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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情线 (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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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啊!」
闻言,樊禛祥的脸色一凛,急问道:「大师的意思是……」
算命仙将纸张递回,拿起桌案上的小竹筒「刷刷刷」地摇了摇,口中念念有词,待一切静止,道:「请爷抽签便知。」
樊禛祥纳闷之下,随手抽起一支竹签,上头刻着几个字,「一月缺,一镜缺,不团圆,无可说。」
浓眉一拧,惶然的心一瞬跌落谷底。「这签诗不吉祥?」
「此签是不吉祥。月既缺、镜又损,爷所问诸事自属不圆满,恐亦无转机。」
「大师的意思是,我找不到人了?」樊禛祥交回竹签,掏出一锭碎银给算命师。「请大师指点。」
算命师笃定道:「爷是找不到人,此人之命行至空亡期,有灾厄,非死即伤。爷就算问了也是白问。」
「碰!」樊禛祥一捶桌面,怒瞪神色自若的算命师,恼道:「一派胡言!」
他起身就走,心头闷得无处发泄,问了也是白问,却该死的准!
停下步履骤然回头,眼看算命师朝他晃晃手中的一支竹签,声若宏钟地敲入耳——
「无上去,在前头,回头一悟,绳缰好收,千条万线路常在,自好搜求。」
樊禛祥浑身一震,算命仙在此刻给他一线希望,「一线……」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彷佛在哪儿见过算命仙。
仅是刹那间的恍神,樊禛祥回眸凝视前方,直往相国寺的方向——
※※※
相国寺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寺庙,规模宏伟,寺里分东、西塔与后阁,前门有三楼,院落八座,设诸多房舍,寺内安置五者百尊罗汉像,供奉弥勒佛、菩萨等众神。
寺中广场的两侧无廊,可容纳万人,每月分别在初一、八、十五、十八、二十八这五日开放,聚集各路商业交易,成为临时的百货杂物交易所。
由于买卖旺盛,相国寺也称为「破赃所」,陈列的百品繁杂,如草席、屏风、帏帐、洗漱用品、骑马配件、弓剑、新鲜水果、腊肉等等。
寺院的东门外大街有各式店铺,南北面为妓馆、酒肆,另有绣巷,是尼姑们专门刺绣手工艺品的地方。
段玉对相国寺之地并不陌生,带着傻妹妹来到绣巷求助于师姑,随便编派借口说是来京城寻亲,路途遇上盗匪才落难。
出家人本存善念,倒也不吝帮忙。
几名尼姑同情这一对看似乞丐模样的兄妹,她们好心地拿出一些食物、衣裳供给,纷纷围拢住傻女孩,且帮忙换下傻女孩脏污的裤子。
经由师姑告知基本常识,傻女终于明白原来身体会流血、肚子会疼不是生病的关系。
处理妥当,傻女从一群师姑之中探出头来喊:「哥哥。」
段玉就靠在墙边等待,身心俱疲,他累得几欲倒下。
伸手将傻妹妹拉来身边,左顾右盼,整条绣巷人潮走动,男男女女衣着光鲜亮丽,显得他更加狼狈与难堪。
此地不再是偏僻之所,不似破庙鲜少人烟,躲不开人们纷纷投射而来的讶然目光;其中有鄙夷、嫌恶、同情……
他自卑地将头垂得更低,披散的乱发掩藏着半毁的容貌,揪着傻妹妹闪入巷内之中的另一道死巷,尼姑们已经离开,段玉扶着墙面一瘸一拐地走至角落。
死巷内阴暗潮湿,顶上有延伸而出的屋檐建筑,成为一小处遮风避雪的屏障。
段玉整个人颓然地沿墙滑落,将随身的包袱搁在身旁,且拉傻妹妹一同坐下陪伴。
包袱内尚留着师姑适才给的素肉包子,他关怀道:「你还饿不饿?」
傻女摇摇头,「我不饿了。哥哥都没吃东西。」
