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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街-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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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丧事,需请莲塘秋禄仙为好,据说他在溪西一分大户人家设坛打醮,你可前去求他……”
  直等到傍晚,道士先生才来。于是一家子由秋伯率领,哭哭啼啼地往村口猫溪桥头跪下,由道士秋禄仙掀动铃钹,口中念念有词,举行了“烧雨伞包袱”的形式。尔后还烧放了一条纸船,一代乡绅的新鬼从此告别亲眷上路,前往酆都,他包袱里的行装,足以免于路途风雨之苦。
  秋禄仙是道坛名流,声价极高,教务纷至沓来,有做不完的醮事,那里有闲为散户治丧。但出于对朱信源为人,只得在百忙中抽身亲自前来。烧了雨伞包袱,天色尚早,就在门外八仙桌上品茗,吃糕点,就近指导埋灯柱。准备第二道功课。
  在暮色吞嚼晚霞的时候,灯柱旁边设了香案,点起一对白蜡烛,道士就位。鸣锣夹钹,放开沙哑的嗓门,慢条丝理地念经。那富有磁力的道调和着亲人们的哭声,引来了数百观众,尔后道士把手一挥,阻止了哭声,又现画现烧了不少符咒,洒了法水。在一阵长长的念白之后,命人把素纸灯笼吊到柱绳上,转动活轮,慢慢地把灯笼升到二丈多高的柱顶……
  挂灯仪式完毕,秋禄仙把小三牲礼供中取了一对熟鸡,一方供肉,用荷叶包了放进马褡,其余叫人撤去准备吃败胙用。厨娘们七手八脚地收拾桌面,泡了两碗茶,四碟果品。秋禄仙在旧年春上阴阳街做三昼夜功德时结识了景连,景花,忙把正在搬物件的景连拉住就坐:“今儿三大功课完其二,该同哥们聊聊了。据说你烧了姜庚、俊奎两大富户的麦棚,又破了汤溪城里的白虎堂,绞杀了王拳师得意门生李少辅,闯了江西……这事儿闹得风风雨雨的,附近多少财主都提心吊胆,怕你去打家劫舍哩!”
  “在有些人眼里,我是杀人放火的强盗,眼下强梁就在你眼下,你瞧瞧像不像?”
  “不像,不像!”秋禄仙开怀畅笑了:“传言不可信,有些人还把我描绘成会遁土,能腾云驾雾的活神仙里。其实我与同道一样在社会上混碗饭吃的三教九流中的下九流罢了。”
  厨娘来问:“请客时要烧多少羹?”秋禄回答:“请客,重在形式,并无定数,不过别忘了放毛芋!”
  “还要放毛芋?”景连问。
  “现在米贵如金,放些毛芋进去可以节省些粮食。这还是旧年阴阳街做功德时,你为斋生堂立的规矩,向你学的‘烂’芋充数么?其实这些都是俗成乡风而已。人死如灯灭,他哪里还享受得了呢。只不过瞒瞒生人眼罢了。不过这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民间还流传种种说法,那挂灯呢,是招待八方神灵赴宴,规格高雅,须备三牲畜礼。至于请客,那是接济一般没有户主,无家可归的幽灵,包括不能归家的倒路鬼,无头鬼、冤屈鬼、吊死鬼、饿鬼、水鬼……这些幽灵无家可归,到处流荡,难免啸聚山林,把住水口,作孽人间,为了仙逝的长者路途平安,作些救济罢了。不过,世界上是否还有与阳世相对应的阴世世界,天才晓得!”
