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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有时-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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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猛地在裤兜里一震。顾惜朝转过神来,掏出它,屏幕上显示新进入了的一条短信。
“雨的另一头会是什么?”——E728。
他显然没有存过名叫E728的人名,但他的手机里却有。给自己取名E728的,能在他手机里存上通讯录的人?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女孩,在某天他在公园里喝着冰镇饮料,他和她拿错了手机,他们用同一个型号——E728。
沉默一阵,他回复:“尽头。”
手机平放在桌面上,闪着蓝色的小灯,凝固的咖啡随着震动在杯中旋转,带起杯边上附着的一圈褐白泡沫。顾惜朝没有说话,即使说又能给谁听?这是空荡荡的房间,是和戚少商在一起后自己都曾经几乎遗忘的居所。
简洁的四壁依旧,单调的色彩依旧,手机在脚下嗡嗡震动,如移动的小机器人,E728的回复:“又怎知不是起点?”
他没有回答,也不知答案,于是问:“喜欢雨吗?”
“喜欢。”
“喜欢潮湿的裤脚?”
“不。”
“带花边的雨伞?”
“也不。”
“为什么?”
“都是惹人感伤的东西。”
顾惜朝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看着手机上的字,呼吸,呼吸,很清晰地呼吸,之后开始慢慢地打一段长长的话。
“今天我走在雨里逛过陌生的街道,没有方向,也没有观赏,只是走过一个个我可能认识也可能不认识的地方。我觉得自己迷路了,不知道处在哪里,也不知道我熟悉的场所在哪里,而满目的人更不会有人认识我,我突然发现一个人要断绝自己是那么的容易,只要走出一个圈,便成了脱线的点。如果不再回去呢?会怎么样?世界不会停步,每个人都不会停步,只有那个点自己没有了方向,如此而已。”
对方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他一句句传完了所有的。随着手机蓝色的指示灯闪动,她只回了一句话:“另一个E728,你不快乐。”
是的,是的,他不快乐,他不想依赖潮湿的裤脚,不想无端厌恶带花边的雨伞,不想自己的世界下雨不停,可他努力过,坚持过,还是阻止不了,脱离不了。
或许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因为大雨,快餐店里几乎坐满了人。息红泪去了洗手间,傅晚晴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捏着手机。
果然是他,可又是什么让他这样绝望,连自己这样一个还算陌生的人都成了他可以倾吐情绪的对象。傅晚晴觉得心也被压抑着,为这慌慌然的。
息红泪回到座位前,看到傅晚晴少有地露出不安的神情,双手捧着手机出神。忍不住奇怪着:“晚晴,你怎么了?”
傅晚晴摇摇头,深出了口气说:“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可能做错了一件事。”她转过头看外面淋漓的大雨,街道上人影稀少,车辆冷清地来来往往。
她想起那个日子,坐火车,坐汽车,奔到医院。推开门,面前是白到刺眼的布单,医生在耳边冰冷地絮叨着死亡原因,她伸手撩开惨白与死亡的界限。
布单下的脸年轻,俊秀,却从额到唇,白的宁静。她看着他的脸,象父亲,很象,每一个象都如锋利的切割提醒着自己和他的关系。
医生看着她,最后问:“你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点了点头,沉重。是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可她却没能尽过责任,第一次相见,竟是天人永隔。
之后,遗书,遗物,刚死过人的空荡荡的寓所,她读到他要把日记留给一个叫顾惜朝的人,虽不知此人在他生活中扮演着什么,但她照办。
出于对弟弟的一无所知,她复制了笔记。然而几次上门都没找到顾惜朝,只能把它用邮包寄出。
事后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留在s市,或许是因为父亲死了多年,母亲再嫁了,她本就是独自一人的生活,去哪里都无所谓。
于是在弟弟日记里提到的公园,她意外地看到一个清冷的男子,他和日记里的然一样喝冰镇的饮料,有着深刻而彷徨的眼神。
