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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殇·倾天-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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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礼物

秦国小公主弄玉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得到的礼物是一枝洞箫。

“听说这箫是大荒中不庭山的仙竹所制,天上地下就独一份呀。”保姆锦明夫人看着神龛上高高供奉的洞箫,啧啧地称赞着,“算起来只有六十年前的太华长公主得到过天赐的神镜,后来就再没人能从玄天黄帝庙里求得什么东西了。怪不得卜辞都说公主得到上天眷顾,要嫁给天神……哎呀,公主,你干什么?”

“箫不就是拿来吹的么?”弄玉走上几步,一伸手就从神龛上将那枝不起眼的竹箫取了下来。任凭锦明夫人在一边手足无措地叫着“罪过罪过”,弄玉仔细地打量了两眼那枝箫——平平凡凡半截竹子,根本看不出一丁点仙气。她不甘心地凑到口边一吹,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就随手撂在桌案上:“反正我也不会吹,你喜欢就拿去吧。”

“我可不敢。”锦明夫人这回是真吓了一跳,连忙恭恭敬敬地把神箫迎回神龛上去,“这可是玄天黄帝亲赐的,暗合着公主的命运,公主还是应该把它当作神物供奉起来。”

“然后每天早晚烧香磕头是吗?”弄玉立刻揶揄道。

“公主!”锦明夫人知道这个小公主自小被娇纵坏了,却还是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对神灵不敬,是会受到惩罚的啊。”

“又吓唬我,我才不怕呢。”弄玉满不在乎地笑道,“好啦,我要睡觉了——你别放窗帘,反正你走了我还是会把它们挂起来。”

锦明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侍女们走出了房间。从小弄玉就表现出异乎寻常的顽劣,只要认定的事情就固执地不肯改变,这个脾气随着国君秦穆公的纵容已愈演愈烈,锦明夫人也只能暗暗为她担心而已。

作为诸侯霸主秦穆公最宠爱的女儿,弄玉公主所住的凤台位于咸阳城西侧,台高十丈,完全用青铜铸成,不过随着风吹日晒已逐渐泛出黝黑的光泽。台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每一扇窗户前都挂满了白色的帐缦,晚上可以透过它们看见凤台外梧桐树夭矫的影子。为了防止铜铸的屋子过冷或过热,秦穆公专门令人开凿沟渠,引来城外的醴泉水,流荡在凤台底部八根砥柱之间。秦国人都相信,有了醴泉水,梧桐树,凤台上最终会引来凤凰,因为弄玉公主生下来就是要嫁给天神的。

此时此刻,弄玉终于等到锦明夫人的唠叨声逐渐消失。她得意地哼了一声,从床上爬起,走到窗外的承露台上。脱掉鞋子,素月的凉意就悠悠地从脚心传上来。躺下身,正对着天幕,即使闭上眼睛,弄玉也能感到星星悬挂在面前。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觉得自由自在。

辽阔的冰原,到底还要走多久才是尽头?

弄玉的眼睛已有些眩晕了,她无法分清这是白天还是黑夜,四面八方都是一片同样颜色的灰白,放眼望去,大地延伸着与天空融为一体,自己就如同在一对半开的蚌壳中行走。难道这一片沉闷压抑的灰白之中,就真的没有其他颜色存在?

身前忽然出现了一座低矮的冰墙,蜿蜒着阻住去路。摸一摸,针扎一般的寒意瞬间使手指冻得麻木。弄玉有些惊惶,沿着冰墙跑了两步,忽然发现这荒凉死寂的冰原上,赫然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安静地站在那里,乍一看就像灰白的幕布上破出的窟窿。弄玉走到他身边,发现他正专心地用手指细细刻着冰墙。

“你在做什么?”弄玉问,听见自己的声音被狂风卷向远方。

“雕刻冰龙。”黑衣人没有抬头,轻轻吹去指甲刮下的冰屑,现出一片鳞片的淡淡痕迹。弄玉这才发现,那冰墙果然是一条匍匐的龙形。

“就用你的手吗?”弄玉吃惊地盯着他黑色衣袖下苍白的手指,瘦硬得如同寒风中突兀的枯枝,貌似坚韧却让人体会到无可奈何的颤抖,“那这条冰龙你做了多久啊?”

