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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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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后,可以将人员货物运上码头,然后转到朱雀桥另一边换船而行。
朱雀航码头建成后,朱雀桥一带俨然成了建康城最为热闹的地方,从东边太湖和西边长江涌来的上船昼夜不息地在此停泊、卸货、装载、启航。大晋朝廷就便在朱雀桥西边不远设立了一个行市,这个行市因秦淮河西边的水关——西口关而名,被称作西口市。西口市开市不久就成了建康第一大行市。
西口市崛起如此之快,原因不仅是因为毗邻朱雀航,还因为建康城最有名的戚里(古时,贵族居住区叫做戚里,平民居住区称作坊里)乌衣巷就在朱雀航的东边,与西口市隔着码头相望。
乌衣巷原是东吴戍卫军在秦淮河驻扎的营地,戍卫军身着黑衣,此地因此被称作乌衣营。三国归晋,乌衣营撤销,司马睿重塑晋室,北地世族渡江南迁,充满骚人浪漫情怀的世家子弟看中了秦淮河两岸的风光,便在乌衣营原址建筑房屋,依河而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最开始只是琅琊王氏几家在此定居,后来随着南迁世家的增多,越来越多的北地世家在乌衣营定居,最终形成一片白垩粉墙,碧瓦飞檐的巷陌街区,乌衣营因此改名称为乌衣巷。
永和七年六月二十七。一大早,太阳刚刚在地平线上露了个头,乌衣巷便热闹起来。咣当咣当一扇扇中门大开的声音中,南腔北调的御者吆喝声响起,牛车、马车、羊车各种五花八门、各具特色的车辆驶上巷道,与此同时,咿呀的摇橹声也在各家水门响起来。
“敬和、敬文。你俩去朱雀桥迎一迎吧。殷渊源不费一兵一卒招抚邺城、并州,此番功绩着实不小。琅琊王氏若不出面只怕不妥。”
乌衣巷最显赫的门第内,琅琊王氏当家人、王导次子王恬,正在吩咐三弟王洽和六弟王荟。扬州刺史殷浩的座船还未抵达建康,邺城、并州招抚已定的消息先就传了回来。不说殷浩的身份,单单这个消息就足以让乌衣巷倾巢而出前去朱雀桥迎接了。
“是。”王荟沉静地应了。这人时年不过二十出头,看起来却很有些老成镇静的模样。
“二兄,六弟去一趟就行,我就不用去了。”
王洽笑着婉拒兄长的安排,然后说出了理由。“殷浩这人做事很浮,难以让人放心。六弟刚入仕,去一下无妨,小弟若是去了,日后有个万一,岂不折了琅琊王氏的声名。”
王氏当家人王恬从中军将军职位上隐退下来,王氏子弟在朝职位最高的就是王洽,此时就任吴郡内史一职,位高权重,可谓琅琊王氏明面上的代表人物,是以特别注意行至。王荟不一样,他刚被朝廷征辟为吏部郎侍中,而且这人行事低调,几乎没什么大的声名,乃是虚应故事的最佳人选。
“三弟是说,殷浩未必能招抚邺城、并州?”王恬乃是江东第一棋手,尚武善弈,腹底勾当却是一窍不通,琅琊王氏有什么事,大多是王洽拿主意。
王洽想了想,模棱两可道:“不好说。”
“那就六弟去吧。”王恬做出决定。既然结果难测,王氏就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王氏不需要开创,需要的是守成,而守成只需要稳妥就行。
“是。小弟这就去。”王荟作了一揖,告别两位兄长。
王荟平素生活很简朴,和一般世家子弟大不一样。从二兄那儿出来,他也没要车,也没招呼仆从,施施然出了府,沿着巷子缓步向西而行。
巷子里车来人往,十分热闹,王荟不喜欢和人招呼,便低着头靠边而行。正行之间,突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掌,一个戏谑的声音紧跟着传入耳中。“敬文。满街尽是赳赳之士,唯独贤弟躲躲闪闪,此为何故?莫非贤弟做了什么羞事?快从实招来,为兄替你出主意。”
王荟先是唬了一跳,听到声音后便稳定心神,抬头冲说话之人道:“安石大哥取笑了。”
说话之人约莫三十出头,面色红润,长眉斜飞,鼻梁挺直,宽袍大袖配上三绺短髯,飘飘乎极有出尘之气,只是他那双锃亮的眼睛不时闪过戏耍般的笑意,将飘逸之姿破坏殆尽,让他显露出七分凡尘模样。
此人姓谢,名安,字安石。乃是大晋原太常卿谢衰第三子,是北上施以王化的谢石的兄长。谢安是王羲之的好友。因为王羲之的关系,谢安与琅琊王氏走到及近,而且特别喜欢作弄王荟这个老实沉静的好孩子。
王荟一副任其作弄的模样让谢安失去了继续的兴致,一边向前缓步而行,一边问道:“敬文是去朱雀桥吧,难道敬豫(王恬字)兄、敬和兄不去?”