她偏着头,瞠大了眼猛瞧陌生的四周,「外面有好多人。」一份好奇心驱逐了体内的瞌睡虫,直勾勾地盯着巷外,人们穿得好漂亮,衣服有小花、有戴帽子还有会摇晃的东西。
不像哥哥没有绑头发,她有绑头发,但是没有在头上放小花。
段玉将头枕在她的肩头,闭上眼睫昏昏欲睡,由于饥饿过度,不在乎自己会不会饿死、不在乎营养不良的身子更显削瘦。
现在究竟是什么鬼样子,他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那么就忘却……试着遗忘自己身处在哪儿,思绪飘去哪儿……
「叩!」
一锭银两落地,段玉渐渐清醒——
勉强撑开眼,映入的影像模糊,那轮廓似曾见过……
蹲在女孩儿身前的男人拾起地上的银两,放在女孩儿的手中。
「这给你。」
傻女眨着大眼,搞不清楚为什么有人会给她东西。「要给我玩吗?」她低头瞧「石头」,摸起来滑滑的。
「只有一个。」她希望有两个。
「再给你一个。」樊禛祥掏出身上所剩的银两,施舍给乞丐。「去找个地方住下,北面街道有食肆。」他见女孩儿身旁之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看不见其长相,人也似熟睡中,遂没多问些什么。
站起身来,樊禛祥的目光瞥向巷外,兀自叹了一口气。
认出来人,段玉倒抽了好几口气,浑身的血液一瞬冻结——
魁梧的身影近在咫尺,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发颤的手欲抓住男人的衣袍,前倾的身体却扑了个空。
仅差寸厘就触及,男人已迈开步伐,段玉拾起地上的伞,不及细想立刻追上前——
脚一拐,当下跌得一身狼狈,身旁响起傻妹妹惊呼:「哥哥!」
傻女丢开银两,赶忙上前扶起哥哥,伸手拍拍他的衣襟,她叫:「你的衣服湿掉了。」
段玉爬起身来站在原地,手一松,任一把油纸伞落地,同时敲醒了所有理智——
已经没有漂亮的容貌,甚至残缺,怎配……
不敢再追上前,瘸偻的丑态不想让人看见。低垂着头,视线落在他施舍的银两,半毁的容颜已是泪湿满腮……
「是我活该,活该……」
吞下哽咽,眼睁睁地凝望魁梧的背影消失在巷外人群里,梗在喉头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别走……
紧咬着唇,强迫自己回头。
拖着沉重的步伐,躲回阴暗的角落,将脸埋进屈起的双膝,紧揪着发疼的胸口,多么奢望一切能够重头来过……
傻女蹲在哥哥身旁,晃着他的肩头,好生担忧地唤道:「哥哥、哥哥……」
段玉抬起脸庞,失焦的眼眸望着巷外,掠过一道模糊的身影,那穿着却不是同一人。
赫然,他发出沙哑的叫喊:「慢着!」
傻女登时吓了好一大跳,一脸呆傻地看哥哥爬起来,又喊:「等等,把银两还给我——」
眼尖而捡到银两的小伙子二话不说拔腿钻入巷外人群,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啊,我的石头。」傻女这时才意会过来,石头没有了。
段玉踉跄了数步,脑中呈现一片空白,男人施舍的银两被人捡走,他茫然地站在巷内,良久,弯身拾起男人遗落的伞,黯然地垂下眼,像捧着宝贝似地紧紧不放。
耳畔传来傻妹妹的哭声,以及呼喊:「我的石头不见了……被人拿走了。」
巷外热闹吵杂,谁会注意别人少了什么,「别哭,以后还是有人会给你石头,听我的话,别哭……」
安慰的话语渐渐消失,哽咽着,他紧抱着伞,任天空飘落的雪覆在身上,不知今夜将落脚何处,「好冷……」
段玉浑身隐隐发颤,体内逐渐产生高温,欲合上眼的刹那,倏地又睁开,努力维持残存的意识,穿针引线在一块碎布上绣几个字。
傻妹妹就枕在腿上睡得沉,将所有的衣物覆在她身上保暖,此情此景宛如当年的娘对待自己,母子俩被陆家人赶出来后落魄街头。
娘用身体换来他的三餐温饱,而他则用一张卖身契换来娘去世后的安息之地。然,未来呢……
他茫然,除了一身伤痕累累,苟延残喘,还有什么可换?
摇了摇头,段玉思忖自己多么可悲,究竟还活着干什么!
