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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陌路-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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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眼法?”
耶律南音站起身来,在帐中来回度步。
“你,速速派人再探虚实。”
“末将领命!”

顾惜朝?
待那信武将军出了帐,耶律南音屏退旁人,凝神看着墙上的地势图。统和年间,圣宗皇帝耶律隆绪与宋真宗赵恒战于澶州,后定下澶渊之盟,约定以拒马河为界,河北为辽,河南为宋。是时军事重地幽云十六州已尽入辽手,而河南却是千里平原,无险可守,故而宋主于雄州、霸州、信安分别建起瓦桥关、益津关和淤口关三关,以防辽南下,而大辽也确对河南一直虎视眈眈。此番耶律南音领兵压境,就是在淤口关遇上郝连大军的阻挡,耶律南音虽自认生来为将,奈何郝连也非庸才,率师屯兵与此,麾下将士又个个骁勇善战,大有只进不退,同归于尽的架势。然而耶律南音毕竟占了地利,加上契丹人娴于弓马骑射,所战之地又地势平坦,更将其优势发挥殆尽,耶律南音在上呈给辽主的奏折中道:不出数月,信安必破!
可就在几日前,事情忽然生变。
那日耶律南音率军向南挺进,渡过拒马河后,却见往日的平地上乱石突起,杀气冲天,且愈是南行,杀气愈重,耶律南音不由心下犹豫,于是派了一骑轻骑上前一探究竟,片刻后探兵回报,前面无一兵一卒,仅乱石十余堆,于是欲再遣一支小队进石堆中查看。这时身边的广威将军萧左不耐道:“将军何故如此小心,不过乱石罢了,莫要被那些宋人给骗了。”说完不待耶律南音答应,便领兵冲了进去。
耶律南音见状方要阻拦,转念一想,萧左素来勇猛,有以一档百之称,兼之自幼熟读兵法,并非全然莽夫,于是便放任他去了。
那萧左进阵后先是半天没了声响,耶律南音还道看来确是宋人使诈,无甚险情,正欲整军继续挺进,忽闻马蹄声乱,而后狂风大作,一霎那,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不由大惊,他心知事情不妙,立马又派了一小队人马去探究竟,谁知竟有去无回,再探,皆无一人返。
耶律南音此时只觉一滴冷汗自额上滑落,奇门遁甲之术他并非没有耳闻,只是自萧太后与杨家将天门阵一战后,两国便鲜有使用,耶律南音只是从父辈得知此术甚为精妙,用于行兵作战,占卜择吉,其以后天八卦,洛书,二十四节气,时,空,数相配以构成基本格局和构架,包括“奇”,“门”,“遁甲”三个概,“奇”即乙,丙,丁三奇;“门”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遁”为隐藏,“甲”指六甲,即甲子,甲戍,甲申,甲午,甲辰,甲寅。而“遁甲”在十干中最为尊贵,它藏而不现,隐遁于六仪之下,被誉为是夺天地造化之学。
只是不知这宋人,如何竟请到这等高人?
郝连春水虽是材高知深,行不从径,但毕竟是将军世家出生,耶律南音当然不会蠢到认为这阵是出自他之手。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一连三支纵队皆有去无回,定远将军韩镇不由有些心慌了。
耶律南音紧皱双眉,盯着石阵看了良久,终于一咬牙道:“撤!”
“啊?可是萧将军他……”
“萧将军,怕是回不来了。如今我军对此阵一无所知,倘若继续待下去,日暮之后怕是更加危险。”
“可是……”
“韩将军,听我命令,撤!”
韩镇见耶律南音语气强硬,知道再说也是无用。他甚是悲愤的看了石阵一眼,双目暴突,只恨不得带兵冲了过去,然而军令如山,他也只得掉转马头传令去了。
耶律南音此时又何尝不是悲愤异常,他向来爱惜手中将士,军中兵马皆由他一手训练,此番宋军不费一兵一卒却让他损兵折将,失一大员,这让他如何不怒!
他握缰的手十指入肉,直滴出血来。
“终有一日,我耶律铁骑必会踏平中原!”

