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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二部)-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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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似乎也明白,直接问我在哪里。
“城东外环路98段地区的旅馆里,快点过来……Kei也在,不,他的伤势正在恶化,我需要医疗队,对,就是‘我们的’的医疗队……快点来……”
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心里中有些小小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抬眼店主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别开视线,却看到外面下着大雨的空旷马路——哪儿都是灰的。
这该死的城市。
低咒着,我坐到旅馆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乍看之下这里从天到地就是一部黑白电影,人生的种种悲欢喜乐都在这里上映,每个人不同的情感,不同的经历,都在这部电影里。
刚才那三个被扔进雨里的醉汉似乎已经走了。马路上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像从电影中跳了格,就此消失不见了。有时,电影中会出现一些不相干的人,用冷漠的眼神打量主角,导演似乎总是会安排这样的人,让观众从主角的自我陶醉中清醒。或者他们就是我人生电影中的这种角色,在他们眼中,我的确是个活该被嘲笑的小丑。
我很想抽根烟,但是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拔了身旁一根草杆,用手指蹭蹭干净,叼在嘴里,毫无目标地看着天,等孙的到来。
天空一如既往的苍白、荒芜。
也许要过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更可能要调动医疗队,会等个半天。
无聊地看着荒芜的天空,心想就这样等吧,反正回去看到Kei那样我只会更痛苦。空中找不到寻找的目标,等待也就不再难受。
为什么他就不愿向我撒个娇依赖我一下?就不能让我在他面前有些自信心,让我觉得自己其实不比Kei差吗?总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他可知道随着翅膀的长大和羽翼的丰满,年幼时的宠爱只会让翅膀畸形,最后成为禁锢之鸟?
我也希望能有自己保护Kei的那天,在Kei面前展开雏禽成长后的翅膀,保护他。不行么?Kei?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不行么?
让我宠你一次,不行么?
这时,一只手伸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到店主那张扑克似的脸。
“怎么了?”我问。
“你朋友咳得很凶,没事么?”他皱着眉,“你最好上去看看,我可不想有人死在我的店里,我这里可是外环路上唯一一家没死过人的。”
我吐掉草杆,粗鲁地推开他,尽量使自己别去在意那家伙乌鸦的絮絮叨叨,走上楼去,却在楼道里便看见Kei的身影,他站在那里,慢慢向我走来。单薄的衬衫上满是凝固的血迹,我怔怔地看着他,而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没了我的存在。从我肩旁走过,仿佛视线早已穿过我的身体。待我意识到这点,转身追上去时,他已走到了旅馆的门口。他怎么还有这样的体力?
“Kei!你疯了!”我拉住他的手臂。
风吹面而来,带来了新的细细雨丝。抬头看着晦涩的天,又下雨了。
我看着他惨白的脸,手中的胳膊没有一点挣扎,只是慢慢地向门外走去。他的眼里,此刻只剩下那到窄窄的门。
“我要回家。”他冷冷地说,似一个撒气的小孩子,赌气时说要回家。我又有些恼了,甩了他的手臂。“你发什么神经!回哪里去!”
“英国,利物浦。我在那里出身,自然是回那里去。”
我愣住了,他的话打心底升起一阵寒气。他扔下怔愕的我,径自走出门外,仿佛过了那道窄门,就是自己的家了。
“Kei!”
他走出了点距离,终于跪在了地上。细细密密的雨丝里,那一个踉跄看得我心惊胆战,慌忙冲上去,抱住他的肩膀。
Kei咳得非常厉害,扑面一阵浓烈的血腥。
他俯在膝头,不停地咳着,身上溅满了鲜红色的血迹,大块大块。
我傻眼了,从没见过这么大量的咯血,眼前腥红一片,在眼中扩大,似汪洋血海。
Kei用手按着伤口咳嗽着,冷汗把金发粘在惨白的脸颊上,凌乱地垂在他涣散的眼眸前。他慢慢直起身,似乎想舒展一下痉挛的胸腔,可身体一晃,就冲着地面斜栽下去。
幸而我及时冲了上去一把揽住他虚软的身体。肌肤相触的刹那,我唯一感到的,是他冰冷的体温——不再灼热,而是像冰一样冷的身躯。
他软软地倒在我的臂弯里,一声轻咳,血就溢出了唇角。我手忙脚乱。“嘿……Kei……看着我……看着我,Kei……”
声音不由自主有些哽咽,我轻轻摇晃Kei的身体,希望他睁开眼看看我,可他徐徐睁开眼,在我脸上对准了焦距后,就立刻用尽全力推开我——厌恶,似又恐惧。我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错愕惊恐的脸。
“我只想回家,别拦我……”
“Kei,你的家……早就没了……过了一个世纪了……”
他的嗓子哑了。
纤小的肩膀猛地一颤,整个身体仿佛僵硬了一般,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地面,灰蓝化成一潭死水。我惊惧地抱住他,抬起他的脸,直视我。
“可我在这里,能保护你!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Kei……”
心慌着,先前的怒气终于暴露出其可悲的本质——恐惧,只是因为恐惧,怕差一点,他就离我而去。Kei并没有我预想中再又和我吵架,怀中纤细的身影乖乖地任我搂住。我看不到他的脸,他只是低着头,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可是……我只想回家……我……我存在的地方……为什么,就这样没有了……”
他的呢喃让我彻底感到心被绞碎的痛,把无力再挪动脚步的他抱起,直直地抱上楼,放在床上。Kei至始至终都看着我,寂寞的眼睛,悲哀的眼睛。你拥有什么?Kei?不被理解的爱情?还是不被理解的过去?
