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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浮萍随逝水-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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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锡兰四下里探看了一下,又朝李眠儿处瞧了一眼,便简单同紫熙公主低语一句,然后就大大方方地起身,转头往后头走,循着西厅廊道出了殿。

李眠儿自然不能立马跟着出殿,她的视线继续围着八人大汉还有他们面前的大鼓。

大伏天,尽管殿内四处堆放着冰雕,但是那八大汉这般卖力活动,早已挥汗如雨。

好在鼓点渐渐缓下,看样子,他们的表演就要结束了。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即将收功退场的时候,忽然八个妙龄舞女从殿外鱼贯飘入,个个身姿轻盈地跃上殿央的八只大鼓,接着就在鼓上做出翻、腾、跪、跌的种种舞姿。

由于反差太大,很多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呆呆地看着这几个异域美人在鼓上若翱若行、若竦若倾地络绎飞散。

八人女子皆身着简单束身的短袖短裙,藉段般的胳膊上系着长长的飘带,而雪白饱满的金莲不着寸履。

她们一会儿用足背践鼓,一会儿以脚踏地,扬起又跌下,腰肢一会儿伸向远处,一会儿深深弯折,如乌飞集,又了无痕迹。

不似大梁本土的舞伎舞蹈时罗衣从风、长袖交横那样繁复,这队舞伎舞得轻快灵活,舞得妖娆多姿。

因此,只一眨眼功夫,殿内众人尽皆被牢牢吸引住。

李眠儿来不及感叹,趁着这会没人注意的功夫,悄无声息地从东厅廊道绕到殿外去。

才出得廊道,李眠儿就被一只手拉进一处暗影中。

“郡主,是我!”是王锡兰的声音。

李眠儿先是四下里张望,发现王锡兰寻的这拐角地儿确是个死角,别人看不到这里,这里的人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头的情形。

“郡主,时间紧急,请恕我长话短说!”王锡兰站离一步开外,先对李眠儿简单见了一礼。

李眠儿忙给他回了一礼,虽说光线昏暗,不过人影轮廓,还是能够看出些大概来的。

“郡主,此次北寒来访,拓拔意提出两国和亲!”王锡兰声音隐隐透着几丝着紧,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

“是!你说下去!”李眠儿出声示意。

闻声,王锡兰不由又顿了下,眼前之人其实论出身与自己相比,相差不只千里,即便现今封了郡主,不过算与自己齐平,可是听她的语气还有行止,却似高出自己许多来。

王锡兰暗自纳罕,不过很快回到正事儿上来:“前日我打听来,和亲人选很可能是你,是以,趁这机会,请你出来也好问个详尽!”

暗影中,李眠儿悄悄把王锡兰打量一番,又仔细听他言辞音调,此时,听他述及合亲一事,眉头皱了皱:“我也听说了!只是同你一样,我也不过是听说而已。更进一步的消息,就不得而知了!你——同他提了此事不曾?”

李眠儿面上发烫,尽管知道王锡兰一直为她和周昱昭充当信差,可当着王锡兰的面,打听周昱昭的事,还是令她有些难为情。

“提了一句!待我有更详尽的消息,再仔细同他说这件事!难道长公主那里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我试过了!不过,依我近日的观察,长公主对这件事是十分反对的!可照她目前的状态来看,那消息多半是迷惑大众、蛊惑圣上的谣言!”

“但愿如此!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须在第一时间知会我,我还得再把你的消息传给他!如果有什么不利的,我也能尽早使力!”

“嗯!青烟在此谢过驸马爷了!”李眠儿心里一暖,对着王锡兰福身行了一礼。

王锡兰赶忙伸手虚扶:“郡主严重了!这——”他本想顺口说,这都是我本该做的事!可话到舌尖,一想不大对,便将之咽了回去,遂又改口道,“没别的事,我们分头回殿里去吧!”