王荟嗯了一声,随后问道:“安石大哥。小弟有一事不明,当年桓征西攻取巴蜀,朝廷上下一片恐慌,今日殷渊源抚平中原,功绩远在桓征西之上,朝廷为何不在意呢?”
“敬文若是悟不透这点,日后就安心做你的吏部郎侍中,不要在朝政上掺和过深。”
谢安坦然地告诫了一句,然后解释道:“殷浩是什么,他是名士,仅仅是个名士,他的一切是朝廷、是士林、是乌衣巷给的,没有建康的支持,他什么都不是。桓征西不一样,荆州军被他调理的如同私兵,巴蜀一战,朝廷确实收回了益州,可荆州军的实力因此也膨胀的更厉害了。所以……呵呵。敬文明白没?”
“小弟懂了。”王荟点点头,眉头反而蹙得更深了。“那……安石大哥,你说桓征西到底有没有忤逆之心呢?”
“不好说。”谢安摇摇头,没再言语。
想到三兄适才说得那句“不好说”,王荟若有所悟,也不再追问。
两人并肩缓行,不多时出了乌衣巷,来到朱雀桥东侧的码头。此时正是码头繁忙之时,数十只船舶停靠在岸,无数民工匆忙来回,将生丝、布帛、谷物、器皿各种货物或卸下码头,或装上船舶。秦淮河面上更是忙碌,撑浆的小舟,敞篷的货船,漆红描画的坐船品种繁杂的舟楫来往穿梭,不知道有多少。
突然间河面上传来一声惊叫,一艘甲板离水丈余高得华丽坐船乘风破浪飞速驶来,前面一艘敞篷货船因为货物太多,行动缓慢,转眼间被高大坐船撵上,惊呼声中,敞篷货船不及闪避,船尾被追上来的坐船狠狠撞了一下。
木屑横飞中,敞篷货船受撞击的力量所激忽然加速,快疾掠过水面,拦腰撞上一艘横江而行的货船。横江而行的货船受此一撞,顿时从中间裂为两半。
事情发生的极其突然,当人们注意到的时候,被拦腰撞断的货船残躯连同货物已经一起向河底沉去,船上的水手、货主跟着跌落水中,十来个人哎呀连天地在河面上载沉载浮。
敞篷货船上的人见状,连忙伸出竹篙船桨援助落水水手,两条路过的小舟也赶上来帮着捞人。南方人善水,过了一刻,十来人尽皆从水中出来,有的是被人捞了上来,还有两个是自己爬上了敞篷货船。这两人刚一爬上敞篷货船,立马拎起货船上的人衣襟大叫大吼,看样子似乎在找对方索赔。
“是诸国丈家的船呢。”看着最初的肇事者——那艘高大的坐船若无其事地离开,王荟嘀咕了一声。
谢安低声一笑,道:“这下可好,无论如何都理不清白了,两家货船船主不敢找褚家麻烦,只能想办法自己解决,某倒是很好奇,他们该怎生解决才为妥当?”
“是啊。他们该怎生解决?”王荟侧头思索起来。按理说,敞篷货船把另一艘货船撞沉,就应该赔偿,可是这艘船的船主很无辜,真正的肇事者是褚家,是褚家的船驱使敞篷货船去撞的,应该追究褚家的责任才是。但是这些商户又怎敢去找褚家的麻烦?
