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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殇·倾天-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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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在意他说什么。西帝少昊只是征询似地望了望其余几位天帝,便点头吩咐:“宣王孙史!”

红衣黑发的少年惊愕地站出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走上太极殿叩拜毕五方天帝,王孙史看见祖父炎帝已黯然地背转身去。

“去将叛逆的头砍下来。”少昊话音刚落,那柄寒光闪动的蚩尤斧就出现在王孙史的面前,冰冷的斧刃,恰似每位天帝脸上平淡的表情。

“他是我父亲!”少年惊恐地叫道,“我不能……”

“他不是你父亲,他是叛逆!”少昊威严而无情地说,“如果你不遵守神界的旨意,你也是叛逆——知道叛逆的下场吗?”

王孙史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躺在斩神台上的父亲,那样陌生而骇人的躯体,就像凡人宰杀来献祭的猪羊。“不,我不能……”王孙史猛地扑下身去,扯住炎帝的红袍,竭尽全力地叫道,“祖父,求你!”

炎帝的背影随着孙儿的哀求颤动了一下,然而声音却依然平静而庄重:“你的父亲是神,只有你才能杀死他。孩子,去吧,所有的人都别无选择。”

王孙史跪在地上,黄、青、红、白、黑,五方天帝的五色法袍在眼前闪烁着神圣的光芒,仿佛一座座沉重得窒息的山峰,不可抗拒地压下来,压下来——“求求你们……”他伏在地下,无力地哀求着。

“你也想尝尝天刑吗,象那个叛逆一样?”少昊不失时机地问道。

“不,不要……”少年浑身都战栗起来,终于朝那柄神斧伸出手去,慢慢收紧了手指。艰难地喘了几口气,王孙史慢慢爬起身,居然很沉稳地走到了斩神台边。

“儿子,连你也要杀我?”父亲一直坦荡的脸上突然间有了凄凉的愤怒。

“你让我怎么办?”王孙史忽然大声叫道,似乎宣泄着这些日子来所有的疑惑和惊惶,“我实在想不到你会做出这样的蠢事!你以为这样做你就不再是以前那个窝囊的只会烧火的霞神了么?你以为这样做你就可以拯救苍生,成为凡人心目中的英雄了么?可实际上,你只是受了邪魔的蛊惑,丧失了神智,你已经疯了!我真为是你的儿子而感到羞耻!”

“我只是疯了吗?”王子夜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儿子,似乎不认识他一般,半晌,方才惨然笑道,“或许我真的是疯了,否则怎么会连你也这么说……”

“父亲……”王孙史心头默默地呼喊着,却死死地咬着嘴唇,转头避开了父亲身上刺目的血色,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然后他抡起斧头,干净利落地斩断了王子夜的脖子。

“哈哈……”凄厉的大笑随着血花像爆竹一般炸开,又突兀地消失,仿佛连余音都被生生地吸了回去。殿上众人还没能回过神来,斩落的头颅忽然跃起,张口咬住了王孙史的左手。

蚩尤神斧落在地上,王孙史呆看着头颅眼角缓缓滑下的泪水,茫然举着流血的手掌,一动也没有动。

几个神将冲上来想把头颅的嘴撬开,然而王子夜咬得那么紧,仿佛聚集了一生的怨恨,没有人能把王孙史的左手解脱出来。

“敲了他的牙齿。”西帝少昊皱了皱眉。

神将得了旨意,一人托住头颅,一人用斧柄猛砸紧合的牙关。直到破碎的牙齿散落一地,神将才把那已不成形的头颅从王孙史的手上取下,准备向五位天帝复命。

“放开我父亲!”王孙史忽然梦醒般大叫一声,捡起地上的神斧朝那神将劈去,“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们!”手掌上的刺痛如同火种一般,将无端的愤怒燃烧开来,终于压过了极度的恐惧,让少年的眼中充斥了复仇的火焰。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惊愕中,他像一朵红云一般卷过去,在金壁辉煌的太极殿上掀起一阵逼人窒息的热浪。