抛不下她,也无寻死的勇气,就这么顺其自然饿死在街头也好,「呵……」他露出一抹苦笑,至少在饿死前做了一件善事。
尚有几分把握,老实的男人会收留傻妹妹。趁着天色未暗,段玉把握时间绣好字体,咬断手中多余的线,指尖划过碎布上的线条,留下了愿望,他却不敢奢望一番心愿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要的不是一份同情,不是带给对方困扰,今非昔比,他尚有自知之明不配拥有男人的好。
紧握着布,他闭上眼靠着墙面任意识陷入昏沉,巷外的人潮渐散,直至深夜,绣巷内只剩下他们兄妹俩互相依偎。
※※※
翌日。
傻女清醒后,乖巧地把身上衣物统统盖在哥哥身上,她不吵也不闹地把玩手指,或是将伞打开又收起,待玩了好一阵子,感到腻了,才发觉哥哥一直睡觉,都不说话。
「哥哥,跟我说话。」试着摇醒哥哥,隐约察觉有些不寻常,心下一慌,她摇晃得更用力些,不断喊:「哥哥、哥哥,快醒来和我说话。」
「别吵……」段玉闷声咕哝,意识渐渐回笼,央求道:「再让我睡一会儿。」他紧揪着衣裳,颓然地枕在傻女的腿上,浑身抖瑟不已,发高烧。
「喔。」傻女立刻安静下来,一脸呆愣地等待哥哥清醒,「我肚子饿了。」她饥肠辘辘,也感到身体不太舒服。
闻言,段玉勉强撑开眼,意识到现实的问题,督促着他必须将她安顿。
伸手拨开垂乱的发,光线刺眼,他勉强坐起身来,动手收拾包袱。
尔后,他牵着傻妹妹一同离开绣巷内。
傻女一双骨碌碌的大眼四下张望,好奇放眼所及皆是新鲜的事物,小嘴不断嚷嚷:「哥哥,那是什么?」
「是蜜饯。」段玉拉着她离开摊贩前,以免她伸手乱拿东西。
「喔。」傻女被他拖着走,频频回头,又问:「蜜饯可以吃吗?」
「可以。」段玉每走一步,皆靠意志力来支撑发着高烧的身体朝目的地前进,手紧握的力道渐松,他立刻吩咐傻妹妹,「别乱跑,也不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要用银两买。」
「哦,这样啊。」傻女的目光定在看似很好吃的东西,她问:「哥哥有没有银两?」
「没有。」
「我好饿……」她可怜兮兮地说。
「我带你去吃东西,你要乖。」段玉沿路不断哄她,说了好几遍的话语隐含对她的不舍。
「哦,哥哥要带我去吃东西,住大房子吗?也会有人给我石头玩,哥哥要我好听话吗?」
傻女眨巴着眼,等哥哥点头,她开心地露出一抹笑容。
甜美的表情在他的眼底绽放一丝暖意,彷佛在体内注入一股力量,再度握紧她的小手,撑着伞,带她至锦纤布庄外的对面大街——
遥望着布庄的店门已开,段玉霎时有恍如隔世之感。
不确定老实的男人是否在布庄内,瞧见当初赶他出门的沈四送客人出店外,段玉别开视线,面对傻妹妹,掏出碎布且叮咛道:「把这个拿着,走到对面之后,不论谁叫你走都不可以走开。一定要等到给你石头的人出现,懂吗?」
「喔,这样就有大房子住,有东西吃,我会听哥哥的话。」傻女保证似地点头,随即交代:「哥哥要回来哦,我会等你。」傻女很开心,哥哥说要去拿蜜饯回来给她吃。
哥哥对她好好。傻女笑咪咪地,不疑有他,全然的相信与依赖。