  掌灯时分,厨房里传出‘羹做好了’!”秋禄仙和景连移案大门口,布好道场。秋禄摇铃念经。那调门千遍一律,那经文旁人自然听不懂的,只是那神态格外投入,牵住了全场的注意力。随着一阵急促的夹钹声,由朱贵鸣锣开道,朱富分发纸张,朱清提一桶芋羹,路途每逢田缺,岔口,小桥都要插支香,摊方纸,舀一勺芋羹倒进纸上,让那些饿死幽灵分享一下人间的烟火,不再为难黄泉路上朱老爷,让他平安地到达归宿地……
  秋禄仙因要赶到醮坛做功课,做完最后一堂请客,连败胙都来不及吃,只夹了两份焐肉馒头,收了红包匆匆地告辞。只留下本家族成员共餐,商量丧事。
  头天的治丧程序完成后,大家都得回去歇息,朱大妈只得另备住室,自有刘师师,老温货作伴。朱兴留住守灵。心想自小就有父亲爱护,万事现成。如今父亲过世,理丧重担自然落在自已肩上。可他被父母娇惯了,现在当家才知柴米贵。兵马未动,粮秣先行,囊中羞涩,指挥乏力。但娇妻能干,如把这表面上光彩,实际上难以摆脱的苦差使推给她,再好不过了。
  朱兴在中堂父亲遗体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起来加些灯油,点了支香,当他正需要父亲支撑的时候,他竟然撤手人寰,不由人潸然泪下。回头见景花已侍立在他的身后:“你怎么来了?”“趁孩儿们睡熟,我来陪你一会儿!”
  朱兴扑到他的肩上,那止不住眼泪潺潺流淌:“眼下家树已倒,叫我到哪儿乘凉?”景花掏出手帕给他揩泪,说:“自古以来爷自死,儿自大,其实在你身上什么都不缺,就是少了点“志气”罢了!”
  “堂兄,主要亲友丧都报过了,还有那些要报的,请示下。”朱贵进来说。
  “这些事理我还没有经过哩,你们问婶娘吧!”
  “你没经过难道我倒经过不成?我晓得你要撒手咧!这报丧自古有定例的,凡是直系亲属都要报,表系不报便了。寡妇桥的岳母家四位大舅公家,马达镇小姨何碧君家,活扒垅大姨虽死得早,她尚有三男两女;阴阳街自不必说了。还有朱兴三位姑姑,虽说是后娘生的,现在分别在吾家圩,皂童口、汪家店这些都要报的,还有……”
  “其他还报,只是程鸿案出来后,两家断了来往,我看何家不必报了!”
  “报是我方礼节,他不来是他方失礼。我们因程鸿遭难,而他家也有失子之痛。冤仇宜解不宜结,至少我们孩儿成长需要一个与人为善的清平世界,能让两家冤仇代代相传么?”说罢,景花进里间看望婆婆,那刘师师、老瘟货本来已上床,见她进来,慌忙爬起来,搬椅抹灰:“姑娘请坐,我给你泡茶。方才的话我们听到了,碧华妹子真有福气,讨了这么个活观音般的媳妇,又聪明又贤惠,世上丝丝缕缕事物,经你三言两语的一理,就再明白不过了。”
  “只是随便说说,我们年轻见过什么阵势,那里有你们前辈那种历练,有不足之处还请指教呢。”
  景花刚坐下,朱贵又进来:“伯父在世的世交多,有的极要好的,兄长叫我进来请个示下!”
  景花回答:“表亲都不报,何况其他。当然有深交世友可以捎个口信,这不属你的差使之内。小贵子,你千万别上当受骗了。他是绝对聪明的,什么都懂,只是没有白花花那档子东西,难展开手脚罢了。”说话间朱兴已进来,被她揭到痛处,涨红了脸:“你知道的,什么种田割稻,过年度节,人来客去,礼尚往来全部由父母安排裁夺的,我懂什么来着?”
  “你,总像断不了奶的孩子!拿去吧,这一百八十两银子先拿去开销。”景花掏出一袋银子去,那婆婆和老瘟货张大了眼睛,由媳妇儿出资葬公公自古不多,就对他更加另眼相看了。景花把沉甸甸袋子交到朱兴手里,说:“自古以来一代保一代,自己当家作主是免不了。如果把父丧差事推得一干二净,别人还作你是个人?会被别人看轻的。没有相应的男子汉的气势和魄力,还能在村里混下去?依我看,这次治丧要大方,要潇洒,要治出朱兴的风格和气度来。要治得里里外外都服服帖帖。狗要皮,人要名。人家卖身葬父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名?这种关口,名比钱重要。因为有钱不一定买得到名气,而有了名气,就能树立口碑,也许就有钱路……”
  刘师师、老瘟货听了不住咂舌:“不要说女流,就是堂堂正正的男儿也没有这般见识,未来的树丛沿非她莫属!”