“驸马爷——请留步!”李眠儿唤住已作势掉头回走的王锡兰。

“郡主,还有什么吩咐?”王锡兰四下里再次看了看,小声询问。

“你——”李眠儿还有一件要事也急需在今晚做了定论,“疏影她——”

听到李眠儿谈及疏影,王锡兰的身形不由一僵。

见此,李眠儿信心又增了一分,声音也跟着坚定两分:“你和疏影之间的那些事,我都晓得了!”

闻言,王锡兰面上一阵发窘,幸好天黑,对面的人也看不见。他不禁在心里暗骂疏影白痴,那种亲密的事也随便同人说,即使再要好的人也不能阿!她也真不害臊!

见王锡兰一动不动,李眠儿又往下说道:“目前的情势,你是晓得的,我想着早晚是要把她弄出宫去的!只是出了宫,除了国公府她还能去哪里?可自出了那样的事后,国公府里她怕是待不下去了!若硬着头皮把她送回去,依她的性子,多是要出事的!所以,我必须给她找一个长久的容身之地!”

王锡兰愣住,眼睛微瞪,他有些不敢置信。

ps:

容易么,码点字还得偷偷摸摸!

第一百六十四回梦断月上柳梢时(四)

对于那位明明只是个丫环,却放肆嚣张得尤甚一般当主子的丫头毕疏影,王锡兰所怀的心思其实复杂得狠。

虽然自己之前也生出一点染指于她的想法,也曾想过把她据为己有得放在身边。可要说真正开始对她念念不忘的,还是自怡月山的那个令他意犹未尽的晚上起。

不过鉴于周昱昭的警告,以及李眠儿对那丫头的庇护,自己也唯有将那点儿心思隐在心里;再者,他对自己的德行多有了解,想自己多半是因为一时得不到才生出的渴望来,若加以些时日,也就慢慢把她淡忘了!

此时,听李眠儿亲口对他说,要替那个丫头寻一处长久的容身之地,其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面对这样一个唾手可得的机会,王锡兰不知为何,不但没有喜出望外,马上激动地应承下来,把那丫头收了!

相反,他却怔愣着,迟疑住了!

若是往时,有这么一个送上门的美婢,况且这美婢还是他垂涎已久的,他早跳将起来,一番花言巧语,把她哄到手里来。

只是,眼下,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自己府里的那位正室夫人紫熙公主。

成亲这一年多来,紫熙公主看似温良贤德,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王锡兰知道,之所以至今她仍同自己屋子里的那些丫环相安无事地处下来,只是因为她知道那些丫头于自己不过仆婢而已,即便自己待她们多有不同,可那也仅仅由于她们服侍自己有功,再无他因了。

紫熙,远不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尽管她对自己的情意多半是真,然就是因着那份真。他才不要轻易触动她的敏感神经。

李眠儿静静审视着立于自己对面之人,见他呆了半晌,却没有其他动静,心湖微起波澜,看来,是她自己过于自信了。

况且,这种事,怎么好强人所难。

于是,她微微启唇:“既然如此!那……我还是择日把她送回国公府吧,交由她父母照看吧!”

说完。抬起金莲,绕过王锡兰擦身而走。

想到那个丫头重回国公府,她的父亲为了不令承受流言蜚语之苦。多半会尽快将她远嫁,那样一来,自己同她岂不是今生再无缘相见?

倘若,过些日子,自己生出悔意。再舍不下那丫头,悔不该今日拒绝了李青烟,岂不还得亲自寻到国公府上,亲自开口去讨要那丫头?

若叫那丫头晓得,就冲她本来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到时候。还不得攀到自己的头上去!

想象那样一幅场景,王锡兰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再一个,自己那么做。难免生出些动静,令有心之人趁机盯上那个丫头。一旦将她置于明处,隐于暗处的箭矢便不好防了!因而,自己还得腾出功夫护她!

真是怎么算怎么合不来!

只这一片时功夫,王锡兰的脑中千般想法盘过。就在李眠儿将将踏入几步开外的宫灯暗影中,王锡兰伸手将她拦下:“慢!”

“怎么?”李眠儿止住脚步。却并不匆忙,也不心怀希冀。

既然王锡兰没有要收下疏影的意思,她怎会勉强,她是不会拿疏影的终身幸福当赌注去冒险的。

“郡主的决定似乎仓促了些!”王锡兰语带笑意。

“哦?”