傻妹妹实在好拐,段玉的身躯一晃,顺势靠在她的肩头喘气。好舍不得离开她,但因骨子里的傲气与外表的自卑作祟,强压下心中渴望,宁可落魄在外,也不愿回到布庄令人厌。
「哥哥的身体好烫。」
「嗯,我没事。」
段玉挺直身躯,对她露出一抹笑,催促道:「快去对面。」提高手中伞,视线落在对街,此刻看见老实的男人踏出门外——
乍然,心都扭绞成一团,他不断克制想上前的渴念,紧咬着唇,噎掉喉咙欲发出的呼喊,须臾,他别开愈渐模糊且灼热的视线,扬手推了傻妹妹一把。
「快去!」
傻女也看见昨天给她石头的人,她立刻跑向对面,没注意街道上疾驶而来一辆马车——
段玉惊觉已来不及,当下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推开傻妹妹,随即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他被急转向仍闪避不及的马车撞上,「碰!」地,整个人被震出好几呎外。
马车夫回头瞧撞伤了人,知事态不妙,「驾!」了一声,立刻逃离现场。
喝!樊禛祥正好目睹一桩意外发生,一把油纸伞落在脚旁,当下认出似自己遗落的伞,而那哭叫着爬去伤员身边的女孩儿在昨日见过。
眼看肇事的马车夫撞了人之后急驶而逃,樊禛祥回身朝布庄内一吼,「沈四,快去请大夫来!」
沈四跑出布庄外,惊觉出了意外,「啊,我马上去。」他拔腿就跑。
樊禛祥立刻上前探视伤员,一把拉开猛摇伤员的女孩儿,入眼的伤员令樊禛祥一瞬倒抽了好几口气,伤员的左臂渗出不少血迹。
「别碰我……」段玉气若游丝地喊,失焦的眼瞳映入模糊的黑影,傻妹妹不断在哭,他想出声安慰,蠕动的唇却发不出声音。
须臾,他丧失了意识,昏迷在雪地里。
傻女受到巨大的惊吓,眼看周遭逐渐围拢一些人群,她慌然无助地又哭又叫:「哥哥流血了……怎么办……怎么办……」
「别动他,你哥哥可能骨折。」樊禛祥轻声安抚她的情绪。
「欸,原来是乞丐。」
「驾驶马车的人逃了。这年头,人命不值钱。」
「也不知是谁这般缺德,撞伤了人,也不下马车来看有没有将人给撞死。」
「这两乞丐真倒霉,现在不知该找谁赔偿。」
附近的商家、路人纷纷前来瞧热闹,你一言、我一句地尽说些风凉话,也没见谁肯伸出援手。
樊禛祥小心翼翼地检视伤员,除了左臂的撕裂伤汩汩渗出血,其余尚不知伤到哪?
他立刻撕下一截袖口,为伤员包扎止血。尔后,正当他要将伤员抱起之际,赫然发现伤员的左脸颊隐约有烧伤的疤,心一凛,探手拨开那垂散的发丝,入眼的烧伤痕迹沿着颈部没入衣领内,樊禛祥顿时吃惊——
「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他低喃着,不断说服自己——人儿并没有妹妹,不可能会是他!
老天爷不会待他这般残忍,人儿没死,却在他眼前发生意外……
几欲丧失勇气去确认,樊禛祥扳过伤员的脸庞,勾开散乱的发丝,露出右耳垂的一颗朱砂红痣和朝思暮想的容颜确定了伤员的身分,他登时提气一吼——
「让开!」
周遭的人均吓了好一大跳,纷纷后退数步,不知樊爷紧张个什么劲儿,那脸色真难看。
樊禛祥刻不容缓地抱起人儿奔回布庄内,傻女也跟着跑,留下一群凑热闹的人纳闷不已——
那乞丐和樊爷是啥关系?