“多久?”黑衣人抚摸着冰龙,停下来想了想,“估计有十来天了。”

“才十来天?”弄玉有点不信。没有任何工具想雕刻出这样精致的冰龙,恐怕十个月也不行。

“这里的时间,本就比其他地方要慢很多。”黑衣人站直了身体,忽然叹息了一声,这叹息瞬间被冻成了冰晶,喀喇一声摔碎在地上。

“我听说,一个人如果寂寞,日子就会过得慢。”弄玉说着,好奇地看见黑衣人行若无事地抚摸着冰龙,忍不住又伸出手去,却被火烫一般缩了回来。冰龙身体上那蚀心的寒冷,似乎不是人能承受得住的。

黑衣人忽然转过身来,让弄玉看清楚了他的脸——他的脸上也结着永不消融的冰霜,现出一种刀削斧劈般的孤寒,连带他的眼睛,也如同冰层下游弋的鱼影,令人捉摸不定。而他的眉心,则嵌着一个淡金色的印记,盘曲的花纹如同两条缠绕的小蛇,焕发着流动的光晕,让这张冷漠的脸呈现出一种妖异的俊美。他指着前面道:“看,那是北维山,下面就是从极渊了。”

北维山,难道这里真是北方大地的尽头?弄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果然有一座四方形的高山,只是隐在灰蒙蒙的天幕中,看不真切。正瞪大了眼睛仔细去看,黑衣人已经率先走了过去。

“真是没有礼貌……”弄玉嘟哝着,亦步亦趋地跟上。等终于看到了北维山下三百仞深的从极渊,不由大失所望:无非一个陡峭的深渊而已,也不知黑衣人为何要专门领她来看。

“做冰龙用的材料,就是从这渊中起出的。”黑衣人定定地看着脚下的深渊,眼中有弄玉不懂的沉郁,“万年玄冰,只有这个才能抵挡一阵火焰。”

弄玉望着从极渊光滑如镜的崖壁,上面凝结的冰层清清楚楚地映出他们两人的影子,在这荒寒的天地间,分外萧索。她不甘心地又拾起前面的问题:“一个人住在这里,你不寂寞吗?”

“寂寞与否并不重要。”黑衣人古怪地笑了笑,“有一种感觉比寂寞可怕万倍。”

“什么感觉?”

“恐惧。”黑衣人抬起手掌,看着手心中飘落的点点雪霰,“这里的冰雪都是由世上的恐惧和谎言凝成。”

“为什么会恐惧?”弄玉不解地问,伸手也接了几粒雪霰,却没有看出任何特异之处。

“你往下面看。”黑衣人冷淡地说。

弄玉疑惑地低下头去,透过从极渊底部厚厚的冰层,她赫然看到一抹鲜红被静静地冻在渊底,似乎一轮坠落的星辰,照耀得整个从极渊的冰雪都隐隐泛着红光。再仔细一看,弄玉不由愣住了——冻在渊底的,竟然是一个身穿红衣的人!

“那就是我。”黑衣人静静地说道。

“啊!”意外的话语让弄玉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害怕了吧。”黑衣人忽然有些悲凉地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不怕。”弄玉挺了挺脊背,转头看着黑衣人。他在狂风中站得笔直,但簌簌抖动的衣袖却让弄玉感觉到一种内在的脆弱,不由微微有些心疼。第一次,十六岁的女孩儿感觉到保护一个人的冲动:“有我在,你也不要怕。”

“你?”黑衣人冷笑了一声,不耐烦地背转了身,他身上散发的寒绝天地的气息竟让弄玉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尴尬地站了一会,弄玉只好讪讪地说:“我走了……你以后可以到咸阳来玩。”

“我哪儿也去不了。”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根箫,看质地也是用从极渊的万年玄冰所制,透明中泛出隐隐的红光。他不再理会弄玉,旁若无人地吹起来,那是弄玉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