那时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笼罩了她,顾惜朝,她想起了这个名字,几乎在一刹那确定。
“晚晴?”陷入回忆的思绪被息红泪轻轻推着,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傅晚晴暗暗地叹了口气,象结着雨般纠结的愁绪说:“可能我真的错了,他和然的伤感那么象。是我不该给他日记,可我真没想过这会影响他。”虽然在看到他去然去的地方,看到他和戚少商的关系时,有了深深的忧虑,但她还是尽量乐观去想。
听到傅晚晴含糊的话语,息红泪不解地纳闷着,她看着晚晴手里的蓝色手机,指示灯闪动。

第二十五章

四月一日,一大早骗人上勾的短信就不断,这不是愚人节遇到了周六吗,一个个不能当面愚人,就铆足了劲儿用短信轰炸。
戚少商拎着两个塑料袋,上午十点就到了顾惜朝的住处。门铃按了一阵,不见人来开门,还好随身带了钥匙,自行把门打开。
顾惜朝不在房间里,里面的一切却又显得异样而些微凌乱,比如窗帘只拉了一条缝隙,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两三个烟蒂,还有大半枝熄灭的烟斜靠在烟灰缸的一侧,让戚少商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场景,顾惜朝在黑暗中躺在沙发上,一只胳膊伸向烟灰缸,修长手指间夹着香烟,有明灭间的光闪动。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并不喜欢抽烟,除了他需要时,还有失眠的时候。
拉开遮挡了晨光的窗帘,屋子里立刻明亮起来,戚少商把烟灰收拾走,开始从袋子里取出超市买的新鲜牛排,黄油,番茄沙司什么的,还有一只水蓝色的高颈花瓶和三枝紫色的郁金香。
说起来他不过是在超市口等交款的时候偶尔瞟到室内小花店里的五彩斑斓的花,不自主被吸引过去。
刚把目光投到一桶培在水中的紫色郁金香身上,花店小姐就笑咪咪的说:“先生您的眼光真好,紫色郁金香既漂亮优雅,又有非常好的寓意,尤其是对恋爱中的人,它啊,代表永恒的爱意。”
就这样心里被某个字眼打动,然而却难想象自己抱着一大束花出现在顾惜朝面前,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发烧了,那样精心包扎的花不是送给女孩子的吗?
最终戚少商买了三枝,并一个造型优雅的花瓶,他想,这样可以算是美化室内环境了吧?又能偷偷想到那花的含义,心里莫名柔地厉害,涌起的是丝丝缕缕清甜如风的感触。

今日的大厨戚少商就在这美滋滋的心情里开始烹制牛排,时间转了一圈多,两份多汁美味的牛排出锅。他端着盘子摆好在餐桌上,刚把身上的围裙卸掉,就听到门外的钥匙声。
顾惜朝穿着一身黑走进门,脸色有点白,神情略带疲惫,在看到戚少商的一瞬间他直愣愣地呆在原地,衣服上有片小小的黄|色花瓣飘落地面,似乎是菊花的。
“你终于回来了,正是时候。”戚少商满脸笑容地张开双臂,带着孩子般调皮地眨着眼说,“这么早看到我,惊喜吧?”
顾惜朝的手一抖,钥匙轻轻地发出碰撞声,被他狠力捏紧在手中。他想笑,哪怕微微一下,却最终只是僵硬的动了动嘴角说:“真的很早。”
戚少商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对于筹划以久,期待着甜甜蜜蜜的今天,他一看到人就兴致勃勃地停不下嘴。“我十点多就来了,不对,是九点就跑去超市买东西。”手臂一挥展示身后的餐桌,酱汁怡人的牛排,摆在钢丝架子上的红酒,还有一只别致的花瓶,里面插着三枝紫色的郁金香。
一切都是浪漫的,唯美的,和谐的。
“怎么样?顾公子对我的准备可还满意?”戚少商笑兮兮地开起玩笑,这时间里顾惜朝已经慢慢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他走上一大步拉住顾惜朝的手腕,认真的问:“惜朝,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惜朝觉得心里一下子被堵住一般,心脏缺氧地闷跳着,牵动着血液里扎人的跳痛。他动着唇回答:“四月一日。”
戚少商听到这个答案,以为顾惜朝是故意跟他兜圈子,知道四月一日怎么会不知道今天对他们的意义?干脆地笑出一口白牙,纠正说:“是我们相识一年的纪念日。”
“是…”顾惜朝不自在地拖着声音,张大眼看戚少商的脸,他的表情,他的喜悦,他的眉,眼,生命,生活。一切都在顾惜朝的眼前混乱了,放映着。他微醉地冲斜靠在墙边的男子说:“等我喝醉了,记得带我回家。”;医院里冷冷清清,白布下的容貌,凝滞不动;戚少商在一片光亮中伸出手,问着:“你要不要,想不想?”;戚母看着玻璃外的人说:“它不可能长久的。”“永远”……
这些都象黑暗中的香烟,忽明忽暗,燃着自身,等待着消亡,如果截止在半截,便是靠在烟灰缸前的残躯。戚少商却在耳边说着什么?