然而还没等碰到神将的衣角,少昊的手一指,那红云就蓦地停滞,重重地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我早已料到了。”西帝少昊意味深长地向面色苍白的炎帝看去,微微露出了冷笑。炎帝的子孙,似乎天生都有反骨,反了蚩尤反了夜,连这个公子哥似的王孙史,都敢在至高无上的天帝面前行凶,看来是不得不严加惩戒了。

炎帝的眼睛,迎上红衣少年悲愤的目光,又默然垂下。

“请天帝示下,王子夜的怨气,镇压在何处为好?”终于,捧着王子夜头颅的神将迟疑着开口,打破了大殿上的僵局。

“这股怨气威力惊人,一定不能被人利用。”五帝中掌管律法的少昊有些烦躁,每次杀了神都会留下或多或少的怨气,成为埋葬在大地中不时会爆炸的隐患。他盯着地上徒劳挣扎的少年,命令道:“王孙史也应该拘禁起来,不可让他接触到王子夜留下的灵力。”

“我倒有个办法。”少昊的辅神幕收忽然笑道,“以后就算不小心让这孩子跑了,他也无力跟我们捣乱。”

“我是要他死,否则总有后患!”少昊低低地从牙缝里冒出这几个字来,“可是碍于律法……”

“陛下噤声!”幕收看了看远远站着的炎帝,轻笑道,“神皆有不死之魂,想杀得不留怨气可不是件容易事,我们不妨拿这小子来试试。”

摄魂印强烈的光柱罩下来,铁椎一般刺开了王孙史头顶的泥丸宫,生生要将魂魄从身体内剥离。魂魄惊惶失措地在身体里四处游走,试图避开那霸道以极的吸力,却终于如同飘落在漩涡里的落叶,再也无法抗拒。

“放开我,放开我!”被紧缚在柱子上的红衣少年死命地挣扎着,力气却越来越微弱。随着淡红色的魂魄一点一点被摄魂印抽出,他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终于垂下头,不动了。

失去了归依的魂魄在摄魂印的威力下,徒劳地扭动着,被封进了另一个身体。

“啪——”光柱逼过来,在眉心盖上了一个金印,封住了不肯顺服的魂魄最后的出口。魂魄在新的身体里冲撞了许久,终于不得不疲倦地安静下来。

王孙史的神志清明过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红衣少年死去的身体。惊惶地抬起手臂,黑色的衣袖簌簌抖动。

“这个蜡制的身体一应俱全。”西方辅神幕收笑着说,“但你就永不能接近王子夜被镇压在炎火山下的怨气了,真是一劳永逸。”

“为什么要这样耍弄我?”王孙史愤怒地质问。暗暗地聚敛一下心神,神术精巧,蜡制的身体居然与血肉之躯毫无二致,但自己的法力却所剩无几了。

“天帝一向秉公执法,你还没犯死罪嘛。”幕收干笑了两声,“好心提醒你一下,你以后可要少晒点太阳,更别提接近火源,小心蜡会融化……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早为你安排了一个好去处。


第三章 乘龙

“王孙,我来送你。”即将坠落到圈禁之地的那一刻,王孙史看到了夏开同情的面容。

“别那么哭丧着脸嘛。”王孙史笑道,“我这回是要去北维山下的冰原,天下至寒之处,恰好是你推荐的适合练箫的地方呢。放心,我肯定会把那曲《凤求凰》练好,等着你娶亲的时候吹……”

“你这么达观,我也就放心了。”夏开眼见着王孙史已飘然向地面坠下,大声叫道,“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我会的!”爽朗的笑声从王孙史口中发出,一直到确信夏开再也听不见了,他才蓦地咬住了嘴唇,弹去面颊上甫一流下便已冻成冰粒的泪珠。

穿越由冰霰组成的迷茫云雾,王孙史径直落到了北维山脚的从极渊前。任由身体扑倒在冰原上,王孙史却没有意念想要站起来。茫然地睁着眼,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一望无际的灰白——四面八方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甚至岩石上都覆盖着厚厚的冰壳,原本的色泽都被那死气沉沉的灰白所淹没。