12
时间彷佛回到了当初,他受伤、他守着。
牵肠挂肚与漫无止尽的等待,「大夫,他伤得如何?」樊禛祥再度开口问出不下几十遍的话。
年约五旬的大夫为伤员检查、上药、包扎后,才肯说:「他的肩膀骨折,手臂受到钝物划出一道血口,骨折与外伤恢复需调养十天半月以上,但是……」
「但是什么?」樊禛祥心下一急,语调也跟着升高,就怕大夫说些令人崩溃的恶耗。
大夫见樊爷一脸铁青,隐约察觉樊爷对受伤之人的关怀超乎平常。由那褪下的衣衫不难看出伤员贫困潦倒,且半身遍布焚伤,由伤口判断,并未受到妥善处理。大夫叹道:「樊爷,此人是您在两个月前,请我来医治的那位伤者?」
话问出口,大夫便感到后悔。两个月前,众所皆知樊爷办了一场丧事,他怎会如此胡涂认为是同一人,也许只是巧合。
樊禛祥知沈四在厅上,为防旧事重演,于是隐瞒,「并非同一人。」
此时他脸色更沉,警告道:「大夫尽管救人,此人若有三长两短,休怪我砸了大夫妙手回春的招牌。」
老大夫不禁讶然,樊爷的反应超乎一般。
怔了怔,他找回了舌头,道:「樊爷放心,我会尽我所能救治伤员。不过伤员的左腿萎靡,小腿肌肉组织坏死,他的腿已经瘸了,非我能力令人恢复当初。
「且,他正发高烧,长期营养不良造成体质虚弱,若引发肺炎无疑是雪上加霜。」
闻言,樊禛祥的心都凉了半截,「大夫的意思是……」
「生死有命。阎王要人三更走,绝不留人到五更。」
樊禛祥噤口不语,人各有命,怎会不明白这道理。如果,他没受到陆家人逐出门,没让沈四赶出布庄,又怎会沦落至此。
大夫踱至桌旁提笔开药方,又道:「请樊爷派人随我来药堂一趟,若伤员退烧,往后日渐好转,我有特制膏药,对于淡化伤疤痕迹颇有疗效,每日勤于涂抹在患处,定能见效。」
「沈四。」
爷一唤,沈四唯唯诺诺地应声:「有何吩咐?」
「你驾车送大夫回药堂,然后取药回来。」脸色几欲冻结成霜,他命令:「快去快回,若是稍有耽搁,你准备收拾包袱,滚出这里!」
「是是是,我这就去驾车,在楼下候着。」沈四不敢有误,飞也似地冲下楼去。
爷救陌生人回来,此番是触景伤情拿他开刀。不管爷是否疯了,他可得捧着饭碗,为爷做牛做马来抵过。
樊禛祥付给大夫银两,将人送至楼梯口,道了声:「大夫慢走。」他踅返回内室,见女孩儿安静地坐在椅上,一脸惶然不安。
她懵懵懂懂,不太了解别人说了什么。「哥哥一直睡觉,就像以前一样不陪我说话了,怎么办……」她拿起碎布就往脸上擦,抽抽噎噎的不知如何是好。
樊禛祥有满腹疑团待问,现下却毫无心情去理会女孩儿怎会和人儿一起?怎会在绣巷?而该死的是,自己当时怎没认出人儿!
满怀忧虑,他踱至床沿,探手触碰他的额头,温度高烫得吓人。心猛地一缩,眉头紧锁,仔仔细细地将他瞧上几遍,他好瘦,仍习惯蜷缩着身子睡,凹陷的脸颊由额际蔓延一块烧伤的疤痕,蜿蜒直下他的左半身,「还痛吗,你好傻……」
他倾身,落唇碎吻着他的伤痛,这半毁的容颜烙印一份执着的情感,「别人不要你,我要。你一定要活着,别再离开……」
他蹲在床沿,轻声细语地求他,想伸手触碰又犹豫着,怕弄疼了他一身伤痛,细凝他的左手也留下伤痕,明显的萎靡,心一痛,毫无把握他以后是否愿意让他牵着、是否会将手隐藏在衣袖之内、是否如以往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大掌瞬间覆上他的,万分不舍地轻抚他的伤疤,那粗糙的手冰凉,他会为他传递温暖。
「留下来,别再消失。为我留下来,好吗?」他喃喃问道。
傻女听了就回答:「喔,好,要住大房子,哥哥说的。」她把布摊开,听哥哥的吩咐,「要把这个给你,哥哥说你会给我吃东西。我好饿……」
眨巴着眼,她摇晃着一块碎布。
樊禛祥怔了怔,到她眼前拿起碎布,这时才发现碎布上绣着字,「无家可归,盼收留。」
他讶然,「这是哥哥给你的?」
「嗯。」傻女点点头,等着吃东西。
樊禛祥看着碎布上的字,心都拧成一团。
他都成什么样子了,无家可归也不肯回来身边。一瞬捏紧手中碎布,樊禛祥咬牙道:「外面的桌上有糕点、饼干,你先去取来吃。等沈四回来,我吩咐他带你回宅院。」
「住大房子哦,好。哥哥也要去吗?」她不想离开哥哥,「哥哥一直睡觉。」
樊禛祥见她径自走出室外,须臾拿着糕点、糖果回到室内,安静地坐在床边的脚踏,自顾吃着糕点,也不在乎别人回话了没有。
樊禛祥坐在床沿,思忖人儿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人儿这段时间在哪?
又是受谁照顾?
