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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缭绕-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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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有了他的孩子,自然是跟着他了。”魏连翩看得很透彻:“我若在他身边,也能看紧他。但凡他想要卷土重来,我也能及时禀报给殿下。”
“说来说去,还是聂星痕乐见其成。”微浓沉冷了声音:“用你做眼线,既能监视聂星逸,又能解脱我与明丹姝,表面上看起来又施恩于你……他果然最擅长做这种事。”
“这真不是殿下的主意。”魏连翩见微浓钻了牛角尖,连忙替聂星痕开脱:“只能说,我的要求恰好符合殿下的心思而已。”
她说得诚恳,言语间充满善意,微浓看着她,一时间感慨万千。似魏连翩这般玲珑剔透的可人儿,样貌、性情、胆色无不是女子翘楚,而且重情重义、刚柔并济。微浓觉得,她是自己有生以来最欣赏、最敬佩、也最心疼的一个女人。
任何女人在魏连翩面前,都会自惭形秽。
“明尘远可真是有眼无珠,他将来一定会后悔。”微浓深深叹了口气:“他和聂星逸,都配不上你。”
但世事就是如此讽刺。有的人生来高贵,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占有一切美好;而有的人出身低微,即便再出色,也总是要屈就于人。
男女之间,大多一方高于一方。真正般配之人少之又少,便是困于这个庸俗的规则。
微浓到底是忍不住再劝:“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到如今,魏连翩终于目露一丝遗憾之色:“倘若当年相爷没将我送出去,我一定能赢得二公子的心……只可惜,他后来有金城公主了。”
“公主嫁过人,有过孩子,身世也被揭露了出来。这都没能动摇他的心意,我还强求什么呢?”魏连翩笑着笑着,眼眸终于隐含水光,但她忍了回去:“不过这也足以证明,我的眼光没错,他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微浓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才好,只得问她:“日子定了吗?何时入籍?”
“二公子说,等过完年。”魏连翩抚摸着自己圆润的小腹,再犹疑着道:“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如若你是想替聂星痕说情,那就不必了。”微浓径直回绝。
魏连翩苦笑着摇了摇头:“您误会了,我想请您给这孩子取个名字。”
“我来取名?”微浓有些讶然。
“您取的名字,便是这孩子最好的护身符。”魏连翩毫不隐瞒意图。
微浓明白了。她是怕聂星逸心有不甘再生风波,自绝后路;也怕聂星痕出尔反尔,会收拾聂星逸的子嗣……
微浓沉吟片刻,自问没有回绝的理由,便道:“这孩子应从‘望’字辈,你若不嫌弃我浅薄,我想给孩子取名‘望安’。”
“望安,聂望安……”魏连翩露出欢喜的笑容,颇为感激:“这名字很好,男女都适用。倘若这孩子能留得住,您就是他的恩人。”
“快别这么说。能帮得上你,我很开心。”微浓含了一口糕点:“原来我还不是个废人。”
魏连翩眼见她终于肯吃糕点了,也是松了口气,又试探着问:“以后,我能时常来找您说话吗?”
