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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帝江山-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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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去,一切照旧。”我起身,看了看缩在一边眩然欲泣的男孩儿:“再加三层护卫。”
叶荐清疼儿子疼到骨头里,天下谁人不知?他在我手里更不能出一点点纰漏。
“皇舅舅——”
一只小手拉住我的衣袖,我惊讶回头,以前当着清我想做出一些亲近姿态他却从未领过情,算起来这还是他四年来第一次主动唤我。
“皇……舅舅答应带璇儿一起去找阿爹的……”
他拉着我衣袖的动作充满惶恐和祈求,我闭上眼,曾经,有一个人也这样拉住我。
皇兄,你答应来看莲儿的……
为什么,是莲儿做错了什么吗……
不记得当时怎样回答她的,只记得她受伤的眼神和随后滚滚而下的泪,很烦,那时候我烦透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恨不得永远看不见她。可是有一天她不再可怜巴巴,却成了我最头疼的人。
放肆和放荡是我仅能给她的评价,而我能做的只有不停地在善后,把她的过错推给某个倒霉的宫女,小心维持她端庄贤淑的名誉。
“公主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皇兄,这还是你教我的,你一直鼓励我做个真正的公主,小妹怎能让皇兄失望?何况出嫁从夫,你的妹夫都没说话呢,皇兄不嫌管得太宽了?”
她的笑容越来越艳丽,无辜的眼神如依然纯净如稚童,让我想起初见时娇怯温软的妹妹,毫无原则感激我崇拜我的妹妹。那个面对我的冷漠厌恶毫无招架之力的小姑娘,终于伸开爪牙,居然就抓痛了我。
“皇兄不想让他知道你为他选的妻子是个这样的人吧?”
明白了这个,她越来越大胆,似乎以挑战我的极限为乐,而我却渐感吃力。
叶家尤其是叶朝宗这一支人丁不旺,对于我主动提出不妨为荐清纳两房妾室的建议,叶朝宗感激涕零,却被清断然拒绝。
“王爷辱我,还是辱公主?此话休再提起!”
说完甩袖而去,把我当成惘顾妹妹幸福、刻意讨好的小人,而这件事成了莲讽刺笑话我的最佳话题。
“有个能干的皇兄真好,”她吃吃笑着对我说话的样子那样娇媚:“听说你妹夫快回来了,不知道这次皇兄打算让他呆几天?三天?五天?真可惜,好容易盼回来的……”
你妹夫,婚后她在我面前称呼自己的丈夫就是这三个字,每次说完都一副快意且轻鄙的神情,似乎抓到我什么了不得的短处。
我没有问她知道些什么?怎么会知道?那样无异于承认,也无意探询她恨我的理由,因为没必要,为这种愚蠢的女人多费一点心思都是浪费。
不就是闭嘴吗?与其让容忍和退避助长她的气焰不如让她知道生存的道理。
只是奇怪,这样一个功绩、才情、容貌、气度无一不惊世骇俗,人人称羡的夫君,她竟然没有爱上。何况,他对她很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好。
除了誓言不纳妾外,他对她爱护、尊重、宽容,从未给她吃过一次冷眼和闭门羹,更从未有过一句重话,就连她用的香粉是他最讨厌的味道也没有如我料想一般嫌恶地皱眉,或者干脆拂袖而去。
妻子,是因为这两个字吗?因为她是女人,就能如此轻易地得到我梦里也求不来的温情和关爱,尽管她根本不懂他。
女人,原来他的要求这样简单,却偏偏是我无论如何努力也做不到的。
我的心日日被这一事实啃咬着,疼得无法忍受了就找理由派他离京,然后啃咬的便换成了思念,直到他回来,一瞬间的喜悦后再重复同样的轮回。可笑的是他从不知道我的挣扎痛苦,反而感激我总是为他争取驰骋沙场的机会。
“他对你不好吗?当他的妻子不好吗?” 那天,当她再一次拿我最在意的人取乐,我问。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我觉得恶心,看到他我就会想到你,想到你那天……”她鄙夷且厌恶地一挥手帕,似乎想也不愿意想:
那天?自他们婚后我见他的机会都很少,也不曾更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唯一的那次放纵又恰好被她看到的就只有……我心一跳,是了,就是那天,原来新婚之夜她没有睡着。
“好恶心!一想到你对别人的丈夫抱着那种心态就觉得好恶心。”她不停地挥手帕,赶苍蝇一样。
“恶心?” 我凉凉地笑:“亲爱的皇妹,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恶心。”居然用这种字眼形容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可原谅!
