,到秋后误了事自己就是再想当也当不成了。所谓误事自然不是指唐浩要医疗费的事,而是上边正儿八经给他下达的任务:要学大寨,修梯田,这是全国性的运动,是死任务,大工程。可郭存先一门心思开店办厂,根本听不进去,全不理睬……他韩敬亭到最后哪坐得了这个蜡呀?

第二天他谎称摔了一跤,把一条腿摔得不能动了。因没有儿子只有三个闺女,便叫来没出五服的侄子韩二虎,用小推车把他推到公社,扶着他进去见了公社领导,说自己年岁大了,这一跤没摔死就认便宜,为了不影响工作便推举郭存先接替自己当支书……这不仅体面地让自己脱了干系,名义上还落个举贤任能,真是一举两得。

其实全公社的人没人不知道他当这个支书是在受罪,可公社领导也不大喜欢郭存先,讨厌他的胆大妄为,眼中无人,但县里有人喜欢他,公社也拿他没有办法,有韩敬亭在中间传话过话地抹稀泥,也省得公社领导直接跟郭存先打交道。现在韩敬亭自己提出不干了,老头这些年也不容易,也就给答应了,就坡下驴给了韩敬亭这个面子。

韩敬亭回村后立即召开全体党员大会,在会上把自己怎么摔跤、怎么去公社,以及上级领导是怎么决定的,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从此就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把郭存先弄成了郭家店的村党支书。

郭存先毫无准备,一下子愣了,吃惊和后悔多于高兴:敬亭大叔,我一向都觉着您是个厚道人,到了还是老姜辣,这回算把我给玩儿了。以前我就想让您在前边给挡着,支应着上边的领导,我好腾出空来干点事,把郭家店给弄上去。这下可好了,把我推到前边让火烤着……

天还不亮,独一份食品厂的大车队就出发了。第一辆胶轮大车的车帮前面,高高挑着一杆旗子,蓝地儿印着黄牛、白羊,正中间绣着三个红色大字:“独一份”。车上装了五百斤牛肉、三百斤羊肉,外加二百斤酱牛肉和一百斤酱驴肉。第二辆大车上是分成六片的三个整猪,这是新开的品种,既然叫食品厂,哪能没有猪肉?上边压着三个卖肉的大条案。每辆车上坐着三个跟车的人,显得都很兴奋。

王顺骑着崭新的红旗牌自行车压阵,坐在第二辆大车车辕子上的大掌刀的韩五林,有点心里没底,跟王顺嘀咕:“咱是不是把肉带多了,卖得出去吗?”

王顺胸有成竹:“五林哥,你就把那个吗字去掉吧,我还担心不够卖的哪。周围的大集咱全拿下来了,方圆五十里咱是头一份,今天这股劲儿我可是憋了好长时间了,用咱大头儿的话说,这叫农村包围城市。今儿个就得把宽河县拿下来!你等好儿吧,一会儿大头儿也赶到城里,给咱坐镇指挥。”

“存先也来?”

“没错,这口气他也憋好久了。今儿个正好是宽河县的好日子,城里有好几万人呐,不敢说让他们人人都能吃上咱独一份的肉,至少也让他们都能闻到咱的肉味,知道郭家店有个‘独一份’!”

“今儿个宽河县城里有嘛好事?”

“放假三天欢度国庆,大家憋闷了好多年没热闹过了。现在林彪死了,江青抓了,文革完了,政策宽了,最时兴的就是咱这一套,赶着大车背着秤,发财就是干革命!”

大车上一阵哄笑。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地就进了宽河县城,在最繁华的中盛大街上找了个好地方摆开阵势。生、熟两个牛羊肉的条案在一起,旁边就挨着县商业局最大的一家肉铺儿,将卖猪肉的条案摆在公家肉铺的另一边,等于把人家夹在了中间。

这还了得!他们的幌子本来就很招眼,肉又是新宰的,往条案上一放格外鲜亮,关键是价格比公家的便宜好几分钱呐。这好几分钱得顶多大的用啊!

没有多大一会儿买肉的就排上队了。这许多年大家抢购东西都很有经验了,听见风就是雨,何况真看到便宜了,不抢还等嘛呀!

这边一打开局面,王顺用搌布擦擦手,又来到酱肉案子跟前,这才是他今天要着重推销的。他选了一块腱子肉,切成小块,嘴里高声吆喝:哎,大家看好了,这就叫酱牛肉,真正的老牌子,欢迎先尝后买,也欢迎光尝不买。我“独一份”的酱肉不愁卖,不买“独一份”,吃亏的可绝不是“独一份”!”