还是替聂星痕说情来了。微浓笑着摇了摇头:“也许机会不多了。我大约会死,要么会离开。”
“您真能放得下吗?”魏连翩不忍预见那一天。
“你都放下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微浓神色自然,抿了口茶不欲再提。
魏连翩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终却只是说道:“我原本还想着,从此能与您长伴宫中,时不时地说说话。”
“有些缘分只能维系一段时光,强求只会适得其反。”微浓一语双关,隐晦暗示。
魏连翩何其聪明,立刻明白了她话中之意,也自觉留下来没什么意思了,便起身告辞:“您若不急着离开,我想请您观礼我的入籍典仪。”
“我尽量吧。”微浓答得模棱两可。
魏连翩在心底叹了口气,不知自己是替聂星痕担忧,还是替微浓遗憾,最后敛衽行礼道:“您身子不好,一定多休养。我改日再来探望您。”
“你也注意将养,孕中最忌多虑。”微浓起身还礼。
魏连翩没再多言,款款转身离开,刚走了没两步,又听微浓在身后轻唤:“等等……你帮我给聂星痕带个话。”
微浓看了一眼腕上的紫线:“我想再见聂星逸一面。”
*****
许是聂星痕对她妥协了,又许是怕她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总之十日后,微浓再次见到了聂星逸。
腊月二十六,燕王宫上上下下已被喜庆氛围所围绕。但这喜气并未流入龙乾宫,此处只有药味,还有噤如寒蝉的宫人们。
微浓在魏连翩的陪伴下步入主殿,才发现这里的格局已做了改变。从前的桌椅都换成了软榻,方便聂星逸随时躺下来休息。
好比此刻,他就靠在软榻上,神情空洞。一月未见,他几乎已瘦的不成人形,遇刺、失母、身世三重打击接踵而至,令他整个人都是死气沉沉的。血蛊虽给他带来了生命,却也剥夺了他的健康,如今的他,比微浓更加畏寒。
魏连翩见他独自靠在榻上,连忙吩咐宫婢取了一条被褥,又亲自盖到他身上,轻声抱怨:“您怎能不顾自己的身子,连条褥子都不盖。”
聂星逸无力地笑了笑,目光露出几分柔和:“忘了,下次一定记得盖上。”
魏连翩点了点头,又看了微浓一眼,道:“您与娘娘说话吧,臣妾去外头守着。”
“好。”聂星逸没再多言。
宫人们一并退下,将空间留给这对名义上的夫妻。聂星逸这才正色打量微浓,见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禁想起了去年冬天。当时多么严寒的天气,整个东宫都在烧地龙,唯独含紫殿冷飕飕的,宫人们说是太子妃怕热。
不过一年而已,他们都虚弱至此了。
微浓将狐裘取了下来,搭在左臂之上,便听聂星逸道:“你的毒,宫里解不了。”
见微浓听后没什么反应,他又继续道:“为了给你解毒,聂星痕拷问了母后身边所有的人。素娥姑姑受不住酷刑招了,这毒是从宫外找的,只能一月服一次解药压制毒性,无法彻底根除。”
微浓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多谢你如实相告。”
聂星逸又沉默片刻:“你想离开?”
“消息很灵通啊。”微浓再笑:“听谁说的?”
聂星逸避而不答,只说:“猜都能猜到。你必然对宫廷厌倦至极了。”
“确切地说,是对你们兄弟两个厌倦至极。”微浓直言不讳:“不过你得感谢聂星痕,若不是他拦着,我真的会杀了你。”
听闻此言,聂星逸蹙了蹙眉头:“直到如今我都不明白,我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当初明明说好的,要一致对付他。”
“怪只怪你太卑鄙。”微浓冷冷地道。
“倘若你是指楚环的事,我承认。”聂星逸没再为自己开脱。
“最卑鄙的,莫过于你登基的手段。”微浓又添上一句。
聂星逸神色瞬间沉郁黯然:“你以为我想吗?得知自己的身世,我比任何人都难受。”
“你何时知道真相的?”微浓顺势问道。
聂星逸默然片刻:“是今年六月,丁久彻看上楚环的时候……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我本来就时常担心太子之位不保……当我知道自己不是父王的骨血,我真得很惶恐,我想拉拢一切能帮到我的人……”
“于是你为了拉拢丁久彻,硬逼着楚环嫁给他?”微浓冷不丁地插话。