这厢耶律南音恨得要吐血,那厢郝连春水自然是做梦都要被笑醒了。受了辽军几个月的窝囊气,如今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顾惜朝,你当真是知周万物,名不虚传,之前,确是我小看你了。”
郝连春水想起萧左在阵中横冲直撞,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拍案大笑。
“这次你立了大功,一月之约已然达到,我倒是觉得这参军实在委屈你了,不如封你做正四品经略使如何?”
“将军过奖,此次若非戚大侠送来的《七略》,顾惜朝也无法这么快便立功。”
戚少商本来见郝连小妖不但消了对顾惜朝的芥蒂,还要重用他,心里万分高兴,忽然听顾惜朝这么说,连忙道:“你这是什么话,这《七略》本就是你所写,我只是顺路行个方便罢了,既然郝连将军看中你,你又何必拒绝。”
“就是就是,就这么定了,从今天起,你就是经略使了!”
小妖点头称是。
顾惜朝见状也就不再推辞,抱拳一笑。
“谢将军!” 

是夜,月明星稀,沙白似雪。顾惜朝独自一人走出营帐,其音幽幽。
“路逢古老长叹息,世事回环不可测。昔时青楼对歌舞,今日黄埃聚荆棘。”
“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
顾惜朝回头一看,竟是戚少商。
两人对视,一时无语。
半晌,戚少商轻声叹息。
“你初战告捷,正是意气风发,何故念如此伤感的诗。”
月华似水,顾惜朝的眼中,也似盛了一轮弯月。
“我不知道。铁手说,这是晚晴临终时对我吟的诗。”
又是一阵无言。
晚晴。
戚少商心中一颤。
那个温婉的善良的女子,清风般舒朗的女子,她脸上的泪连同她吟的诗,一起烫进他的心里。
她死的那一刻,戚少商觉得自己的心痛了,为顾惜朝而痛。
还记得在鱼池子的那一夜,顾惜朝说他失晚晴,他失红泪。而事实上在那个时候,他并未失晚晴,他也没有失红泪。
所以那一刻,他心痛了,晚晴之于顾惜朝,是妻,是友,也是唯一的亲人。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
“可是我却不记得她了。”
顾惜朝说。
“我也不记得《七略》。就像是别人的东西,却被我偷了。”
戚少商蓦的侧首。
“为何这样想?这本便是你所著,当年你说你成书四载,这三关大地上,都不知留下了你多少足迹,才出了如此阵法。”
顾惜朝没有接话,他只是举目静静地望着远方,如玉的脸孔在月光下泛着一层清冷的光。
“戚大侠,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边塞酒肆,你我同为小二。” 
戚少商决定转移话题。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顾惜朝侧目看他一眼,知他不想说,于是浅笑道:“去霸州。”
“你一个人?”
“不是,是郝连将军,以及他手下将士。”
戚少商闻言一惊。
“那信安怎么办?”
“我留下。”
“你一个人?”
“是。”
戚少商顿时怒了。
“你以为凭你一人,便可以阻挡耶律南音的千军万马?”
“当然不是。”
顾惜朝负手一笑。
“且不说我顾惜朝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纵是有三头六臂,也绝非那耶律南音的对手,只是我敢断定,不出数日,耶律南音必去霸州。”
“若他不去呢?”
“只要他还想胜,他就会去。”
“这是为何?”
戚少商见他一副成竹在胸,不由心急问道。谁知顾惜朝此刻竟转身走了,风中凉凉传来一句。
“天机不可泄露。”