两人正自好奇,敞篷货船已经被逼迫着靠上码头。几个浑身湿漉漉的落水者揪着一个船主模样的中年男子登上岸。
“诸位老乡,不能怪我啊,我的船舵被撞坏了不也没人赔吗?”
中年男子大喊冤枉。另外一方怎肯干休,执意揪着中年汉子要去见官。双方还没争吵两句,码头上就围起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听说要去见官,瞧热闹的人群里传出一声喊:“见什么官呢,说你们几位呢,若想公平解决,去找至方君子裁断吧,铁定让你们心服口服……。”
喊声未落,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应和声。“是啊,是啊——这事非得至方君子才能裁断得清。”
“至方君子?”谢安疑惑地嘀咕一声,向王荟问道:“此是何人?为兄一直会稽闲居,竟不知道建康何时出了个至方君子?”
纠纷的两伙人似乎知道至方君子的名号,得到旁人提醒,叫了声好,便纠缠着上了码头向西而去。
王荟下巴向两伙人去的方向点了点,向谢安回道:“小弟听人说过至方君子,不过没怎么留意。听说姓赵,祖籍关中还是哪的北地一个儒生,前年逃过淮河来的建康,好像寓居在朱雀桥南。这人不怎么和人打交道,名声只码头和西口市的船户商户知道。”
“儒生?”谢安似乎来了兴趣,兴致勃勃道:“敬文,走——瞧瞧去。”
“可……殷刺史……”
王荟话未说完,谢安一把扯了他就走,轻笑道:“殷渊源若是到了,码头上声响一定很大,到时我等再来也是一样,误不了什么。”
第十一章 安离、赵谏、黎半山
建康宫城是仿洛阳宫城改建的,整体是个规则的长方形,这个长方形特地置了一条中轴线,整个宫城乃至皇城的布局都以中轴线为标准,两边相向对称。这条中轴线出了宫城,以宣阳门为起点,向南笔直延伸到皇城的朱雀门,这条延伸的道路就是皇城的主干道御道。左御街、右御街、百官官署、太社、太庙规则地分列御道左右。
御道出朱雀门、过朱雀桥,依然笔直向南延伸,一直到最南端的篱门,这一段是建康外郭南城主干道,被称作长干,长干两旁满布酒肆茶楼,还有民居宅第,合计来统称作长干里。
两艘货船上的水手船主相互纠缠着,向长干里北端毗邻朱雀航的一个小院挪过去。谢安、王荟缀在三五十闲人身后也跟了过去。
小院门大开着,纠纷双方在院门外冲里面说了些什么,便进了小院,闲散人却没敢进去,只在院门外挤挤攘攘地看热闹。谢安扯了王荟向前挤去,两人一身锦缎,在一伙粗布麻衣中格外瞩目,原本被挤得有些恼怒的,看见两人服饰也慌忙退让开去。
两人到院门口站定,谢安向里瞧去,只见小院是两间小屋和三边院墙夹成的一个狭小空间,一株茂盛的葡萄藤四面滋生,将小院天井遮盖的严严实实。葡萄藤下,两方事主你一言我一语,正在向一位负手站立的年青文士叙说适才发生的事由。
年青文士约莫二十七八岁,面目很是清秀,只一双眸子炯炯有光,顾盼之间锋芒毕露,暗合至方之意,想来便是众人口中的至方君子。至方君子衣着简朴,穿一身麻布薄衫,一手负后,一手抚肚,淡定地立在庭院里倾听事主述说,倒也有几分气度。
“这人不错啊。”谢安轻赞一声,好奇地问向王荟。“敬文为何没与此人相交?”