  景花怕孩子醒来,告别了婆婆,匆匆地回到新屋。朱兴拿到了钱,心里还是不踏实,也随尾而至。在这间宽大的绣房里点了三支蜡烛,满室红光。景连已上楼歇息去了。害得景芳哄了朱颖,那朱环、朱慧又哭,一会拉屎,一会撒尿,忙得团团转。等喂了米汤,大的睡了,小的不哭了,见这对没心肝父母才逍遥自得地进来。就没好气地说:“你俩倒好,丢下自己的骨血不管,这里想娘的没娘,要奶没奶,连一个都不过来。这深更半夜,道场早完事了,人也散了,你们还等在那里抬棺材不成?”
  “你不就是他们的娘么?这里迟早是属于你的,好戏还在后头呢!”景花拉着她的手,一起瞧摇篮里笑梦中的双胞胎。景芳挣脱了她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什么,我说是你到这里协助我调理小孩,强如与牛为伴呢!”
  朱兴见姐妹斗嘴,一直不插话,拿着一袋银子跟前拦后的,见她一手一个抱起孩子,忙猴了上来:“用钱也得有个名目,还是交给你自己保管,要用时,再叫人列支入账,多退少补!”
  “这么个聪明的人还说治不了丧哩!”景花瞅了他一眼:“你把钱袋子交给了我,将来扣啦、刮啦什么苛刻的污言脏水都往我身上泼。还有那些道士,风水先生、裁礼、抬死人的,这些棺材里都要伸出手来的人,都把两块黑炭头掉到我这钱袋里,谁来听你的?这管钱的要选择有权无职的人,丁是丁、卯是卯,绝对听你的。你自个想一想,我适合么?”
  “到了这时刻到那儿去找呢?”
  “这就看你的眼力如何了!”
  “那就请姨娘帮个忙吧!”
  “你总算还有点脑子!”
  “什么?你们自已都不愿背的炭篓子都要让给我么?”正在给朱颖系肚兜的景芳应道。
  “大姨,你就助我一把吧!”
  “真正该管的不来管,还说出一大堆子理由来,我碗里没分,锅里没分的,又何苦来操这番闲心呢?”
  “大姨,你就看在小不点的分上,帮我这回吧。管这桩事再没比你更适合的了。我要不要给你跪下?”朱兴先作了个揖,真的要下跪,那聚妹连忙抓住他两只胳膊扶住,笑着说:“折煞人啦!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我代妹妹应个景儿罢!”
  朱兴拥有葬资,心里踏实。更加上娇妻,大姨辅佐,充满了自豪:“我朱兴虽不是那种治国兴邦大料,但在这树丛沿我能输给谁?”因而连走路都昂首挺胸。他想:“不知为什么,人一倒霉,连狗跑过都会洒你一身腥臊,什么坏人,恶煞都会摊上,这些年来,逆水行舟偏遇顶头风。以致潦倒如此。而一旦时来运转,什么好事巧事都会轮到。自从景花出了狱,带回自己的一双骨肉,完了二代人的心愿。又有大舅出资收回田产屋业,家园恢复如初。父亲虽说过世,但他看到这一切,也含笑九泉。如今又有妻室筹资葬父,这真正叫福星高照,紫气东来,百事凑头,吉祥如意,讲句良心话,如没有泰山家鼎力扶助,我朱兴有今天么?”
  祖屋中堂设了灵堂,白烛素幔。到了第二天,就陆续有人来吊孝。那天井明堂上纸灰飞舞,香烟缭绕。按礼,凡有香客奠祭,必有人哭堂,唤醒作古的阴灵保佑香客家道平安,财丁两旺……可信源无女,遗孀喉已沙哑,景花不会哭灵,何碧华只得请刘师师、老瘟货代哭……
  因老屋设了灵堂,阴气太重,景花请婆婆到新屋起居。也好有个照应。但朱大妈说:“家主尸骨未寒,不忍离开老屋:“还是让我再做几天伴吧!”
