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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金瓶梅-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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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把钱财离故乡,为功名到这里,时乖运蹇逢奸辈?莫不是持刀自刎因争斗,久病难调少药医,在此谁来替?只落得朝攒蝼蚁,夜伴狐狸。
“莫不是因贪杯丧了生,为恋色害了己,分财竞产闲争气?或是因奸斗恨风流死,赌博宫司吃尽亏,或是犯法遭刑系?莫不是饥寒少救,遇阵临危?”
(说)“骷髅,将你男女姓名问道,并无一言回答,想是说不著其中详细,将你生前经营买卖问你几句:”莫不是贫居陋巷中,藏身村野里,种瓜卖菜编鞋履?莫不是读书守分甘贫饿?莫不是买卖经商遇劫贼,或是游客高人侣,辜负了阴阳占卜,收拾起书画琴棋?
“莫不是换羊毛、修破靴,盖新房、卖故衣,开张骨董收零碎?补锅钉碗修铜匠,磨镜敲针打锡的,土工木匠并油漆?莫不是做箩物桶、打铁缝皮?”
(说)“骷髅儿,贫道将诸般经营手艺问你,全不答应,想不是这庸俗之辈,或者是聪明智慧、诸子百家、官宫贵客,迷失家乡,再问你几句:”莫不是振朝纲大丈夫,赞经纶贤宰职,三杰八俊并七贵?莫不是拔山举帅英雄汉,作赋能诗道德师,深文 刀笔萧曹吏,风流才子,绝代名儒?
“莫不是携家远避秦,笼车匡复齐?逞豪奢笑击珊瑚碎,晓趋金殿拖朱履,夜拥红妆醉酒杯?也有个凶和吉,那知道时衰命尽,福退灾随。”
(说)“骷髅儿,我将君子六艺、九流百家问你,全不答应,多是生前瞒心昧己,好色贪财,到此地位,我再把你的罪过略道几句:”莫不是口头言甜如蜜,坏良心黑似漆,调词捏放多奸计,坑人骗债偏兴讼,害众成家倚势为?撞太岁为生理,驾空桥把人愚弄,使暗箭袖手欢嬉。
“莫不是祖父上做贪官,本身上不克己,不忠不孝还不弟,吞谋田产侵邻里,占路争墙改屋基?痴心造下千年计,只落得头南脚北,手指东西。”
(说)庄子叹骷髅已毕,道:“昔日周文王泽及枯骨,开子孙八百年基业,我出家人理当拔济群生。我今大发慈悲,救他起死还魂,也见仙家手段。”即向葫芦内取出一丸灵丹来,填在骷髅口内,用仙气一吹,脱下道袍盖住尸骸,数了数他左肋下,少肋骨三条,忙叫道童向东南上取三枝杨柳,截成三段,口中念咒,用水一喷。那骷髅以气生神,以骨生肉,得了先天元气,早早回阳,滚身起来道:“多谢师父救我还魂,只是赤身露体,难得见人。”庄子即去行囊中取了一件小衣与他穿了,那汉子把眼圆睁,将身一挺,向庄子道:“我乃福州府人氏,姓武名贵,身边带银三百两,来洛阳买货,被你二? 人用蒙汉药谋死,害我残生,在此骂我不绝。今日醒来,可还我银钱、衣服,放你去罢。如不还我,向洛阳县河南府各样衙门,告你个蛊毒杀命事,写你一百二十款单款,告一张御状,击登闻鼓声冤,叫你二人碎尸万段,现有你用药葫芦、使邪法的木瓢为证。”上前把庄子揪住不放,大喊声冤,往城里衙门前来。那县官正坐,只见一病人拉住道人进门喊冤,叫上来细问。那汉子眼中流泪,口内声冤,将前话哭诉一遍,说庄子用药谋死其命,尽劫资财,现有毒药葫芦邪水为证。县官问庄子道:“你出家人,如不系谋害他性命,岂有平空诬告的?”即喝令:“伺候刑具。如不实招,难免官刑。”庄子向前将骷髅暴露野外,以灵丹救活,反恩将仇报说了一遍。汉子道:“老爷执理断事,一个骷髅,那有救活之理? 分明是鬼话。 这道人借术行恶,杀害平人的罪,小人一一说来:(唱)”他借游方是道人,串州府,渡关津,游食无籍真光棍。暗通响马劫行客,纠合强徒进院门,求斋化饭先通信。用的是蒙汗毒药,遇着他一命归阴。