戚少商顿时要吐血。

6。
“什么?去霸州?”
“是,请将军即刻率军前往霸州。”
郝连小妖觉得自己的头很痛,他昨晚刚睡了个好觉,没想到这好梦来的快,醒的也快。
“耶律南音如今破不了阵,我等待他们人疲马乏,再杀个片甲不留,岂不快哉?”
“我的阵乃八阵图,反复八门,按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五天为一局,每日每时,变化无端。他们破不了。或者说,他们没时间破。”
顾惜朝淡淡一笑,神色傲然。
“今辽主天祚帝耶律延禧昏庸荒淫,年年苛捐杂税,致使民生凋敝、百废不兴,此番耶律南音率兵攻我大宋,若拖得太久,粮草必供应不上,这点,耶律南音不会不知,故而过不了几天,他定会绕道而行,转攻霸州。”
“可我听闻那耶律南音向来心高气傲,倘若他硬是要破此石针,誓不罢休又当如何?届时信安空城一座,岂非任其宰割?” 
“所以我留下,就唱他个空城计。”
“你一个人?”
郝连春水皱起双眉,定定地看着顾惜朝。他的脑中千头万绪,瞳孔深若幽潭。
空气中不知为何泛起一阵紧张的气息,戚少商明显觉得自己的身体绷紧了。
良久。
“容我再想想。”
“将军!”
见郝连春水还要考虑,顾惜朝不由急道:“不知将军还要考虑多久,我们决不能落在耶律南音的后面,否则,霸州不保!”
“事关重大,万不能有一丝疏忽,倘若辽国探子探到我军移师霸州,知晓了我们的意图,越过淤口关,我大宋便是一马平原、任人鱼肉,若失了信安,你让我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面对天下子民?再说此等大事,我总是要和其他将军商量一下的。
顾惜朝一愣,他向来自视甚高,一月来几乎只和郝连春水和戚少商打过交道,这时竟忘了这宋军大营,自然不止郝连一个将军。
他想了想,点头道:“将军说的是,确是惜朝疏忽了,只是此事不宜久拖,失了先机便会功亏一篑,还望将军三思,早作决定才是。”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戚少商见顾惜朝离开,本欲随他一起出去,不想刚走到账门前,就听到郝连春水严肃的声音。
“戚少商,你留下。”
戚少商停下脚步,迅速看了顾惜朝一眼,这时顾惜朝不知为何,也回头一望,两人目光相碰,各有所思。
顾惜朝足下微顿,复又迈开,挑帘而去。
待确定他走远,郝连小妖方低声问:“戚少商,你怎么看?”
“昨夜我问过他,也细想了一下,觉得可行。”
“可是移师这般大的动作,叫我们如何瞒得过辽军?”
“郝连你还记不记得,我大宋建国初期,曾在三关之外的平地上建起战道,以求出其不备,防辽南下。如今正可一用。”
“战道?”
郝连小妖眯起双眼。
“我知道。兵法云:高山峻岭筑长城以作屏障,江海湖泊变方田以阻敌进,一马平川便只有藏兵才能御敌。信安城外,平原之地无险可守,太祖皇帝建起的战道,当年堪可称之为‘地下长城’。只是自从‘澶渊之盟’后,宋辽已多年未起战事,这战道还能用吗?”
“小妖此言差矣,战道的石壁皆有上等青砖制成,块块坚如磐石、千年不腐,而重要的,是三关战道相连,有通道可直达霸州。”
“可据我所知,战道内部错综复杂,万一走错路……”
戚少商闻言开怀一笑,抬手打断郝连春水的话。
“这点小妖你不必担心,昨晚顾惜朝已带我走了一趟,以我的脚程,来回只不过三个时辰,比走官道还少下了不少时间。”
“嗯?他带你走了一趟?”
“是啊。”
“此等机密之事,我身为宋将尚不知晓,他是怎么知道的?”
郝连春水凝神盯着戚少商,沉声问道。
“郝连,顾惜朝为《七略》一书花了四年,你以为他如何得知?”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叹息一般,里面有敬佩,也有怜惜。
郝连小妖一下子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那……你认为他可信吗?”
他淡淡道。
戚少商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顾惜朝虽然翻脸赛翻书,说谎如喝水,可我想,当年他尚且不会通敌卖国,如今失忆了,自然更不会。”
“他当真失忆了?”
“……应该不假,他连晚晴都忘了,还能记起什么。”
语气甚是感慨。
“这样,那他一个人留下来干什么?”
郝连春水又问。
“我也不知道,他不肯说。”
“你不知道?那我怎能让他一个人在这里?”
“自然不能,我会留下。”
“你留下?”
小妖又是一阵怪叫。
“正是。也好……也好在旁监视他。”
戚少商敛眉想了想,如是说道。
“监视?”
听他这么说,郝连小妖倒愣了愣,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他良久,忽然叹了口气。
“戚少商,你我朋友一场,又何必骗我?你既已经相信了他,又怎会还要监视他?”
“我……”
“你是怕他如今失了武功,倘若有个万一,无法自保才留下来的吧。”
“我……”
戚少商躲避着郝连小妖的目光,神情有些尴尬。
小妖见他吃瘪,心情反而大好。
“好了好了,我小妖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顾惜朝既然前事尽忘,又能助我抗敌,我自然不会为难他,这次他要一个人留下来也确实不妥,有你陪着,我也比较放心。”
他起身拍了拍戚少商的肩。
“只是你自己……也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说的似乎漫不经心,戚少商听了,却浑身一震。
“我知道。”