“原来你是被关在这里的啊?”弄玉脱口而出,深切的惋惜浮上来,让她的眼神中带上了浓重的同情。

黑衣人冷冷地看了弄玉一眼,毫无征兆地在箫声中渐渐走远,然而那旋律却如同影子,牢牢地钉在弄玉脚下,搅得她的心一阵颠簸,不由轻轻地跟着唱和:

我心非石,不可转也;我心非席,不可卷也……

定定地望着逐渐消失在冰雪中的黑点,弄玉拼尽全力喊过去:“什么时候你才能离开这里呢?”

“冰龙能飞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清晰地说。

这并不是黑衣人的声音。

弄玉醒过来,露水已经打湿了衣服,可能是因为冷才会做那样的梦吧。站起身,赤裸的双脚踩在月光中的承露台上,寒意沁人,似乎身边萦绕不去的箫声把冷气丝丝地传遍了全身。她跑回屋子,拿起那枝玄天黄帝亲赐的洞箫,凑到唇边,生怕自己很快就会将那激越而缠绵的曲调忘却。

全凤台的人都惊动了。锦明夫人头一个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呆了一阵,才醒过来一般对周围的侍女们说:“我早说过,这箫是神物,你们谁听过这样好听的曲子?”

“嬷嬷,怎样让一条冰龙飞起来?”弄玉蓦地停了吹奏,盯着锦明夫人问道。

“什么?”锦明夫人疑惑地盯着公主,不知是不是太过悠闲的生活让她冒出这样稀奇古怪的问题,“为什么问这个?”

“嗯,我只是突然想知道。”弄玉装作摆弄那枝箫,把头埋下去,没让锦明夫人发现她脸上的红晕,“是啊,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那个黑衣的男子能够离开那个荒凉的地方而已。弄玉公主虽然脾气不够温柔,但心地还是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善良,她无法容忍一个好端端的人被关在那种逼人发疯的地方。

“我可不知道,不过住在后殿的太华长公主肯定知道。她修炼几十年了,我从没见过比她更聪明的人。”锦明夫人为了让弄玉公主早点安歇,赶紧道,“公主要去见她,也得等明天早上啦。”

“我知道,谁会深更半夜跑到后殿那种阴森森的地方去?”弄玉咯咯笑了,“嬷嬷放心,我以后有正事做,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什么正事?”锦明夫人好奇地问。

“我要帮……”弄玉说到这里,忽然狡黠一笑,举了举手中的箫,“我要练习吹箫。我猜等我吹好了,我的梦也就实现了。”

一直到很多年后,锦明夫人还相信,那天她看见弄玉公主的全身,沐浴着一层神圣的霞光。然而她不知道,那是因为弄玉已找到了自己命运的方向。


第一章 劈山

“父亲,今天让我点一次火好不好?”少年站在巨大的柴堆旁,看着六条螭龙拉着运载太阳的金车逐渐往西方天空驶来,终于忍不住开口央求。

“不行,神界各司其职,你若想接替我的职位,还要再等几百年。”红衣的天神看着儿子眼中慧黠的光亮,笑着把手中的水晶盘拿远了一点,“唔,别打什么鬼主意从我手里骗去。”

“还要几百年啊。”少年不高兴地撇了撇嘴,“父亲既然没心思承担这个职责,不如禀告天帝早点传位给我好了。”

“小鬼头,什么叫‘没心思’?”红衣天神佯装愠怒地骂道,“看来真是我平日太娇惯你了,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下次被你祖父听到,小心他用神杖打你!”

“祖父打我,你不心痛么?”少年忽然转过身,将手掌遮在眉间,向远处笑道,“哎哟,龙姨来了,你还不快点火?”

“时辰还不到。”红衣天神双手持着内厚外薄的水晶盘,依旧注视着头顶天空上载着太阳的龙车,清俊的脸似乎被阳光映得有些发红,“让她等会儿,你着急什么?”