“他有隐身法不露身,定身法没处跟,又会踏罡步斗迷魂阵,拘游魔镇奸良妇,打火烧铅做假银。更有一件真湛恨,把小孩子蒙了随去做蒙药,摘胆剜心。”
(说)汉子说:“小人当日和他饭店里歇宿,他见小人行李沉重,要谋财害命,只取了一丸药放在酒里,不觉天弹地暗,倒在埃尘。他却将小人衣财劫净,假说慈?悲,把小人尸骸抛在野外。因小人平识行善,感动神灵,才放了回来。
(唱)“他萌芦内百样毒,使机谋把酒巡,头昏脚软先昏晕,临危假落慈悲泪,怕醒还将法水喷。把财物搜寻尽,将骸抛在野外,那知道我又还魂。”
(说)县官又问:“你这个汉子,说话全无凭准,既然死去,如何又得活了?这样怪事,我做宫的也难问,可有甚证佐么?”汉子道:“小人吃斋念佛、没伤天理,一生不打诳语,不是个负义忘恩之辈,那毒死时节,只见——(唱)”五阎罗把我迎,崔判官把我亲。他说我吃斋念佛多忠信,金桥来接纯良客,地狱难留这好人,连忙送出酆都郡。他打折我三条左肋,现如今俱有疤痕。“
(说)庄子听他言语,道:“众生好废人难度,始知恩爱也成魔。禀县官老先生,且取一盏水,贫道叫他复现原形。他是罪大恶极,该有路死轮回,贫道违天行善,该有此番仇报。”县官即时取水与庄子,用水将汉子一喷,仆地倒在尘埃,掀起衣来,却是一堆骨衬,肋下三条骨节还是柳枝。县官大惊,才知庄子是回生起死真仙客,遇了这负义忘恩作孽魂。庄子作口号四句:古今尽是一骷髅,抛露尸骸还不修。
自是好心无好报,人生恩爱尽成仇。
县官下堂来,要拜为弟子。那庄于用手一指道:“那厢有一人,乃真仙也。”哄得县官回头,庄子化清风而去。
说到此处,众人舍助些钱米,那道人扬然而去。刘瘸子也不回家,走上扯住:“师父,我要随你出家。”道人看了看是一病人,身上衣服褴褛,腿脚歪斜,道:“你这人如何修行得?”刘瘸子道:“我有《西江月》一首:前世贪淫多欲,眠花卧柳穿房。风流一过便为殃,今日不成人样。肾缩全无阳气,腿弯难跳东墙,只堪扫地与烧香,愿背蒲团竹杖。”
道人点了点头,刘瘸把他的蒲团背起,随着一路化饭而去。
这是陈经济的化身,和金莲才完前账,结了《金瓶梅》三案因果。再看西门庆变的沈花子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沈花子魂认前身 王六儿老还旧债
苏东坡《寒食》诗:
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
风吹旷野纸钱飞,古木累累春草绿。
棠梨花映白杨路,尽是死生别离处。
冥漠重泉哭不闻。潇潇暮雨人归去。
这首七言古诗,单表人世百年死生,如梦幻泡影。休说这寻常百姓,即做到那公卿大老,开天的事业、盖世的文章,到头来也不过是几张黄纸、一篇墓表,纵有石羊石虎、御赐的溢法、钦定的碑文,也只为生人的眼目,与死者痛痒无干。有好子孙的,多守得几年,那子孙不肖的,还有把墓碑坟树卖与匠石们修桥、砌路、造屋、造船的,经年不到坟头燎一张纸,卖与豪家耕为平地。如今看那石人石马埋在草里的,还不知坟在何处。看到此处,可见人世上有何真假恩怨。平等死生一观,才是个达者。可惜这看书的人,点一点头又忘了,到天明想不起来,直到了寻着他的时节,临期又悔不得了。