“你、你要做什么?”
只是把面具撕掉而已,这样就吓到了?看她退到不能退,靠着窗棂的身子涩涩发抖,我冷笑:“知道下面是什么吗?”
一掌击碎窗棂——她所倚靠的支撑,凄厉的尖叫声引来对面仆人的关注。
“来人哪——”我在她跌落的瞬间抓住她的脚踝。
可惜这里是座落在湖中央的独栋离宫,侍卫和随从早被摒退,想过来还要一会儿功夫。
“皇兄,皇兄——”
头朝下吊着,被临湖的风吹得晃晃悠悠,若是过去的她恐怕早已昏去,可见我的妹妹的确有勇气多了,但是金丝雀想要成为苍鹰这还远远不够。
“别哭,莲儿,”我把她拉上来一点,俯下身,用最轻柔的声音道:“你不是想知道那些和你春风一度的男人在哪儿吗?好好看看这湖,我聪明乖巧的妹妹,算算要多少才能填平它。”
“不——”她信以为真,抖得牙齿咯咯作响,拼命摇头:“我没有……没和他们怎么样……”
“哦?那可真冤,不如皇兄帮你,先洗个鸳鸯浴如何?”
我做势一松,“啊啊——”她凄厉地叫。
我一笑又抓紧,她开始哭,涕泪横流。
“我要……告诉母亲……告诉父皇……告、告诉他……如果知道你那可耻的肮脏欲念,他会、会……”
“厌恶、鄙视、老死不相往来,”我哼笑一声:“还能怎样?我手握大权,我是皇子,他能拿我如何?所以,去说吧,告诉所有的人,正好给我一个理由把你赶走,毕竟一个败德又发疯的女人再也不配公主的称号,更加不配当我天朝战神的妻子,她只会被关进一个地方,你去过的,记得吗?我的好妹妹,一个被称为秋凉苑的地方。”
宫廷女眷,当然不能混同民间妇人,即使犯了错也有高贵的思过之所,那便是寂寥宫秋凉苑。说是思过,实则幽闭,据说进入那里的女人从来没有出来过,除非是死。
而小时候莲曾误入那里,差点被某个发了疯的女人杀掉后,那个地方就成了她不能提起的禁忌。
“你你你……”果然,听到那三个字,她双目翻白,身子一挺。
哼,没那么便宜,我伸指按住她涌泉||||穴,不让她厥过去,俯身在她耳边清晰地道:“只要闭上嘴,皇兄保你什么事都没有,闭嘴,懂吗?”
不管她懂没懂,我松手,窈窕丽影笔直跌进湖里,溅起的水声淹没了恐怖的呼喊。
“公主——啊——王爷!”
侍卫们冲进来的瞬间,正好看到我飞身跳了下去。
“莲!”