“我不着急,自然有人着急。”少年跳开一步,避过父亲甩过来的巴掌,依旧涎着脸笑道,“父亲大人放心,你们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对其他人说——哼,其实说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南方天帝之子、堂堂的司霞之神王子夜鳏居久了,与北海龙女两情相悦,又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小子,越说越来劲了!天上地下,有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儿子么?看来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不可!”王子夜说着,离开了神位就来抓那少年。

“时辰到了!”少年似乎早算好了说话的时机,此刻连忙告饶一般地叫道,“父亲饶了我,我再不敢了!以后就学父亲一样,做个遵守天规戒律的好神仙……”

“唉,有你这样的儿子,气也气死了。”王子夜无奈地回到神位上,口中说着话,手上却不敢怠慢,在六龙金车驶过西方天门的一刹那,举起水晶盘接住了太阳的一脉光线。一接触水晶盘,那缕光线随即如同流水一般倾泻在盘中,随着王子夜的转动凝结成了米粒大的一个亮点,越来越亮,最后竟如同一枚小小的太阳一般。忽然,王子夜的手一翻,那个亮点猛地从水晶盘中飞出,流星一般带着炫目的痕迹飞进他身前巨大的柴堆中。只听轰的一声,柴堆中爆发出一阵冲天的火焰,顷刻间将淡青色的西方天空映成一片金红。

“好美的晚霞!”少年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却立时跑上几步迎上了一个白衣飘曳的女子,“不过再美也比不过龙姨,父亲你说是不是?”

“别跟你父亲一样油嘴滑舌!”北海龙女爱怜地嗔怪着少年,“夏开也来了,你不是要跟他学乐器么?”

“看看,才来就赶我走。”少年朝龙女做了个鬼脸,不等她把否认的话说出来就匆匆笑道,“我走了,不打扰你们。”

“这孩子……”王子夜无奈地朝龙女笑了笑。

“我倒是挺喜欢这个王孙史呢。”龙女含笑望着面前的王子夜,“你们父子俩真的很象。”

“龙姨,带我去北海好不好?”第二天,王孙史兴冲冲地拦住了龙女回归北海的车辇,浑没注意父亲有些阴郁的神色。

“为什么?”龙女勉强用一贯的温柔语气问道。

“因为我昨晚好不容易从夏开的一堆破烂中找到适合自己的乐器了——就是箫!”王孙史有些得意地道,“他说我若是能到一个清冷的环境中去练箫,一定能吹得比他还好!可惜我们住的九嶷山太热了,不适合练这种乐器。龙姨,带我去北海吧,反正我在这里也没事做。”

“连西方天帝座下的乐神都这么说,那一定要恭喜你了。”龙女刚强笑着说到这里,冷不防王子夜在一旁道,“练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做什么,好好把你的法力修炼好了是正经!”

“修炼得再好,不也得过几百年才能派上用场?何况布霞又不是什么难事……”王孙史不满地看了父亲一眼,却蓦地见到他不同以往的神色,不由有些心虚地住了口。

“来,龙姨跟你说几句话。”龙女拉着王孙史走开了几步,低声道,“你父亲心里不痛快,你今天就别拂逆他的意思吧。”

“昨天还好好的,出什么事了?”王孙史奇怪地问。

“唉,其实谁也没办法。西土已干旱数年,偏偏这些日子依旧晚霞灿然,预示无雨,那些无知凡人一怒之下竟然砸了你父亲的神庙。”

“可是父亲不也是按照神界的旨意布霞吗?”王孙史不以为然地道,“谁让那些凡人那么蠢笨,以为‘晚霞晴、朝霞雨’,单凭霞神就能主宰雨事?”

“好了,别说了……若非我必须返回北海,我一定会留下来好好规劝他……我真的很担心,王孙,不管怎么说,你们和蚩尤流的是同样的血……”

“好好的提蚩尤那个叛逆做什么?”王孙史忽然涨红了脸,为龙女提及了他心中家族的耻辱而恼怒。

“好吧,但愿只是我胡思乱想……”龙女叹了口气,拉着王孙史走回车辇前,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王子夜,终于乘车离去。

“父亲……”王孙史扯了扯王子夜的衣袖,“别生气了,那些凡人砸了神庙,神界一定会惩罚他们的。”

“惩罚他们做什么?”王子夜忽然恼怒地看着儿子,“他们又没有错!你说,凡人平时辛苦供奉神灵,不就是为了图个风调雨顺么?”