今日单表沈花子自来西门旧宅,托梦与玳安,去了十年,恶业将尽,日罪已满,往来在东平府地方,打砖乞食。生母有病死了,把个牵路的狗也被人打杀了,年长一十九岁,讨饭沿街打砖的路儿走得烂熟,再不消问人。到了人家门首,谁不认得?叫声“沈花子来了”,就递出碗饭来,又走一家,倒也省他劳心费力。从来说讨饭三年懒做宫,想有些乐处。有诗日:乞化原因结佛缘,高声持体到门前。
瓢中常贮千家饭,囊里何须一个钱。
竿木防身成铁杖,给孤布施有金砖。
增间自是贤达者,免向名场夜乞怜。
原来人有三魂,沈花子一个魂在阳间随身讨饭,一个魂在阴间做饿鬼受罪,一个魂在西门庆坟上守尸,起旋风赶浆水吃。这沈花子从临清讨饭又到了清河县,遇见清明时节,家家上坟设祭,人人看景踏青,多有游人在郊外饮酒。
这花子们因此不在城里,都来野外求乞。沈花子也柱一条竹杖,来城东地名五里原一—原是西门庆的坟,当初清明寡妇上新坟就是此处,坟墓甚多,如北郊相似,只闻一片哭声,风吹的纸钱灰各处乱舞。化了纸,都在林子里高岗上摆下祭品,吃酒散福。沈花子和众乞用走了几处,化了些盏酒片肉,剩饭残汤,吃不了的,倒在罐里。隔着永福寺不远,来到寺上房廊下,蹲着把那汤饭吃了,又去乞化。拄着竹杖往前面林子里来,只见起了一阵旋风,不知甚么东西拌了一交,跌在路傍,好似做梦的一般。忽然一个汉子过来,将沈花子打了一 掌,道:“你这几年在那里来,就不回家了?我等得你好苦呵!打完了官司,纳了赃罪,咱也该搬移了,另寻个新房儿去祝如今咱的旧房烂了,我在这里看守,一个钱也没得用,一口汤也赶不出来吃,一年二月八月领些官米,只好在别人门首去讨口凉水吃,白日里没处藏身,夜晚来树稍头草根上就是我的去处。你如今去了十数年,那知我的苦楚。”
说毕和沈花子抱头而哭。沈花子百忙里想不起这个人来,一似认得他一般。才待想想又迷糊了,通没处认账。正是:伤心不是新来客,对面还疑旧主人。那人道:“此去到咱家不远,和你到家看看那破房儿,你今住下不去吧。”沈花子半疑半信,扶着拄杖随这人走,领到一处林子里,进去只见清堂瓦舍,小小一个门儿,初然入内冷森森,后面行来宽朗朗。但见:一条细路,高高下下平铺;四面短墙,整整齐齐高砌,中横三尺石床,默默有人全不语;上挂两条纱幔,漫漫长夜几时醒。色灵二事,左童右女不离身,明旋一幅,粉字金花全不见。他也曾走马章台,醉拥红妆晨起晚;他也曾排衙军署,贪谋白银夜金多。风流罪过,空余白骨成灰;谋算奸深,只见青蝇来吊。日落狐狸来作伴,年深缕蚁借为家。
沈花子进得门来,用手一摸,见此高房大厦中间有人高卧,不听得言语。这花子忘不了旧买卖,高叫一声:“老爷、老奶奶,讨碗饭与花子充饥。”那人笑道:“这是你家,也不认得了,还想叫街哩!我家多少日子不见一点饭吃,那有饭来与你吃?”沈花子大怒道:“你这个人,平日不甚熟识,因何哄到我家门上,却不把饭来,误了我今日清明节的生意,明日却那里讨去?”那人大怒道:“你这花子真是瞎了眼,连自己房儿也不认得,终日游食在外惯了。我今拿回你来,也和我守守门儿,偏是我该受苦?”两个揪打在一处,早把那床上的人惊醒,打一个滚,趴起来,把他二人分做两下,这个人又睡下,不言语了。怎当得沈花子叫天叫地要出来,四下里都是墙壁,那里找得旧路出去。高声大骂道:【江头金桂】怪得俺终年昏昧,只道缘何鬼梦迷,那知你把家园占了,改换墙基,在床头睡不起。你这个人,有些似我的模样,因甚么话语高低,形容无异?莫非是假名托姓,撒懒妆痴,撇下儿孙妾共妻,使我沿门持钵,又迷路悲啼。到今疑。街头叫化岂非我,床上高眠又是谁?