心里闷闷地难受着,我抓过他的手,用手巾擦拭掌心的鲜血,一句话都不愿说。冰凉的手指在我手掌中如融化般的无力,毛巾不停地抹着,可血迹怎么也抹不干净。越看越心酸,心像割了好多刀一样剧痛不止。我扔了毛巾,抓过昨夜包扎伤口剩下的布条,继续擦,擦得咬牙切齿,直到擦出眼泪。
该哭的时候还是得哭,眼泪从此决堤,完全不听意识指挥。我知道自己虽然懦弱,却很高傲,从不想在别人面前落泪。可我为Kei哭了多少次?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粘腻的,腥红的血,带着死亡的丑恶滴落到我的皮肤上,烫出了一个个伤疤。我能为他做什么?怎么样才能让他不再痛苦?他的血,他的痛,他的孤独,在此我又能体会多少?这一切对我而言都像剜心的毒药一般。一刀,一刀地割着我脆弱的灵魂。
我不敢想象自己没有他的日子,陪我走了这么久的人,感情都成了习惯。从灵魂上挖走一块肉的痛,我不敢轻易尝试。这痛,定是彻骨。
我一把搂住他纤弱的肩,拉近两个人原想疏离的距离,把哽咽埋在他的颈窝里,皮肤触及冰凉的头发,似乎也蒙上一层薄霜。
“我只是想保护你……只是想……不再让你一个人承受一切……”我哽咽着说,“Kei,我很难过,非常难过……为什么即使成了这样……你也不愿意依靠我……我是为了什么才长大的!Kei!难道你不知道吗!”
可,都是因为我,如今我们才这么痛苦,突然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演变成这样。Mallarpa的火车,载回的是什么,时间如火车外的流火闪过,片段回忆的后面,什么都回不到最初,所有最初的原因,相见,相处,相爱。路仿佛走岔了道,和原来相离越来越远,逐渐,面目全非。
紧紧捏着擦不净血迹的布条,我怨天尤人地哭着,它脏了,沾了血,可Kei还是Kei,他身上的血迹一点都没少。
“Kei……Kei……Kei……我很怕,你知道么?我也很累……”因抽泣而断断续续的句子,吐出双唇的时候,却没有半点犹豫。“我不要你为我做任何事……只要看你快乐就好……”可你的快乐,实在太少了……
许久,听见Kei一声叹息。无奈,自嘲的叹。
“我从不希望你为我做什么,可现在……我只要你陪着我,直到……”Kei停了停,冰凉的手指轻轻拂弄着我的手臂:“你却连这个都做不到……”
我一怔,看着手中的血巾。
“说实话,这回我怕真是难逃一死……可能无法和你一起回去了……我害怕……Syou,不是死亡,而且孤独……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即使死了…… Syou……即使死了,至少我死前都一直看着你,没有把你忘记……我不要幸福,我要记忆!”
纤细的五指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仿佛要将手指嵌进去般用力,颤抖着。Kei用冷静的语调轻轻说着他的心意,而每个字都在空气中凝成坚硬的结晶,落入我的眼中,吸入我的肺中,嵌入我的皮肤中,慢慢把我作成裂痕漫布的化石,只需轻轻一敲,便粉身碎骨。
Kei……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别再像那时那样,说我听不懂的句子!!