“惜朝,我有件很有意义的礼物要送给你…它还包含着一段奇遇,等我讲给你听,你也会觉得它很难得…”
顾惜朝什么都听不进去,声音对他是浮在半空中的尘土。突然一把推开戚少商的手,梦魇一般的说:“我们分手吧。”
戚少商被推是一愣,听到这话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盯着顾惜朝,语言组织不起来地盯着。
顾惜朝也看着他,脸色灰青的,继而垂下眼皮重复着:“我们分手吧。”
“什么?!”太突然了,戚少商无论如何都反应不过来。他眨了半天眼睛,好不容易保持平静地低呼出气息问:“惜朝,为什么?”
顾惜朝在这追问中慢慢向后退,他觉得餐桌上的东西刺眼,戚少商刺眼,自己的影子好象布满了这间房屋的每一个地点,冷冷的,笑着的,失眠的,期待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说出话是什么样的语调,或许真的是平静的,煎熬过后可怕的平静。
“你不是让我考虑要不要吗?我考虑的很久了,也考虑好了,我没法相信那个永远,我…没有那个勇气…”
戚少商的脸刷的一下变了色,连手指都开始乱抖起来,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努力?我知道会伤我妈的心,我知道很难,可我怎样都不会放弃,为什么你不行?为什么是这样的答案?还是…你根本就不够爱我,你不爱我?”
一个爱字有如锋利的钢丝把顾惜朝透穿了过去,心脏传来的痛楚让他跌坐在沙发上,破碎的声音颓了,冷了,再没有一丝力气。
“我累了…真的累了…”
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戚少商默默地立着,不再说话。顾惜朝坐在沙发上,静静地,静静地,让现实而可怕的时间顺着两个人的眼角眉梢一去不返。
接着房间里开始了破裂的声音,水蓝色的花瓶,和着水和着花摔碎在地面上,一大片的水渍流淌,花朵折了瓣。然后是嫣红的酒液,在红酒瓶堕在地板上的一刻从碎成几半的褐色玻璃瓶里流出,染红了连接着碎块的白色商标纸,泛滥了满屋子的酒气。
戚少商象醉了,也象是彻底的失去控制,一件件砸着桌面上的东西,都是玻璃的,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厚度,在地面上开了一场斑斓晶碎的舞会。
然而乐曲却是痛的,无可发泄的痛楚。
最后了…最后的最后,他停了手,坐在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片,水还是酒流过撑地的手,顺着手指湿了开去。
戚少商也累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在呆了一段长长的时间后,他站起来,走到厨房拿来拖布。开始一点点收拾起碎片,把液体吸走,很耐心很耐心地完成清扫的工作。
之后,他说对不起,刚才。于是离开,关门,拎着装满玻璃碎片的垃圾袋站在门外。突然再动不了步子,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满袋子哗啦啦的声响,鲜血滴落在裤脚,他的掌心刚才就划破了,血止不住,应该是痛的,却为什么那么地不明显。
27——28

房子里的光线随着阳光的照耀越来越亮,象静物上的光点。顾惜朝一动不动的坐在刺眼的光线里,沉静地连呼吸都浅地无声。
恍惚中过往的片段一幕幕的出现在眼前,柔亮而轻透的空气里,两个男孩子并肩走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纤瘦而冷致,另一个眉眼带着笑意,缠着对方说这说那。
“惜朝,其实苏红她们是好意,她们想跟你做朋友。”
“我不需要,我现在只想考大学。”
“你成绩已经很好了,我是怕你孤独,只有我一个朋友你不会厌烦吗?”