向前挪动了几步,王孙史的双手抓住了身前从极渊的边缘,那是北维山从此难以抹去的伤痕,也是他再也无法回头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垂下眼,王孙史蓦地发现自己原先的躯体正被封印在渊底的冰层中,火一般的法袍将原本灰白的冰层也微微染上了一层金红。他怔怔地看着那红衣少年沉睡在冰中的身影,忽然伸手按住了眉心的金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王孙,要不要我帮你呀?”一个和善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谁?”王孙史忽然反射性地跳起,向着从极渊后退了一步,戒备地望着面前的来人——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古怪场面。

一个胖子骑在三只青色的兽上,说是三只,其实却是一只三身八腿的怪物,温驯地低头喘着粗气。气泡从怪兽的鼻孔中呼呼的冒出,把周围的空气像泉水一样往四面推开。

“你不认识我吗?”胖子呵呵笑了起来,“难怪啊,一直长在天宫里的孩子,怎么会被允许见我呢?不过我的名字你该听说过吧——我是韩流神。”

王孙史微微吃了一惊,眼中的戒备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浓重。韩流神的名字他确实是知道的,但那却如同神人之中的一个禁忌,因为他虽然是黄帝的亲属,行事却偏于魔道,正邪难分。

“不相信我吗?是不是因为所有的神人都一表人才,而我却长得象一头猪?”韩流神盯着王孙史,依旧和善地笑道。

“一表人才又怎样?”王孙史哼了一声,眼睛却不由自主向下看去,正见到那头三身八腿的怪兽胡乱地踢踏着步子,想在光滑的冰原上站稳一些。

“原来你是盯着我的宝贝双双啊。哈哈,因为我太胖,一头驮不动我,两头还是驮不动我,我只好把三头合在一起了。虽然让它们步子协同有些困难,经常会把我摔一跟头,但这样它们会省力些——我毕竟是一个有善心的神嘛,虽然你们或许骂我是邪魔……”不顾王孙史明显的反感表情,韩流神继续聒噪着。

“你来这里做什么?”王孙史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

“呵呵,你看,好久没有主顾,就忍不住罗嗦起来了。”韩流神拍了拍呼呼喘气的坐骑双双,示意那怪兽不要发出声音,方才郑重地道,“我是想和你做交易的。”

“做什么交易?”

“你现在的状况,我最清楚不过了。”韩流神故意抬头望了望四周荒芜单调的冰原,叹气道,“好好一个王孙,却被拘禁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真是可怜呀……别发火别发火,听我说,我可以帮助你实现很多心愿——比如说,让你的魂魄回归肉身,离开这里。”

“那你要的是什么?”王孙史冷冷地盯着他。

“我要什么自然是根据你的愿望大小决定的,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嘛。”韩流神笑道,“我不过想要一点能帮助我提高法力的东西,炎帝的宫殿里一定有不少,你随便拿点什么都可以。”

“如果我是想让某个死去的神人复活呢?”王孙史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就得拿你最宝贵的东西来交换了——你的魂魄。”韩流神眼中一亮,“怎么,你愿意做这么大的生意?”

“你滚。”王孙史说。

“什么?”韩流神显然没有料到这句话,“你说什么?”

“你滚!”王孙史忽然愤怒地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会这么傻,把魂魄卖给你做奴隶么?何况,就算我离开这里,我又能做什么?”说完,转身沿着从极渊就走。

“别走别走,做不了大生意我们可以做小生意嘛。”韩流神锲而不舍地追了过去,偏偏坐骑双双的八条腿依然没能练习到协调一致,进一步倒能退两步,顷刻之间,王孙史已抛开他们远远地消失在夹杂着冰粒的北风中。

“近来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呢。”韩流神无奈地耸了耸肩,对坐骑道,“我们还是到凡界去吧,凡人的愿望肯定比神人多。”