移师的大事虽说要和其他将军商议,但那些将军大多对郝连家忠心耿耿,郝连春水的决议,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多加反对。

“不行!”
顾惜朝一口回绝。
“通道的路线只有你我知道,你若也留下,谁带路?”
戚少商一愣,这么重要的问题,他竟忘了。
“那等我带了路,再回来寻你。”
“你为什么非要留下?” 
顾惜朝蹙眉看着戚少商,表情甚是不解。
“九现神龙不上阵杀敌,何故一定要陪顾惜朝守城?”
“你一介书生,若是有什么不测当如何自保,我留下,别的谈不上,保你平安好歹还是做得到的。”
“这点你无需担心,我虽然没有武功,但也绝不会任人欺凌。戚大侠还是随郝连将军去霸州吧。”
“不行。”
这回轮到戚少商一口回绝。
“横竖我不放心,带了路就来寻你,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一甩袖子,竟就这么走了。
顾惜朝目瞪口呆。
他看着戚少商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酸。戚少商的眼中,有太多他不懂的东西,第一次见面时他对自己的敌意,还有现在……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那样的目光,那样复杂的矛盾的,却又不舍的目光,他似乎在哪里看过。
在哪里呢?
他仔细地想了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远方残阳西下,如血的红在空中一点一点的蔓延,大漠浩瀚,静若处子。
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失去的,其实并不只是过去。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
送春春去几时回?
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张先的词,他借来一咏,却觉得念的心都痛了。

往事后期空记省……
可是若无往事,又当如何记省?