冰冷的水里我托起僵硬的身体,猛拍她的脸,她哇哇吐了几口水,幽幽转醒。
“皇兄……”她恍惚唤:“皇兄……”呆滞而迷懵的眼里只有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对我全心信赖敬慕的小妹。
“没事了,莲,没事了。”我想把她放下却反被惊吓地抱紧。
“皇兄——皇兄——” 她的眼神混乱而惊悸,想起了一切,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弹,任眼泪再次烫着我的胸膛。
旁人都被我们兄妹情深感动,却不知她恨我,我也恨她。
她恨我,能倚靠的却只有我,我恨她,却只有在她身上才能找到被重视被需要的感觉。
那天之后,她大病了一场,这场病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三个月,持续到她的丈夫回来又走了。
而这一次并非打仗,是随同父皇出访南越。
来自北方的威胁让天朝不得不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寻求同南越建立更加稳固的关系。这次父皇带上太子,却留下大皇子监国,四皇子做为辅助。
旨意一下,大皇兄一派立时情绪高涨,似乎储君之位已经手到擒来,四皇兄却不动声色地瞄上了太子的刑部。
太子一派成了昨日黄花,彻底的沉寂了。墙倒众人推,玩儿政治的人,本就现实,何况是攸关身家性命的大事,幕僚们的观望和暗地倒戈让澜这些日子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似乎意识到再怎么努力也挽不回什么,那天晚上他突然找我喝酒。
起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但是随着整坛的酒下去,话渐渐多起来。
“太子,谁见过比我更窝囊的太子?因为知道不是他属意的人选,从我坐上这个位置就一直拼命讨他的欢心,将近十四年,我讨得累死了,但是有人比我更累。皇弟可知是谁?”
我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喝干。
他也灌下一杯,笑道:“就是我们的父皇,一方面想讨宠妃爱儿的欢心,一方面又顾忌我外公,连想挑我的错也不能明目张胆,哈哈,想想我都替他累,这样的皇帝不当也罢。”
“太子醉了。”
我抢下酒杯,他却端起酒壶,喝一口笑一声。
“太子、储君、未来的皇帝,哈哈,谁要就让他来拿吧,我受够了。”
他扔了酒壶,又对我摇手笑道:“但是六皇弟你不要想,你不是他喜爱的儿子,除非你能杀了所有的人,否则做什么都没有用,不会轮到你,永远不会。”
他醉倒了,我第一次仔细端详这张脸,隆眉深目,象皇后,宽额广颐,象父皇,这集合了天朝和东昌最优良血统的青年果然相貌出众。不过,许是笑得太多,他的眼角和唇边已经有了深刻的纹路,就是被人们称为笑纹的东西,与那年轻光洁的面庞衬起来颇为突兀。
太子的微笑,在这个从来不缺美丽、高贵和冰冷的宫殿里,是比三皇兄的绝色容颜更令贵妇和宫女们恋慕的风景,十六岁第一次代表父皇主持大典,他的儒雅风范和博学多才就折服了四方来使。
他总笑,所以笑纹过早地爬上他的脸,就像面具戴的久了可能永远都摘不来了。
我摸摸自己的脸,仰头饮下坛子里最后的酒。
那天真的喝了不少,以至于第二天送圣驾离京时头还有晕沉沉的,太子却已俊雅如昔,恰到好处的微笑潇洒而悠远,翩翩风度比之众星捧月般的大皇兄和一脸深沉满眼莫测的四皇兄毫不逊色。
抚抚额头,我亦微笑,似乎有自己的意识的眼睛很快抛开所有人,搜寻那道笔直坚毅的轩昂身影。
他站在宫门处,追日神驹如影随形。
“叶将军,皇上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谁不想和皇恩正隆的驸马爷、护国将军攀些交情?群臣争相过去,却都一张口都是这句,说得他有些烦了,后面的没等说话就先一句:“大人放心,荐清自当竭尽全力保障皇上一路平安”给堵了回去。
尽管如此,围拢着他的人却只见多不见少。
我转了个身,轻轻踱开走向他的脚步,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大皇兄和四皇兄两派明争暗斗,精彩纷呈。
“王爷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我愣了一会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梦里的声音又叫:“靖王爷?”