“她毕竟是你十分关心在意的人,你经过深思熟虑,我又岂敢轻慢待之?若万一有个闪失,我也不好同您交待不是?”王锡兰在心中盘算过后,声音便不紧不慢。

“那现下,驸马爷的意思?”李眠儿转过身子,眉头一挑,粉唇轻扬。

“承蒙郡主信任,本驸马收下她便是!”

“收下?若只是简单地将人收下,我何必珍而重之地拜托于你?”李眠儿敛起笑容。

王锡兰会意,立忙补充道:“我既收下她,自然也会护着她!”

“那……请问驸马爷,你预备护她多久?”李眠儿近前一步。

闻言,王锡兰再次怔住,心里暗吃一惊,他一直晓得眼前之人极是宠爱疏影丫头,却没想到她宠她至斯境地!此时她的问话,分明是在替那丫头讨自己一句承诺。

李眠儿话一出口,也知自己语气有些强硬了些,可事已至此,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她必须借机从王锡兰口中为疏影争下几句诺言。

“郡主欲要我护她多久?”虽然暗夜中,王锡兰五官模糊,可他眉下的一双眸子却闪着熠熠辉光,格外炯炯有神。

李眠儿望进那对眸子,沉下声,语气中饱含诚恳:“我不要你许她什么身份地位,也不要你许荣华富贵,只望你能许她一个一世安稳便好!”

“一世安稳?”王锡兰自嘲一笑,“郡主未免想得太天真了些!一世安稳?便是我自己,我都许不了一个一世安稳,何况是许给别人呢?”

“是!”李眠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可是即刻又话锋一转,“可是,她同你,同我不一样!她可以说是渺小得甚至微不足道,只要你用一点儿心思,使一点儿力,便有法子为她守得一片清净的小天地!”

王锡兰哑然,眼前这位国公府九小姐果然不一般,一言一行皆透着无双的智慧和过人的果敢。这一点,倒与周昱昭有几分相似,难怪他二人一拍即合。

偷偷地做此一想,王锡兰不由暗自一乐。

这位九姑娘,诚然很对周昱昭那家伙的味口,正如疏影那丫头正中自己的味口一样,倘若每天有她在自己身旁转悠,想法生活定会有趣多了!

“好!郡主的意思,我明白!”王锡兰对着李眠儿拱拱手,“您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便有她毕疏影安稳的一天!”

得了王锡兰亲口应下的承诺,李眠儿心头大亮。

“只是,我也希望郡主能应下我的一点儿要求!”

“驸马但说无妨!”

“好!既然郡主将人托付给我。入了太傅府后,还请公主答应以后不再插手疏影的事!自此,她的事,便全权由我作主!不管我对待如何,郡主都不要擅自干涉!”

“什么?”王锡兰的话太过专断,李眠儿又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因此,她禁不住质问出声。

“怎么?郡主不愿应下!”

李眠儿稍事一想,便明白王锡兰的用意,是她自己多想了。堂堂驸马爷,又怎么会出尔反尔,他刚才那般说法。无非也是问自己讨个说法而已。

“我自然是要应下的!只要驸马爷不食言,疏影日后的事,我便不会横加过问!”李眠儿话是这么说着,可是心里止不住一揪一痛,眼睛里直泛酸。差些要落下泪来!

“好!”王锡兰伸颈朝四下里又观察了一下,掉头对李眠儿道,“郡主,我们出来不短时间了,别忘了最开始我同您交待的事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尽快传递消息!苍鹰。是世子爷特意遣回来留给您专使的!”

经王锡兰一提醒,李眠儿忙抬头望向前头的崇德大殿,她只顾着伤感。一时都忘记自己的处境了。

“疏影的事,我会选个合适的时间通知你过来领人的!”李眠儿加快语速。

“她……知道你要把她……”王锡兰突然想到,那个丫头会乖乖跟自己走么?

“放心吧!她那里,我会慢慢开导她的!”