顾惜朝不知道。

7。
乾统四年,秋。
耶律南音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年。

“破不了?你再说一遍!”
辽营帅帐中,耶律南音的声音冷的像腊月的雪水,一双眼睛如冰刃般直射面前的人。
在如此强烈的压迫下,帐中将士皆不敢抬头看他,而那个处于压力中心的倒霉蛋更是双腿打颤,险些站不稳。
“回……回将军……”
他一身内袍早已湿透,脸上不断有汗渗出,滴到地上,却也不敢擦。
“此阵乃据宋人《易经》所创,神仙叠石,变化多姿,若开了“死”、“灭”两门,即便是武林高手,也断难破阵……”
“我不是问你这阵有多精妙,我只问你,你是有办法没有?”
耶律南音抬手打断他,神情甚是不耐。
军师面色痛苦,犹豫了再犹豫才勉强开口道:“小人无能,若将军肯多宽恕些时日……”
“够了!
耶律南音“腾”的站起来。
“我堂堂大辽,泱泱大国,居然破不了一个石头阵,简直笑话!”
他冷笑一声。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做甚。来人!给本将军拖出去!”
“将军饶命啊!
军师一张脸“刷”的血色尽退,颤抖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直磕的额头出血。
“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还请将军看在这孤儿寡母的份上,饶了小人吧!”(题外话,老实说我觉得这话还真不是一般的恶俗………_…|||)
“将军!”
见军师满脸鲜血,声音又凄惨无比,定远将军韩镇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出言求情道:“无法破阵,我等将军都难辞其咎,将军又何苦为难军师。”
“听韩将军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
“末将绝无此意。”
韩镇闻言大惊,连忙单膝跪下,双手抱拳。
“其实末将有个主意,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说吧。”
“依末将之见,不如用震天雷直接轰他个稀里哗啦,才是爽快。” 
“火药?”
“是。”
耶律南音垂首想了想。
“可是震天雷远在燕京,等运过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这……”
韩镇一愣,顿时语塞。
“将……将军……”
这时,已然被耶律南音忽略的军师忽然颤声道:“方才听韩将军一言,小人倒有了个想法,不知将军……”
“讲!”
“是……”
军师略顿了顿,抬头看了耶律南音一眼,又给韩镇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他的身家性命,便在此一刻了。
“我大辽的震天雷名震四野,宋人必定也知道,这石阵困不了我们多久。小人拙见,这怕是宋人的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
“正是。”
军师小心看了看耶律南音的脸色,见他似乎并无怒意,才壮着胆子继续说道:“这一仗打了数月,淤口关本就无险可守,宋军粮草又被我军截了数次,此时怕早已不支。小人听闻郝连老将军数十日前刚抵达霸州益津关,小人怕郝连春水摆此石阵,并非为了破敌,而是为了援军,郝连部队本就神勇,若与郝连老将军的主力军会合,更是如虎添翼,反观我军一直疲于应付石阵,损兵折将,伤了元气不说,还导致军心惶惶,届时……”
“军师!“
不等军事说完,韩镇便大怒道。
“你怎可涨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
“韩将军息怒,小人字字是肺腑之言。”
“放肆,我方才真是瞎了眼,救错你,军帐之中,岂容你妖言惑众,扰乱军心。来人!”
“慢!”
一直不说话的耶律南音忽然抬手阻止了欲进来拖走军师的士兵。
“军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他将前事后果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那么回事。
“宋人狡诈,本将军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耶律南音愤然一捶桌子,然后仿佛忽然想起来似的,连忙扶起仍跪在地上的军师。
“军师快快请起,我方才实在一时冲动,还望军师千万莫要怪罪才好。”
那军师刚死里逃生,三重衣衫湿了个透,哪敢还会有什么怪罪,连忙躬身作揖。
“将军言重了。无法破阵本就是小人无能,又岂敢怪罪将军,小人能投至将军帐下已是小人的福气,将军有何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定当万死不辞。”
“好!好!好!”
耶律南音拍拍军师的肩,朗朗大笑。
“军师大度,本将军佩服!明日你且随我再到阵前看看,咱们再做定夺。”
“是!”