“吏部郎侍中这个职位很忙,小弟没时间。”王荟简略地做了回答。
谢安闻言,忍不住莞尔一笑。如王谢这等门第,担任的尽是清流美职,发号司令、掌握大局即刻;具体事物归庶族、平民担任的浊职负责。偏生王荟这个老实人,自降为浊职,每日里为吏部琐事奔忙。
“事情情由赵某已知。赵某一介书生,既无裁断之权,亦无裁断之责,二位想找赵某裁断只怕要失望了……”
谢安暗笑王荟之际,小院内至方君子听罢两方事主申诉已开口说话了。听了对方的开场白,谢安暗自点头,精神随之一振,凝神倾听下文。
“不过,身为儒门子弟,赵某向来以弘扬礼仪仁义为己任,愿用先贤之理评点其中是非曲直,两位若认为有理,不妨循理而行,若是认为不对,另找说理之地亦是无妨。”
“大伙都说赵先生至诚明理,只要先生能分出清白,我等无有不依。”两个船主看来都是本分人,只盼着解决了这桩事,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
“此事道理原本极为明白。”
至方君子从容对中年男子说道:“褚家撞了你家的船,你该当找褚家索要赔偿,你家的船撞了这位大哥的船,你就该赔偿这位大哥。”
另一位船主闻言立即喜笑颜开,频频道是地附和。中年男子一下傻了眼,满头大汗地叫嚷道:“可……褚家那是……”
“赵某知道,褚家是高门。你不敢去找,即便去了也是无用。”至方君子理解地点点头,道:“世间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了。兄台货船被褚家所撞譬如天降横祸,遇上这样的事,毫无道理可言。是以,先贤有言,天理之外,尚有人情。遇上这等无妄之灾,还需考量人情方才妥当。”
说着,他转向沾沾自喜的另一位船主,淳淳说道:“人之所以为人,只因知礼仪,懂忠孝,能宽恕。那位兄台受褚氏无妄之灾,大哥应给其怜悯宽恕才是。”
正自高兴地船主愕然一愣,随即不服道:“我心里倒有些同情,但却不能因为这就替他承担灾祸不是?”
“这等无妄之灾,谁都不愿沾上。换作其他人……”
至方君子向院外闲散人指了指,道:“自然不会被要求帮那位兄台承担。大哥不一样,因为大哥也被无妄之灾波及,想独善其身而不得。所以,赵某以为,若只想要合理,大哥便找那位兄台追讨赔偿就是,若要合理还合人情,大哥应该和那位兄台共同分担这次无妄之灾。”
“对啊。至方君子说得是,这事有两解。就看是要合理,还是要合情合理了……”至方君子评断刚罢,院外闲散人立时喝起彩来,尽皆兴致勃勃地盯着那位船主,想知道他是否在意人情。
那位船主犹豫了片刻,似乎受不住许多双眼睛盯视,咬了咬牙对中年汉子道:“至方君子已断明是非,我也不是不通人情之辈,愿意合情合理解决此事,只是,你可愿赔我一半的船货损失。”
中年汉子闻言大喜,连忙拱手作礼道:“谢谢兄弟仁义,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会赔付兄弟一部分损失,否则哪还有脸在世间行走。”
中年汉子说罢,又转向至方君子连连作揖道谢,另一位船主跟着向至方君子道谢,至方君子笑面晏然,欢喜地和两位揖让说话。刚才剑拔弩张,怨气汹汹的场面霎时间变得融洽亲密,尽是欢笑之声。
院门外闲散人看到这等结局哄笑一声,渐渐散去。王荟微笑道:“这人手段一般,只是说话做事入情入理,循规蹈矩,却也当得至方君子之名。”
谢安意味深长地说道:“经世务事不能像名士那般惊世骇俗,需得折衷合济,此人原也算是实干之才。只可惜急功近利了些……”
说话的当口,两位船主拜别了至方君子,从两人身边走过。谢安脚下一抬,跨步进了小院,轻笑声中,洒然说道:“陈郡谢安冒昧打扰,至方君子勿怪。”
至方君子审慎地看了一眼谢安和随后而来的王荟,揖手向二人作礼道:“原来是安石大家,久仰大名,关中眉县赵谏有礼了。”至方君子原来是石青当年从颖水捞起来的赵谏。
顿了一顿,赵谏谦和地说道:“至方君子乃是商户水手戏称。赵谏一介儒生,学业未成,识见浅薄,隐居在此攻读诗书,原当不得至方君子之称,安石大家勿须当真。”
“是吗?”