“瑞,我的名字,你又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 我的头突然不疼了,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知道了,你真爱计较。”他把银盔摘下来抱在手里,露出俊美得令人炫目的容颜,大将的冷肃换成一派轻松愉悦。
“非也非也,是荐清太爱忘事。” 我摇手,以取笑的口吻道。
“哈哈,这才像你。”
他大笑两声,伸手拍拍我的肩突然压低声音:“不必沮丧,陛下这次没有提及并不表示他不重视你。” 浑然不知这短短的几句和一个无心的动作在我身上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到目前为止,我虽非父皇最喜爱的儿子,却已然成为他最放心的一个。我知道,他的不提代表着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当局却未入局,清却是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所以不意外他能看透,却不能不惊讶于他的明言。
独特的气息充斥鼻端,胸内狂跳起来,砰砰的巨响中,我听到自己颤声问,“怎么说?”
他却没有回答,只道:“以殿下的智慧荐清何须多言。”
避重就轻,似赞似讥,我一笑,没关系,知道他看到我就够了。
“你放心去吧,莲那里交给我。”
一瞬间在那双坚毅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歉疚和感谢,闪着波光映着树影,折合成溺死人的温柔。我的心一扯,果然如此。
即使生病的妻子也无法影响你即将与挚友想见的好心情,其实这才是你的愧疚对不对?对妻子的愧疚居然可以照应到大舅哥的沮丧,清啊清,你到底是无情还是多情?
而我可怜的妹妹,在听闻南越邀请的人中包括叶将军夫人后,缠绵的“病”奇迹般地痊愈,却被父皇一口回绝,求告无门的她伏在地上苦苦哀求我,她说清已经同意了,只求我说动父皇,但我怎么可能帮她。终于在昨天,她又病倒了,据说风寒气滞,高烧不退。
如此好的机会,我当然不吝于重申,好让他相信,莲有我这个兄长,他永无后顾之忧。
“不说谢了。”
他拱拱手,大步走向彼端安静站立的白马。那样的沉稳又洒脱,恣意地彰显着年轻将军的激昂和霸气。不期然的,另一个狷狂的身影突然闯入,和那个背影重叠了。
“清——”
我的心突然缩紧,好像,有一瞬间他的步姿和感觉与那个人几乎一摸一样。
“嗯?”他回身,红缨飞舞,亮银盔下,俊美面庞刚劲如刀:“王爷在叫末将?” 微眯的美眸怀疑地看我,凛冽如风。
没有,我只是在心里叫啊,就像以前的无数次,难道……
被他碰过的肩头不受控制地痉挛,我伸手按住,沉沉道:“请——代为向南越王子殿下致歉,恕本王上次招待不周。”
“宗熙吗?”这个名字显然令他愉悦,疑惑尽去,他长笑一声:“王爷放心,宗熙才不会为这等事介怀。”
且不说这爽朗的一声笑包含几分想念,也不说他烁烁的眼中几多兴奋,只一个名字,亲疏立见。
“王爷、宗熙,真是远近分明啊。”我喃喃道,胸中激荡的热血还没有冷,嘴里却象嚼了几斤黄连。
“什么?”他没听见我的话,伸手去摘头盔。
拦住他的手,我摇头、微笑:“要保重。”
砰——
开拔的炮声鸣响,我松开手,昨夜的绵酒和失落漫天席卷,惆怅无处可藏。
他飞身上马,白马奋踢,似乎迫不及待,一如它的主人。
但是天不随它愿,以左右丞相为首,群臣迅速列好队,却迟迟不见父皇发令。
世间多少痴儿女,可怜天下父母心。
渴盼的人终究没有来,高高的皇撵上父皇清矍的脸渐成一片苍茫,嘴唇蠕动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在充满谎言和危机的宫殿里,看到的话永远比听到的真实。当初陪意外失聪的小师弟一起学唇语时我还满心不耐,不想现今如此有用。
“劭……”
蠕动的嘴唇后面是这个字,脸上的悲恸和茫然简直象得了绝死之症。
哈,一个君王居然可以窝囊成这样,我的心里充满不屑。
儿臣,儿臣,他是你的儿也是臣,既想见为何不叫他来,下旨、传令,哪怕绑着他,押着他……你是皇帝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让你为所欲为,有什么好顾虑的?!