次日。

琴声。
耶律南音听到琴声。
身后是三军,面前是石阵。
耶律南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抬头望天,艳阳高悬,阳光似比往日还要耀眼。浩瀚的大漠被蒸出了层层热浪,在空气中不停翻卷。
侧目,看见韩镇茫然的脸。
于是只好换个方向,偏首向右。
“军师,你可听到琴声?”
“回将军,小的听到了。”
“军师可知是什么曲子?”
“……回将军,若小人没有听错,应是十面埋伏。”
耶律南音眯了眯眼,看向远方宋营。
十面埋伏?空城计的十面埋伏?
契丹族世代尚武,耶律南音又是武将出生,对音律可说是一窍不通,但响绝千古的空城计,兵法中却早有记载。
琴声铮铮,如十万大军奔腾而来,金戈铁马,刀光剑影,有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声,声动天下,而后无声,久之,有怨而难明歌声,凄而悲慷慨声,追骑声,铁蹄声……厮杀隐退,呐喊缥缈。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不知为何,耶律南音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两句诗。
这弹琴的,究竟是何人?
他想见他。
他不懂琴,可这回,他却似乎听出了什么。
一瞬间,有种难以言状的兴奋之情涌上了他的心头,这种感觉,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不曾遇到了。
他想见他!
“将军?”
见耶律南音半天没了反应,军师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众将士都在等将军的命令。”
耶律南音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战场上,连忙收回神游的思绪。
“军师,你可听过诸葛亮的空城计?”
“小人略有耳闻。”
“那诸葛孔明当年守着一座空城,孤身登台抚琴,从容不迫,硬是吓退司马懿五十万大军,弹的正是一曲十面埋伏。”
“既是空城,那我们立即修书燕京,上书陛下,待那震天雷一到,淤口关还不是我大辽囊中之物。”
一旁韩镇听了这话,立马急声道。
耶律南音却没搭话,反而转头对军师说:“军师以为,如今这城中,有人没有?”
“这……”
军师仔细思量了一番,方开口道:“宋人奸猾,前人之计,恐不会再用。”
“可也不是绝无可能啊。”
韩镇见耶律南音不理他,心中气闷,忍不住出言反驳。
就在两人争执之时,空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鹰啸,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俯身直下,停在了耶律南音的肩头。
耶律南音自海东青脚上的竹筒中取下信笺,草草一看,脸色立马一变。
“将军?”
“探子回报,半个时辰前,信安城内有一支轻骑悄悄出了城,往霸州去了。”
“那我们……”
“三军听命!即刻启程,移师霸州!”

8。
焚香,净身,十丈高台。
顾惜朝在抚琴。
他屈膝跪坐在软榻上,手轻负于弦上,而后只听“噌”的一声,琴弦颤动,案上的瑶琴随之一震。
顾惜朝素手翩飞,千军万马自他指尖流淌。
十面埋伏。
寒风萧萧,冷雨凄凄。
楚汉争霸,美人如玉剑如虹。
所有结局,其实早在鸿门,范增一句“竖子不足与谋”,便已注定。
三千里江山,顷刻间,灰飞烟灭。
四面楚歌,如针如锥,声声泣血。
西楚霸王挥剑长叹:虞兮虞兮奈若何?
盖世豪情,不若眼角泪滴,晶莹剔透。
电闪雷鸣,天哭地泣。
乌江滚滚,空留叹息。
胜者王侯,败者贼寇。
秋风啸啸,岁月伤兮。 
是谁,谱写了这千年遗憾。
若一切从头,霸王可会后悔?
后悔信了他,放了他,留下他。
再见时,短兵相接,已不是故人。
是恨,还是怨,只余下无尽苍凉。
虞姬血艳如莲,远方楚歌哽咽。
唯有冷剑寒光,划过颈间。
泪已干,心死如灯灭。