  朱大妈请之不出,只好在照壁后布置了一间居室。她本来没有什么大病,但这些年来天灾人祸。变故迭床架屋,大起大落,心田业已枯竭,逐渐失了人生的情趣。特别丈夫去世,赖以仰仗的支柱崩溃。总感到再好的花也要凋谢,人生无常,自己已到了垂暮之年,往后还有什么好光景呢?还不如与他作伴也罢,遂萌死志。
  次日,刘师师和老瘟货起床后就来到中堂折银锭,剪纸钱、裁缝素衣素裙。自己就悄悄起来梳头洗脸,翻出一些金银首饰戴上,拿一枚翡翠戒子含在嘴中,拿一只茶碗和水吞服,谁知茶水过少,戒子搁在喉咙,听到门外有人走动,忙上床,躺下,使劲地吞咽……
  “婆婆哎,时候不早了,你吃口热粥吧。”那景花端着托盘一头推进门,见她在床上翻滚挣扎……”
  欲知婆婆性命如何,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叹人生贤媳慰高堂    勘命运惘婆道真谛
  景花进来一看,大吃一惊,忙丢掉托盘,把她扶起来,见案头有茶碗,又这身打扮,分明吞物自尽,就信手在背脊上猛击一掌,哗啦一下吐了一地,蹦出一枚镶有翡翠的金戒指:“婆婆,你这又何苦呢?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朱兴和我着想呢?你若寻了短见,置于朱兴和我于何地?”
  在外面做裁礼的刘师师、老瘟货及厨娘执事都赶了进来。给她抚胸的抚胸,捶背的捶背,大家七嘴八舌劝道:“大妹子,你还年轻哩,有这么好的儿子、媳妇,那么天真活泼的子孙满堂跑,你还不满足么?像我们这些有今朝就没有明朝的还想活着,看看这花花绿绿的世界哩!眼下田地、屋业都置回来了,媳妇儿拿出大笔葬资,世间那有这么孝顺的媳妇,调到我们连做梦都会笑醒的,你生在福中不知福!”
  何碧华抓住景花的双手,“我的儿,朱家有今日全仗你娘家带挈的,你佐夫教子,朱家一切都指望着你哩。今儿我寻短见并非别的,只是同老爷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他连一个指头都没碰过我,他忽然走了,我实在割舍不下,意欲与他同行,没想到一个念头差点害了你们!”
  朱兴,景连、景芳抱着三个孩子都赶来了,朱大妈一手一个接过朱慧、朱环、那热泪不住地涌出来,自己说不清是喜是悲,那小不点了爬到她的膝头,用他幼嫩小掌替她抹泪“奶奶,不哭!”何碧华放下朱慧、朱环,把朱颖紧紧抱在怀里:“破涕而笑:“好孙孙,奶奶听你的……”
  大家见朱大妈情绪趋于稳定,就陆续退出,仅留下景花,景芳和孩儿们慰籍老人。
  在人们的安抚下,何碧华终于消除殉夫的念头,开始进食……
  朱信源为人严谨,守信、诚实,在村民中享有很高威望,因此邻近好友及村坊民众陆续来吊孝,人声嘈杂,香烛排排,那鞭炮、爆竹响彻云天,有时吓得孩子们抱头逃窜,哭叫不止,朱大妈怕吓坏孩子,吩咐他们多待在新屋,无事不必过来。
  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办丧事,因而新屋成了一方闹中取静的宝地。又谣传吊丧出没,一般人避而远之。除了朱兴、景连外,鲜有人往,姐妹们也落得一分清静。
  治丧的活动一般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景花是何等人,那经历,见识,才气并非一般可比。她所以出面,主要为了加重丈夫在大庭广众中的分量,免得说他惧内,无能等闲话。为朱家在树丛沿中兴打根基,她的未来是属于景连的。景连才是她唯一的爱,也是最终归宿。她同景连由于世俗的偏见,封建势力的壁垒,迫使她不能堂堂正正地成为夫妻,只得将计就计,借助朱家构筑爱巢,暗渡陈仓,这样一来,景花又有了良心的发现,萌发了报答的念头,并留下了“不给朱家接后就自己了断”的毒誓。于是就有了景连龙虎山之行,治愈了冤家病根。眼下朱兴经过生死磨难。身心康复,香火有继,家道复初,孽债业已还清。因此从朱家抽身,与心上人远走高飞已具备了条件。可是如果现在就离开在感情上还难以割舍:三个孩子由谁来抚养,朱兴怎么办……
  这天起床较晚,打开门窗,见天高云淡,东方艳阳熠熠。姐妹俩洗漱后,带着三个孩子过去,祭奠了灵牌,来到婆婆的房间,朱大妈喜出望外,忙抹了桌椅,拿出酥饼,糕点,孙儿们天生贪吃,都前来抢食,并左一个奶奶,右一个奶奶地叫,乐得她合不拢嘴,她抱起天生,地涌来争,抱了地涌,小不点也不肯,逗得满室笑声。
  朱旺进来禀道:“厨房里已备了早膳,请婶娘、嫂嫂、大姨及侄儿们出去进餐。”“旺侄,烦他们把早膳端进来。我今儿高兴,要同孙辈们一起吃呢!”