“走吧。”绝望的眼缓缓从朱红的宫门转开,枯瘦的手向下无力地一挥。
“起驾——”
随着执事太监尖细而响亮的发令,群臣齐刷刷跪倒山呼万岁,沉重的车撵压过撒了黄土的石板,咕噜咕噜地渐行渐远。
咕噜咕噜,这次是我坐在皇撵中,听车轮压过石板的声音。
终于知道了父皇的心情,当我站在这个最高的位置却无法碰触最爱的人。
第九章
咕噜咕噜,这次是我坐在皇撵中,听车轮压过石板的声音。
终于知道了父皇的心情,当我坐在最高的位置却无法碰触最爱的人。
“……希望……朕做不到的……你能做……”
父皇最后的话里传递着这样的企盼,这才是他矢志要我处死清的原因吧?
毕竟对一个帝王来说,爱是一种极度危险的情绪,甚至超过昏庸好色。
他认为以我的冷酷和对帝位的执着应能做到,没错,我能,如果帝位是我的最终目标。
可惜,父皇错估了我执着的对象,注定要死不瞑目,而作为他死后代言人的范、徐、张三人也注定有辱使命屈死狱中。
“他们值得更光荣的死。”听到死讯那天,我的清沉默了好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死就是死,管它是白玉枕席还是地牢阴沟,不都是一个归处?”
为那三个人可惜吗?我骄傲到近乎顽固的清,在他眼里躺在床上寿终正寝也算一种耻辱吧?
“何况他们的死换得酷吏时代的结束,还不够光荣吗?”
手臂从他的腋下穿过,环住他,贴着他,我喜欢这个姿势:“对了,我叫他们重新修订的刑律你看过没有?大臣们可都欢欣鼓舞呢。”
“所以这也是杨衍之的光荣了?没有他昔时的严酷阴狡哪能显出陛下的宽宏仁厚?” 他端坐着,语气出奇的平静,我的手却感受到他左胸异常的脉动和燥郁:“那么刘荣归呢?可怜的成了最后一个酷吏战利品的他又光荣在哪里?”
果然,他已看透,从刘荣归到杨衍之再到那三人,这些看似偶然的事情却有着某种必然。
“对于那么平步青云的新贵们,他是个警示。”我只能这样说。
“不止吧?”
“还有权衡。”新旧两派的平衡。
“那他可真该死。”
讽刺?摇曳的烛光照着他泛冷的嘴角,我也随着心下一紧。
低头,我捂着胸口干咳,他抬起眼睛却没有波动:“你是怎么做到的?每次在扫除障碍的时候都能捞到不少好处。”
“我又不是傻子,干嘛要做没有好处的事?”气他的无动于衷,我索性一甩手,赌气道:“难道你希望我因为杀了他们而背上骂名?”
曾经以为这是个能让我为所欲为的位子,等坐上来才发现,它只能让人更加战战兢兢。
“不希望,”看了我良久,他缓缓道:“所以傻子是我,骂名由我来背。”
我的心咯噔一下,张开嘴却无从辩驳。
一个受到一点恩宠就忘乎所以的白痴酸儒,一个清平盛世不容姑息的奸邪酷吏,还有几个倚老卖老总想借先帝之名控制君王的迂腐老头,是的,即使没有清的原因,他们或早或晚都会是这样的结局。只是那样要多费不少心思,也不会达到如今这样的效果。
“清——”
“不必,”他抬手,顺势挥落我放在他肩头的手,那样经意又那样不经意:“你这样想也没什么错,我背就我背吧,难道还会背不动么?”