聂星逸面露一丝痛楚之色:“我也不想,但我没法子了。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但那几日……我根本没有心思处理这些。你说我为丁久彻父子开脱,我承认,可我当时真得很乱,很消沉,无暇顾及这些事。”
忆起那段经历,聂星逸到如今都是心悸,有些不能相信:“所以……你自作主张,当众逼我处置丁久彻,我很着恼,一怒之下给了你一巴掌。”
“原来你还打过我。”微浓语气淡然:“我已经忘了。”
“我从不会打女人……如今你总该知道,那段时日我为何会反常了。不是因为监国而狂妄,是因为身世。”聂星逸阖上双目:“那段时日我很多疑,患得患失,总是梦见所有人弃我而去,让我身败名裂……”
“不要自我开脱,你已经变了本性。”微浓直白斥责:“你杀了你的父王,软禁了你的兄弟。甚至你寿宴那日遇刺,还拉我替你挡刀。”
这也是聂星逸最不愿回忆的一段经历,他捂着伤口的位置,面上悔恨之色显而易见。
“要传御医吗?”微浓冷眼旁观。
聂星逸摆了摆手,自榻边拿起一瓶药丸,干吞了几粒,才缓过神色:“拿你挡刀,是本能,我……抱歉。”
微浓看了看他手中的药瓶:“你也是因我才受的伤,我算是报过仇了。”
一提及这个话题,岂料聂星逸又沉吟片刻,道:“你若真想离开这里,此事倒是个机会。”
“你肯帮我?”微浓起疑。
“只要能让聂星痕不痛快,我都很乐意。”聂星逸勉强笑了笑:“那天你将我踹下丹墀,刺客因此得手,许多大臣都瞧见了。直至如今,也有人传言你和刺客是同伙,是聂星痕将传言压了下去……”
聂星逸咳嗽了一声,捂着伤口虚弱续道:“我可以下一道废后的旨意,说你巫蛊附身乃至失德,让你名正言顺离开京州城。”
“废后?”微浓有所顾虑:“那长公主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如今这个情形,你觉得长公主还会在意面子吗?”聂星逸反问。
“你就不怕聂星痕恼你?”微浓又说出最关键之处。
“因此,我需要一个人襄助。”聂星逸缓缓笑了:“明淑妃,出来吧!”
微浓乍然一惊,看向卷帘之后。果然有一道明媚身影莲步轻移,款款迈步出来,朝微浓行礼道:“如今要见王后娘娘一面,臣妾还得偷偷摸摸的,真是不容易。”
微浓对明丹姝十分反感,见她出现在此,更加觉得恶心,忍不住讽刺:“你究竟是谁的人?”
明丹姝笑而不答,只道:“不管臣妾是谁的人,能帮到您不就行了?”
微浓警惕地看向她。
明丹姝明白她的意思,再笑:“您放心,臣妾可不敢害您。这万一被殿下查出来,臣妾还能活命吗?臣妾只不过……是想助您一臂之力而已。”
“怎么助?”微浓仍旧不肯信任她。
“前天,王上拟了道旨意,册封殿下为‘摄政王’,过完年便将朝政大权正式移交。”明丹姝笑意盈盈:“这道旨意如今就搁在圣书房,连玉玺都盖好了。以殿下对您的宠爱,偷换它也不难。”
她话音刚落,聂星逸已从榻上起了身,又缓慢地弯下腰,从榻底抽出了两道明黄绢帛,递给微浓:“这是我今日拟的,前文没变,唯独后头加了两句话,你看一下。”
微浓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果然,两道旨意开头一致,都是册封摄政王。而后面各自加了两句不同的内容,给了她两个不同的归宿。
“你选一个,盖上玉玺,去圣书房换掉原来那道圣旨即可。”聂星逸又咳嗽了一声:“若不仔细看,没人会发现内容变了,神不知鬼不觉。”
明丹姝也附和道:“娘娘不必着急。明年三月才宣布圣旨呢,您还有两个月的功夫。”
“看来你们都想让我走。”微浓握住两道明黄绢帛,笑了笑,语焉不详。
“我说过了,只要能让聂星痕不痛快。”聂星逸也笑:“有生之年,我只在一件事上赢过他,就是娶了你。如此,我总也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
“还有,”他面上是死心与绝望,或是如释重负的平静,“是我强迫你嫁的,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补偿,希望你能接受。”
微浓攥紧手上的东西,垂下双眸,不置可否。
“娘娘放心,无论此事成功与否,臣妾都会制造一些蛛丝马迹,将此事推到您一个人头上。”明丹姝也适时添了把火:“臣妾与王上,‘从未’参与过此事。殿下也不会迁怒旁人的。”
微浓仍旧不语。她该怎么说?原本想要离开的决心,因这二人的怂恿而迟疑了?