“慢慢开导?”王锡兰简直无语,难道那丫头很抵触不成?还不知有多少人盼着做自己枕边人呢。她倒好,还要人慢慢给她开导!

“走吧!我们先回大殿去吧!”李眠儿眼瞅着王锡兰要跳脚。连忙转移话题,准备先闪人再说。

王锡兰没辙,只得应承:“我们分开走!你先回殿,我随后再到!”

“嗯!”李眠儿点点头,转身往大殿方向赶去。

将才,他们二人是因为有所顾忌,所以会觉得时间拖得有点儿久,其实前后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待李眠儿回到自己的位上坐下时,北寒拓拔意带来的那八位舞伎在鼓上跳着舞呢!

李眠儿饮下几口茶,悄悄观察殿内情况,众人依然沉浸在殿央的那几位异域姑娘身上,自己的行动似乎并没有引来多少人的注意。

李眠儿心下一宽,本能地看向王锡兰原本所在的位置,心里想着,不知他会过多久才到。

可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落到王锡兰的榻上,却接到紫熙公主射过来的视线。

又是那样的眼神!

李眠儿不动声色地看向别处,暗自奇怪,紫熙公主的眼神为何总瞧着带些寒意呢!

殿央的鼓点声渐缓渐轻,八位舞伎慢慢收势,对着堂上的皇上皇后以及殿内众人行汉礼谢幕。

“好——好——给朕重赏!”皇上大声叫好,重重封赏。

拓拔意起身走到殿央,领着众舞伎舞士躬身致谢:“谢皇上隆恩!”

“呵呵——拓拔王子不必多礼,请回座!”皇上伸手虚扶免礼,拓拔意重新步回座位,举杯敬酒,同皇上对饮而尽。

司仪示意表演继续,于是乐官们接着奏乐,一段绵长舒缓的丝竹之乐后,殿央上来两个衣着长衫的乐官,二人一青衣一灰衣,身量相差无几,皆蓄同样的髯须。

只见二人一人手托弦琴一人手执长萧,先是对着殿上三叩九拜,进而托琴者撩衫盘坐地,执萧者翩然而立。

琴萧合奏!

李眠儿心头顿时涌出一泉欣喜,一直以来,在她的眼中,天地间最美妙的合间莫过于琴萧合鸣!只可惜,至今,她都没有机会亲耳一闻。

不想,今晚竟能有幸得以一闻。

看那琴者仙风道骨的风姿,便知他琴艺了得,而那位萧者,飒然世外的样子,技艺定也不在话下!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绝佳场面!

殿央二人对视一眼,青衣琴者,低头出腕,先是一串流水般的前奏,拂去众人因刚才那段异域舞蹈而显出的浮躁情绪。

前奏一落,萧音随之而起。

第一百六十五回梦断月上柳梢时(五)

七根强健的琴弦在青衣人指下流畅地舞动着,而绵长悠远的萧音则是紧紧将空灵的琴音缠绕,美妙绝伦地谐荡在大殿上空,让人静气平息,胸明意敞。

殿内之人或低头品茗,或举杯饮酿,或闭眼冥听,已然将之前被北寒舞女撩起的悸动稳稳摁下!

李眠儿除了用耳聆听殿央二人所奏之曲外,还不住拿眼睛观察他二人的面目神情。

她惊讶地发现他二人除了身材、髯发相似,便是面上的容止也竟无二致,彼此神识相通,情感交融。

是了,若不然,他二人断不能做出如此浑然天成的合奏。

李眠儿稍稍偏头,觉着二人不似宫中的乐官,却更像一对长年隐居世外的知音。

如此一想,她不由生出一股由然而敬想要攀识的**。这个还是待晚宴结束之后再说吧!

在她的恋恋不舍中,琴萧合奏渐近尾声。曲终之时,北寒十一王子拓拔意再次朗声叫好:“好琴!好萧!好曲!好调!皇上,不知这二位乐师的尊姓大名!”

“哈哈!哦——”皇上闻乐之后,也是十分愉悦,听拓拔意问询,不禁接着笑两声,“能被拓拔王了赏识肯定,也是他二人的造化!他们啊,并非隶属于皇宫大内,却是来自我们大梁民间的乐师!”