捧起他的脸庞枕在腿上,小心翼翼地据为己有,樊禛祥开始问道:「哥哥是从哪里来的?」
傻女顿了会,嘴里塞着糕点,说得含糊:「我从河边捡回来的。」
「你住在哪?」
「好远的地方。」她比手画脚,「走了好久才到这儿来,是哥哥带我来的。」
樊禛祥瞧她穿着普通,听她言谈简单得似几岁孩童。「你有家人吗?」
「有爹爹,会打我。哥哥也打爹爹,然后带我来住大房子。」傻女环顾四周,「这里和家里不一样,没有稻草,没有爹爹,我不要跟爹爹在一起,要和哥哥在一起,哥哥会对我好。」她爬上床,挤在哥哥的身旁。
樊禛祥的脸色一瞬铁青,怒喝:「你下来!」
「不要……」傻女不明白别人为什么对她好凶,「哥哥说你会给我石头。」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樊禛祥察觉她似呆傻,敛了神色,放软了声调哄她:「快下来,哥哥受伤,要小心别碰到伤口。」
「喔,这样啊。」傻女听话地爬下床,一屁股又坐在脚踏上,小嘴碎念:「我不说话,要安静,爹爹就不会发现了。」
樊禛祥观察她果真安静,由她零零碎碎的自语判断她的智能不足,人儿应是她所救,符合了身上的焚伤并未受到妥善处理。
过了半晌,他又问:「为什么哥哥要打爹爹?」他实难想象人儿一身病弱,怎会揍人?是女孩儿胡言乱语,还是真有其事?
「爹爹好坏,被哥哥打。」傻女抱怨爹爹会如何弄疼她,会好凶地骂,她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串话。
樊禛祥好生惊愕——
她的爹爹……是禽兽!
「混帐!」骤然而生一股怒意,也终于明白人儿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在外挨饿受冻,他为了傻女孩前来求助……
「傻瓜!」他就想到要安顿傻女的生活,都走无路了,仍不肯回到身旁……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回来……你明知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他不断问着,心头又泛起浓浓的苦涩。
他在外过着非人的生活,而他在此地宛如行尸走肉一般,「你休想我会再让你走,休想……」他发誓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即使云儿在晌午偕同妹婿回娘家,他也不会离开半步。
段玉仍昏迷不醒人事,殊不知此刻已经安全、有人守护在侧,未来无须再过居无定所的日子。
樊禛祥待沈四回来,吩咐他带女孩儿回宅院,要仆佣们妥善照顾,若出一丁点的差错,统统收拾包袱离开宅院。
沈四战战兢兢的称是,知爷的性情不似以往平易近人,不再好说话,惹爷不高兴就得滚回老家喝西北风。
他牵着爷的贵客,当作大小姐似地哄回宅院伺候。
樊禛祥关起店铺,全心全意的照顾人儿;从煎药、喂药、换掉他因出汗而濡湿的衣裳,分分秒秒、忐忑难安的等待,不敢入眠,怕人儿发生什么变化。
时至半夜,探他全身渐渐退烧且能发出细微呻吟,樊禛祥惊喜得无以附加,人冲至窗边,打开窗,朝天叩首感激上苍有好生之德,他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长期以来,他闷在心头的忧虑终于在这不为人知的夜里释放……
两天后,段玉渐有起色,全身包覆在温暖的被窝里,一翻身即压到左肩的痛处,「噢……」他发出喑哑的呻吟,传入另一人的耳里。
一刹那心惊,樊禛祥差点就洒了碗里的肉粥。随即将熬煮近一个时辰的肉粥搁床边的矮柜,他坐在床沿仔细端详人儿——
「醒了吗?饿吗?会不会冷?手很痛吗?」他嘘寒问暖,小心翼翼地将人儿翻转过身,温柔的眼眸迎上一双朦胧的眼,仅是刹那,人儿轻颤的眼睫渐渐垂下。
他在作梦……脑海浮现一道魁梧的背影,他想上前抓住一份渴望。「别走……」他沙哑的嗓音闷出细碎的字句:「你别走……别走……」
「我在这儿,你别乱动。」樊禛祥落唇在他耳畔轻声安抚,回想他被急转方向的马车撞上的那一刻,左肩骨承受了所有的撞击力道,造成骨折。
「你这家伙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别再让我担心好吗?」他忍不住落下苛责。
段玉一瞬瞠眼,如遭五雷轰顶,混沌的脑子正在消化耳畔的话语。
多么熟悉的压迫感和男人的气息包围,他并非作梦……霎时忆起与马车擦撞,傻妹妹在哭……
她呢,在哪?