夜微浓,你在犹豫什么?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明丹姝见她一直迟疑不决,心里头也着急起来:“娘娘还不知道吧?其实您中的毒并非无药可解。殿下身边那个姜国蛊医说过,可以带您去姜国试试。是殿下舍不得您,一直不肯松口罢了。”
她漫步走到微浓身侧,压低声音劝道:“您这一离开,便可直奔姜国解毒。从此九州辽阔任您畅游,岂不快哉?”
“我无意与你相争。”微浓一语戳穿她的私心。
明丹姝表情一凝,不愿承认的难堪涌上心头。她切切地笑了一笑,到底还是撕破了脸面:“可是,你一直在争,你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太子妃的位置,王后的位置,聂星痕心上的位置……她明丹姝想要的一切,都输给了眼前这个女人!一个野种,一个假公主,一个出身下贱的寡妇!
怎能甘心!
“说我嫉妒也好,吃醋也罢,总而言之,你走了我才能安心。”明丹姝依稀带着恨意,贴近微浓的耳畔:“你再不走,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微浓默默听着她近乎宣泄的敌意,面无表情道:“只能说,我们八字不合。”
“岂止不和,天生相克呢!”明丹姝冷笑。
微浓仍不表态,只是转身望了望紧掩的殿门,问道:“魏连翩知道此事吗?”
“她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她知道。”聂星逸流露出几分感慨之色:“患难见真情,我虽失去一切,却得到了一个真心相待之人,也算一点慰藉了。”
他说着,神色又渐渐柔和起来:“你走后,我想将她扶正。即便我成了傀儡,只要能在燕王的位置上坐一日,她便一日是我的王后。”
听闻此言,微浓看了一眼明丹姝。后者此刻已收起妒火中烧的模样,对聂星逸敷衍一笑:“恭喜王上终于觅得知心人。”
“恭喜。”微浓亦是说道。如此也好,将魏连翩的所作所为永远地隐瞒下去,聂星逸有生之年必将视她如珍宝,对她呵护备至。
话题就此岔开了。但明丹姝的来意,可不是商量魏连翩的前程。她见微浓迟迟不肯答应离开,终于使出了杀手锏——不必她亲自动手,她有帮手。
她朝聂星逸使了个眼色,后者终是无奈地蹙眉:“青城,那天你用峨眉刺杀我,是怀疑我动了楚王吗?”
微浓心头一沉:“你什么意思?”
聂星逸叹了口气:“当天楚王来找我,说是想将楚环送回楚地安葬。我因为恼你,便顺口斥责了他。我当时想着,此事必定会传到你的耳朵里,我等着你来求我。”
他似是无力支撑身躯,虚弱地靠回榻上:“你想想,我当时才得知自己的身世,哪有心情找他麻烦?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意在逼你向我认错。”
“照你所言,楚王堕马真的只是意外?”微浓质问。
“堂堂永安侯,就算再无权无势,也不至于府中马匹松了铁,都无人发现吧。”聂星逸点到即止。
微浓霎时变色:“他虽然卑鄙,但还不至于。”尤其,聂星痕知道楚宗室在她心中的地位,他怎么可能对楚王动手!
“你还是太天真了。”聂星逸摇了摇头:“你想想看,楚王死了,引起你我之间的误会,最得益的人是谁?”
一句话,令微浓如遭雷击!

   

第115章 爱的扼杀(七)
一句话,令微浓如遭雷击!
“这宫里宫外,到处都是聂星痕的人。楚王与我发生争执的事,很快便能传到他耳朵里。这大好的机会挑拨离间,他怎能不加以利用?”聂星逸甩出最后一击。
微浓的身形晃了晃,踉跄几步险些站立不稳。她死死握紧手中两道圣旨,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可她不觉得疼,心头某处弥漫起的疼痛,如同锋刃一刀一刀折磨着她,令她无法再思考下去。
去杀了他,为楚王报仇?