“不会,我习惯了。”
“真的?那就好,我和你一样都没什么家人,我们做一辈子朋友,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不分开好不好?”
说话的男孩眉眼的笑意中脸也微微地红了,两个少年远去的背影里,风吹过柔软的发稍,丝缕中溢满清甜的香气。
在香气里他们从青涩的少年变成踌躇满志的大学生,然和他考了同一个学校的同一个专业,他们住在一个寝室里,仍然和以前一样是最好的朋友。
“你…”顾惜朝愣在宿舍门口,靠墙角的下铺上,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吻在一起,他极为熟悉的眼睛正带着一丝淡淡的红,半遮着迷醉的色调。
他们,两个男的…
等他从镇惊中回过神,宿舍里只剩下了斐然,他怯怯地拉着自己的衣角,低声叫着:“惜朝…”
“斐然,你…和他…”
“我喜欢。。。男的。”斐然苦涩地一笑,象承认错误的小孩,期盼而担心地看着他,“你会不会不再跟我做朋友?”
惜朝沉默了半天,摇摇头说:“不,当我今天没有看见。”
转眼大学毕业,他们仍然一起租房子,一起找工作,斐然偶尔和圈子里的人来往,他虽然不带回来,但顾惜朝知道他们都很游戏,在一起也随性,不在一起也干脆,他却并不喜欢然这样。
“惜朝,这灯漂亮吗?”斐然从梯子的最后一蹬上跳下来,指着许多小星星组成的顶灯歪头说,“是我特意选的,打开灯更美。”
顾惜朝靠在墙边看着顶上小小的精致灯罩,突然问:“你确定还要跟我住一起?”斐然呆呆的看着他,“我们俩不一直一起租房子吗?供房子两个人也轻松很多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斐然,你没有想过找一个固定的男朋友一起住?我们俩…”
“不,”斐然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喉咙里泛出一丝淡淡的哭腔,“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我一直喜欢的是你啊。”
他抬起眼,顾惜朝也呆呆地看向他,吸石般的眼神。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星星的顶灯悬挂在头顶,有日光透亮。
有些事情没有挑明是因为知道它不会有结果。顾惜朝拒绝了斐然,他不能接受,也不想给斐然幻想。但他们仍然住在一起,仍然是朋友,斐然依旧眉眼带笑,他依旧外冷心热,只是他终于开口劝说斐然别再挥霍自己的青春。
“斐然,你真的只喜欢男人吗?”顾惜朝坐在餐桌前,他和斐然一人一杯咖啡,面对面慢慢的喝着。斐然要带走的皮箱静止地停在门口,这次离他知道斐然喜欢他已经大半年了,客厅里的星星灯坏了两个灯泡,又重新换上新的。
“是啊,我应该是本性吧,让我真心喜欢上的,你还有他都是男的。那你呢?”
“我,我大概比较冷血,还没有对谁有过特殊的感觉。你和我做朋友这么多年,不觉得我性格古怪吗?也许我这种人不适合动心,不适合爱。”
“不,惜朝,那是你还没遇到,等你遇到就不一样了。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也许吧,这不重要。斐然,你这次是动了真心,决定和他长久的在一起了?”
斐然淡淡的笑了,把眼神埋在迷蒙的睫毛下,“长久,惜朝,两个男人在一起,长久是几乎不可能的。但我喜欢他,能在一起多久就多久吧。”
门铃丁冬地响起来,斐然把门打开,外面的男人个子很高,笑着环抱了他一下,暖暖的。他冲顾惜朝礼貌的点了点头,两个人告别离去。
斐然的淡笑似乎预示了着什么,存在却不透彻的东西,就象男男之间的爱。顾惜朝之后渐渐看到斐然的不快乐,直到听说阳结婚的消息。
“斐然?”顾惜朝打开门,面前的斐然少有地穿了一身正式的西装,他冲顾惜朝抬了抬嘴角,凄凄的问:“惜朝,我有权利不去参加他的婚礼,是不是?”