“我……怕你二十岁的到来,怕有天早晨我醒来发现你是个陌生人……”灰蓝色的眼睛望着破旧的天花板,可我心寒地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神采,那媚惑的光芒。
“就算死了,我……也不希望……脑子里空空荡荡……”
冰凉的手攀爬上我的脸庞,一丝一毫地摸索着,冰冷的,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不想死在没有记忆的地方……Syou,所以我想回家……回我记得的地方,我熟悉的地方。”气若游丝的悲凉。
Kei的气息混乱而且浅促,他的憔悴苍白让我不知所措。看他笑着对我说他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遗忘了这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我感到的,是绝望。
昏暗的白炽灯照着我俩,我哽咽着紧握他的手贴在唇边,恨不得将誓言刻在他的皮肤上,再渗进骨肉。窗上附着雨水冲刷不尽的尘埃,我就希望自己和Kei能像Mallarpa的土地一样,即使刻满了时代的风霜刻印,古老的符印不会改变,它仍是亚洲大陆的一块,而我仍是Kei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哭得喘不上气,吞咽了嚎叫,只余泪水肆流。泪水一滴一滴落在Kei的手背上,顺着皮肤的纹理一丝一丝往下浸。纤细的五指插如我的发际,缓缓滑下,抚摸我的脸庞,抬起我的下颌。入眼的是Kei忧然的笑。
我抱住他用力抱住,抱住生命中唯一的意义。走到如今的万劫不复,当初都只是为了跟随你,Kei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动力,失去了你,我还有什么?
Kei一定不知道,我每一个梦中都有他金发红衣的身影和温柔的眼睛。
Kei,如果眼泪能让你回来,能让你继续和我在一起,那我可以哭上一个世纪的日日夜夜。
“天很大!!Kei!!海港边的天空不是很大吗!!以后我们到更远更高的地方看天看水,Kei……你会知道你的路决不会在这里停止的!!”我抱着他,“我已经通知了孙!!他很快就会来的!!你会没事的……你不会死,更不会遗忘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Kei愣愣地看着我,旋及,他低下头,扯了个苦涩的微笑,喃喃道:“你啊……真是个……让人没……安全感的……男人呢……”
可是,我不想让Kei死,就算Kei拉着我要我杀了他,在未知结果的恐惧来临前杀了他,让所有回忆定在这十年内,我也不愿意。我赌那50%的胜出,即使回去以后要面临现实,面临更残酷的环境,我情愿选择严酷。
“你绝对不会有事的!!因为我在这里!”我抱住他大声嚷嚷,可是还是哽咽声大于说话声,含糊不清。我像个极力保护着一件残破玩具,却又不懂珍惜的孩子,紧紧抱住他,一刻都不放手,哭得狼狈不堪。
即使我不甘心就这样输给Kei,一心想比他更坚强,可我发现,这似乎永不可能。面对他的浅笑,我的眼泪——一切都是徒劳。
海洋永远向天空伸臂要求不可得的东西,星辰绕着宇宙圈走,却要寻找一个永远不能到达的目标。我躲在阴冷的房间里,抱着已然虚弱到极点的Kei。他在我怀中微弱地呼吸着,鼻息凉凉地喷在我的颈项上,我难过地把他收紧在臂弯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心,还在微弱疲惫地跳动,但似已很累。
我在寻求什么呢?回望几年前那个离开Mallarpa,气势满满要回来报仇的小孩子,他深黑色的眼中完全看不到如今的迷惘。而如今,我拥有了Kei,却迷失了最初的理想。
也许仇恨总是诞生在一无所有的愤恨里。当你拥有值得珍惜的东西后,发现这个世界的幸福角落时,当初冰冷的仇恨就能被融化。可我的仇恨决定了我的人生,容不得我说放弃就放弃。半融的恨模糊了我的眼,迷失了原本犀利的眼神。
我想放弃仇恨,不止一次地想放弃,可总被人提醒,用战争,用鲜血。
上天仿佛注定要将我活埋在仇恨里,却赋予了我一段这样的爱情。
“Kei……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喃喃地说着,他抬眼看着我,淡淡地微笑着,无奈的笑在他的唇边——或许,是的,死亡对你而言是解脱,对我而言是地狱。自私地,我决定一定要留住你,绑你一辈子在我身边。世界并不需要你,仅是因为我要你,我要你活着。