尝了肉的人还真有咂咂嘴、点点头的,紧跟着就有真买的。

自打解放后,宽河县城的人哪见过这个?连工商局的、供销社的、国营肉店的职工也都跑过来看了,有的拿块酱肉尝尝,有的还买上一点,也有人心里气不顺,这不是把咱国家的场子给踢了吗?这是来砸咱国营的买卖呀!有人上前大声质问王顺,“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卖肉有没有证件?”

王顺满脸赔笑,口气却很硬:“做买卖没有国家的批准还行?我们是郭家店的集体产业,郭家店知道吧?老东乡,在宽河县也有一号,当年打日本鬼子慰劳过大刀队,这可不是谁个人的摊子,是郭家店的集体产业,请你们抬头往旗杆上看,村上的、公社的、县里的,三证齐全,都挂在那儿哪!”

大家一抬头,果不其然全部证件都镶在镜框里,高悬在幌子下边。那些想查证件找茬儿的人,此时已经无可奈何。若是搁在前几年闹文革的时候,立刻就能把这小子拉到广场上去批斗……可现在国家提倡搞活,还能拿这号人怎么办?有想买肉的人在努力往前挤,嘴里喊着让开点、让开点!

其实郭存先早就来了,一直站在圈外边哨着。看着没嘛问题了,眼瞅着就快晌午了,条案上的肉也剩得不多了,怕误了自己的事,就赶紧从后边绕过去,叫王顺切了二斤酱牛肉,分成两份包好。又走到猪肉摊子上切了两块后臀,挂到自己的自行车上就离开了。

他骑的也是辆崭新的“红旗牌”。买车的时候郭存勇想买“凤凰”,要不就是“飞鸽”,那都是名牌。可郭存先坚持就买“红旗”,图的就这个名儿。他对郭存勇说,你猜我骑上红旗自行车首先想到的是嘛?咱们国家领导人坐的红旗牌小轿车,咱就比红旗轿车少俩轱辘……那一回郭家店就买了五辆。

郭存先来到宽河大桥下坡,停住车眼睛瞄着桥口的副食店。国营商店的职工下班早,不大一会儿售货员马玉芬就脱了黑乎乎的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衣服走出来。这显然是回家吃午饭去。郭存先推起车在后边跟着,拐了两个胡同,马玉芬进了一间临街的房子。城里人住的窄巴,屋里老的小的好像有四五口,郭存先在门口支好自行车,从车上拿下一斤酱牛肉和一块猪后臀,站在门口喊了一声“马同志。”

马玉芬回身,疑疑惑惑地盯着他看:“你是喊我?”

郭存先上前先把酱货塞到马玉芬手里:“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酱牛肉,您尝尝,给提提意见。然后把有点分量的猪后臀直接拿进屋,放到一个柜子上,随即就又退了出来。马玉芬站在门边就一直发愣:你送这么重的东西,没闹错吧?咱们认识吗?”

郭存先笑了,说您不认识我,我可不会忘了您的好处。还记得有一年我拿斧子逼着您卖给我两袋奶粉?噢……马玉芬也笑了,说你倒是挺有心的,那点小事还老记着。快到屋里坐……

“不啦,今儿个我们村来卖肉,该收摊了,我得去看看。”

马玉芬一惊:“那三个大闹县城的肉摊子就是你们的?”

郭存先赔笑:“对不起,影响了你们的买卖。”

马玉芬大笑:“唉,国家的买卖,又不是我们个人的,才不怕影响呢。你们要能天天来,我们就更轻省了。”

郭存先说:“我们还真打算在县城开个门市部或者办个厂。以后您要是不嫌弃,缺嘛就别客气,跟我说一声就行。”郭存先边说边推着车离开了,留下马玉芬手里托着那一斤酱牛肉还站在门口缓不过神来……

郭存先马不停蹄又赶到妹妹家,妹妹和妹夫都不在家,亲家爹告诉他,那两口子听说郭家店来县城卖肉,都跑去看热闹了。郭存先将东西放下,没说几句话就告辞出来,骑上车又往回赶。当他又回到中盛街的肉摊跟前,看见条案上的肉都卖完了。

这时候有人牵着两只羊来找王顺,高喊着掌柜的,收羊不收。

王顺大声说:“收,牛呀驴的也全都收。但有一条,成色必须得好。你也看到了,我们的肉已经创出了名气,我收的牛呀羊的不能砸了我的牌子。”他说着就朝着那两只白山羊摸下去,从头到尾摸了摸羊的肥瘦,点点头,你这俩羊还行。

“多少钱一斤?”

“你们县城供销社是多少钱收的?”