王孙史撇撇嘴,微微侧过了头。父亲就是这个脾气,平时随和,可一旦真动了气,连祖父南方天帝炎帝都降服不了,这个时候,他才不会笨到去捋父亲的虎须。

“哼,惩罚惩罚,不就是再让西土干旱几年么?我倒要看看,他们把多余出来的雨水洒到哪里去?前几天东土还祈求别让他们再发水灾呢。这些天帝,真是越来越偏执了,这样下去,迟早凡人把所有的神庙都砸了,改去信奉邪魔!”

“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王孙史有些不解地看着父亲突如其来的怒气,玩笑道,“早说让你把神职让给我吧,否则今天要砸也是砸我的神庙,犯不着你来动气。”

“糊涂!”王子夜气得敲了敲儿子的头,“什么时候由你继任司霞神自有神界的规矩,就算我现在想传位给你,我……敢么?”

“有什么不敢的?”王孙史继续无赖地笑道,“我保证布的朝霞晚霞都比你布的好看!到时候你只要和龙姨亲亲热热就好了……”

“你又懂什么?”王子夜怒骂了一句,忽然有些感慨地叹息道,“在你这个年纪,自然是不会懂的……我却是早看透了……”不待说完,转身驾着虹霓离开了。

“你才糊涂。”王孙史摸了摸被父亲敲疼的脑袋,对着王子夜的背影嘟哝了一句,“做了这么多年的天神,连神界的规矩都没明白……混到现在还只是个区区司霞小神,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叹了口气,王孙史跃上一片厚厚的流云,舒舒服服地坐下,从袖子里抽出一枝箫吹了起来,片刻就将方才的阴霾忘得干干净净。

正吹得兴起,冷不防有人在一旁笑道:“小小年纪就吹这种曲子,长大了怎么得了?”

王孙史吓了一跳,抬头却正见到西方天帝座下乐神夏开乘着一只彩凤,停在自己身前。“胡说些什么?”王孙史红了脸,嘴上不承认,心里却知道以夏开之能,岂有听不出乐意之理?何况自己这吹箫之技,本就是跟他学来的。

“我当然是胡说。”夏开笑道,“不过我座下这只凤儿听了你的曲子,便更是抖擞精神,要飞回昆仑山去看它的凰儿了。我说,你这个曲子,干脆就叫《凤求凰》得了。”

“那又怎么了?”王孙史装作理直气壮地道,“我早就找巫凡给我算了姻缘,现在先准备支下聘的曲子不成么?哪象有的人,比我还大上好几百岁,却连老婆的影子都没有。”

“我就喜欢一个人钻研乐谱。”夏开也不欲与王孙史计较,笑着拍拍凤凰的头,回转昆仑山去了,“下次再来看看你是否吹得更好些。”

“乐痴!”王孙史笑着骂了一句,又将手中的箫凑到了唇边,心里盘算着下次如何让夏开目瞪口呆。可偏偏炎帝一族乃是司火之神,王孙史自身性子又毛躁,一直吹到天黑,竟达不到夏开所形容的清明虚空之境。

看来,只有偷偷跑到北方去练了。王孙史想到这里,站起来往父亲所住的蔚云宫望去,却早已是一片漆黑,只听得见檐下串串金铃的清脆回声。猜想父亲早已歇下,王孙史不由暗暗一笑,捏了蹑云诀便往北方飞去。

然而天界广阔,饶是王孙史日夜兼程,也飞了数日才到得北方天界。虽然心中暗自庆幸父亲没有派人来追回自己,可一种隐隐的不安却越来越沉——这数日之中,竟完全没有见到西天的霞光!莫非父亲因为自己的出走而焦急得忘了神界的职责?这个念头才一冒起,王孙史不由笑了:从小到大,自己偷跑已不是一次两次,父亲必定懒得管了,反正知道自己玩腻了自然会回去。那么,莫非是龙姨呕了气,父亲急得跑到北海赔罪去了?一念及此,王孙史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肃静回避!”一个洪亮的声音蓦地传遍了整个北方天界,“五方天帝驾到!”

