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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得象一颗星球 by drunkpiano-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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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就吃酸奶吧。冰箱里还有一瓶剩的酸奶,他决定把那点酸奶当作自己的早饭。
“一送里个红军,该子个下了山――”一平大声唱起了革命歌曲。一平是研究中国革
命文学、电影的,所以他看了很多中国的革命电影,学了很多不伦不类的语言和歌曲。这
把他的生活和语言搞得很后现代,经常把福柯和白毛女扯在一起。他很热爱周旋,看过她
所有的电影,最后才得出他的研究结论:周旋确实没有在任何电影中露出过她的乳沟。他
还喜欢中国革命电影的结尾,往往是一个战士站在地平线上,太阳从他的背后放出金光,
激昂的音乐当当当当地响起――这让他隐隐地觉得自己的国家错过了很多游戏。他也喜欢
引用毛泽东语录,谁咖啡糖放多了,谁开车太快了,都被他指责为“左倾冒险主义。”
于是我们看见这个34岁的、昏昏沉沉的、反穿着拖鞋的、在绝望之中投靠一杯酸奶的
、明明是美国青年却不承认自己是美国青年的James同志,大声地在他的公寓里演唱了一
首江西老区革命歌曲“十送红军”。
“一送里个红军,该子个下了山,秋雨里个绵绵,该子个秋风寒……”。一口酸奶。
“三送里个红军,该子个到拿山,山上里个包谷,该子个金灿灿……”又一口酸奶。
如此循环往复,一平终于喝完了他的酸奶。他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冲着一屋子的家具
,说了声“谢谢”。一平有在家里自言自语的习惯。他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养成这个习
惯了。也许是他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个好朋友搬回波士顿之后――那个时候,他发现自己
常常会处于连着几天几夜都没有人说话的境地。喉咙都上了锈。于是他开始跟自己说话,
他在屋里最常跟自己说的话就是:So what? 很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为了增添乐趣,他
还把So what说得推陈出新。有的时候是“So? What?”。有的时候是“So! What!”。有
的时候是“So? What!”。还有的时候,变成“So! What?”。或者,心情好的时候,干脆
,他会用音乐的形式来表演so what,比如,用“东方红”的曲调演唱一首完整的“so
what”。
起初他发现自己养成这个习惯的时候,吓了一跳。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像地铁里那些
疯疯癫癫的傻老头似的。但是,慢慢地,他发现,这也没有对他的正常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出了门,他还是幽默风趣的James;上了讲台,他还是头头是道的Professor Lee;在
如意面前,他还是无懈可击的李一平。所以,慢慢地,也就对自己放心了,由着自己在家
里胡说八道去。就这样,通过一串一串花样翻新的so what、so what,一平也算是哄住了
自己。
一平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靠,坐在那里发楞。
是先去洗一个澡?还是先看一看书?