轻抚他苍白透明的脸,我注视着他灰蓝色的眼睛。人们常说人在死亡前会什么都看不到,五感中最先丧失的就是视觉,而最后丧失的是听觉。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却能听见家人的恫哭。临死前还留着这份牵挂,难怪阴间全是野鬼嚎哭。是鬼,便没一个洒脱。
“如果我还能活一百年,我就给你五十年,如果还有六十年,我就给你三十年……我把一半的生命给你,哪怕是半颗心,半个肺,一半的血肉骨骼,我都可以给你。”
Kei的眼睛微微颤动。Kei,我掏空身体只希望你别再一心求死。
不想死的时候,绝对不能向“命运”妥协,这是Kei教我的。所以我一路挣扎过几十年,只为想见他一面,即使身体已经千疮百孔。
回想起来,那刻搂着冰凉濒死的Kei,其实是那么幸福。是“死亡”使这一切超越了私心和禁锢,让两颗心前所未有地紧贴在了一起。
Kei说,他在那时觉得与其要看我逐渐远走,扔他一人在孤寂中走着没有尽头的路,他宁愿选择死亡。死在我身边。这样,一辈子都记得彼此,活在彼此的回忆中。比起淡忘,这多好。
我说,可这并不是“天堂”。
相对于那望不见尽头的天,爱情的二人天堂应该像现在这样:你看得见我,我看得见你;我能摸到你,你也能摸到我。是现实的幸福,而不是回忆。即使它狭小得可笑,却能令人一生无憾。
他看了我一会,浅浅地笑了。我确信,那是“幸福”的笑——光影朦胧的“天堂”。
第七章
阳光静谧到恐怖,仿佛可以沉淀下所有的生命。我们的呼吸在倦怠的阳光里一点点随尘埃落到地上。他定定地看着我,虽然难掩倦意,眼睛却一刻都没从我的脸上移开。
为了不让Kei昏睡过去,我抱着他不停地和他说话,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没说过那么多的话。掏空了心里所有知道的东西对Kei说。我与他聊文学名著,聊上个世纪的电影,聊阿加莎的侦探小说,聊当时的世界末日传说。而眼前我就面临着自己的世界末日——看着Kei逐渐无力的笑容和涣散的眼神,我的心跳似乎也随之停止。
阳光隐约从云端露了脸,雨过天晴的朦胧慵懒,透过尘埃积淀的玻璃,落到Kei投着死亡透明感的脸上。阳光从来没有这么可怕过,苍白,无力,像垂死的云梯一样悬在我们周围。
“看到了么,天亮了……天亮了……Kei……”声音一阵一阵抽搐着,我努力想使它平稳可做不到。Kei淡淡地笑着,他没看天,只是把头靠在我胸口,那里可以听见我的心跳。他想他一定能到死都记得我——可我不要!!
不甘心!我不甘心最后的补救全是徒劳!怀中虚软的身体渐渐变得沉重冰冷,像没有生命的躯壳。我可以预感到死亡就在身边,对着我最爱的人微笑。
我无法平静面对,更无法接受大脑发出的信号。它在预言一个该死的未来。我情愿毁了世界也不愿意相信的未来!
不要!!不要这样!!!心角破裂了难以抑制哽咽,我强忍着抽泣慢慢跪在他身边,捧起他的脸,它是这样脆弱,好象一碰就会粉碎。我轻轻搂住他,把他收进双臂里,用尽我能给的温柔。Kei移动无力的身躯靠向我,在我怀中捂着嘴角咳嗽,无力地,带着一丝挣扎地咳着。
“Syou……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死……在你怀里……我一点都不想死……”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不甘。
伤口又开始流出血,一点一点渗透了白布向外挣扎,这仿佛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浑身瘫软地倒在我的臂弯里。
我一把摔碎了床头唯一的玻璃杯,它的尸体四处飞溅,锐利刺人的泪水溅了一地,反射冷冷的光。我用它锋利的刃面紧贴手腕,用力一划,可手禁不住还是有些抖,轻轻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鲜红的血从刀痕中细细渗出,歪歪扭扭,畸形得像人心中存在着的那股可悲的自怜。看着这难看的,没有半点牺牲精神的血,我难受地低头抽噎。手腕火辣辣地痛起来,而我知道这痛不及Kei的十万分之一。现在,我唯一想的,就是该如何保护他,如何帮他,而不该在这里哭。