“哦?”拓拔意很意外,“大梁朝果然处处卧虎藏龙啊!”

“哈哈!管琴、冷萧,你们二人上前,见过北寒王子!”

管琴、冷萧听令,放下手中乐器,躬身朝前走了两步,一齐给拓拔意问安。

管琴、冷萧,这么巧。二人名字各含一个“琴”字一个“萧”字,许是艺成之后再取的吧!李眠儿暗自忖道。

“拓拔王子,似乎对琴萧甚有研究?”一直未出声的彭皇后,突然笑容满面地问询起拓拔意。

拓拔意听皇后亲自问起,恭敬地站起身,拱手答道:“皇后娘娘明鉴,小王自幼习过几年琴,至成年后便有些荒废了,今日有幸闻得如此绝妙佳音,实在不虚此宴哪!”

“哦?呵呵——”彭皇后掩嘴而笑。“管琴的琴技确然炉火纯青,不过在指法技巧上,依本宫拙见。尚还有继续深造的余地!”

彭皇后此话一落,殿内众人多感诧异,一来皇后娘娘虽也通得琴法,但是同管琴相比,那是天壤之别。她没有理由如此评判;二来人家皇上和拓拔王子都拍手叫好了,你模插这一杠算得什么?

李眠儿亦是同感,觉得彭皇后这话实在有些班门弄斧。

拓拔意听了彭皇后这话,一时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觑一眼皇上后,不知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只好一个劲地微笑恭听!

上头彭皇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既然拓拔王子对大梁的琴风琴法如此感兴趣,本宫想着干脆让您一次过个瘾!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管琴、冷萧,你二人不妨跟着仔细评品看!”

话到这里,彭皇后的用心已然明了。

长公主的脊背顿时僵硬,而楚王、陈王、王锡兰、李青梧等人也控制不住,纷纷将视线扫向李眠儿这一处。

而李眠儿只一径地颔首低眉。余者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更看不见她眼中的眸光。

“是吗?那小王就谢皇后娘娘的良苦用心了!”拓拔意依稀觉出彭皇后此举的突兀。但是客随主便,一场晚宴而已,对于彭皇后的心思他用不着也不需花费心思去揣究。

李眠儿广袖里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彭皇后的行动突如其来,她压根没有料到,此时,根本半点招架抵御之力都没有,想躲想逃已为之晚矣!

早知有此一劫,下午的时候就应该想法躺床上,不来赴这场晚宴!

可她又转念一想,若这局的背后是彭皇后在亲自推波助澜,那么即便自己逃得过今晚,那明晚后晚呢?拓拔意在大梁又不是一天两天就会离开的!

李眠儿懊恼不已,奋恨不已,她早该料到,彭皇后今晚要自己出席定有预谋!

说不定边管琴、冷萧的出场都是在她的谋划之中,借此引出自己出场!

彭皇后这是明显地打算使出一招美人计,试图让拓拔意注意到自己的美色,然后诱使他应下同自己的合亲之事!

李眠儿一直低垂着头,好在,她今日特意让疏影给她梳了一个留有厚厚斜刘海的髻花,此时也能帮着遮却几分额下风光。

“烟熙郡主——”彭皇后笑容依旧,脸上满是慈爱。

闻唤,李眠儿自然不敢迟疑,起身对着上头福身一礼,口中应声在。

“烟儿,来——你到殿央来,给拓拔王子使出你的绝活,尽一尽地主之宜,也好叫管琴、冷萧评上一评!”彭皇后对着仍旧兀自低着头的李眠儿招招手,动作亲昵,看上去十分地友好。

彭皇后一声温柔的“烟儿”,令李眠儿几乎错生出一种幻觉,让她立时想到了还身在国公府的娘亲!

想到娘亲,李眠儿极力忍住,不让自己鼻酸!

她实在困惑,究竟自己碍着了彭皇后什么了,何以她要这般置自己于此境地。

此刻,李眠儿真是恨不能爽快地抬起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这位顶着一国之母的彭皇后,够了!够了!自己对她的楚王儿子根本没有半点企图!自己对这个皇宫不过暂住而已,根本也没有半点稀罕!