他正犹豫着,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因为他的左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电视。
他啪啪啪啪地换着台,最后停留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台,放的是一个关于缅甸的故事。
昂山素姬、青年学生反抗联合会什么的。
一个村子里的人被军政府打败了,整个村子里的人成了泰国的难民,一些人死了,一
些房子被烧了,一个女人对着她弟弟的尸体在哭泣。
一平突然跟着这个女人哭了起来。泪如泉涌。可怜的缅甸人,可怜的昂山素姬,可怜
的房子,可怜的村落。一平哭得很伤心,用手去抹眼睛――抹去一片眼泪,又来一片。他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个电视里的女人自己都停止哭泣了,他还在那里哭,像个小孩
子一样。他真的那么同情缅甸吗?当然不至于。那他为什么坐在那里哭,他也不太清楚。
大约是4年前,也就是一平三十岁之后,他突然养成了哭鼻子的习惯。一平不是一个
多愁善感的人,从来不是,现在也不是。他从来不会在一个雨夜,站在窗前,努力说服自
己,作为一个老光棍,他的命运是多么悲惨。相反,嬉皮笑脸、玩世不恭,已经深入他的
骨髓。这是他对自己的孤独多年来采取“迂回”战术的结果。但是,这被围追堵截的孤独
,也慢慢练就一套避实击虚、敌退我进的好身手,总是挑一平防不胜防的时机搞突袭,让
他强大的防御体系,顷刻之间灰飞烟灭。比如它现在的战术,就是不断向一平抛催泪弹:
午间的肥皂剧也好,中国的革命文学也好,中东的新闻也好,欧洲的独立电影也好……一
枚枚催泪弹向一平投来,百发百中。一平现在不能一个人看电影电视小说什么的,一看就
一触即发地掉眼泪。边起鸡皮疙瘩还边掉眼泪。
于是我们又看见这个34岁的、刚唱过“十送红军”的、下午两点半刚起床的男人李
一平,坐在沙发上,呜呜地哭,哭得象个在融化的冰淇淋。
哭了一会儿,累了,他决定不哭了。这个决定一下,他唰地就停止了哭泣,像谁吹了
一下口哨似的。他又把电视关了,坐在那里发呆。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他突然听见自己这样说,说完笑了一下,又把自己吓了一大
跳。
这是他昨天看过的一个革命电影中听来的一句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
爆笑。太经典了,他当时想。以后一定要在如意面前用上,她一定会被逗乐的。
如意?他脑子里停顿了一下,接着是一片茫然。
就在他说“我已经是他的人了”的时候,一平的肚子开始痛。
不好。肯定是喝坏了酸奶!
他捂着肚子,冲到厨房里。拿起垃圾桶里的酸奶盒子看了看上面的饮用日期。
妈的!已经过期十天了!我怎么没先查一下,真他妈的左倾冒险主义!
但是已经太迟了,一平开始上吐下泻。两个小时之内,他上了十趟厕所。上到最后,
他的手不停地发抖,身体也不停地抖。他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白的吓人。他用手摸了
摸自己的脑袋,烫得吓人。
心跳得突突的,象一辆拖拉机。
他突然觉得特别脆弱,特别无助,特别孤独。那被长期镇压的脆弱、无助、孤独,突
然揭竿而起,从潜意识的层面跳到意识的层面上来。这些情绪总是被他压抑着,平时是一
群无家可归的孩子,在这个空空荡荡的房子里游荡。它们乔装打扮成神经兮兮的唱歌、笑
、哭,和品种繁多的so what,唧唧喳喳地围绕着一平。但是这一刻,它们突然结束了流
浪,集合在一平面前,象一支起义的部队。
其声势之浩大,把一平给镇住了。
一平抱着肚子,蜷缩着,躺在沙发上。沙发套已经四个月没有清洗过了,一平就在上
上上个月的可乐,上上个月的烟灰,上个月的头皮屑和这个月的菜汤之间辗转着。
这么多年了,他不愿与自己的孤独正面交锋。他与它捉迷藏。他与它谈判。他与它勾
心斗角地做游戏。但总有一些片刻,它从后面包抄过来,突然耸立在他面前,像一支起义
的部队。
不行,我李一平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一平用颤抖的手,抓起电话,拨叫了一辆救护车。
20。 在医院里――
如意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她白天一天都在外面,到晚上才收到一平的
留言。
如意在急诊室的小隔间看到一平的时候,一平睡着了,一只手臂上还打着点滴。医生
对如意说,一平没事。就是急性肠炎,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烧已经退了一大半,等完全退
了,就可以出去了。
这就好。如意想。