血凝固了,不再流动。我狠了心,想再割一刀,仿佛疼痛这两个字只有”心”才能体会。我不计后果,没有了Kei,等于丧失了未来。而等不及我自虐地去割破自己的动脉,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冰凉的手在颤抖,顺着着只苍白的手,我看到了一双胆战心惊的眼睛,睫毛颤抖得几乎要颠碎里面的那点冰色。我第一次感到Kei 比我更胆小,在他眸子的反映里,我只看见了自己冷静的脸与他瞳孔的颤抖。他抖着嘴唇看着我,双手抓住受伤的手腕紧紧护住,搂在怀里,让我的手背紧贴着那片冰凉的皮肤。我并不在乎那点痛,Kei,我对他说。表达坚强的方式,这世上有很多种。
他不知道,脉动被扼住的瞬间,大脑中似乎听到了自己生命的呼唤——叫着他的名字——Kei。
血,没有停止奔流,一如生命不会停止。
声音似乎也因疼痛而颤抖,但更多是因为伤心和激动。
Kei抱住我,将双臂伸到我的后颈,圈住了我的脖子。
“别忘了……一切都是为了你……Syou……”他的话语,他的手臂,就是一把永生的锁。
“别忘了……”
一切都是为了我,这句话究竟要任何解释?我惧于人心中那丝自以为是,生怕一点错误的理解毁了自己的爱情。于是踌躇了很久,这句话终于成为了枷锁,一辈子,我都在沉思。他因这句话,为了我营造了多少,毁了我多少。付出与回报是架平衡不了的天平,它歪着脖子嘲笑努力想让之平衡的傻子。
我只是静静地抱着他,等待救援的要来,而Kei,却在慢慢流逝的时间中衰弱下去。在这份窒息般的沉默里,我嗅到了死亡的气息,Kei的生命,我的未来。
忽然,楼下一阵轰动。
我听见了孙的声音,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他紧闭着眼,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即使孙的到来就如同一场暴风雨。他领着医疗组冲进了旅馆,大声叫着我的名字。Kei已经陷入了昏迷,把惨白的脸靠进我怀里,就再也没抬起。我僵直地抱着他。也许在这个世界里流失的时间中,也曾有很多人像我们这样倚偎,将微弱的呼吸和心跳颤抖地放在忘川河的河畔。
医疗组的人推开我,立刻对Kei进行全面检查。血压下降,肺功能衰竭……一连串的数据报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脚下的地板在发软。四面虚空,靠在墙上,感到精疲力尽,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还能抓住什么。
他们对Kei做了简单的处理后要将他抬上门口的救护车,我跟着孙一起下楼,他始终板着脸不说话,我也没有心情开口。走到楼下,看到店主一脸血地倒在地上,显然是被人痛欧了一顿,而这个施暴者明显是孙。
淡淡看了一眼孙,眼神扫动的刹那,孙倏地收回了原本注视我的目光。
唐在这时匆忙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看了我一眼,说:“我们被跟踪了,Syou。”
仿佛被蛰了一下,我猛地清醒,Kei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唐示意我最好立刻离开这里,不然跟踪上来的车子一定会对我们不利。
“Syou。Kei会没事的,我保证。”
孙拿出枪,递给我。
唐已经径直走出门外,旅馆里所有的人都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我。我与他们不一样,手里的这把枪就是我的未来,我要用它打拼下去,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像他们这样躲在现实的城外等待死亡降临。
天空中慵懒的阳光让人头昏。我眯起眼,缓解之前眼泪造成的刺痛干涩。
空间瞬间特别安静,而下一刻就被无情地撕裂。
一阵枪弹的爆裂声传来,我俩都被惊了一跳。心脏似在舒张的片刻突然被人一把生生捏住,刹那间嗓子中连一个音符都发不出。
“是John,孙,我知道你一定不相信。”我对他说道,看孙在听见“John”这个名字后脸色一变。“对方了解我们的身份,行踪。了解到你连被跟踪都不知道,除了John,还能有谁!John在报复,在报复,他要杀了我和Kei,懂吗?你懂吗!”