细长的冰柱在手指的雕琢下终于变成一根晶莹剔透的洞箫,王孙史放在口边一吹,清泠的箫音霎时布满了整个北维冰原,那是除了永恒不变的风声,他现在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在北维山下的冰原中被拘禁了多少岁月,王孙史已经完全没有概念了。每天太阳神羲和驾着六龙的金车从大地的东维划向西维,只有这里是永远看不到的。没有了太阳,也就没有了白天和黑夜。可是即使很久以后,他也不曾后悔没有与韩流神做上某笔“生意”,因为他明白,一旦真的与邪魔牵扯上关系,无疑是把毁灭自己的最好理由奉送到少昊面前。他还不想死。

大多数的时候,王孙史会坐在从极渊边吹箫。从极渊下的万年玄冰总是透着淡淡的红光,他知道那是因为被冰封在从极渊最底层的少年所穿的红袍,仍然永不褪色地张扬着火一般的愤怒。而他却穿着北方所尚的黑衣,让椎心刺骨的寒冷庇护脆弱的身体,麻痹沉重的记忆。

后来,他越来越长久地伏在冰原上,用手指刻划坚硬逾铁的冰块,感到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或许西帝少昊的目的已经达到,无休止地等待随时降临的厄运,他的心早已在这荒寒的冰原中渐渐死去。

身前的冰龙是耗费了巨大的心力雕琢而成的,温顺的眼睛中流露着翔于九天的渴慕,让王孙史可以从那透明的冰粒中看到自己的面容。一开始雕琢它不过是为了打发永无止境的时间,可雕到后来,竟似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也融入其中。若是以前,他一定会想办法赋予这冰龙灵气,骑着它飞遍九州八荒。可是现在,他只能坐在它身边,抚摸着它毫无生气的躯体,被动地等待命运的转折。

一阵隐隐约约的箫声从天边传了过来,被北风卷带着萦绕在王孙史的耳边。他猛地睁开半阖的双目,站起来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一个什么东西温驯地蹭上了他的腿,王孙史低头一看,不由惊喜出声——是冰龙!冰龙活了!

冰龙确实活了。它匍匐在王孙史身边,不住摆动着尾巴,似乎也为自己获得了生命而庆幸。抖擞了一下身体,冰龙轻轻一跃,如愿以偿地飞到了从极渊的上空。看着身下黑衣青年赞赏的目光,冰龙更是精神倍增,开始努力尝试起各种繁复的飞行姿态。

王孙史笑着仰望冰龙笨拙而又灵活的飞行,然而很快那笑容便冻僵在脸上。他垂下头,看着冰壁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就算冰龙能带他离开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冰龙见主人不再理睬它,不由有些泄气,缓缓降落到王孙史的身边。一人一龙就这样默默地坐在北风中,聆听着缕缕若有若无的箫声。

忽然,王孙史身子一颤——这箫声,分明吹奏的就是他所谱写的曲子,可那是连夏开都不曾完整听过的啊。紧紧握住了腰间所插的冰箫,王孙史猛地拍了拍快要睡着的冰龙:“快带我去箫声传来的地方。”

秦国的锦明夫人老得牙齿都掉光的时候,还是不忘了向一堆膝下子孙讲述当年那个黑衣青年乘龙而来的风采。“我们那时候都说来了来了,弄玉公主命中注定的神人终于来了——可惜啊,你们是没服气看到神人的真身喽。”

国君秦穆公得到禀告,连忙带着丞相申岳及文武百官,亲自站在正殿外恭候神人的降临。迎着刺眼的阳光瞪大眼睛,就能见到一条泛着七彩晶光的冰龙从北方飞腾而来,或急或徐,或曲或直,极尽飞扬腾挪之能事,在湛蓝的天空中摆出各种炫目的造型,惹得全咸阳的百姓齐齐涌上街头,叩拜欢呼。

“好了,第一次飞也不用这么显摆啊。”王孙史拍着冰龙的头说,“我到了你就回北维山吧,这里日头烈,我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的杰作化为一滩水。”