“You can wake him up。” 医生说。
“I’ll wait。”如意说。
于是医生走开了。如意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一平。
一平睡得不太熟,左右翻动着,不太象是睡着了,更像是昏迷。
如意走近了。看着他。
平时如意还真没有仔细看过一平。现在,在急诊的小隔间里,昏暗的灯光下,她第一
次这么仔细地看这个男人。这个爱情比烛光还要摇曳的男人。
三十多岁了,还象个孩子。
浓浓的眉毛,细长的眼睛。
眼角边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胡子拉茬的,已经两天没刮了吧。
怎么这么瘦啊。一场病下来,又瘦了一圈。本来就瘦,这下子跟没了似的。
如意的心,不知怎地,就疼了起来。跟着,眼泪掉了下来。
她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
她想试试一平是不是还在烧,于是她把手伸过去,放在他的额头。
还是烫。还是在烧。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如意把手抽回来。就在如意把手抽回来的一刹那,一平的手放到她的手上,把它固定
在他的额头上。
如意没有动,手就放在那里。
一平也没有睁开眼睛,一声不响地躺在那里。
两只手,就那么静静地,叠在一平的额头上。
那一刹那,如意突然如释重负。这么些天来的一切计较,都在心里安定下来。不是她
相信一平对她有爱情了,而是有没有爱情突然变得不重要。
他爱不爱我?不重要了。他是不是因为无助才想起我?不重要了。他总是迟回我的Email
,不重要了。他独自去看戏也不邀我,不重要了。我爱不爱他?不重要了。我对他的感情
里有多少是爱、有多少又只是“面子”?不重要了。
泪水哗哗地在如意脸上淌着,但是她心里,是云开日出的明净。
急救室里呆着的,突然不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而是两个孤儿。他们都一样孤苦
伶仃,都一样对命运的安排无能为力。
医院的药品气息在如意的鼻尖环绕着,很多天以后,这气味还让如意想起一些温柔、
宁静的东西。
她低下头,轻声问:“你想吃什么东西?”
21.咖啡馆里的小地震
小蕾决定把Adam忘掉。距离她上次见到Adam已经一个月了,而一个月刚好是小蕾“
爱”一个人的周期。
没有人影。没有音讯。她写了无数个版本的Email给Adam,但是一个也没有被采纳。
她已经在B…School的图书馆里守株待兔了两个星期,一次也没有碰上Adam。她气喘吁吁地
谈了一场没有男主角的恋爱。现在,已经八月中旬了,可回忆的、可想象的材料已经弹尽
粮绝,她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一个新的开始的标志就是,她今天要去一个咖啡馆看书。她知道咖啡馆是一个艳遇多
发区―虽然她不知道这怎么可能,但是她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
她想象一个帅哥会和她意味深长地交换几个眼神,然后走过来,说:“小姐,你的咖
啡已经喝完了,要不要再来一杯?”
或者是这样:一个帅哥走到她面前,不动声色地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个时间,
地点,和一个电话号码。
或者是这样:她端着咖啡往座位上走的时候,一不小心和一个人撞了个趔趄,咖啡洒
了,她尖叫一声,然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没关系”……
走在去咖啡馆的路上,小蕾想象了故事的各个不同版本――琼瑶版的、金庸版的、好
莱坞版的、欧洲艺术片版的、莎士比亚版的、韩剧版的、日剧版的……她的想象力很发达
,很象是高速公路,密密麻麻,四通八达。但是,她的想象力又不是很发达,因为她想来
想去,怎么也跳不出某种框架,任何一个版本的结尾,总是以他和她在假想的摄像机的慢
镜头里、缓缓地抬起眼睛、四目交错、顿时火花四溅、背景音乐响起。
咖啡馆里人不多。一个老头坐在那里看报纸;一对情侣坐在那里发呆;两个女孩在聊
天;一个白人女孩坐在角落里;一个中年男子在看书……小蕾终于看到了一个帅哥,坐在
一个靠窗的角落,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他劈劈啪啪地在敲着一点什么。
就是他了,小蕾想。
她一阵紧张,又有些兴奋。想坐得离他近点,但又不敢,于是她选了一个和他隔一张
桌子的座位,在他对面,坐下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个剧场里,所有的主角都各就各位了,就等着导演喊一声“ACTION
”了。
ACTION!