五方天帝!王孙史吃了一惊,连忙闪身躲进一众神人之中,埋下了头。若是被五方天帝之一的祖父发现自己又到处乱跑,怕是真要吃板子的呢。

“啊,把五位天帝都惊动了,王子夜这回闯的祸可真不小。”旁边几个神人窃窃私语道。

“什么?”王孙史彻底地被吓了一跳,连忙凑过去问道,“各位仙长,我父亲犯了什么事了?”

“王孙,怎么是你?”几个神人认出了王孙史,不由大是惊异,“你竟然还不知道?你父亲前几天偷跑到北地尽头,在北维山脚劈出了三百仞深的从极渊,贯通北海,想通过海水引北维的冰雪到西方。众位神将拦他不住,五方天帝只好亲自来收服他了……啊,圣驾到了,肃静肃静!”

伴随着庄重肃穆的鼓乐声与声势浩大的仪仗,中、东、西、南、北五方天帝的车驾已缓缓聚集在北维山顶部的天空中。然而王孙史已经没有心思去惊叹天帝仪仗的奢华了,他只是呆呆地站在人群中,眼光茫然地望着前方。

即使习惯了父亲时而激越时而颓唐的言辞,王孙史此刻仍然无法理解,以父亲的通达,怎么能够不顾一切地去做这种注定失败的事情!即使平日对神界有诸多不满,他的行为举止还是与正常的神人毫无二致。难道,就因为自己的神庙被毁,就气愤得丧失了理智么?

忽然,一阵冰屑猝不及防地迎面飞来,如同坚硬的石子一般砸向云端中站立的神人,让所有人都本能地遮面闪避。些微的慌乱后,王孙史听见了中央天帝黄帝低沉的声音:“即使让北维山从此变成冰原,也不能让他得逞!”

天帝要做什么?王孙史脑子里忽然一片混沌,对父亲的担忧本能地让他跑出了人群,想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冷不防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一个高大的身影阻住了他的视线,骇然抬起头,王孙史看到了祖父炎帝疲惫的眼神。

“不要看。”炎帝的手微微使力,将少年固定在原地。

“可是,父亲他……”王孙史刚说到这里,耳中已然听见一片排山倒海般的波涛声,其中还有一丝细微的呐喊,仿佛一根银针想要穿透厚重叠压的布帛。随后,那波涛声和呐喊声蓦地停顿了,整个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海水已经倒灌回北海了,你父亲已经被冻在了北维冰原中——你,先回九嶷山去吧。”虽然眼中闪过一丝黯淡的悲伤,炎帝的声音还是那么威严平静。

“父亲他——”王孙史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终于挣脱祖父的手掌,从云端望向了下界——铺天盖地的海水侵蚀过后,从极渊此刻已如同北维山脚一道深深的伤痕,被厚重的冰壳覆盖。那坚硬得如同钻石一般的冰壳下,只能依稀看见一席褴褛的红袍,伸展的姿势如同跳动的烈焰。

“我会尽力劝说他忏悔……自蚩尤叛乱后,炎族再经不起出这样的事了。”炎帝说完,转身离去,身着鲜红法袍的背影映在王孙史含泪的眼中,竟与那冻在冰壳中的红影一般孤独。


第二章 夺魂

“王孙,别吹了,再吹他也是听不到的……”北海龙女走过来抚上了吹箫少年的肩膀,随后在他身边坐下,怔怔地注视着台阶下依然高高耸立的柴堆——只是,再没有人用水晶盘点燃火焰,形成漫天绚烂的霞光了。

“龙姨,你怎么了?”王孙史转头看着泪珠缓缓地从龙女的面颊上滚落下来,吓得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洞箫,抓住了龙女的手,“快告诉我,父亲究竟怎么样了?”