  “是!朱旺退出不久,就来了朱贵,朱明、朱清,随即调开桌椅,端进碗筷,摆上一钵头粟米粥、一盆咸萝卜,一碟花生米,一碟酸菜炒香干、一碟酱嫩姜,还有一罐咸鸭蛋。大家正吃着,朱兴、景连因要事相商也进来,见有空碗,趁兴也插进来吃。”
  何碧华嫁到树丛沿三十余载,平常多聚之三人,丈夫在世时也从没与孙辈们吃过团圆饭,如今如此兴旺,祖宗三代绝无仅有,要是老爷活着不知有多高兴,可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时悲喜交集,流下眼泪。
  景花、景芳见状只得好言相劝。
  朱兴因早起理事,已忙了半天,肚子已饿得咕噜噜叫,信手舀了一大碗稠突突的粟米粥,提起一尾咸萝卜,就口咬了半截,鼓起腮帮子卡嚓卡嚓地咀嚼起来,说:“前儿报了丧,就有二十家挪大被来。一般入棺的大被逢单不逢双的,家里再做一床就凑足二十一床,今晚可盖大被封材了。”
  “白布够了?”朱大妈提醒。
  “秋伯已扯了二十四丈,裁礼们已缝制了十八套素衣白裙,余下做白帽,一位香客一顶,出殡那日,可能倾村而出,少说也要备分七八百顶。如不够数,随时叫人到马达去扯几丈;有关你我和景花及孙辈要穿全套麻布衫和披肩,新做费钱费事,还不如到鼎臣大叔家去租借来得更当。”
  “其实,祖上有整堂麻布孝服,因你叔父过世用过后再没拿过来,后来人家来租用,朱旺才打开大柜,见已被老鼠咬烂了。”朱大妈又问:“那青石坟面订了没有?”
  “订了!景连从袖里掏出图样,递给她过目,朱大妈接过去审视。”“怎么用上四柱、七梁二擂头、四狮,就是大户人家一般也不用擂头!”何碧华看了并不满意:“太奢费了,怎么不把我的名字刻上去?”
  “娘,位置留着呢。你的好日子还长,待百年后再刻不迟!”
  “这刻字还要久等吗?太祖朱元璋刚登基就造地宫了。我们贫民百姓还讲究这些忌讳么?乘机把我的生坑结了,把先考信源和先妣碧华先刻上,只留下我归期不刻,免得到时候又要扳倒坟面费事。”
  景连忙递个眼色给朱兴,朱兴会意:“那就照办便了。”
  朱兴还未搁碗,朱贵匆匆进来:“风水先生到了。请家主陪同前去踏勘墓地!”