她拿出她的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起来。
抬头!抬起头来!看看我!小蕾在心里命令道。
她已经坐下五分钟了,他竟然没有抬头看一眼。小蕾觉得这个剧本有点离谱,但是她
又毫无办法。她可以保证她是一个很好的演员,但是剧情怎么发展,那是导演的意思,她
也不能作主。
于是她决定起身去上厕所,引起他的注意。
顺便补一下妆。
她故意绕到他身边,从他身边经过。
他没有抬头。头都没有抬一下。
她很沮丧。撇了一下嘴,走了过去。在厕所里,小蕾狠狠地补了妆――粉底、口红、
眼影,都补了一遍。
不行,太浓了。太浓的妆显得很土。于是她又拿出化妆包里的棉布,擦去了一点妆。
很好。这下不浓不淡了。她满意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微笑了一下。又微笑了一下。
好了,她又有了信心了。化了妆之后,她又有了信心啦。
回来的时候,她又故意在他面前绕了一圈。他还是在劈劈啪啪地敲东西。
这个呆子。她想。
她只好坐到座位上老老实实地看书。但是她每隔一分钟,就抬头看一看他,以免错过
任何可能的信号。她简直就是一个观测洪讯的值班员,坐在那里,一丝不苟地观测来自对
桌的任何动静。
他打字停了一下。他向左扭了一下头。他沉思了片刻。他摸了摸口袋。他在脑门上挠
了一下……他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蕾仿佛听到一声枪响,脸上那个储备已久的微笑,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他也礼貌
了回应了一个微笑,虽然他瞬即又低下了头去。
这对于小蕾是一个莫大的鼓舞。她消化着那个微笑,一刹那,刚才她在路上想象的那
些故事全都涌现出来。琼瑶版的、金庸版的、好莱坞版的、欧洲艺术片版的、韩剧版的、
日剧版的……所有男女邂逅的版本都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差点挤破了小蕾脑门的门框。
我刚才笑的幅度还可以吧?我的头发没有乱吧?我的胸罩带没有耷拉下来吧?他会不
会注意到我的胸很小?我有没有脸红?如果他过来跟我说话,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应不应该去跟他说话?我应该找什么样的借口跟他说话?我去跟他说话他会不会吓一跳
?……
小蕾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对面这个男人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一下,这在小蕾那里
造成了一个精神上的大地震。她的脑子全乱了。她好像一个动物被火灾包围了,完全不知
所措了。
她咕咚喝了一口水,然后走到他面前,说:“Could you please watch my puter
for me? I’m going to the bathroom。”
她没让自己多想。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她禁止自己多想。她没法多想。她的问题就
是:她要么想得太多,要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一把刻度有问题的尺
子,永远也测不出一个情景的深浅。所以凡是涉及到思考的东西,她就贴一个条子:“建
筑重地,闲人免进。”
“Could you please watch my puter for me? I’m going to the bathroom。”
她听见自己说,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帅哥非常温和地一笑,说:“Sure。 No problem。”
走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她觉得玫瑰象爆竹一样,在眼前劈劈啪啪开放。我刚才笑了吗
?我刚才说的英语清楚吗?他真的很帅啊,简直和Adam难解难分。他会不会一下子看穿我
的心思?哎,一下子被人看穿了,会不会太丢人?看穿了也好,这样我就给他的行动铺平
了道路。而且,刚才他说Sure的时候,还扬了一下眉毛――扬一下眉毛!多么暧昧!我呆
会儿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要顺便跟他聊?……
小蕾蹲在厕所里,当然没有什么可拉,因为她十分钟前刚来过。但是她坐在那里酝酿
。她觉得需要把所有的脑细胞召集到一起,开一个扩大常委会。她刚地震过的大脑现在一
片废墟,而她在努力挣扎着从废墟爬出来。太快了,“这一切”发展得太快了。现在,她
需要救护车、警察、起重机、消防队来处理“这一切”,这由一个温和的微笑和一条扬起
的眉毛构成的“一切”。她有点晕眩。她需要稳住。
这样吧,我呆会儿说“谢谢”,然后顺便说:“Nice puter; which brand?”这
并没有什么过分吧?不过是一句闲聊。小蕾想。
她扯平了自己的连衣裙,非常妖娆地走出卫生间。
她往他身边走去,申请肃穆,心跳加速,好像身上带了个手榴弹,而自己是要去执行
任务。
“Thank you。”她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Nice puter”就卡在她嗓子眼里
,马上就要跃出。
“You’re wele。”他没有抬头,还在劈劈啪啪地敲东西。
甚至没有抬一下头。
甚至没有抬一下头?