可是,她能做的,不过是在心里呐喊几句罢了!

眼下,她正一步一步朝殿央行去,管琴听了皇后的话后,没有收掉琴,最后见皇后口所提的那位高人,竟然是这么年轻的郡主,实在掩不住吃惊。

就在李眠儿踏入过道中,即将来到殿中央时。一道一合时宜的吟喃响起:“又是听琴!实在不好玩!还是喝酒过瘾啊!”

陈王端起酒杯,直起上半身,侧过脸对着楚王敬道:“三皇兄,你的酒饮足了没有?没有的话,咱们干了这一杯!”

出乎众人意料,以往实大体重场合,端庄稳重的楚王,破天荒地没有小声制止陈王的出格,反倒举杯附和:“皇弟一向酒量过人,这点酒自然不够你塞牙缝的。皇兄先陪你饮了这一杯!”

他二人声音虽不甚响亮,不过因二人离拓拔意挨得很近,是以。拓拔意的目光被他们二人吸引住了。

对于大梁的局势,拓拔意又不是蠢的,早在北寒时,已探听得七七八八。

而此时,他的身旁坐着的是大梁目今最年长的二位皇子。他们二人都是不久将来的储君人选,尽管三皇子实力足够稳操胜券,但是世事难料!

见到拓拔意觑向自己这边,陈王剑眉一抬,勾起嘴角,转过身子。面向拓拔意:“三皇兄,你不知道,拓拔兄的酒量不但不在我之下。甚至多半远超于我!拓拔兄——我说的是也不是?”

陈王没有自称“本王”,也没有叫拓拔意“拓拔王子”,而是直接同拓拔意称兄道弟起来。

拓拔意看来是当真好酒量,晚宴至今不过四巡酒左右,宴上的酒杯又都是袖珍型的。的确不够他塞牙缝的。

不过,此行来大梁。他身肩重任,绝对不能放开肚量狂饮,免得耽误大事,眼见陈王抛来酒量的话题,他自然是要隐藏实力的:“不敢不敢!陈王过奖了!小王虽有点儿酒量,不过称不得海量!实在有限!”

“好!既然有点儿酒量,那就照有点儿酒量来喝!拓拔兄,这一杯——敬你!”陈王自顾自地同拓拔意攀起酒来,完全无视堂上彭皇后渐渐发冷的脸色。

拓拔意暗里觉着眼前这位四皇子的个性爽快不羁得狠,倒有点北寒汉子的意思,遂而端起酒杯,朝着陈王端了端,然后一饮而尽。

从来以为陈王那大逆邪气的声音令人生厌,不想今日那声音竟如天籁一般,李眠儿趁着陈王同拓拔意寒暄的空当,稍稍加快步子,走到琴桌后面。

坐下之前,她快速扫了眼坐在第一排的长公主还有武郡王旁边的武王妃。

不管如何,今晚,她们这二人是真心真心地站在自己这边的!

还有另一边的楚王、陈王、王锡兰、李青梧等人也是一样,他们的眼神一样带着关切。

突然间,李眠儿的心静下来了,因为她不是孤立无援的,她不是一个在战斗!

现在的大殿分两处景致,一处就是李眠儿这里,多数人关注着她和她指下的琴;还有一处则是陈王同拓拔意二人,陈王肆无忌惮的声间夹杂着拓拔意谦逊应对的声音,同样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李眠儿调了调息,对于接下来的表现,她必须掌握好尺度,既要在大家面前展现出彭皇后所说的那些指法技巧,还要不着痕迹地隐去实力,尽量不去引起拓拔意的刮目相看。