“四毛。”

“我给四毛二。”

“好,我卖了……”

郭存先终于在人堆里找到了妹妹存珠和妹夫丘展堂,把他们拉到一边说我刚给家里送了点肉去,早知你们来这儿我就不跑那一趟了。

存珠喜不自胜,说大哥你真折腾起来了,这个王顺简直就是活宝。郭存先也很得意,说还行吧?

存珠见到哥哥亲得了不的,说等会儿要跟着一块回郭家店,想娘了,她问:“咱娘还好吧?”

郭存先点头,“挺好的,展堂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郭存先说,“我要在村里办工厂,想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们毕竟在城里待着,也在工厂里干着,知道从哪儿上手,机会在哪里?我的决心已下,只有不当农民,才能富裕农民,想翻身光靠种地绝对是不行了!”

12结婚时代

真是怪了,要说人丁兴旺,还是地主富农的家庭,挨批挨斗、受气受治,并不影响生养一大批孩子。金来喜有了闺女还想要个儿子,紧跟着就称心如意地真得了个大儿子,自然是当成心肝宝贝。可长到五个月大的时候,不知怎么得了一种怪病,黑夜白天光哭,不吃东西。金来喜的媳妇米秀君抱着孩子去了趟乡卫生院,不管用,剩下的招儿就只有去县医院了,便托人把丈夫从大钢工地叫回来。金来喜回来一看,比他老婆还着急,儿子就是金家的命脉,可千万不能有个好歹,就问他老婆大夫们到底是怎么说的?米秀君说大夫们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倒是有个也去看病的老太太,说这孩子看着像是吓着了。

金来喜发火,“吓着了是嘛病?有这种病吗?”

米秀君说,“是啊,人家大夫也这么问,说那是迷信……”没等米秀君把话说完,金来喜也忽然像被吓着了一样,抱起儿子就向外跑。一口气来到郭存先家,推开院门累得直喘大气。郭存先的儿子传福已经能满地跑了,奶奶孙月清坐在板凳上守着。看见金来喜急眉火眼、疯疯癫癫,怀里的孩子也哭得快上不来气了,米秀君从后边赶上来,直骂他疯了。孙月清吓得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来喜这是怎么啦,怎么把孩子吓成这样?”

金来喜也不搭腔,竟自催问孙月清:“大婶,二爷在家吗?”

孙月清用手指指小南屋:“在!”

小传福跑到南屋门前大声喊叫:“爷爷,来人找你,有个小孩吓哭了。”

过了好一阵子南屋的门才开了,疯子二爷从屋里出来。天还很热,他却长裤子长褂子,长胡子长头发,头上竟没有一点汗,脸上红得发亮,看不出多大岁数,许多年前看见他就是这样。他走到金来喜跟前,看着他怀里的孩子,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顶……孩子立刻就不哭了,瞪着两只黑眼珠看着二爷。

金来喜和他老婆在一边看傻了……

孙月清说,“快把孩子交给二爷抱抱,不生病不长灾的,我们家小福子从小就不知道嘛叫不好受。”

金来喜赶忙把儿子交到二爷手里,孩子伸着小胳膊,似乎是想摸二爷的胡子……金来喜抓这个空向南屋里探头,嚯,屋里够热闹的,鸡呀鸭呀狗呀羊的全在屋里,站着的趴着的,吃东西,闭眼睡觉的,各守其道,相安无事。屋里热烘烘的,却没有邪味,似乎倒有一股很好闻的特别味道。他心里不免悚然一震,觉得自己头发都挓挲起来了,小心翼翼地退出来,转身冲着疯子二爷就深鞠一躬:“二爷,您真是神了!”后边还有话他想说却没敢说出来:要不郭存先能成大事嘛,有二爷保佑着他没有干不了的!

疯子二爷把孩子还给米秀君,孩子一回到娘怀里,便扎头寻奶吃,叼到奶头后就闭上眼睛踏踏实实地吸吮起来。金来喜两口子说了感谢的话,正要出门,郭存先从外边一步迈进来。来喜说:“这么巧?”

“巧什么巧?我听说你回来了,到家里去找你,才知道你到这儿来了。孩子好啦?”

金来喜挑起大拇哥:“活神仙!他让媳妇抱儿子先走,随后才问郭存先:怎么,找我有事?”

郭存先把他引到院子外边,在大门外的空地上蹲下来,问金来喜,这块地方盖三间房没问题吧?

“有富裕。”金来喜打量着眼前的空地,说跟现在的房子连成一个大院子,走同一个大门也行,单独圈个院子,另开一个大门也行。“想嘛时候盖呀?”