微浓恍然觉得,自己才是受伤的那一个。心口的绞痛令她难以忍受,她极力想要寻把椅子坐下,却站在原地茫然失措。
便在此时,明丹姝上前扶了她一把,“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雄才伟略,成事不拘小节。而你始终太过小家子气,也太天真,你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即便我不赶你走,你觉得你还能留多久呢?”
“看着他在你心里的形象一步步坍塌,倒不如早早离场彼此怀念。你说是吗?”明丹姝如是说道。
微浓承认自己听进去了,一字不漏。她从未觉得明丹姝如此剔透,竟能拿捏准她的心思,每一句话都戳中了她心中所想。
她倚着明丹姝站稳,打开手中的圣旨低眉匆匆一扫,将其中一道交给对方:“既然你这么想我走,这件事,你帮我做吧!”而后又将手中另一道明黄绢帛扔还给聂星逸:“这一道,烧了吧……”
言罢,她示意明丹姝松开手,没再多说一个字,趔趔趄趄地推门离开。
聂星逸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有些担心:“她不会有事吗?”
“怎么会?”明丹姝呵呵一笑:“王上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她这个样子走出去,也不知殿下会怎样怪罪你。”
聂星逸闻言只是冷笑:“这不都是拜你所赐?”
明丹姝不置可否:“魏连翩,不,明连翩会处理好的。臣妾这个妹妹,如今可是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
聂星逸眯着凤目看她:“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你不要再去招惹翩翩,还有我的几个孩子。”
“瞧您说的,臣妾好歹是看着几位王子公主长大的,怎会害他们呢!”明丹姝嫣然一笑:“臣妾是看您伤势未愈,怕打扰您养伤,才不让他们来探视您的。”
聂星逸冷哼一声:“我知道现今后宫都归你管,但望你能信守诺言,让我能每日见他们一面。”
“这是自然。从明日起,臣妾每日都让他们过来。”明丹姝目的达成,一刻也不想多留,抬步欲走:“那您歇着吧!臣妾告退了。”
“丹姝,”聂星逸却突然开口唤了她的名字,令她脚步一顿。
“你变了。”他目露厌憎。
明丹姝再次莞尔:“表哥,我只追随强者。”
“那你爱他吗?”他讽刺地问。
“爱啊!他越强,我越爱。”明丹姝抚了抚额上的花钿,信心满满:“没有人比我更爱他了,我才是第一个慧眼识珠之人,所以,更不能教旁人抢走他。”
聂星逸不屑地笑了一笑,带上几分狐疑之色:“楚王的坐骑马蹄松动,你是如何知晓的?”
明丹姝并未答话,只睇了他一眼,朱唇轻启:“表哥,知道得越多,死得会越快。”
这话说得忒不客气,聂星逸不禁气得捂住胸口,急切地咳嗽两声,面上鄙夷之色更浓:“你不怕她去找聂星痕对质?”
“对质又如何,聂星痕说的话,她还敢信吗?”明丹姝作势摊了摊手,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死无对证了。”
一语甫毕,笑着揽袖而去。
*****
微浓回到未央宫,独自枯坐良久,连午膳都未用。
晓馨见状很是担忧,上前劝了两次,微浓才勉强用了几口饭,问她:“敬侯身边那个姜国蛊医,是叫连阔对吗?”
晓馨点了点头。
“你去将他请来,我有事想问他。”微浓语气淡淡。
“啊?这……”晓馨犹疑了。
“你若为难,便对他说是我的意思。”
晓馨自然知道微浓口中的“他”所指是谁,只得领命而去。不多时,带着连阔返回未央宫。
微浓略略与他客套了两句,便将左腕伸出来,抚过那条快要延伸到肘处的紫线,问道:“大人能治吗?”
“连某一介蛊医,不敢当您这一句称呼。”连阔很是谦虚,又看了看她皓腕上深紫色的线,答道:“能治。”
“怎么治?”