  “你先去准备木桩、麻线、锹等,我随即就来!”朱兴从景花手中接过热水毛巾,擦了把脸,准备出去。
  “慢着!”朱大妈说:“风水好坏干系到子孙万代的兴衰大事,风水先生是不好怠慢的,你不如叫他进来,我同他聊聊。”
  大家只得草草吃了收场,七手八脚收拾碗筷,打扫地面,整理内务,并在八仙桌上布了四样点心,朱兴、景连先出去略作安排。
  “朱大嫂哎,今年三月初八,我还同朱老弟在马达镇一起喝茶哩,没想到他已升天了。不过人的寿缘一到,那怕贵如当今,贱如叫化都一样无力回天,任何人都挽留不住的。希望你节衷,自个的身子骨要紧呢!”进来的是位骨格清奇,长须飘拂的长者。他就是闻名于世的风水大师司马度先生。他放下马褡,拍拍宝蓝长衫,在八仙桌旁坐下说:“眼下整个马达镇都为朱老弟谢世惋惜呢,他是一位古道热肠的正人君子,一生好善乐施,恪守忠信节义,那年修建寡妇桥时,一口气就捐了一石良田;凡遇灾荒饥馑,都要开仓济世,门楣上‘世德清芬’匾额还是早年爱惠百姓所赠哩!正由于如此,所以福星高照,儿子贤媳大难不死,家道复初,人丁更旺,被世人传为佳话。”
  “老神仙,托你的口福,我家老爷是含笑走的,他对膝下三位孙辈还比较满意!”朱大妈说罢,亲自上茶。
  “姨,我还只当一位公子,一位千金哩,原来还有一位小阿哥!好吧,这里有二个红包,先给龙凤胎做利市,这位小阿哥长得虎头虎脑,雏体透岸,慧中秀外,气度不凡,将来必成大器!”说着,从袖里掏出一枚大洋,裁方万年红纸包好,用舌舔湿封了,塞到早已伸过来的小手。
  “老神仙,让你破费了!”
  “说那里话,我见不到世友,却还能见到他的儿孙,高兴哩!”
  朱大妈传话厨房备席。朱明、朱清忙把菜肴端进来。几碟家常小菜,一大沙罐猪蹄膀热气腾腾地放他的面前,朱大妈亲自打了一壶好酒:“请老神仙自酌,没人陪的,那蹄膀是幽火炖熟的,不知合你的味否?”
  “好极了,正合吾意!”司马度也不客气,撕开蹄膀,就慢慢细嚼起来。小不点眼谗得连两片嘴唇也跟着磨动起来,挂下垂涎。司马度总算还体谅,把带着大肉的骨柱递过来:“小哥,给!”
  景花见状:“还不快些谢了老神仙!”
  “谢——”小不点连忙接过来啃着。景花一边纠正他的拿姿,一边若有所思地问道:“老太师,人世间许多事物都是道不清说不明的,可这风水是观念上的东西,还是真能导致人事变化的以某种方式存在的事物?”
  “哇!”司马度看了六七十年的风水,可从来没有一个人问及这个难题,也没一个人敢于质疑风水。可她小小年纪竟然敢于向他挑战?不可小觑哩!事实上他在马达镇茶馆里所听到传闻最多,无非是阴阳街姜家,而是事实上他与姜家颇有渊源,有过半个世纪鲜为人知的交往。于是他停下酒食,仔细审视了这位气质非凡、行止飘逸的美娇娘,笑着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位知县面前不下跪,钢刀搁在脖子上不低头的女中豪杰景花女士。怪不得各地都在传颂着你的事迹呢。老朽蒙昧问一句:“你读过那些书?”
  “老先生取笑了。小女排行最末,娇生惯养,尽不务正业,偷读四五箱三教九流的古书,粗粗地背过张玉书等编的‘康熙字典’”
  司马度听了愕然,没想到眼下一介民女竟不让须眉。他捋着白胡子,沉思了半天,说:“天地之大,真无奇不有!”
  “老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请教哩!”