沈花子骂毕,这个人怎肯干休,把沈花子一个砖夺来摔的粉碎,说:“你这花子,改不了光棍行持,倚势行凶,到了自家门上还要妆聋推想,偏有这些花言巧语,越发编出曲子来了。我把你这讨饭吃的本钱打碎了,丢开这根拄杖,看你有甚本领,也钻不出这个土孤堆去。再休想讨你那自在饭吃。”
高声大骂道:
【前腔】堪笑你终朝游戏,不念家园旧祖基,却叫我封门守户,带水拖泥,臭皮囊无处离。你这花子,走遍天涯也少不得这条路,一任你穿州过府,登山涉水,傍门依壁,问路临岐,拄杖敲门何处归?笑伊家失计,又断头露尾,到今疑。操瓢乞得千家饭,放火还烧召初衣。
二人正闹中间,只见一个老公公,八十余岁,满面白须,头戴着老方头巾,镶蓝道袍,丝绦方履,打开门进来。又有一个青衣公人跟随,取出一条绳索,将沈花子拴了,道:“你的限满,该随我向衙门里去销号,因甚来这旧房里炒闹?这房是你的旧基,如今烂了,你又撇下新房,该搬移在别处去的,却来这里缠账。”那个人不敢言语,依旧躲在那旧房里,看着沈花子哭哭啼啼的去了。
跟着老人到了一所小小衙门前,有几个男女老少不等的,聚在一搭里。老人坐着点名,到了沈花子名下,即批一行字:“金砖一个,重三斤半,十九年用完缴。”只不见了这个砖,少不得又使一人押沈花子到了五里原路旁,把拄杖、金砖一一拾起,随着这人见了老公公,押向清河县城隍庙里去。原来这沈花子已死在路旁,遇见西门庆坟上守尸的魂,来叫他去认了前身,二魂争论,各诉其苦。勾尸的鬼正没处寻他,却同本村土地来坟内找出新魂,又撇下旧鬼,如今要解城隍缴还他领的那乞用金砖,算他这十九年的苦劫,准折前债。
后来沈花子到了东岳,算他那贪恶虽报,淫恶太多,一时不能偿还,又变了一个男身,生在汴京厂卫衙门里一个班头节级家,乳名庆哥。长了五岁,他家有九子,贫不聊生。
那时东京奉王爷令旨,要选内监宫入官使用。这班头嫌儿子多了,一冬没有八九个绵袄他穿:“不如舍一个做内官,割了盍? 卵子,送在一个有名位的老公名下做他的儿子,后来富贵,也是我家一条活路。”看个好日子,把这庆哥来哄得醉了,母亲搂在怀里正睡,不提防这班头磨得风快的一把镰刀,抱起庆哥,正在梦中,把小小鸡巴和卵子一齐割去,疼得这娃子死了半日,流的血有数盆。用上石灰麻药,养了半年,方才长平,只落得一个小小口儿,使一根竹筒儿接着才撒尿。这才完了西门庆三世淫欲之报,有诗戏赞:弱翠轩中百样淫,葡萄架下乐难禁。
风流用尽千般计,,奸欲常生万种心。
药借胡僧坚似铁,战酣林太贵如金。
如今一卵干城弃,水尽山穷何处寻。
这是西门庆生前贪欲,必至于变成阉割的无聊之辈,落了一根竹筒,方才准他那淫器包一弄儿的快活。
看官听说,这金莲化了石女儿,门庆变作内监,你道是我做小说的幻想,才人的戏笔?不知这等轮回是一定之案,不是杜撰的。我常想,天地间有两等必然的变化,不待佛书古典上说得明白,就是以人情天理论来,也是个铁板的定数。那两等人?一等是贪凶悍淫的奸僧,他吃了十方钱粮,住着名山大刹,避暑在大殿高楼,过冬在暖房火炕,宽床厚被,只少了这—件东西。调养着白光光的小沙弥,结拜几个娇生生的女徒弟,养得个肉具如铁上加钢,求他软一时也不得的。口里念佛,心里却下了个淫欲的观想。这等一段强悍淫秃,除了变驴,再没有发付他的去处。自然那南北两京, 驼货的赶脚的,必得这些好禅师们来助力。你看那炎天远远 路,这些有力量的驴们,因此淫性不改,一见了草驴,大叫一声,驼着千百斤重垛,也要跳上去,活象个强奸光景。一等是贪淫的男子妇人,或是淫乱良家子女,污灭自己人伦的,或是寡妇滥淫,恶妓多欲,一时不失人身,定然变作内监,拔本塞源,使他今生全无人道,算他生前淫案折算在今生。除了此等罪恶,那有个平白的好好婴儿,拿他来受了宫刑,那父母岂无罪过?即天地不仁,也不肯杀无罪的幼子。