台高,风高,顾惜朝面容沉静,敛气凝神,淡青外袍交错着微卷的发丝在空中飞扬,似乎他的人,也要乘风而去。
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雅致和风流,也是一种惊心动魄的魄力。
几乎是不自主的,逆水寒出了鞘。
戚少商忘记了自己的疲惫,忘记了自己数夜未眠,忘记了自己脚不离地的在地道中奔波了十几个时辰,那一刻,他只想舞剑,他的痛他的恨,无处宣泄。
若一切从头,他可会后悔?
后悔信了他,放了他,留下他。
会不会?会不会!
剑锋冷冽,那个人就在眼前。可是他的剑,为什么下不了手?明明是白天,他又为什么好像看到了皓白明月,旗亭酒肆摇曳的酒旗,荡漾的酒声。
他的琴,疾而不速,留而不滞,相凌而不乱,相离而不殊。
似断非断,似远非远。
而后“噌”的一声,戛然而止。
他的剑,回了鞘。
戚少商站在风中,没有回头,没有说话。
远方马蹄声远。
辽军,撤了。
顾惜朝的手放在案上,也没有抬头,没有说话。
他不是没见过舞剑,曾经也有幸一睹冷四爷的剑,冷冷地,如同他的名字,没有人气的剑。
可是戚少商不一样,他的剑那么寂寞,甚至还带着一丝难解的绝望。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那剑就要冲他而来了,却又在下一瞬,堪堪离开。
“你的阵,其实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固若金汤吧。”
很久之后,戚少商道。
“是,也不是。”
顾惜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阵坚固不假,但却缺在中虚,阻挡几百号人物自是没有问题,但倘若耶律南音真要硬攻,不用一柱香的时间,即可破之。”
“所以你登台抚琴,重现诸葛孔明的空城计,乱其心,而后又派轻骑直向霸州迫其移师,是不是?”
“戚大侠果然知我。”
“顾惜朝!”
戚少商遽然转身,一把拉起他的手臂。
“你这是在赌命,你知不知道!”
“自然。”
“倘若耶律南音不中计,倘若他誓要拿下信安,倘若他……你打算如何,你想过没有?”
“我当如何?此计是顾惜朝所想,若失败,顾惜朝自当以身殉城,绝不苟活!”
“以身殉城,绝不苟活?”
戚少商紧握的手又紧了几分,眼中火光胜胜,却又透着泠泠寒意。
“你!你好!好得很!你倒是死的轻松,可郝连怎么办,信安怎么办?你将他置于何地,将信安百姓置于何地?”
“个人自有天命,恕顾惜朝无能为力。”
“你!”
戚少商的双唇抖动了几下,脸竟已变得苍白。他松开手,退了几步,只愣愣的看着顾惜朝。
“顾惜朝,你能不能不要永远那么恨,能不能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
“我……”
顾惜朝身子一抖,眸中有了几分挣扎之色,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戚大侠的好意,顾惜朝心领了,可是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什么?”
“功名。”
他转身远眺,不去看戚少商瞬间沉下的脸。
戚少商气极。
“你果然……”
可是不等他说完,顾惜朝却又接着说道:“我要自己名垂青史,要自己流芳百世。不问反复,无关迟暮,我要我顾惜朝的名字,和这江山共沉浮。他年论史,世人皆知有我顾惜朝,曾经在这里护我大宋,退其铁蹄。纵是死,又有何惧,谁人百年之后,不是尺寸之地,一抔黄土!”
漫漫黄沙之上,他长身玉立,睥睨众生,自有一番谈笑间强鲁灰飞烟灭的壮志豪情。
戚少商看得竟一窒,有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在他心中蔓延。
“可你也不能……”
“戚大侠!“
顾惜朝猛地打断他。
“郝连部队虽然个个骁勇,但毕竟敌众我寡,再加上粮草不足,辽军又占据着永清险要之地,长此下去,信安必会落入辽手,三关相连,一损俱损,届时我大宋,还能靠什么来阻挡辽人的入侵?既如此,倒不如赌一赌。还是说你戚大侠有更好的注意?”
“这……”
戚少商呆了呆。这一点,他确实没有想过。
“那……那你怎么不早说,我们也好有个防备。”
顾惜朝冷冷笑道:“防备?戚大侠可曾听过什么叫做背水一战。再说了,我若真是说了,你们还会这么做吗?”
“……不会。”
“那不就结了。”
顾惜朝回过头,看了戚少商一眼,忽然就笑了起来。那个笑有些开心,又有些伤心。
“反正现在做也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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