他没有再容我解释,其实,我也无可解释,事实如此。
昔日荣宠之极的臣子们连续身死而不令群臣生出兔死狐悲之念,不能不用一些手腕。
毕竟亲手杀和死在别人手中,自己想杀和为别人而杀是不同的。
即使我严令杨衍之不提叶将军,但是谁会猜不到?而转移他人的注意也有助于我不落痕迹地兜转乾坤。
“陛下,到了。”随身侍卫在外面低声奏道,其实不用他提醒,恭迎圣驾的声响任何时候都不能不和隆重并称。
轿中感受不到细雨清凉,当我跨下皇撵,满目的白幡携料峭寒意扑面而来。
“老师,朕来送你一程。”
对着灵位上方范承文肃穆的画像,我深深拜了下去,身后的饮泣变成惊天动地的嚎啕,是范承文的夫人和儿女们,在场宾客也纷纷举袖抹泪。
我看了一下,京城三品以上的文官几乎都来了,武将却只有寥寥几人,且都是早已不再过问朝政的老将。
在明知我将亲至的情况下,在我“文官执节武将抬棺”的旨意下,这些人胆敢不到为的是什么?凭得又是什么?
可见,即使在上位者默许甚至有计划、有目的、的打压下,抛官罢职,离群索居,叶荐清的人气依然高涨得惊人,不需振臂一呼便应者云集。
战神的称号,大将军的职位,对他来讲就是件披风,他把它们装点出耀眼的光芒,也让它们离开他便一文不名。皇位之于我是一把梯,爬上去才还怕站不稳,倘若失去,一文不名的只是我。这便是我与清,与南越宗熙最大的差距。
永远也无法消除的差距。
被细雨淋湿的白幡委顿而凄楚,呜呜的风让僧侣们的诵唱忽高忽低若明若暗。
该去劝慰几句好让范承文的家人宽心,我却提不起兴致,无言凝睇,以冷肃的眼和冷肃的心。
看看眼前一个个养尊处优细皮细肉唯唯诺诺的官员,再看看昔日驰骋沙场如今却弯腰驼背的老迈身躯和花白头颅,若他倒戈,天朝就要仰仗这些人了吗?
所以,清,别怨我把你拉下来,在我无法爬得更高的情况下。
嚎哭还在继续,渐渐揉进的猜测和不安让气氛变成僵持。咸湿的空气中涌动汩汩暗潮,干柴烈火般,随时都能引燃。
担任司仪的官员数度欲言又止,我转向他,他赶忙撩袍跪倒:“岂奏陛下,时辰已到,再不启程怕误了入土的时辰。”
我点头,正欲下旨忽听有人道:“且慢。”
话音未落,廊外大踏步走来一人,麻衣缟素,须发斑白,满面沧桑却不掩威武昂扬之态。
这人快古稀之年了吧,依然腰板挺直,步履生风,不愧是清的启蒙恩师。莫怀远,昔时的第一将军倒让我想起了古之名将——廉颇。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陛下,臣来迟了。”
“不迟,将军来得刚好。”
由此人抬棺范承文也不枉了,只是早已告老还乡的他为谁而来?心爱的弟子还是昔日的同僚?
淅淅沥沥的小雨加上断断续续的悲嚎,很有些天地同哭的味道。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城,却突然停下。
“陛下快看。”
侍卫的惊呼打破恍惚,我举目。
护城河连着湮水,十里长亭,碧水澄澄,垂柳依依,多少次在这里目送他出征,银盔亮甲,日月同辉。今日阴雨,无日无月,我却险些被闪亮的甲胄迷了眼。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最要好的几个战将为首,后面跪着一干武将。我数了数,一个不少,却独独没有我渴望的身影。
你说他们值得更光荣的死,却为何不来用你的容光为他们稍作装点。
“臣等如此装束怕会惊了百姓,故自作主张在此等候,请陛下恕罪。”
当先的李长庚请罪,其他人尽皆伏首。
不瞒陛下,臣等早将忠诚和生命献给了大将军,可他却将这些都给了陛下。
所以,不能不来,却也不肯向害他们大将军挂印弃官的罪魁祸首低头,更何况抬棺?
“这家伙!”
低低的恨声出自昔日的安庆候,今日依然风流倜傥的安庆王向子湮——清不肯承认的青梅竹马和——另一个知己?
深深看他一眼,接触到我的目光,向子湮玩世不恭地打了个哈哈,眼神间却似乎有几分心虚。
再看他一眼,我微笑抬手:“亏卿等想得周全,何罪之有?”