就在李眠儿出指拨动琴弦时,陈王站起身子,拉起身旁的楚王,摇摇晃晃走到拓拔意的身前,拓拔意还没来得及看向殿央的李眠儿,便匆忙地起身迎住楚王和陈王。

“拓拔兄,我们不要管那什么琴啊萧的,今晚,我们只喝酒!”陈王拉着拓拔意,口里说着似醉非醉的话。

彭皇后脸色已然铁青,眼睛时不时地给楚王递眼色,可是楚王的眼神一径地飘忽不定,说不准他到底有没有接到彭皇后的暗示。

眼瞅着,陈王有意无意地破坏她的计划,彭皇后几次想出口提醒,可见皇上对于陈王的行为视而不见的样子,只得缩回舌头,不敢多言。

第一百六十六回梦断月上柳梢时(六)

偌大的崇德殿内稍有片刻的诡异,直令一些品阶稍低的文武大臣不知所措,不晓得是该一心一意聆听烟熙郡主的琴音呢,还是随同楚王、陈王他们左右邻里互动起来呢!

李眠儿低颈抚琴,所抚之曲不过是她随心起意之作,虽然指法还是自己独创的指法,可是曲调却是一路缓和到底,没有多大的起伏,流水般的音律,好像专为楚王他们几人交杯作乐而伴奏一样。

渐渐地,受李眠儿的琴音所感染,大家的情绪趋于平和,其中有小部分人,举杯交头接耳地对饮起来。

拓拔意耳听殿内流淌着的音符,屡次欲想探看一下那抚琴之人,怎奈楚王和陈王二人轮番上阵,他只能硬着头皮小心应付,既不能拂了他们的面子,又不让自己喝得过量,是以,他虽有心想结识一下皇后口中所谓琴技高超的烟熙郡主,不过,眼下他却分身无术。

定下大致的曲调走向后,李眠儿开始分出一部分神到殿首拓拔意几人的附近,她飞速地拿余光瞄了他们一下,发现楚王和陈王的身量一点不比拓拔意来得低。

此刻,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拓拔意正被他二人围得实实的,除非他动手拨开他二人中的一人,否则,他只能听闻其声,却见不得其人!

李眠儿心头不禁稍安,就算陈王或者楚王居于某种私心,但他们确实帮到了自己,但愿今晚顺利地逃过一劫,过了今晚,彭皇后那里,想来长公主是不会束手不管的。

平日里头,一首曲子总是很快就结束,然而现在弹却是格外的缓慢。

李眠儿耳听拓拔意那边开始出言婉拒楚、陈二王的好意。心里很想快些结束手上所弹的这首曲子,可是眼下的进度按一般曲子来讲,也才堪堪一半而已,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弹,盼着两位皇子好好地撑下去。

正自紧张间,眼锋扫见东席上一袭紫袍的王锡兰站起来了,他端站酒杯,一步一踱地来到楚王身侧,笑逐颜开地举杯敬向拓拔意。

那边王锡兰刚作行动。席间的李青梧也跟着走到拓拔意身前,而此次一道赴宴的李青桐见兄长去敬那北寒王子,自然得带着美酒。随在他身后了。

这么一来,原本稍有推拒之意的拓拔意,眼见新的一拨人前来,又不好言却,只好抖抖精神、重整旗鼓。左一杯右一杯地受下了。

眼前的局面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不知彭皇后有何感想,李眠儿很想抬头将她瞧上一瞧,不过,她终是忍住了,还是先把曲子早些结束再说吧。

抬眼瞅见左前首那一行五人青一色的身姿挺拔。正将拓拔意团团围得密不透风,加上自己所奏的琴音清扬婉约,不够澎湃豪情。很难激起他宁愿抛开一切的兴致,所以,一曲弹到现在,李眠儿都没有感受到拓拔意一丝一缕的目光。

一曲将终,李眠儿最后一次瞧向楚王等人处。见他们一个个装模作做,近乎东倒西歪的样子。觉得两分滑稽的同时,心间似有一股暖流流过,那股暖流慢慢顺着腹腔,一直往上涌,一直涌到嘴颊,最后悄悄凝成一朵笑靥,再悄悄地绽开!

直觉转危为安的李眠儿抑制不住胸臆间的欣喜,重新低首的瞬间,嘴角不知不觉抿出一个笑意来,这下自己算安全了是么?

李眠儿一边暗自庆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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