下一秒,意识到男人就在身旁,傻妹妹应该无恙。
毫无印象昏迷后发生了什么,感受到左肩头似有木条固定,令人动弹不得。
樊禛祥托起他的身子,取来软垫让他倚靠着床头。
段玉浑身一僵,终于惊觉男人认出他了!悄然别过脸庞,往事一幕幕地回到脑海,他是该死而非继续苟延残喘。
「走开……别碰我。」
眉一拧,樊禛祥瞧他的脸色惨白,「怎么了,我弄痛你了是不?」
男人的语气依然温柔,他渐渐垂下头,心涨痛着,胜过身体所受的伤痛。他被认出来了、被男人认出来了……
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几天,嘴里有淡淡的药香味,身上的衣裳换过,生活所需皆由别人处理,这副鬼样子全让男人看见……吓!
他满脸惊骇,倏地挣扎、挪动着身躯,揪开被褥爬向床尾,要躲开男人的身旁,自惭形秽这一身的残缺不配待在此地,他不能留在这儿。
彷佛见鬼似的,樊禛祥好生愕然他的举动,眼看他重心不稳的就要摔下床,「当心!」他眼捷手快地扶正。
段玉一脸吃惊地迎上男人的面容——这半人半鬼的丑脸全落在男人的眼底,「啊!你走开——」啪地,他一瞬打掉男人的手。
「走开、走开——」他慌张地喊。
樊禛祥怔在床边好半晌,眼看他躲到床内角落,浑身隐隐颤抖。
段玉背对着他——从不知道想见和相见是两回事;想的时候,心脏闷痛着,见了面,他有什么脸在他面前,这副样子能见人么……
他拉了头发遮掩左脸伤疤,闷声央求:「别理我……我会走。」他应该死在外面,而不是留在这儿。
「你别走。」他是在气沈四当初赶他出门么……是否误会是他吩咐沈四这么做。「我不许你走!」他喝道。
欲解释之际,喑哑的闷喊在此时响起——
「走开!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我和你非亲非故。」段玉整个人抵靠在床内角落,咬紧牙关,抵死不认男人。
他怕,会赖着不走……
也怕,带给对方麻烦……
樊禛祥再度一怔,他是撞伤了脑子么?脸色一沉,问话的语气隐含一丝危险,「你忘了我是谁?」
「我不认识你……」段玉将头垂得更低,眼眶瞬间盈满水气,佯装不认识对彼此都好。
樊禛祥的眼眯成一道细缝,怀疑他话中的真假。仔细地观察他的双肩发颤,一副不敢视人的模样。「你怕什么?」
「……」段玉沉默不语。
「你将我忘了……」樊禛祥探前欲勾开他的发,瞧他又是受惊吓地躲开,顿时恍然意会——
他竟然忽略了他的骄傲、他姣美的容颜已不复当初、他一身伤痕累累是为了谁……
该如何面对这些转变,若没有相当的勇气,他怎会承认他们之间认识。
凝睇着他缩偻的背影良久,目光渐渐温柔,心头也豁然释怀——何必在乎他话中的真假,他活生生的在眼前不是么。
怯生生地,自卑的躲着。
「你忘了我也好。」一并遗忘过去的他很讨厌自己。樊禛祥转身捧起熬得浓稠的一碗肉粥,凑唇轻吹散热度,以免烫着了他。
他坐在床沿,嗓音低沉且温柔地唤:「来,吃点东西。」他会陪他重新适应环境、适应自己的存在。
饥肠辘辘,他想接受男人的给予,却又不敢……偷瞄着自身周围,有温暖的被褥,有男人在旁呵护,有食物可以果腹,入眼的一切都是诱惑,心慌然……
见他迟迟不回头靠近,樊禛祥转移话题,试着引起他的注意。「你还记得有妹妹吗?我将她安置在宅院,吩咐丫鬟青衣、红袖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她很听话,天真单纯的讨人喜欢,你不用担心。」
他径自说着这两天所发生的事,配合人儿如假似真的「遗忘」,只要他感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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