“他……”龙女用手指抹去泪水,哽咽着道,“他已堕入了魔道,五方天帝决定将他处死……”

“什么?”王孙史后退了一步,浑然忘记了身后即是台阶,竟一下子跌倒在长长的玉石阶梯上。他仰头看着龙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他那样的人,怎么成得了魔?龙姨,你骗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也不信,我甚至怀疑,那是其他天帝为了打压你们炎族而寻找的借口,想要彻底清除上次蚩尤叛乱的影响……”龙女说到这里,紧紧地握住了王孙史的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可是,现在有什么办法去救他呢?”

“龙姨,我们怎么突然糊涂了?”王孙史沉默了一会,忽然笑起来,“神人都有永生不死的灵魂,只要心不死,是谁也无法杀死的。父亲那个人怕死得很,怎么可能主动放弃生命呢?”

“说得也是……”龙女虽然点了点头,眉目间的忧郁却依然没有散去。她举目望向远处,忽然身子一震,将王孙史的手握得更紧:“值日星官来了!”

“见过王孙、北海公主!”值日星官在他们二人面前落下云头,神态倒是很客气,“奉五方天帝旨意,宣王孙史速到太极殿,听候差遣。”

“不让我去么?”龙女低低地叹了一句,忽然苦笑着召来车辇,竟欲就此离去。

“龙姨,你去哪里?”王孙史有些慌乱地叫道。

“回北海。”龙女没有回头,似乎是怕别人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喑哑地说了一句,“这里不再需要我了。”

“龙姨……”王孙史呆呆地看着龙女车辇上飘扬的帐幔,茫然若失。

“王孙,我们走吧。”值日星官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走吧。”王孙史回过神来,随着值日星官向中央天帝黄帝的太极殿飞去。无端的疑虑和隐约的恐惧包围着他,然而他毕竟没有料到,这一去,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

“夜,死到临头还不悔改吗?”太极殿中,掌管律法的西方天帝少昊威严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悔改?”由于激烈的反抗,王子夜此时已被砍去了四肢,只剩下一袭破烂的红袍,裹住滚木一般的身体,可怖又可笑地躺在斩神台上。他扭动着唯一能动的脖颈,眼光扫过五方至高无上的天帝,“南方炎热,北方苦寒,西方干旱,东方水涝,这是有目共睹的祸害!我欲引北方冰雪降南方酷热,引东方水泽溉西方荒漠,这难道错了吗?”

“你这样逆天而行,反而会遗祸人间!”西帝少昊郑重地道,“天地自有规则,不可肆意妄为。”

“你们的心思,我明白。”王子夜轻蔑地笑了,“你们不过是害怕天下一旦风调雨顺,就再没人会来供奉你们。”

“我们并不与你作口舌之争。”西帝少昊伸手一指,一柄寒光闪动的神斧就落在王子夜面前,“我只问你,你劈开北维山用的是不是这柄蚩尤斧?这柄早被封印的凶器,你是如何得来的?”

“捡的。”王子夜笑道,“蚩尤的怨气遍布四方,这把斧头自然比别的神器用着顺手。”

“夜!”炎帝终于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自然知道。”王子夜望了望自己的父亲,又望了望站在殿下的红衣少年,清晰地道,“昔日蚩尤率凡人作乱,天翻地覆,就算是我们炎族之神也不愿襄助他。可是此乱平息之后,神界不但不反思教训,反而对炎族和凡界更加严苛,妄图以惩戒获取顺服,致使凡人对神界敢怒而不敢言,炎族之神也从此如履薄冰、噤如寒蝉。我如今这样做,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一味的惩戒只会引来下一个蚩尤,不如……”

“五方天帝的意图,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司霞之神所能明白的?”不待王子夜说完,西帝少昊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你逆天犯上、心怀妄念,必须严加惩戒,以正天纪!”

“难道非要凡人全都抛弃了神而去信封邪魔,你们才能听得进我的话么?”王子夜拼着所有的力气嘶声道。

没有人在意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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