小蕾的心,自由落体地摔了下去。
她觉得她和他刚才的微笑好像是一个契约,而现在,他甚至没有抬一下头,他甚至没
有抬一下头!仿佛是把一张签好的契约撕得粉碎,摔到了她的脸上。
她怔怔地往回走,也就是在这时,一个女人急匆匆地跑到这个帅哥面前,大呼小叫着
:“Honey; I’m so sorry I’m late。 I was rushing out; and then I couldn’t
find my wallet……”
那个女人路过小蕾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回头说了一句:“Sorry。”
小蕾回头说了一声: It’s ok。
郭小蕾啊郭小蕾。小蕾冷冷地想。她扯了扯自己被撞皱的衬衣,妖娆的脸上,浮现出
一个奇异的笑容。
22.Adam床上的两个陌生人。
同一天晚上,Adam,也就是郭小蕾七月底、八月初想象中的情人、身高一米八五、
身上每一块肌肉争奇斗艳、在过去一年中和14个女人上过床、但是从来没有爱上过其中任
何人、暑假在一个投资银行实习、前途一片光明的商学院优秀青年Adam,走在回家的路上
,吹着口哨哼着小曲,遇见了一个亚洲女孩。
“Hi!Adam!”这个女孩看起来很惊喜,热情洋溢地打了一个招呼。
我认识她吗?她是谁?Adam心里一片茫然。
“Oh; Hi!” Adam礼貌地回应。Adam是一个善良的人,不好意思让她看出来他已经记
不住她了,于是他装出也很认识她、很兴奋的样子。
我们可能在某个Party上见过,而我又正好喝醉了,所以不记得了。或者,我们一起
选过一门课,在这个课上搭过讪。他想。
“So; what are you up to? I haven’t seen you for a while!” 这个女孩热情地
说。
“Ah…yeah; I’m doing my intern。 How about you? What are you up to?”Adam
抓住一个机会,刺探一下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Study! I have an inplete; so I have to work in the summer for that。
But I cannot focus because there are so many distractions in the summer。” 这
个女孩说。
“Yeah; true。 Summer is for hanging out; not for studying…” 还是没有刺探
出来,Adam也不介意。管他是谁呢。
“Did you go any where for vocation?”
“No; and you?”
“Me; neither。”
两个人站在那里,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Adam根本不记得她,所以不知道
从哪说起才好。而这个女孩,看上去好像有点窘迫,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So…good luck with the rest of the summer。” Adam尴尬地笑了一下,作出要
告别的姿态。
“You; too。” 这个女孩也抬起脚,往前走。
于是两个人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走。
八月中的傍晚,天气多么好。夕阳西下,晚风习习。
“So…did you have dinner?”突然,Adam听见那个刚走过去的亚洲女生从后面这样
问。
他转过身,回头看去,看见这个穿白色连衣裙的亚洲女孩站在八月底的薄暮里,头发
整整齐齐,脸上笑容盈盈,象个卡通里的日本女生。
四个小时后,Adam和这个女孩在他床上做爱。
Adam有点走神,借着傍晚的阳光、餐馆里柔和的烛光、屋子里昏暗的灯光、以及这个
女孩自己眼睛里恐惧而喜悦的光,他还是没有看出来,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她刚才好像提
到了“上次我们去漂流的时候”,但是上次漂流有二十多个人,而且他当时忙着和一个叫
Monica的欧洲姑娘眉来眼去,对她,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个女孩看上去好像很痛,很紧张,完全没有做爱的技巧。这让Adam有种犯罪感。
他那么麻木,她那么痛,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像一个电钻子在敲打一颗神经丰富的牙。于
是,他尽可能地温柔、小心,抱紧她。伴着床吱吱呀呀的响动,不断地问她:“Are you
ok?”