不是前身淫欲的男女,那满朝满官贵贱不等,这内官儿上千上万,岂是偶然!我以此定这西门庆一个官刑,在第三世上方得其平,自是个定论,不为无据,不在话下。
却又表一段小人富贵,祸福无常,侥幸的机缘转眼成空。前说那大乱之后,穷的富,富的反穷,贵的贱,贱的反贵,天上浮云苍白无定,固然是不齐之数。那一种没良心的众生,自然要有现报,那得常常侥幸,偷享那望外之福。即如前说韩道国老婆王六儿,弄杀西门庆,又骗了他家本钱,走上东京投女儿韩爱姐藏躲。又骗了翟云峰五百两银子,走回临请,遇着陈经济,包了女儿,明当起行院来。后来金兵大乱,掳在斡离不营里,母子们得了宠,遇着兄弟韩二捣鬼,认成父母,富贵起来,岂不是侥幸。因这金将斡离不领兵去取江南,在淮上养马就是半年。那李桂姐、韩爱姐一群积年巢窝的行院,如何捱得一夜没有子弟的。那金朝是外国风俗,男女内外不甚防闲。这太太又那晓得中国妓女们淫邪,多由着家丁番将们一处顽要。或是和家丁们彼此弹唱着与太太听,或是叫他斗牌赔钱,常是顽到二三更,昼夜男女混 杂。这些娼妇们有甚廉耻,把这些家丁们一个个都勾搭上了。
北方有一件陋俗,一家人常是在一个大炕上睡,此乃太古淳朴之俗,到了中国如何行得,自然生出奸乱来。这李桂姐看上了一个番将,叫帖木儿,生得眉浓鼻大,满面缴胡,那阳物如小驴般大。这韩爱姐看上了一个番汉,名叫铁力儿,生得眉清目秀,巨面重颐,年方二十五岁,使一张硬弓,有百十个人的力气。以此二人原是名妓,私自偷占了两个香将,极是出色的好汉。那斡离不夫人那里晓得,一任他昼夜行奸,连宵淫乐,终日吃的肥羊美酪,穿着锦绣貂裘,好不快活。那李铭、韩捣鬼久已认成内亲,在外边吃着一个营头的俸禄,骑马打伞,和将官一样,谁不钦敬他是都督爷的舅子。
从来说,福不多时,祸由人作。这些人日久情熟,渐渐白日里抓打拿情,掩不得人耳目,就有两个番将争风踏狗尾儿,也要抽个头儿。依着这李桂姐、韩爱姐,那里不爱多收上几条儿受用,才足心些。怎当得这两个番将嫖得才热了,旁里人插不下手,以此成恨,就使两个小厮把两个娼妇拌住,单等他们行奸,要禀太太知道,捉个双儿,好害他的性命。那一日合当有事,太太往王爷营里吃贺子的筵席,跟的妇女们都去了。这李桂姐、韩爱儿瞧着空闲,和两人约就,叫上楼来,一场好干。这两个小厮报知番将,正遇着太太回来,慌忙禀知。太太不信,自己上得楼来,四人正干在一处,还没歇手。见了太太领着四个番将带刀上来,没处躲闪,赤条条穿中衣不迭。太太才知道两个娼妇把家法淫乱,怕斡将军回来说太太乱了家法,即时一条绳子把四个人栓 了,解往问刑衙门。每人四十板一夹棍,娼妇一拶一百鞭子,逆即绑上天汉桥市口杀了,抬在万人坑里。唬得李日新一条绳溢死。只走了王六儿、韩二捣鬼,丢了家事,穿上两件破衣裳,妆作夫妻,两口搭了个临清客船,一路养汉挣着盘缠,还顶补了个乌龟的旧缺。直到了清河县牛皮巷,找寻那旧房,但已拆毁,只得进了蝴蝶巷外河巢里,每日坐房过夜,只挣得三五百钱。二捣鬼见了人依旧溜房檐,不敢拱手,明当起那个买卖。这是小人的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湖心寺月娘祝发 伽蓝殿孝子迷途