冰龙不情愿地摆着身子,却也无法可想,把王孙史放在秦宫大殿前,一路招摇着回去了。

落在巍峨的秦宫大殿之前,王孙史的眼睛微微一瞥,就看清了每一个肃立在周围的凡人。他的目光随即望向了大殿的帏幕,帏幕后面,正站着一个持箫的少女,露出小半张脸偷偷地凝望着自己。

“请问公子贵姓高名?”见秦穆公有些发呆,丞相申岳一步迈上,迎上王孙史若有所思的目光。

“我姓……萧,萧史。”措不及防,他胡乱答道。面前这个峨冠博带的老头,四肢干枯,却顶着一个溜圆的肚子,活象一只饿得半死时掉进谷仓的老鼠,令他有一种隐约的厌恶。

“既然公子以箫为姓,必然是精通吹箫了?”申岳被萧史冰冷的眼光盯得颇为不快,口气不由硬了起来。

“略知一二。”

“那不知神人可否为寡人吹奏一曲?”秦穆公伸手把申岳拨到自己后面,恨不得把脸上的笑容抹下来堆在一起,献到神人面前。

“恭敬不如从命。”萧史又望了一眼帏幕后笑意盈盈的少女,走到檐下,取出腰间所插的冰箫——刚才忘了让冰龙带回去,此刻已有些融化了,不由有些心痛。

“装神弄鬼,这种人我见多了……”申岳气愤愤地嘟囔到一半,忽然张大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箫声响了——仿佛一阵清凉的风吹来,拂过凛冽的甘泉,拂过茂密的梧桐,卷起盖满大地的落叶。每个人都在这美妙的风中羽化登仙,飞旋,飘舞,飞向九天云雾,飞向百仞幽谷,六棱的冰花欢笑着拥挤着,飘落在脸上冰凉而甜蜜……

“这是我们公主常吹的曲子嘛,有什么稀奇。”保姆锦明夫人站在弄玉身后,不满地为自己的公主表达着忠心。然而没人在意她的反应,所有的人都在这抑扬宛转的箫声中忘却了自我,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弄玉公主,也像丢了魂似的定在那里。甚至没有人注意,那泛着隐约红光的冰箫,正逐渐化为水滴。

忽然,清冷澄澈的箫声中,传来羽翅扑簌的声音,阳光也一时阴暗下来。众人抬头一看,无数五彩的神鸟在天空盘旋,遮天蔽日,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有鸟焉,其状如鸡,五彩而文,名曰凤凰。首纹曰德,翼纹曰义,背纹曰礼,膺纹曰仁,腹纹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申岳趁此机会,赶紧向秦穆公大掉书袋。

秦穆公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不住打量那个吹箫的黑衣青年,喜滋滋地小声道:“弄玉公主嫁给神人的预言,莫非就是应在他的身上?”

“他是否神人还未可知。”申岳不露声色,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主公何不把他留在宫中,假以时日,定能分辨得出。”

“也好。”秦穆公笑着点头,“寡人自从做了天下的霸主,唯一的心愿就是做神人的姻亲。”

“主公志向高远,岂是我们鄙薄之人所能企及?”申岳不失时机地拍了一把。


第四章 铜镜

“公主,该睡觉啦。”锦明夫人无奈地催促着。

“我吹一会儿就睡。”弄玉站在承露台上,固执地握着自己的洞箫。然而吹了几声,望着梧桐树满承着清晖的枝叶,不由有些痴了。旷世绝代的风采,清冷如雪的神情,就像深烙在她脑海里的箫音,再也无法抹去。笑了一会,又叹了几声,秦国的小公主就这样站在承露台上,不知陷入了怎样的思绪。

察觉有人站在身后,弄玉猛地从遐思中惊醒,不耐烦地抢先说道:“好啦,马上就睡!”转过身,却呆住了,“是你?”