顾惜朝吃了一惊,“谁的婚礼?阳?”斐然点点头,他就那么直接滑坐在地板上,用手臂撑住了头,声音哽咽起来:“我是真的想去祝福他,他应该获得正常人的生活,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
那一晚,斐然蜷缩在沙发上,西装揉皱了,他呆呆的望着亮闪闪的星星灯,没有流泪。
“惜朝,我想我会忘了他。”最后他说。
阳的婚礼已经是前年八月份的事了,那时候顾惜朝以为斐然真会如他所说的忘记过去,开始一段新生活。可直到去年四月一日的清晨。
顾惜朝打开敲了许久没人应答的门,穿过客厅,来到半掩的浴室。磨砂玻璃门上洒溅的红色收紧了他的目光,促他呼吸停顿,心脏慌乱的跳动。
他推开门,血,满墙满地的血,在雪白的墙壁上是喷溅的点,蔓延的片儿,而地板上血沿着一个源头发散流动,红艳艳地侵占了视野。
浴室中心的浴缸里,水却是干净的,很清,很纯,装满了大半个池子。斐然就那么安静而轻飘地浮在水里,白衬衫浸透后贴服着身体,黑西裤的裤脚微微飘动。
他的脸庞安详而清秀,苍白的色调由额头到唇,反衬着湿润的眉和睫毛黑的如此深刻。顾惜朝几乎要被那颜色眩到眼花,他扶住门,目光停留在斐然伸出浴缸外的胳膊,丑陋的伤口翻出了血肉,血流了那么多,伤口几乎干涸,只有偶尔粘稠的血液一滴,二滴,象漏了的水龙头。
为什么,为什么要死?你疯了吗?你把血都流出来干什么?你不想给自己养料了?你蠢啊,你傻啊,你什么不行非要把自己杀了!
可是斐然死了,真的死了,自父母出车祸逝去后,顾惜朝唯一的朋友,甚至超过亲人的人死了。顾惜朝全身脱力地滑在地板上,他第一次无比地悔恨,为什么当初拒绝了斐然,如果没有他的拒绝,斐然不会遇到阳,不会在一起,更加不会有今天的死去。
这一切是他的错误,他的错…
就在同天晚上,愚人节夜晚的酒吧里,顾惜朝把悔恨、自责和着酒一起吞进肚子里,见到戚少商的第一面,他只想到了一件事,放纵。只是他没想到,他遇到了斐然所说注定遇到的人,他竟然也爱上了一个男人,和斐然没有两样。
往事和着阳光慢慢倾斜而去,沙发上的顾惜朝还是没有动,过了许久,他的鼻翼微皱,嘴唇颤颤地动着,有一滴泪顺脸颊滑落到唇角,无声。
“然,这是对我的惩罚吗?”

戚少商一个人在沿江的大道边吹了很久的风,呆呆地抽着烟,恍惚难言地消磨了整个下午才回到家里。
吃过晚饭,觉出他不对劲的戚母拉他坐在沙发上说:“少商,我们母子很久没一起聊天了,来,今晚妈想听听你的心事。”
戚少商疲倦的对母亲笑笑,提起精神说:“妈,我没有心事,您别担心,我今天只是有点感冒所以显得气色不好。”
戚母却握住儿子的手,叹道:“少商,对顾惜朝你也没心事可说吗?”