诗曰:
旧泪新啼满袖痕,怜香惜玉竞谁存。
镜中红粉春风面,烛下银瓶夜雨轩。
奔月已凭丹化骨,堕楼端把死酬恩。
长洲日暮生芳草,消尽江淹未断魂。
这首诗,单说这世上情缘易尽,好事难全。美满的夫妻恩爱,百年来变成寡鸽孤鸾,眼前的儿女情肠,转眼间化做空花泡影。偏是善良遇的是缺陷世界,偏是奸狡走的是欢乐风光,只得说是前世修因不全,今生苦业未足。谁见那修因?也只得守着苦业即是修因。谁离得这苦业?想这修因也就离了苦业。因此这男效淳良,女慕贞洁,只有这孤儿寡妇守节全贞是天下最苦的入。不消说春花秋月好景良宵,孤凄凄没有个伴说上一句知心的话儿。有门户的寡妇,受那宗族邻里欺凌,伯叔弟兄作践,少柴无米,日久天长,谁来问你一声?无有门户的寡妇,少吃无穿,领着个穷儿女求一碗吃一碗,替人家纺绵织布,补线缝针,挣后十个指头上手工。
多有二十岁上安贫守节,替丈夫立志成了事业,儿子登科,做起太太来的,即此便是苦修。又有一等不才的寡妇,受了丈夫宠爱,那枕上情浓,就要同衾同穴,到了丈夫死后,哭他几场痛泪,守不到三年,看着男子汉眼里流出水来。还有撇下儿女家财,希图快活,只为那一点淫心坏了百年名节,到老来见不得前儿,反成了出母,前后不归,比娼优还下贱一等。又有守志不全的寡妇,少年守寡在富贵之家,有儿有女,嫁不得丈夫,到了春风花鸟、夜雨孤灯猛上心来,想起当年热热的被窝,亲亲的皮肤,好不受用,也就偷馋抹嘴做出那破戒的和尚来——背人处吃肉,在人前念佛,这是那活动寡妇。可见这一点志气,要从幼到老,守到玉洁冰请,一句闲言闲语没人谈说的,也就是一尊菩萨。不要说来生可以得的善果,只是这“不淫”二字,就是佛法仙根,与莲花生人一样,因此朝廷要旌奖这贤人,立坊送额,刻在志书节孝中,教化这女流之辈,做个样子,即是个现世的圣贤。
往往古今名臣大老,多是从母德贞良中积出来子孙荣贵,几世不绝,这是人人眼前见过的。但这一点贞心十分难以持久,要依着夫妇宠爱的时节,那个说不是同死同生,一个被窝判老的?岂知这个心是拿不住的。想到亲爱的时节,再去搂抱着第二个男子,可不愧死。还不如有情的妓女,有与知心子弟一条绳儿溢死的。
且说一个笑话。当初北京有一大老,宠一爱妄,相期同死。果然临终之时,此妾全不饮食,在框前痛哭,几次哀绝。当时大娘有一个儿子,在他养活。大娘先死了, 怕此人 死节,儿子幼小,没人看养守这门户,因此大家劝他不可因死节害了一家的大事,众人日夜守他。此妾见这苦劝,也就回心不死了。只是与丈夫恩爱难舍,有约同死,如何背了前言?一时血性贞心,即取快刀来,将左手食指砍断,待丈夫入硷盖棺时节,将此指送在棺内,相期日后同死。真是—段烈性,传满了北京,人人惊赞。后来此妾果然守志养得儿子长成,做了秀才,事如生母,上司挂的牌扁是“柏舟完节”,门首都挂满了。到了五十七岁,忽然念头一动,定要嫁人。有一个守备,六十多岁,闻此妾原有才色,在宦门得宠,守成了儿子,必然还有私房财物,使人去一说就成了。许多族人苦留不住,儿子气成一玻嫁去数月,那守备要他的金银,一无所有。原是为利,见手中无物,又年残色衰,逐出不容当家。羞见前子,自缢而亡。前子不肯葬埋,后夫家埋在孤冢上,没一个人燎张纸。满京人大笑他的指头在一家,身子在一家,只为一念不正,把个好好的名节坏了。可见贞节二字,到老不移,原是难的。如没了丈夫,即时变心,与那娼妓的私情一样,算得甚么人。今日讲这夫妻恩爱,必到了生死不变,才是夫妻。