“我们姜国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蛊医,也即我的师父,他能治。”连阔如实回道:“其实,宫里的御医们已经研制出了克制毒性的药方,只要您每日按时服药,也能慢慢清除淤毒,保住性命无恙,只不过……”
话到此处,连阔明显迟疑了。
“不过什么?”微浓平静追问:“我如今这个样子,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会比死更严重吗?”
见微浓心态平和,连阔便也不再隐瞒:“根据御医们研制的药方,粗略估计,清除您体内淤毒需要三十年之久……在这期间,您无法受孕。”
“三十年啊!”微浓深深呢喃一句,笑着感慨:“我能否再活三十年,还是未知之数呢。”
连阔没再往下接话,倒是晓馨在一旁安慰道:“娘娘快别这么说,您同殿下都是长命百岁。”
微浓笑了笑,无力反驳。连阔则是斟酌片刻,再道:“连某已经在燕国足足一年了,敝上交代的任务业已完成,过了这个年,连某打算返回姜国。”
“那先祝您一路顺风。”微浓客气道。
连阔倒是有些担忧:“连某若是走了,您的毒……”他没把话说完,突然又话锋一转:“其实殿下正与敝上交涉,想让连某带您回姜国解毒。”
微浓一怔,没有料到聂星痕已经着手了,沉默片刻:“我知道了,多谢您。”
连阔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告退而去。
当晚,微浓开始觉得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头痛欲裂。睡到半夜,实在冷得忍不住了,只得唤醒当值的宫婢。
那宫婢伸手在她额头一探,吓了一跳:“娘娘,您身上好烫!”言罢不由分说便去请御医,又将晓馨喊了过来。
御医们都知道,未央宫里这位王后看似失了势,实则与敬侯殿下关系紧密,都不敢怠慢。原本只有当值的御医过来诊治,待临近天明,又有三五位御医溜烟儿跑过来献殷勤。
微浓只听得屋内一直有人说话,脚步声来来去去,令她十分焦躁,却又睁不开眼皮,脑子里空成一片。也不知如此过了多久,终于,她听不见耳畔那些嘈杂的声音了,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了一整个白天。再次醒来时,她只觉得身上汗津津的,但头脑好歹清爽了,神智也跟着清醒起来。睁开眼眸的一刹那,余光扫见一片暗紫色阴影,她下意识地转了个身,背对那人继续装睡。
可聂星痕却不容她逃避,轻轻坐在榻沿,将手放在她额上探了探:“烧退了。”
微浓没动,也没接话。
聂星痕转而抚上她的青丝,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又问:“想吃什么?”
他声音低沉和煦,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关怀与柔情不言而喻。偏生微浓丝毫不领情,将脸埋在被褥中,道:“我想沐浴,还望殿下回避一二。”
聂星痕的手顿了顿,复又将她耳畔的垂发理了理:“刚退了烧,还不能沐浴。”
他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强迫她直视自己:“吃点东西,御膳房煮了粥。”
微浓不习惯这样与他对视,只好撑着身子坐起来。聂星痕亲自帮她竖起靠枕,整理被褥,又为她披了件轻裘。他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到她的身体,即便隔着一层寝衣,彼此也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肌肤。
尤其是聂星痕,他微微蜷曲的手指就搭在微浓肩头,不经意地伸直,便能触摸到她的脸颊。那种想要贴近她的感觉如此强烈,几乎致命一般吸引着他,令他不由自主,情难自禁。
微浓也感到他的手盘旋在自己肩头,并无远离的意思。她偏头看了一眼他削长的指节,继而抬眸看他,清淡的眸子里无情无绪,没有抗拒,亦无悸动。
近人情怯,聂星痕忽然之间不敢再动了,在堪堪要触碰到微浓脸颊的那一刻,他猛地停下了动作。两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气氛也不是想象中的暧昧,而是……悲凉。
得不到的,渐行渐远的,悲凉。