谢安格格一笑,目光如电一般直刺赵谏。“江东物化天表,名山大川在所多有,何处不是隐居佳所?赵先生偏偏在闹事街头隐居,年余间便凭空闯出一个至方君子的名头,不仅用心良苦,手段亦是不同凡响啊。谢某佩服——”
谢安突然翻脸,所说言语句句诛心,连一起的王荟时料未及,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赵谏却很从容,若无其事道:“安石大家虽是陈郡人氏,只怕没亲到陈郡看过一眼吧。大凡在北地呆过之人,绝不愿去名山大川隐居。因为……”
赵谏深深凝视着谢安,一字一顿道:“中原苍凉如荒,北人孤单凄惶,只恨不能流连于闹市繁华之中,岂会遁居名山大川之中?”
赵谏双目炯然生光,言语微带激昂,凛凛然直让人不敢有半点轻慢侮辱。王荟心有所感,忍不住去扯谢安衣袖,想阻止他为难对方。哪知谢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根本勿须他提醒。
“呵呵呵——谢某已知,赵先生实乃至诚方正之士。适才言语,不过戏言相试耳。”
轻笑声中,谢安一把扯过王荟,亲热地向赵谏介绍道:“赵先生,这是礼部侍郎中王荟大人,王大人表字敬文,乃琅琊王氏子弟,和赵先生一般年青有为啊,哦,对了,请问赵先生表字是——”
厉言指责时能保持从容坦然的赵谏反被谢安这番亲近举动弄得有些招架不住,迟疑了一阵,先肃手向王荟行礼道:“赵谏见过王大人。”然后转向谢安道:“赵谏表字丕之。”
“丕之勿须多礼,虽然尊卑有序,上下有别,私下交往却不需如此讲究,繁琐起来好生无趣。”
谢安大度地挥挥手,踱到葡萄根下随意地斜坐下来,然后扯开锦袍,袒露出胸腹道:“这天恁热了,丕之可有消暑待客之物拿出来我等共享,切莫小气了。”谢安从衣着、籍贯已判断出赵谏乃是庶族子弟,所以大咧咧地也不还礼。
赵谏还没有适应谢安的随和,犹豫了一下,道了声“稍等”,随即快步走进屋里,似乎是去拿待客之物。
王荟走到谢安身前,恳求道:“安石大哥,闹热已经瞧过,我们该去朱雀桥迎候殷刺史了。”
“别急。难得遇上一个妙人,多消停一会儿才好。”谢安嘿嘿笑了两声,转而压低声音说道:“敬文,待会儿你许诺赵谏一个官职,为兄很想知道,这个至方君子到底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
“这样不好吧……”拒绝的话刚刚出口,王荟就见谢安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声音不由得渐渐弱了下去。
“昨日有船家送了些梨还有些杏儿,还算新鲜……”话语声中,赵谏端着两个草编的簸篓从屋里走出来。
“哈哈——只要新鲜就……。”
谢安话未说完,外面码头上忽地爆出一声大哄,紧跟着号角声、擂鼓声轰隆隆响起来。
王荟失声叫道:“来了!殷刺史的坐船到了!安石大哥——”
“这可真巧了。”谢安咕哝了一声,悻悻站起,一边整肃衣袍,一边对赵谏道:“丕之。今日我和敬文有事,暂且到此为止,来日我等再来打扰。”
说着,他一扯王荟,飘然而去。
赵谏将两人送到院外,待两人走远后便掩上院门,疾步回到屋里,迈步进了里间卧房。
卧房里光线极暗,模糊之中,隐约可见一个魁梧的大汉跪坐于席塌之上。看见赵谏进来,大汉开口问道:“走了?”