直接那二十六回,吴月娘与孟玉楼在淮安府相遇,同心守寡,住了年余。那时大金兵马直抢过黄河来,南北音信不通,那有个人传信清河县去?孝哥的信,眼见得如石沉大海,—日日的远了。也就说是死在乱军之中,再不消望有儿子了。月娘待辞了玉楼归家,金兵大乱,路绝人稀,无路可归,只得死守,和小玉做些针指卖了, 多少籴些米粮助玉楼玉楼 度日。那玉楼又不肯使月娘费心,两贤相聚,一气同心,吃了长斋,如在一处修行一般。那时安郎长十二岁,孟二舅在湖嘴店房里收些房租,开个小米铺,将就一日讨几分银来买水菜吃。到了次年,瘟疫盛行,孟二舅偶感时疾,七日无汗,吃药不效而亡。玉楼、月娘痛哭—场,买口棺木葬于湖心寺庄上。不消说家下无人,止有—个蛮小厮叫进宝,是严州府买来的,十分痴蠢,全不中用,只好看门挑水。家中无有得力之人,两个寡妇和小玉在家,安郎送在间壁学堂里读书。玉楼时常到湖心寺水田庄上看看仙户做庄农,分几石租来家度日。不料安郎生起疹子来,叫了老婆子来看病,不知道是疹子,只道冒寒,错用了热药,变成了火症滚肠沙,把个十二岁的孤子,几日而亡。买口杉木埋在庄上去了。不消说玉搂痛哭伤心,月娘思儿感切,两个寡妇哭的是各人的儿,落的是一样的泪,日夜悲啼,几番衷绝。这玉楼守着孤寡,又有丈夫和公公的两口灵枢,现寄在湖心寺廊下。南北大乱,几个家人差回真定府家去,至今二年不回,一个寡妇如何把丧枢送得回去。无可奈何,正是:流泪眼看流泪眼,断肠人伴断肠人。又遇着饥荒年,淮城内外俱被水淹了,湖里水田浸烂,每斗米卖到一两二钱纹银。这两个寡妇如何支持得住?
眼见得流落他乡,把些首饰、衣服一件件拿与小玉街上货卖。一两银子的物件,卖不出一二钱红银来。籴些粗米,连糠和豆磨成粥吃。月娘见玉楼没了儿子,一样孤寡,也舍不得辞他,没奈何,权且度日。二人别无所事,连小玉都吃斋念佛,只好修些来生善果, 再不消想今生的儿子了。当时玉时玉 楼自二十一岁嫁了西门庆十五年,又嫁了李衙内七年,守寡三年,至今却好四十五岁。吴月娘大玉楼一岁,也还是半老佳人。两个寡妇子女亲人俱无,他乡在外,遇着兵火荒乱,饥慌凶年,如何过得。有诗叹曰:世乱年荒家业空,他乡嫠守泣途穷。
慈乌念子哀头白,孤燕思维洒泪红。
万里榇遥难反舍,两人命薄易飘蓬。
黄沙衰草淮河北,安得音书寄塞鸿。
话说金朝兀术太子,和粘没喝、擀离不两路取江南。兀术太子率兵五万,由由东从黄河岸下营,直取淮安。粘没喝同蒋竹山、龙虎大王率兵五万,由河南从睢州一路直取扬州,过江到建康府会齐,好去取临安。那时蒋竹山先封了扬州都督,通知盐商苗青、王敬宇,己把奸细布在城里,各路的兵马虚实件件打探详细了。知道南宋兵马虚弱,只把重兵把守江口,全不能照管淮扬。一路长驱,无人遮挡,过了黄河。那淮安城百姓各人争逃怕死,连守城的兵俱走了。这月娘、玉楼听知番兵过河,商议着往那里逃躲。玉楼道:“这湖心寺西边,有当初公公置买下两顷水田,四只水牛,四只黄牛,知道北方大乱,不能回家,要在淮安立下产业,不料公公弃世,连衙内不在了。如今还有几家佃户住着十数间草房,每年讨些租。我姐妹两人又没了男子,那里去避兵?只好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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