到底是年轻气盛,比之莫怀远的老到还差得远,比之向子湮的圆滑也差得远。
清啊清,你势必也要因为这些“仗义”的属下、兄弟多背些骂名了,这可不在我计量之中。
我的温言冲缓了紧张,甲胄的光亮很快被大片的白色淹没。经过这番周折,范承文的葬礼已隆重得超过了一个臣子应得的最大荣耀,这算不算光荣的死?
回宫的路上我招来中书令汪庶:“朕拟增开武科,爱卿意下如何?”
“臣能体会陛下求才若渴之心,但去年才秋试过,此时再……恐怕不妥。”
这蠢材,还真当我是和他商量。
“秋试的条件比选妃还多,规矩比法典还严,不要那个。历代先皇俱崇文,于是我朝多儒官文职,多赢弱书生,以至屡有被他国甚至小国进犯欺辱之耻。是啊,锦绣河山,国富而民不强,焉能不令人垂涎觊觎?民间不是有‘穷学文富习武’之说吗?今国库充盈,百姓富庶,朕要推尚武之风,树强国之基,怎可拘泥于形?此次武科,不论贩夫走卒或为奴为役,不论江湖草莽或戴罪之身俱可参加,还要仿文举取三甲进士,入选即可出仕,受皇封,你去拟旨吧。”
汪庶心悦诚服,欣然领旨。此人文笔不错,必能写出令人欢欣鼓舞的圣谕。
看吧,清,我又在捞好处了,为了削弱你在军中的影响力。
记得当初大皇兄也做过这样的事,但是显然没有我做的漂亮。
从南越回来后,父皇精神渐好,自然收回了大皇兄监国的权力,却没有提废立太子。这让以为斗倒太子就可理所当然取而代之的齐峰深深的失望了。加上太子退居幕后,三皇兄彻底远离朝堂,新的权力格局重建,在其间也未能捞到更多好处的齐峰开始质疑父皇的用心。
眼看局面越来越不利,他的沉稳如龟裂的壳,已经难以掩饰急躁,尤其在对军权的意图上。顺者昌,逆者亡,他暗地里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险恶,有两名将军已遭了毒手。
“小心大皇兄。”
借着打猎的名义约清出来,除了提醒这一句,还为探一探他的口风。
他轻微地挑了挑眉,“嗖”的一声长箭离弦,一箭双雕。
勒马回身,他笑道:“荐清以为王爷是来打猎的。”
我也笑了:“当然。”
“怎不见王爷的猎物?”马鞭微扬,他目光揶揄。
熟悉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欢打猎,偏偏他喜欢,同那些皇亲贵胄们一样,把打猎当作一种消遣,享受围追猎杀的乐趣。若有一天被别人当作猎物不知有何感想?
“那不是吗?”我含笑朝他的方向一指,他一怔。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我一摆马鞭,刷地甩过去,鞭稍卷向他的额前。
“好!”他喝声采,身体陡然后仰,在马上一翻,脚尖惊准地点在我不及收回的手腕。他力道不大,我仅是手腕一麻,马鞭都未脱手,我刚要佯装落马吓唬他,骏马却突然一声长嘶,发疯一样的乱冲乱撞乱跳。
“怎么回事?”
嘴里这样喊,心中却如明镜,这匹马恐怕被动了手脚。
“用轻功,跳!”
听他的声音离我不算远,我的心安了一些,可是——
“不行……脚别住了——”不知什么时候脚套在马镫里,怎么也抽不出来。
“低头,抱住马脖子!”他试图贴近拉住马缰,却被疯狂的马儿一次又一次地挣脱。
“低头!” 他大吼,大概我的左右摇晃严重影响了的判断。
我也想,可是这个时候哪里还能支配?
身体在马背上颠簸,全身的骨头都散了。呼呼的风在耳边咆哮,四周的景物在眼前倏来倏去,什么也看不清,我第一次慌了。
“清——”倘若就这样死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喜——”
强劲的风把我的声音灌了回去,身体突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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