那个名字让戚少商的心一跳,但那跳也是苦涩的,戚少商摇摇头,很慢的说出两个字,“没有。”
“那好,妈说,你听。”戚母预感到什么,改变了口吻,一个人慢慢的回忆,慢慢的说,“少商,你还记得你父亲的模样吗?他死的时候你才四岁,尚不记事。你可知道,我和你父亲是在很特殊的情况下认识的。那时候你父亲在外地上大学,认识了当地的一个女孩。他们俩很相爱,毕业时坚决要在一起。但互相的家庭都不同意,女孩的父母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到外地,你父亲的爸妈也觉得女孩家的家世太好,这样不平衡对男方不是好事。于是两方都使出了各种方法来拆散他们,年轻男女爱起来都是很真挚,互相怎么也离不开,闹的惊天动地,可是最终怎能抗住两方的责难,他们还是分手了。就在那时我被介绍给你父亲,和他结了婚。”
戚母的语调带着淡淡如风的感触,她似有所指地带着点语重心长的意味说:“少商,我嫁给你父亲时是知道他爱着别人的。可你知道吗,爱不止这一种。热烈,相许的爱,你父亲和那个女孩是一种,而你父亲和我却又是另一种。我在他最难受的时候陪伴他,理解他,他娶了我,温和体贴,比任何一个丈夫做的不差。我们一起生活了七年,孕育了自己的孩子,虽然他死去后我带着你很艰难,可直到了今天,他死去二十多年,我还是没后悔嫁给他。那这爱你觉得又比第一种轻了么?”
戚少商低下头,他的嘴角抖了抖,想笑却只是万分勉强的一个表情,“妈,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有的爱是该被放弃的,当时爱的深刻却不如生活中的相濡与沫,是吗?”
戚母轻叹着点头说:“少商,妈真的不愿看到你走辛苦的路。你们还不如当年你父亲和那个女孩啊。”
“是,”戚少商的脸色变地发白,胸腔内漫溢着钝锯的疼痛,“我们的爱更加脆弱。”
他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平静,牵起嘴角说:“妈,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我们俩已经…分手了,我再也不会爱上男的,我会结婚的,您放心,我会的。”

时间总是最无色无味,无喜无悲的东西,无论游走在其中的人欢乐悲伤,幸福痛苦,黑暗明亮,它只走着一种步伐,只过着精准的日月。
然而人心却在改变着它,欢乐总是过地如飞梭,悲伤总是漫漫如更漏。当你失去了人生中一件宝贵而无可替代的东西,失去了一个驻留在心中的影子。人生的时刻就象梦游一般,总在过着,却不象在活着。
离四月一日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天,生活依旧在继续着,一个此端,一个彼端,本来联系着的线断了,散乱一地的珠子,竟连相遇都被老天避免了。
工作无端变的很忙碌,埋头到下班,到傍晚,到写字楼关门,走出大楼的玻璃门,暗蓝色的天际无数霓虹璀璨。清洁工用拖把清扫着台阶,街道上车来车往,迟钝地行进,男男女女在灿烂的室外橱窗前驻足。
可他累地不想走动,却不能让自己停住,只怕一个空闲,那个无可遮挡的眸子就会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熟悉的笑,脸颊上酒窝,他含笑的眼睛里投映着一个自己。
少商…
遥远的居民区里,五楼窗户前的一点火光碎了,烟灰落在地板上,有几星刮过长裤,留下浅灰色粉末。在黑暗中安静明亮的眼睛贴近玻璃,额头靠着那片微凉,心也渐渐透寒。
他从肺里吐出一口妖娆的烟,无声地问着自己。你在失眠吗?是不是和我一样在抽烟?还是和以前一样蜷在椅子上半睡半醒?