“越快越好。”郭存先咂着牙花,“现在有点麻烦,我也没地方说去,跟你念叨念叨,你别再给我向外传了。存志老大不小的了,就是不想结婚,天天跟二爷学医谈道,种草栽树、喂鸡养狗。他不敢明说不娶,怕惹老娘生气,就想等着把婚事泡散,拖黄了。人家那头催了好几次,听口气再不办事就吹,人家又不是找不着主儿。最近老娘急得一宿宿地睡不着……我想得来硬的了,把房子盖好点,只要有了房子,我就是摁着他的脑袋也得跟人家拜堂成亲!”

“这好办,我从工地上叫几个人回来,由我把着线,让他们一人一面墙,也就是三五天的活。你定日子吧,误不了过年的时候办喜事。”

“那哪来得及?现脱坯怎么也得等干了哇。”

“什么什么?你还想盖土坯的,脑瓜怎么了?咱自己的工程队,自己的窑厂烧的砖,你看王顺的食品厂、郭存孝的磨面房,哪个不是红砖到顶。你怎么还想弄个土坯房,说不定过两年又得拆。”

“你说的那不都是集体的吗,我这不是私人盖房吗?”

“你跟集体能分得开吗?要不是你挑头郭家店能有今天这番气势?说到家的话,大队上就是给你盖栋楼都应该。你是郭家店的一杆旗,如果连你也不敢建砖房,不敢显富冒富,那我们还干个嘛劲?永远都住土坯房,现在就已经不愁吃不愁喝了,大家就成天在墙根底下蹲着磨牙玩儿吧。”

郭存先腾地从地上站起来:“你这个理由倒是让我心里动了,我们搞好郭家店是为了嘛?说到底还不就是想发财致富。如果连我都不敢带头冒个尖,还是穷光荣,穷有理,那还有嘛奔头?好,就听你的,给存志盖砖房。”

“这就对了,就是要让四邻八乡都看看,过去老东乡的地主老财都没有住过砖房,现在咱就敢盖砖房了。这事交给我,你就别管了。”

郭存先还不放心,再叮嘱一遍:“集体的便宜咱一分钱不沾,你让会计明算账。”

“那是自然,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按出厂的价格核算得清清楚楚,反正不沾集体的便宜,这两年我们谁手里没俩钱?别说盖三间砖房,你要是真想盖一栋三层小楼,也是跟闹着玩似的。”

说好郭存先盖房的钱从他年终的个人收入里扣除,新房建成后还要在大墙上贴一张价目表。以后凡是郭家店的人,谁要想盖砖房都是这个价格。

秋天干燥,情也躁。

刘玉成跟崔兰在水库工地上俨然成了小两口儿。玉梅也看出点儿意思,她便在工地上待的时间就越来越短,后来她送了晌午饭,一块吃过后收拾一下就回家。工地上便只剩下刘玉成和崔兰,两个人一块儿装土,然后崔兰帮着一块推车,其实她使不上多大劲,但跟在刘玉成身边,身体挨着身体,便让他力大无穷。特别是她的胸脯有意无意地老会蹭着他的手臂,直蹭得他脑门上冒汗,身上起火……他不敢看她,她却偏要追逐他躲闪的眼光,会常常掏出自己手绢为他擦汗,眼睛里荡漾着迷醉的媚态。

挖河工地、水库工地,就是男人们兴风作浪的地方,旁边如果有女人经过,就恨不得喊破嗓子、用眼睛扒了人家的衣服,怎么能容忍还是地主出身的刘玉成跟一个外村的贫农姑娘天天上演“夫妻双双把家还”!他们起过哄、喊过口号、也骂过脏话……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崔兰这么一个小干巴女子,刚断跟她的柔顺一样多,别人闲话越多,她对刘玉成就越是亲热,看来是铁了心要跟他在侮辱中一起毁灭!

欧广明每来一次都帮着刘玉成干一会儿活儿,还不断跟他和崔兰俩开玩笑,问他们嘛时候办事。他想,这俩人真是要成了。这个地主小子交了什么好运?外人又哪儿会想到,欧广明帮刘玉成实际上是在帮自己,刘玉成跟崔兰一成,他就可以娶刘玉梅了。他这么来工地上诈唬了几趟,还真把郭家店的光棍们给镇唬住了。本村的人不闹,外村人就不会乍刺儿。