耳畔及时响起宫婢的脚步声,聂星痕这才慢慢松了手。微浓垂着眸不再看他,鼻息却已闻到清粥的香气,带着丝丝浅淡的药味。
聂星痕从宫婢手中端过粥碗,舀了一勺喂至她唇畔。微浓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下意识地别过脸去,拒绝道:“我自己来吧。”
聂星痕便没再勉强,将粥碗递了过去。
微浓喝了几口,便将粥碗还给宫婢,不等聂星痕发话,她已主动说道:“你先下去吧,我与敬侯殿下有话要说。”


   

第116章 离启别殇(一)
“你先下去吧,我与敬侯殿下有话要说。”微浓出言命道。
那宫婢敛衽称是,正要告退,却听聂星痕开口出声:“有什么话,等你身子好了再说不迟。”
宫婢瞬间不知所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微浓颦眉,显得很坚持,再对宫婢道:“我想喝薏苡仁粥,你去吩咐御膳房一声。”
此言一出,聂星痕也不好再阻止了。那宫婢如释重负一般,忙道:“是,奴婢这就去。”言罢匆匆端着粥碗退下。
微浓拢了拢轻裘,道:“我昨日见了聂星逸与连阔,才知道我这毒竟如此棘手。”
聂星痕有一种不祥之感,不禁面色微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微浓自嘲地笑笑:“原来我这毒要解三十年。”
提到此事,聂星痕也是神色一黯:“不会的,我正在想法子。”
“去姜国吗?”微浓径直问出了口。
聂星痕默认,垂目捡起她散落榻上的几根青丝,握在手心问道:“你若去姜国解了毒,还会回来吗?”
微浓看着他,没有答话。她很少在聂星痕的脸上看到这种神色,比伤痛要轻,比忧郁要浓,有不舍有挣扎,还有看透一切的清醒与冷静。
她这才发觉,他双目泛红隐带血丝,分明是疲倦之色,应是彻夜未眠。
“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他再次开口,明知答案,偏要故意问她。
微浓莫名想起了昨日明丹姝的计策,许是因为离别在即,很多事情她也不想再追究了。他们之间总是横亘着伤害与伤痛,而她已无力再继续,宁愿快刀斩乱麻,从此两清。
“我知道你很煎熬。”微浓直接说中他的顾虑:“放我去姜国解毒,我不会再回头;若将我困在你身边,也许我会死,即便不死,这辈子也无法正常做一个女人了。无论哪种选择,你都得不到完整的我。”
是走、是留,都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聂星痕不否认,微浓的确一针见血。所以他仍然抱着渺茫的希望,以期御医们能找出解毒的法子,亦或者能挽回微浓的心意。
可事实证明,无论是哪一个想法,希望都是微乎其微。
“你需要多久时间?”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口:“要多久,你才能原谅我,或是忘记过去?”
“我不知道。”微浓的话语沉静而空寂,沉静如同波澜不起的古井,空寂如同万物不生的深谷:“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
她看着聂星痕沉抑的样子,突然鼻尖一酸,想要流泪了,但她还是忍了回去,唇际掠过一丝叹息:“我想……我是个记仇的人。”
聂星痕手里还握着她的断发,微阖双目,无力地问:“你真要为了从前的过错,给你我都判上死刑?”
“正是为了你我,才做出这个决定。”微浓揉了揉酸涩的双眸:“以目前这个样子,这个身份,在一起又能怎样?我会时不时想起楚璃,时不时冲动一下,连我自己都无法保证,我还会不会再杀你。”
“而你,”微浓停顿片刻,“你确定你能忍受得了流言蜚语,说你强娶王嫂?你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被人利用,造成彼此更大的伤害?你确定你能对我完全放心,毫无防备?”
“我能!”聂星痕不等她话音落下,已迅速接了话:“我能,我也有信心。只要你愿意。”
微浓摇头笑了笑:“我不是明丹姝,不是聂星逸的一个妾。若只是区区一个良娣、淑妃,我相信你能摆平。可我是王后,是长公主的假女儿,死而复生的青城公主。任何一个身份被人揭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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