那个依偎在藤椅中的夜晚,透过丝织物的体温,每个细微的画面都清晰如昨日,可你却再也不会靠在我的肩头,那样皱着眉轻轻地睡去。
再也不会,惜朝…
又一点火光跌落,碎成了无数点,被风卷去…

分别后的乍然相遇出现在五月的日子里,顾惜朝和傅晚晴坐在一家以秦汉风命名菜品的中餐厅里,比较偏的角落,只两个人的位置。
傅晚晴看着顾惜朝的饭碗,用自己的筷子头敲敲他的碗边说:“作为一个男士,你的饭量可真是远远不够,需要努力。”
顾惜朝笑着应对她的提醒,伸手夹了一筷子孜然牛肉放在碗里说:“我还没吃完,别那么早下定论。”
“那好,”傅晚晴抿着唇乐起来,“我呢就瞪大了眼睛看你表现。”
在这段日子里,傅晚晴已经跟顾惜朝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她是斐然的姐姐,虽然并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但血脉相连,两人从眉目和气质上都有那么些相似的之处,这让本就对她很有好感的顾惜朝很快和她熟络起来。而傅晚晴对自己死去的弟弟一直心怀未尽责任的遗憾,顾惜朝和斐然年纪相当,又曾是最好的朋友,怜惜照顾的情怀自然地投射在他身上。
顾惜朝和戚少商分手的事情傅晚晴也知道了,惋惜之余特意抽出很多时间时不时地找顾惜朝出来聊天散心,帮他排解。尤其看他最近清瘦不少,想是他独自一人不在意饮食,才特意拉他出来吃饭。
两个人边吃边聊着,待饭吃完了,桌上上了个精致的果盘。顾惜朝刚站起身准备去洗手间,升高的视线里看到通二楼包厢的楼梯口走下的几个人。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身红色连衣裙的息红泪,她今天打扮的很精心,本就漂亮的外表越发显得出众。正笑容满面地揽着一个银发知识分子模样的老人。两人容貌有些相似,看息红泪微带撒娇的表情,多半是她的长辈。
接着是戚母和几个年长的男女,所有人脸上都是喜气融融,说着笑着,连给他内敛印象的戚母都是掩饰不住的容光焕发。
顾惜朝的心骤地收紧,惶然的跳动中似乎预感了一个人的出现。果然,最后走下来的是戚少商,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袖T恤,似乎也在笑着,淡了很多,隔着纱网般。
顾惜朝只来得及把蔓延心脏的失血感压下,戚少商已经看到了他,隔着两、三张桌子,杯盘轻碰,细语聊天的人们,他们俩都愣在自己所站的地方,一动不动。
“嗨,好久不见。”这似乎是应该说的,可戚少商却只在心里过了一遍,脑子里空空的,象镜子一样映出远处与之对望的人。
他瘦了。
鼻腔里涌上微微的酸,麻痹了整个鼻梁。戚少商突然觉得这餐厅里是如此的窒息,让人天旋地转,无法呼吸,几乎是在混乱中努力地拉了下嘴角,启步离去。
出了餐厅的门,其他人大半坐到了出租车里,息红泪站在车旁正在和她的二姑说着:“订婚在这边办,结婚到少商家办,二姑,您可得帮我多张罗啊。”
戚少商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很久很久,才把它缓慢地吐出,这一刻他才明明白白地正视到自己的角色,准新郎。
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却除了他自己的准新郎。
第二十八章

又到了深夜,黑乎乎的空间,窗帘上透过恍惚的光,是从什么时候起,夜变地这么漫长?这么冰冷地心悸?又是如此拥有挥之不去的惆怅?
母亲早已睡去,城市里的静夜隐隐波动着未知的声音,不易察觉,也难入心扉。只洗漱间里水滴砸着陶瓷面,滴答,滴答,揪住人的心,丝丝缠绕了全身。
戚少商走到书桌前,点亮台灯,莹白色的光芒立刻照亮深棕木桌面,闪闪的一片亮。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抽屉里取出那份精美的请柬。
“戚少商先生、息红泪小姐谨订于5月28日中午12时18分假座银海饭店流光飞舞厅举行订婚宴,谨请 ? 先生/小姐光临”
被展开的请柬外壳,两面合闭就是四个大大的金色古体字——天作之合。
戚少商默默的看着,拿出笔在空着的位置上填上一个名字,顾,惜,朝。手心里泛着酥痒的麻意,指头因为攥地紧血被拥挤到回溯。他写完呆呆地望着桌面上暗格子花纹的请柬,怎么觉得那个名字写在上面是如此的刺眼。
是该请他的…又或许不该…
烫金的字在灯光下有不可捉摸的光流动,戚少商淡淡的呼吸,拿起请柬,又放下它。最终一点点掐弯,揉卷,丢到字纸篓中。
好喜气的红和金色字体呼应的一团,形状却象他的心。

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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