黑衣的萧史静静地站在那里,除了一张映着柔光的面孔,仿佛全身都隐入了黑暗。可不知为什么,弄玉却恍惚觉得他是一团火焰,烤得她耳根发烫。

“你怎么上来的?”弄玉仰着脸,竭力维持着公主的傲慢。

“你怎么会吹我写的曲子?”萧史的目光,审视地盯着弄玉。

这种怀疑的口吻让弄玉不太舒服,但还是老实说:“我梦见过你吹箫,就把这曲子记下来了。”她注视着他眉心淡金色的印记,盘曲的古怪花纹由于微微皱眉已扯得有些变形,不由放低了语调。

“你梦见我?”萧史的眼睛随即盯上了弄玉手中的洞箫,眉目间忧虑的神色更加深重了。在北维冰原时,萧史也屡屡地做过梦,可那些梦的内容此时已全然无法忆起,也不知是否真在某一个梦里与这个女孩魂魄相遇。

“是啊,我得到这枝箫的当晚梦见的。”倨傲的公主居然有些慌乱,“这也许是天意吧。”

天意?萧史冷笑了,他知道天帝们对自己这个叛逆之子并不放心,难道这一切乃是他们的圈套,正引诱着他慢慢陷入?

“父王说……你从明天开始教我吹箫。”弄玉见萧史直直地盯着自己,有些羞怯地转过脸去,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快乐,“你可不能偷懒!”

萧史木然地看着她的笑脸,那样的不真实,如同月光下一个美丽的布偶。他举头向天,仿佛能看到上面垂下的操纵这个美丽布偶的丝线——倒是真想看看,他们给流淌着叛逆之血的自己,设计的是怎样的命运。

他等着。

“告辞了。”教完一曲《天池龙吟》,萧史整理衣服站起来。几个月来,他虽然每天都到枫林教她吹箫,却是连多说一句话也不肯。

“多坐一会好么?”弄玉低着头,细若蚊鸣地说。淡淡的惆怅浮上来,让她神思恍惚坐卧不安,偏偏又说不出口。这次第,却最是恼人。

“我最喜欢枫树了,可偏偏父亲听信神巫的预言,说我以后要跨凤成仙,只给我在凤台外种梧桐树……你喜欢这些枫树吗?可惜现在不是秋天。”不知道说什么来留住他,女孩的话语有些语无伦次。

萧史抬头望见正午的日头已移到枫林上方,虽然有密密层层的绿叶保持着林中的清凉,丝丝热浪还是从缝隙中穿进来,让人感觉到深重的暑气。保持着嘴角永恒不变的讽意,萧史冷淡地问:“知道枫叶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为什么?”

“很久以前有一个天神叫做蚩尤,他因为反抗天帝,被锁住手脚拘禁起来。后来他挣脱了,把沾满血迹的手铐脚镣抛弃在宋山上,就化成了血红的枫树。”

“最后他打败天帝了吗?”弄玉好奇地追问。

“没有,最后他被天帝杀死了,所有的人都说他罪有应得。”一丝怅惘从萧史挑衅的语气中飘离出来,父亲王子夜,其实正是重蹈蚩尤的覆辙。“你说,他是不是一个愚蠢的坏人?”

“我想,坏人的血不可能化成这么美丽的枫树。”女孩沉思着回答道,没有注意到萧史脸上意外的表情——他所等待的并不是这样友善的答案!可越是这样意外的友善,就越是显得虚伪,不是么?

伸手从地上采了一朵鲜红的花儿,摊在手心,弄玉认真地说:“我希望死后,我的血能变成红莓花。”

“为什么?”萧史有些迷惑地问。

“因为只有最纯洁的血,才能凝结出这样纯净鲜艳的红色吧。”

萧史看着她雪白的手掌上一滴血珠般鲜艳的花朵,娇小而艳丽,不由心中一紧,触动了一种隐隐的不安,强打着精神道:“我还有些事,必须走了。”

“不许走!”弄玉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抬起眼睛望着他。他的脸早不像梦中那般结满严霜,而是透出一种温润如玉的柔和,可是那双眼睛,却依旧那么锋利,仿佛有着一种斩断万物的凌厉决心。“你箫声里的天池真美,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虽是询问,她的口气却不容推却。