“Yeah; I’m ok。”女孩微笑着说。
她咬紧牙关,指甲掐进他的肌肤里。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乱了,背上汗津津的。小小的
身体挣扎着,象落入渔网的一条鱼。但是她挺着,很坚强的样子,仿佛一个勇敢的小孩在
打青霉素。
更重要的是,无论怎样疼痛,那个柔和的微笑,还忠实地守在她脸上。事实上,那个
微笑就种在她脸上,成了她脸上的第六个器官。
她不呻吟、不喊叫,就那样静静地微笑着,看着天花板,任自己的身体在这个波涛汹
涌的床上沉下去。
Adam突然感到一阵空虚。突然觉得这场做爱特别假,如同两块橡皮在摩擦。或者,他
是一块橡皮,而她是一个人――这就使他的空虚升级为愧疚。她那样微笑着,让他感到愧
疚。她为什么要那样微笑呢?她需要什么?她是谁?他愧疚地想。但是,无论她需要什么
,他都不能给予。他胸腔里是那样辽阔的空白,他真的没有什么可给予。对于女人,他的
存在甚至是多余的,只是一截坚硬的棍子而已――是的,他还有微笑,甜蜜的微笑,肌肉
,发达的肌肉,头脑,机智的头脑,但是,这些都只是这根棍子的电池而已。同一张床上
,上个礼拜是Linda,上上个礼拜,Julie。上个月,Emily。还有更多的女人,但是他记
不清了。他怎么能记得清呢?她们都一样,五彩缤纷的,归根结底都一样,就是一些洞穴
而已。他不愿这样想,因为这不是他的立场,事实上他反对这样的立场,但他就是被抛入
了这种状态,这成了他的自然。他觉得女人就像蝗虫一样从他的生活中冒出来,而他,则
是一片塑料的稻田,怎么也不可能受到伤害。
塑料的稻田在风中摇摆,床吱吱呀呀晃得更响了。
他的生活丰富多彩,健康向上。工作日的时候去华尔街实习,周末的时候号召朋友们
去野外郊游。16岁的时候交第一个女朋友;18岁的时候上常青藤大学,22岁的时候就去了
摩根斯坦利。他吃健康食品、读纽约时报、大脑和身上的肌肉一样发达。进出门的时候跟
楼下的黑人门卫说“你好”;听音乐会的时候,总是最后一个停止鼓掌的人。他听别人说
话的时候,直视别人的眼睛;课堂讨论冷场的时候,总是义不容辞顶上去。总而言之,to
o good to be true。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造物的恩宠,被制造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一个设
计错误,就是:他的心“阳痿”了,看到女人,没有动静。
从15岁第一次恋爱开始,这些年来,他生命中的女人们,就像一本越翻越快的书,越
来越面目不清。他和她们从认识到上床的时间,随着年龄的增长,平均从半年变成三个月
,从三个月变成一个月,从一个月变成一个星期,从一个星期变成一个晚上。而故事,往
往是到上床以后就嘎然而止。
他常常想:爱情,到底是一个宿命,还是一个决定?他的结论是,只能是一个决定,
因为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宿命。
他渐渐开始混淆做爱和恋爱的区别,事实上,它们变得没有区别。他猛烈地做爱,
勤奋地做爱,兢兢业业地做爱,简直成了一个做爱劳模。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病人,而做
爱好像是一种药物。现在,他形成了对这种药物的依赖,对这个药物越依赖,就病得越严
重,于是就越依赖。现在,对他来说,如果爱情和性之间还有什么关系的话,二者的关系
就是成反比。
这些女人。这些象蝗虫一样冒出来,在塑料稻田里不啃白不啃、啃了也是白啃的女人
们。
他想赶紧结束,于是加快了速度。波涛汹涌的床更加波涛汹涌了。
这个女孩躺在那里,大汗淋漓。她感到很痛,但是这痛显得很遥远。很遥远的还有
眼前这个场景,这个在她身上上下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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