“走了。”回答了一句,赵谏在席塌上跪坐下来,思忖着问道:“安离。你说我们有必要和王、谢接触吗?那个谢安石行径古怪,很难捉摸。”
席塌上大汉原来是曾经和石青同生共死的袍泽征东军安平将军安离。
新义军在青兖正式成立之时,当时还是庚氏派驻青兖代表的安离要求加入新义军。石青明面上拒绝了这个请求,暗地里却把安离纳入新义军,并交给他一个特殊的任务——在江东建立新义军细作网,从各方面为青兖提供支持。
安离在江东的身份是庚氏家将,而且江东有不少人知道他和新义军关系不错,受这两方面限制,由他亲自组建细作网会非常不便。于是石青派遣赵谏南下,由赵谏负责细作网的组建和运转,安离则利用庚氏家将这个身份暗中给予帮助。
在两人细心经营下,新义军部将黎半山在西口市扎下了脚跟,开了一个经营货物齐全的大商铺,五六十名新义军水手和五六条货船在长江淮河间不停来回,将新义军急需之物运到悬瓠城,然后由军帅府安排在悬瓠城的人手转运回青兖。
需要说明的是,新义军当前主要目标是鲜卑慕容氏,并非江东大晋。因此,安离和赵谏经营的这个细作网目前的作用就是为青兖运送急需物品,除了平时顺带积累人脉,再无其他动作。这种状态让两人很着急,特别在好消息从北方一个接一个传来的时候,两人总感觉其他人功勋着著,自己落到后面了,经常忍不住想加大动作,暗中替石青招揽人手。
赵谏问话里就暗含了是否接触王谢,为招揽做准备的意思。
“石帅说过,安全第一,接触可以,千万不要急躁。”安离回了一句,他的声音压得太低,嗡嗡嗡的让人很难听清。
赵谏却听清了。点头赞许道:“不错。”
“我刚才从黎掌柜那儿过来,黎掌柜说,石帅带话让我们想法通知邺城议款使者刘群刘公度大人,转告刘大人,归降议款应尽早定下来,传国玉玺的赏赐可以酌情减少,但是朝廷必须传谕荆州,命令桓温交出邺城叛将上官恩、乐弘。并勒令荆州军退出新野、邓县、樊城,以后不得无故袭击邺城属地。否则,归降之事只能作罢。”
“嗯。好的,待会我让人打听刘大人歇处,晚上便以北地流民之身前去拜访。”赵谏点点头。
第十二章 聚会
七月金秋,丹桂飘香。江南正是莲子饱满,菱角成熟之时。
乌衣巷琅琊王氏后宅依傍的秦淮河近岸河面上,嘤咛侬语,一二十位贵妇美婢分乘三艘轻舟一边欢声轻笑,一边玉手慢摇,采摘着菱角、莲蓬。
“叮咚——叮咚——叮咚——”
天簌般的琴音倏然响起,带着淡雅高洁的气息,微风一样徐徐掠过河面,河面上波光粼粼,漾起一阵阵涟漪。
“喔——是安石!安是石在弹奏呢——”两三个贵妇兴奋的失声惊叫,另外的不约而同转首向靠岸浅水处的水榭望过去。
水榭六角亭里,清风徐徐,香烟缭绕,谢安屏气凝神,双手抚琴,连环勾挑,完全沉醉在琴道之中。
水榭是琅琊王氏私用的码头。六角亭是水榭尽头,从六角亭向秦淮河上、下首和河心延伸出三个用木板架设的船只泊位,向河心的泊位上泊了两艘漆红描金的华丽坐船;上首泊位泊了四五艘和贵妇采莲乘坐的同样的轻舟。下首泊位泊了三艘大货船,其中两艘有蓬,一艘敞篷,三艘货船都有着船舷老高的大肚子。
六角亭通过回廊上岸,岸边石凳、石桌、假山、翠竹应有尽有,像个专供休憩游玩的花园,不仅宽敞,而且雅致。王恬、王羲之、郗超、皇甫真等一二十人分成几股散在花园四周说话议论。只是当琴声响起之后,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谢安琴艺乃江东一绝,能到这里聚会的必是高雅之士,若有机会聆听天纶之音,自然不肯错过。
琴音忽高忽低,忽急忽缓。时而若清泉叮咚,静心宁神;时而若松涛呜咽,荡魂摄魄。众人正听到美妙处,一声激越的歌声凭空加入其中: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
六角亭内,江东名士刘惔双手扶栏,目视一众采莲贵妇,迎项高歌。刘惔声音清亮,隐含金石之音,不愧江东名士的称号,而且选的歌曲与一众贵妇采莲也极为应景。原本应该引来一阵掌声才是,谁知事有不谐,一曲歌罢,不仅没有引来掌声,反而引来一阵哄笑。因为 《江南可采莲》 适合江南女儿的吴侬软语歌唱,却不适合清亮的金石之音,他越是慷慨激昂,越是让人感到好笑。
谢安莞尔一笑,勉强奏完一曲,便即按住琴弦,停止演奏。采莲的贵妇弃舟而上,相互打趣着跨进六角亭。
“姐姐好福气。可以天天听安石操琴呢——”王羲之夫人郗氏嬉笑着推攘着身边的一个年青美妇。
年青美妇是谢安夫人刘氏。王羲之和谢安交好,两人夫人也就成了闺中密友,说话从来很少顾忌的。刘氏得了郗氏话头,嗔了谢安一眼,半真半假地说道:“妹子好贪心呢,你家相公和殷刺史、刘太守一般,上坛能开讲经义,入朝可治国安民。如此还不嫌足,偏生还想有个操琴人?”