很快,刘玉成分到的水库工程连带崔兰家承包的土方都到了收尾阶段,剩下的活儿两天便可轻松地干完,可刘玉成惦记着郭存先要派给他的新活儿,他一铆劲儿,拉了点儿晚,当天就完工了。看着自己干出来的这片彻底利索的工地,两人相对长舒一口气……本来是很高兴的事,心里却忽然生出一种落寞,一时都找不到话要说,甚至后悔今天这么赶累,活儿干完了就各奔东西,谁也见不到谁了。但两人谁也不愿意把这层意思捅破。

正赶上没有月亮的日子,却有满天繁星,仍然能看得到崔兰眼睛里放射出的光芒,定定地烧灼着刘玉成,让他明显感到自己身上发生了动静,似乎是血液流动的声音,有一阵阵的热流涌动起来……他又饥渴,又绝望。谁都有一肚子的心事,可谁都没法先张嘴。崔兰不管怎么说是女的,认为刘玉成对自己的心事知道得很清楚,男人就该先开口跟她捅破这层窗户纸……可刘玉成又怎么敢先开口呢?他是从小被批斗的主儿,你帮人家干活人家自然对你有好感,万不敢靠这点好感就得寸进尺,真相信人家会不嫌弃你地主家庭这顶大帽子。好不容易能让一个女的不嫌弃你、不躲避你,就已经很不错了,千万别让人家为难,连这点好感都给吓跑了……只好低声说:走吧,回家吧。

崔兰仍旧仰脸看着他,轻轻地说:“玉成哥,天太晚了我害怕,你先送送我吧。”

“好,这好办。”刘玉成骑着车送崔兰回家。路上两个人别别扭扭地走着哑巴路,很快就到了麻坡店村边上,刘玉成停住了车,两臂稳稳地把住车把,等着崔兰下来。崔兰却在车上坐着不动,悄声说:“玉成哥,我的两条腿坐麻了,动不了啦,你抱我下来吧……”

刘玉成的脑袋里“轰”地一声,又听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声音……他小心地支住推车,伸出手臂从车里把崔兰抱起来,一低头便闻到了女人体内发出的那股令他迷狂的味道,随即却又感到一种恐惧和忧愁,像鬼魂一样在后面盯着他。崔兰身子轻飘飘地就势伸开两只胳膊搂住了玉成的脖子,两片绵软湿润的嘴唇贴在了刘玉成干燥火烫的嘴上……

从道边的黑暗处猛然传出一声断喝:“刘玉成你不要脸!”

崔良拄着一根棍子从黑影里蹿出来,扑到跟前抡起来就打,边打边骂:“刘玉成你个王八蛋,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刘玉成不躲不闪,站着让崔良打。崔兰抓住崔良的棍子,哭喊道:“爹,你疯了,还有没有良心!”

崔良也跟闺女喊道:“他不就救了我一条腿吗?用这条腿就想换我的闺女?没门,我现在就把这条腿还给他!”崔良又抡起棍子抽打自己还没有痊愈的伤腿。

崔兰一把夺过棍子扔到路边的黑影里:“爹,告诉你吧,我已经是刘玉成的人了,你同意我们就养你的老,你不同意我现在就跟他走,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玉成听见这话又惊又喜,惊的是崔兰为了镇住她爹竟敢这么糟践自己,喜的是知道她是死心塌地要跟着自己了……

崔良竟号啕大哭:“小兰呐,他是地主哇,你跟他一辈子会遭大罪的。不光你这一辈子完了,你就是有了孩子也被人瞧不起,代代受气啊!”

“遭罪受气我都认了,我就图的人好。这三个多月刘玉成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歪脑筋,人家救你帮咱根本就没打算图报,都是你自个儿瞎猜。再说了,他要不是地主,凭什么非要我哇?我哪儿降人,还得带着个爹……”崔兰截然打住话头,转身走到刘玉成跟前,先抚摸他的后背,小声问道:“没打坏吧?”

刘玉成摇摇头:“没事,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别惹老人生气,有嘛事以后再说。”

崔兰扳过刘玉成的身子,让他的脸对着自己,口气十分坚决地说:“不用以后再说了,今天索性就说定了,明后两天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家等你派人来提亲,顺便把结婚的日子也定下来,我什么东西也不要。如果明后两天等不到你的人,大后天我就自己过去了。玉成你甭想甩掉我,我这辈子就算赖上你了。”

她说着又抱住刘玉成,脸上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他一脖子……

郭存先嫌大队部的土房子里憋屈,便跑到“独一份”食品厂的大砖房里召开支部扩大会。他这一“扩”,郭家店的党支部会就“大”得没边了,把全村十四个生产队的正副队长、食品厂的厂长、工程队的正副队长、砖窑的窑头、磨面房的房主……都“扩”进来了,完全不管这些人里头有一多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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