唐已经与旅馆外的人开始了火拼,我也毫不犹豫地参加了进去。
第二次杀人,透过准星,看着那些人嚎叫着倒下,心里却一点都不见初时的惊惧,冷静连自己都觉得害怕。是否就与老虎吃人的原理一样,一旦沾了血腥,就会嗜血如狂。
我能感到子弹从我的耳边穿过的呼啸,风带动的感觉像刀一样从皮肤上割过。可我惟独感不到害怕,一点都没有。刹那间,我觉得曾经的自己已经死在了心里。
枪握在手里冷冷的,即使其中有火药瞬间爆发的热,可在我手却仍是冷的。
像Kei的手一样冰冷。
即使沾上了血,也是冰冷的。
目睹生命结束的瞬间,我总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心跳减慢,人类的死亡仿佛也被拖延。
放下枪,喘着气,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我想我现在一定两眼充血。可,他们终还是死了,而我活着……
救护车的车已经开走,唐在战斗结束后对我说,他能保证在车子到达Leck的接应点之前不会有人再偷袭。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从死亡的梦魇中醒来。我看向他的脸,再看看手中的枪,这冰凉的触感,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你也得去医院。唐指了指我的胸口,翻车时撞伤的伤口早就麻木地失去了痛觉。我仍在思踱方才那如梦境般虚幻的枪声,而眼前的尸体却无比真实地横在脚下。为什么我毫无感觉?我觉得自己身体中的某个部分,在Kei的血中死亡了。
Mores的内部医院是一家小小的私营医院,由Phrealise公司直接经营,是孙名下的财产。组织的伤员都在这里接受治疗。这里有隐秘的高级医疗设置,当然之只是用于组织内部——对外,这只是一家小小的诊所。
幸运的,一路上没有人再攻击我们,这使我更加确信施行这次暗杀活动的人是John。
孙和我们在同一辆车上,若是乱开枪的话,孙一定会受伤,加之又在Mallarpa最拥挤的马路上飞驰,任何一点闪失都会造成车祸。如此重视孙,甚至愿意放弃这次暗杀行动的,只有John。我看着前方的救护车闪烁尾灯,旁边跟着Leck的车队,所有强力的防护都出现在了这里,而孙似乎就是那条老狐狸唯一的弱点,如果不是他的话,这时放颗流弹,Mores就会完蛋——我和孙,一个都活不了。
John一定知道我会带Kei来这里,只是这里至少有组员守卫,又有医疗设施。相对于那个破烂的小旅馆,医院要好很多。但是我也明白,回到Mores,Kei得到了治疗,但也可能陷进了John的另一个陷阱里。
医院不改一贯的消毒水气息,总带着一丝冷漠和死亡的味道。
Kei被迅速送进了手术室,推车单调的轮声回响在静谧的走廊里,格外刺耳,青白的灯光亮在头顶,我无力地靠坐在椅子里,脱力地呼出一口气,放松了精神。浑身的肌肉都开始为这两天的操劳而抗议,酸痛不堪。事情似乎已经告一段落,胃里开始发出饥肠辘辘的鸣声。
孙静静地站在我身边。
“谢谢你,孙。”我无力地向他示谢。
“为什么当时不去医院,却要拖到现在?”他冷冷地问。
我无法回答,说了他也无法理解Kei的理由。因为Kei不是普通人,这个秘密我不能向任何人说。把Kei打扮成普通人,把他留在我身边,因为我不信会有人在知道Kei是吸血鬼后还会报以平静的态度。
闭上眼,我只有说Kei要跳车,所以我不敢硬送他去医院,然后被人跟踪,费了好大劲甩了他们却被困在外环道最偏远的地方。
“他疯了。”孙冷冷地说道。我睁开眼,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了手机,我又阂上眼,把头靠在墙上,让青白的灯光照在脸上。这里同样充斥了消毒药水的味道。医院的味道,无论在哪里,在何时,都是一样的,人类自古不变的习惯。
“等会唐会过来,现在你最好休息一下。”孙挂了电话,”我得回去一下,这回的枪杀事件闹得很大。”
“又是那些无聊的媒体么?”
“当着那么多名流的面发生那样的事情,你以为媒体会放弃这个大新闻么?”孙冷淡地说道,“索性伤亡不是很大,目前也没任何组织宣称为这次的事件负责。检查厅无从下手,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难道还要让Kei上电视?主谋一定在背后笑得很得意吧。”我难掩语中的讽刺。
他扯了扯嘴角:“这个不用你担心,你就好好照顾你自己吧。”
我撑着沉重的头。孙没有再多说,转身向外走去。
“对不起,孙……”
孙的脚步顿了顿,却什么都没有说,径自走出了楼道。青白色的空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段时间,我的大脑像疯了一样失去控制,重整思绪后,它却像缺氧一般开始晕晕沉沉。
手术室的红灯在眼前像血一样晕开,晕开了,化成梦中泥泞中脚印下的猩红,是凝合了战士血肉和怨念的战土,腥腻,深黑,被我踏过的地方,一一涌出鲜红粘稠的血浆。
远方,我似乎看到稻喜瘦小的身影,站在第一个血腥脚印中,直直瞪着我。没有笑,也没有哭,没有任何表情地瞪着我。他胸前的血迹依旧还在,血红血红的一大块。
我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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