萧史不露声色地盯着她,仿佛想看穿她娇柔神态下的真意,终于,点了点头。

“今天晚上好吗?”弄玉得寸进尺地试探着,突如其来的快乐快要将女孩的心淹没了。

“以后吧。”萧史口气有些烦躁。

“就今晚,好不好?”刁蛮的女孩轻轻扯动他的袖子,没有注意他脸上细细渗出的汗珠。

为什么一定是今晚?浓重的阴影飘过来,然而还没来得及拒绝,一阵突如其来的虚弱感觉蓦地攫住了他的全身。萧史心神一凛,猛地抽出衣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枫林。

“今晚我等你——”弄玉的声音,隐隐的,却回荡在脑海中。

萧史脚步加快,在毫无遮挡的日头下奔跑,汗水渐渐湿透了衣衫,脚步也越来越虚浮。暑气像绳索一样勒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等他终于跑进王宫贮冰的地窖,便一头伏在巨大的冰块上,不动了。

“火神的子孙,如今却经不得热气,可怜哪。”忽然有人造作地叹息。

萧史抬起头,才发现冰窖中还坐着一个女人,正用一把小刀细细地刻着冰花。她长着一张看不出年纪的美丽面容,虽是秦国贵族的装扮,萧史却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灵力。

“你是谁?”萧史戒备地问着,站直了身体,幸好冰窖中的寒气已很快恢复了他的精力。

“这像是客人对主人说的话吗?”那个女人袅袅婷婷地站起来,笑道,“我是秦国的太华长公主。怎么,弄玉没有向你提过我这个修道的姑婆婆吗?哼,亏我还帮了小丫头那么大的忙。”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干什么?”没有理会太华长公主的抱怨,萧史单刀直入的问道。

“哎哟,口气不要那么硬梆梆的嘛。”太华长公主仍然和善地笑着,“你是神,我不过是个修道的人,我能把你怎么样?”她把那朵冰花插在头上,向萧史走过来,“我这个人的毛病就是好奇心太重,因此六十年前天帝赐给了我一面铜镜,可以预测每个人的未来。既然当年你父亲能把天地搅得一塌糊涂,我也很想知道你的未来是什么。这种看戏时想抢先知道结局的感受,你能明白吗?”

“现在还没人知道结局。”萧史面无表情地说。

“看看无妨嘛。”太华长公主已当先走了出去,“我知道你现在几乎没什么法力了,早点知道未来说不定还可以帮你趋利避害呢。你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看?”

萧史犹豫了一下,终于跟着太华长公主穿过冰窖的出口,穿越层层叠叠的宫门和院落,向秦宫的后殿走去。

后殿几乎是没有人迹的,秦风盎然的黑色大殿外,攀满了层层叠叠的凌霄花,招摇地把花冠垂荡在檐下,艳丽而炫目。

推开厚重的镂花木门,一阵古怪的香气立时钻进鼻孔,扑面而来的晦暗足以让站在阳光中的人眼前一片漆黑。萧史站在门口,看着太华长公主已当先走进殿中,却不再举步跟随。

“怎么不进来了?”太华长公主回头问道。

“你神案上供的是谁?”萧史忽然问。

“韩流神。”太华长公主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你不肯跟他染上瓜葛是么?可惜已经晚了,否则你的冰龙怎么会突然活起来呢?”

“是你捣的鬼?”萧史冷冷地盯着大殿中的女人,心中已默默地召唤起冰龙,而掌心里则开始聚敛残余的灵力。

“什么叫‘捣鬼’,让弄玉听见会很伤心的啊。”太华长公主依然笑着,这个好脾气倒是与韩流神非常相似,“是弄玉不忍心让你常年累月在北维冰原受苦,求我引见了韩流神,这才赋予了冰龙灵力,让你能够出来的。”

“她?”萧史的眼前蓦地闪过弄玉偶尔浮现的娇羞神态,皱着眉问,“她用什么交换的?”

“自然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喽。”太华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小丫头最喜欢的事就是做梦,可是为了你,她把以后所有的梦都卖给了韩流神。”

她的梦?萧史苦笑了一下,为了之前一个荒谬的梦,就将余生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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