谢安听出自家夫人隐晦的抢白,噗哧一笑,抖索着手指指点刘氏道:“汝好俗气,殷刺史、刘太守、逸君兄还有桓征西等一众国之干城夙夜辛苦,为的就是我等能悠游林下,操琴书画。汝不体恤诸位大人良苦用心,反倒欲陷自家相公入火坑,实是愚钝。”
这席话立时惹得一众贵妇美婢前仰后俯大笑起来。
刘惔颇会凑兴,适时地作出无奈模样,眼望谢安抚掌大叹道:“安石不出,累死渊源,呜呼哀哉。”
殷浩背靠亭柱,依坐在栏杆上,一手拎着酒樽,一手端了酒盏,自斟自饮正是畅快,突闻“累死渊源”之语,身子猛一悸动,早点翻落入栏杆外的秦淮河里。
这番失态引得贵妇们花枝乱颤,嘻嘻哈哈笑成一团。殷浩不以为意,翻身从栏杆上跃下,笑对谢安夫人刘氏道:“安石贤弟铁定要做神仙中人,谢夫人夫唱妇随,也是神仙眷属众人,何苦笑话我等在朝堂打滚的凡尘俗子?”
刘氏连着被谢安、殷浩戏谑,有点禁受不住,一拉郗氏道:“妹子。我们走,不理这帮高人名士了。”一片莺莺燕燕的哄笑声中,她拉着郗氏由回廊疾步去琅琊王氏后宅。
郗氏身不由己地跟刘氏出了回廊。踏上王氏后宅花园之时,她眼波一转,已在三三两两的闲散人群中发现了自己相公王羲之的身影。
王羲之和王洽并肩站在一个书案前,指指点点,正兴致盎然地品论几张条幅的书法优劣。王洽和王羲之年龄相仿,志趣相投,从小到大,两人在一起探讨最多的就是书法。
郗氏深知这一点,眼光在相公身上流连了一阵,随即以转开来,四处寻觅,最终在一张石桌旁停顿下来,落在侄儿郗超身上。
郗超正在和王恬对弈,王恬是江东第一弈手,等闲人连和他对弈的资格都无,郗超和他对弈,原本该全身贯注才是;然而郗氏发现,郗超魂不守舍,眼光不时从棋局上移开,在一个面貌陌生的中年文士身上打转。
郗氏知道,此番聚会共有四位主宾,四位主宾有三位是中原邺城的使者,另有一位是边塞之地的燕国使者。邺城三位使者一位是她相公,一位是她娘家侄儿,另外一位刘群刘公度大人因为自家相公、侄儿的缘由,她早早就挂住了相貌。如此算来,这个陌生文士应该是燕国的使者了。
景兴干嘛这般在意燕国使者?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郗氏跟着刘氏离开了渡口。
郗氏猜的不错,郗超注意的那人正是燕国使者皇甫真。
承蒙琅琊王氏邀请前来聚会,皇甫真很是兴奋。“王与马,共天下”的传说在塞外传的沸沸扬扬,即便王导已经过世,皇甫真依然认为,王氏的态度比殷浩更重要、更能代表大晋朝廷的意思。是以,来到乌衣巷后,他比在广陵更为谦逊,更为‘坦诚’地向朝廷人士予以剖白。
“……燕国边塞之地,鲜卑化外之民。然,正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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