  “岂敢,这风水——只从阴阳学的角度来阐明:“自然环境与人本有对应关系。讲究个天时,地理与人的和谐。所谓风水,就是天人合一,与水土长存!其实这都是庸人骗碗饭吃的勾当。不论是阴宅、阳宅都讲究个地理龙脉走向”司马度醮些酒,在八仙桌上画着:“风水学是‘周易’派生出来的流派,在选择住址时,都习惯地运用阴阳八卦的学说而取向。至于阴阳宅所处的地理环境对家族繁衍发展有无因果关系?一般都偏向宁信其有。这是三教九流共识的信条。那些古木茂盛的坟莹所属家族一般都有这段相当长的风光时期。例如湖前的胡老先生家的古茔。你们姜家也是,在阴阳街最早由洪、郑两族最旺,后来姜族能取代洪、郑两族而成为阴阳街的主宰与那分三公祖茔上千年红枫也许存在感应关系。因此,勘舆的原则之一,其地理环境要有利于种族的繁衍,否则是不足取的。你年轻,大概还没见过湖前胡樟先先生家祖茔上的几十颗豆腐桶粗的古松,远远望去像华盖,大有皇家气象,结果又怎么样?樟先拥有十子,做了十个京官,据传,这得益于一位叫同直马阴阳学家。”
  朱兴备了一应的用具,进来请司马度上山勘舆,见他正在兴头上,不好惊动,只得坐在景花旁,抱过小不点等候。
  司马度正说得兴头上,那里肯歇:“大明万历年间,国家鼎盛,到处大兴土木,为阴阳学流向民间,奠定路基。同直马悟性颇高,盛名于世。胡樟先先生为太公择一块风水宝地葬之,请他勘遍天下名山,最后选中和尚山一处叫金交椅地方落葬。同直马先生说:“此处右盘龙、左卧虎,前面一马平川,前程一展万里,后面九峰环列,松篁交映,雾霭连天,氤氲滋春,若太公葬此,你家可出一斗粟的官。但有得必有失,它必然会损到我自己——双目失明!”
  “如果你成了瞎子,我将会供养你一辈子!”胡樟先说。
  “好是好,只怕你失信!”
  “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立言视誓,岂能失信于人?”
  自从太公葬进金交椅后,同直马双眼果然失明。胡家在十多年间果然出了十个京官。但胡家鼎盛以后,胡樟先对同直马不那么尊重了,连伏侍同直马先生的丫环都怠慢了他,甚至于把鸡屎当作沙糖夹到馒头里喂他吃。同直马先生这才感到:“人若有良心,狗不吃屎!胡家业已忘恩负义,于是心生一计,对胡樟先言道:“据我推算,太公坟上的风水正在流失,如不及时补救,必祸及全家!”
  “同直马先生,还有补救的方法么?”
  “那自然会有的!”
  “用什么方法?”
  “这样好啦,你在太公墓前挖三口塘,墓后垒土三堆……”
  待工程完成后,他的门生把同直马扶上坟头上喝班:“坟前三口塘,做官也不长;坟后三座山,富贵也不安!”
  同直马喝完班,双眼复明,尔后背起罗盘马褡,游历名山大川去了。不久京都传来消息,胡樟先家的十个京官九个被杀,仅有个翘脚的京官挂印弃官,逃回家来……”
  “请问,那个同直马那里人氏?”景花听完了故事问道。
  “他便是敝人先祖,是马达镇司马氏族的共同祖先。”
  “同字去了一直便是‘司’字,原来同直马就是‘司马’了。可见老先生阴阳学问得益于祖传!”景花说道。
  “不错,先祖司马闻万历年间第七十二名进士,官至翰林,因诗文讽喻权贵,皇上降罪,后来弃官归乡隐名埋姓,从事风水学而闻名”
  “同直马确有其人,金交椅就离湖前不远的和尚山。”朱大妈也凑趣道:“传说当年胡太公出殡可热闹咧,光送葬的人都有千千万万,把十里内的麦子都踩了,胡樟先赔出十万两银子,则收回十万两。原来那方圆十里的田地统统胡太公的。”
  “用于陪葬的奴才是从树丛沿买走的。”朱兴也插话:“本地一半多的土地都是胡太公家的,有户佃农孩子多,难以养活,便把第五个孩子顶租给胡家当奴才。又有一对朱姓的夫妇从凤阳逃荒过来,受到胡太公救济,便把十六岁的女儿送给胡太公做贴身丫环。后来奴才与丫环偷情被发现。胡樟先让他们自己选择:要么浇上火油焚身,要么给太公陪葬。结果他们选择了后者。”
  “不久,胡太公死了,他们被迫陪葬。胡太公坟茔两侧至今还有相通的两个石屋。”朱大妈接下说:“里面陈放着七缸米,八缸水,还有烧不完的柴,三年后还从石缝里冒出烟来……”
  朱兴也接过话头:“当时太公下葬时是要选择良辰的,有人问定在那个时辰,同直马屈指一算,说:‘马骑人,鱼上树,戴铁帽的人同时出现时,便是下葬时刻!’于是大家都等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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