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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五奉天(完结)-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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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军统领心头一阵冰凉!
这怎么可能!刚刚樊州大军还只是靠近城门,怎么一转眼就破了?!
他连问几个士兵,都是云里雾里,总算有个头脑较清的,才说出个三四五六,“我们也不知道啊!原本我们是在城头杀敌的,谁知道突然下面的门就被打开了!敌人像潮水一样冲了进来!我们的人很快就被冲散了……我们几个没办法才逃出来的。”
“南月绯华!”他立刻醒悟过来这是谁布下的天大陷阱!
先是调走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军,再拱手让城!
好,好一个南月绯华!
好阴险的计划!好狠毒的心肠!
愤怒懊恼沮丧屈辱憎恨……百般滋味在心头,顿时化作滔天恨意,他仰天吼道:“儿郎们!随我去杀南月叛贼!”
话音未落,迎面一阵箭雨!
刚才还活生生站在前面的士兵相继被刺穿身体倒下。
亲兵忙护着他退后,“统领,前路已经被樊州大军占领,我们快从北门退出,与第四军会合!”
第五军统领双眼赤红地挥刀斩落来箭,握刀的手青筋爆起,看着敌方人山人海的战甲,重重吐了口气,道:“撤!”
知府府邸后院屋檐上。
南月绯华穿着一身频州大军普通士兵的盔甲,笑眯眯地看着满城的刀光剑影,“恩,看来计划奏效了。”
阿扎衣牵来两匹马,“太子,我们走吧。”
南月绯华目光猛得一闪。
在二十来丈的屋檐上,一抹碧绿的娇小身影飞速地奔驰着。她所过之处,无数频州士兵倒下。
突然,娇小的身影一顿,似乎发现什么,竟朝他处掠来。
南月绯华无声一笑,“走!”
他跃至马上,也不见如何动,身下的马便如白芒般飞驰而去。
阿扎衣急忙上马直追。
片刻后,那抹娇小的身影站在南月绯华适才所在处,朱颜碧裳,不是凤西卓是谁?
她的脚步只是略顿一下,便朝南月绯华离开的方向追去。
大约半盏茶工夫,南月绯华与马便渐渐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凤西卓心中暗喜。刚才从远处看,只觉得一个小兵居然站在屋檐上袖手观战,十分奇怪。转念一想,如今在水秀城中能如此轻松自在的除南月绯华不作二人想。
但这毕竟只是假设而已,如今人在眼前,却由不得她不信。
因为除了南月绯华外,谁还会这么招摇地带着那么大那么长的黄金耳饰?
南月绯华眼见她越追越近,不惊反笑,顺势停马,转身看着她,“卓儿,是舍不得我……想与我一道走吗?”
一句卓儿,立刻将凤西卓刚才的洋洋得意叫得烟消云散。
曾被她视为噩梦的笑容再度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勾起不少以往的惨痛回忆。不过她很快调整心绪,回以微笑道:“好歹一场相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太说不过去了吧?”
“若非当初卓儿跳船,恐怕我们现在正在双宿双飞,又怎么会有这么长久的离别之苦呢?”
凤西卓身上的鸡皮疙瘩抖落一地,“那我现在邀请你去鲜都做客,赏不赏脸?”虽说他们有合作之约,但南月绯华此人太过危险,与他合作等若与狼共舞,尚翅北就是前车之鉴。不若擒下他,是圆是扁更好拿捏。
“鲜都做客……”南月绯华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卓儿的家不是在自在山吗?几时在鲜都安家了?”
凤西卓喉咙一窒。
“既然卓儿这么舍不得和我分离,不如随我去南月国吧。”南月绯华嘴角微扬。
凤西卓袖子一抖,一把银剑从袖中滑落到手心。
自从丢了那把师门宝剑,她只好在鲜都一家打铁铺打了把相若的来应急。
“手下见真章吧。”凤西卓从没见过南月绯华出手,但凭高手的直觉,对方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不过她的内伤好了七七八八,应该有一拼之力。而且就算打不过,以她的轻功脱身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南月绯华侧头一笑,“看来,卓儿的确对我念念不忘呢,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好让你失望。”他的双手依然空空,但凤西卓却感觉一股强大的杀气迎面扑来!

南月行(上)

樊南军攻势如火如荼。
频州大军在第五军统领的指挥下且战且退,直逼北门。
“统领,西门还有一千人。”亲兵左臂被射中两箭,在四个士兵的掩护下与第五军统领汇合。
第五军统领早已蓬头垢面,一身血袍,哪里还有刚才意气风发的模样。闻言朝西门方向瞟了一眼,恨恨道:“战况凶险,不宜再分散兵力,我们先退出北门,与第四军汇合再说!”
其实第五军至此已折损泰半,而且去西门的主道也被樊南军占据,就算他有心回救西门,也只是再多搭几条命而已。
亲兵也不再说,只在心中暗暗朝那些对来调援军的他寄予厚望的西门守城士兵说了句对不起。
战至如今,才过了一个时辰。
但在不少频州士兵心中,这一个时辰远比想象的要长很多,很多……
杀声渐渐北移。
兴许是频州进攻樊州的连番告捷激起了樊南军的同仇敌忾,他们杀敌起来毫不留情,几乎是不知疲倦。
到第五军统领勉强退到北门时,手下人马只剩两千余人,其中伤兵近半。
“第四军来了!”
不知谁在北门城头吼了一声,如石入湖水,激荡起片片涟漪,不一会,这个吼声像回音一般连传一里。直入樊南军腹!
戚毅高踞马上,嘴角冷冷一掀,“哼,如今频州军大势已去,任你请来神仙也照样吃我败仗!奋勇骑何在!”
他身边立刻有一群人呼应道:“在!”
“随我擒下那个败将的人头,挂我城头,祭樊州战死英魂!”
“是!”
奋勇骑迅速靠拢,如剪子般朝前推进!
战场一角,十来个护卫如众星拱月般将两女一男护在中央。
“公子!凤姑娘不在北门。”绿光和紫气一左一右地跟着长孙月白。
由于战场又杀声震天,他的耳力大受影响。
紫气回头正好看到戚毅亲帅一百飞骑撕开频州大军的口子直捣黄龙,忙道:“公子,大军有戚将军指挥,我们先去别处避避吧。”
长孙月白微微侧身,避过前方飞溅而来的鲜血,“去西门。若我没猜错,南月绯华一定会从那里离开。”以凤西卓的个性,除非发现南月绯华的行踪,不然决不会轻易避过主战场。
绿光应声道:“是!不过战场纷乱, 我们不如从屋顶上走。”
紫气道:“不可,上了屋顶,等于将目标曝露给敌人。”
“他们现在自顾不暇,谁会理我们。”绿光不以为然。
长孙月白轻轻点了点头,“频州援军既到,他们定然是以汇合为先。”
其实频州军的弓兵在破城的时候就死得差不多,剩下得也早被其他人掩护到后面去了,留在与樊南军交战最前沿的都是步兵。
紫气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再坚持。身边的护卫自然以长孙月白马首是瞻,他们先分了五六个人跃起探路,见四周果然无人拦他们,剩下的才掩护长孙月白等人上屋顶。
他们一行中,以长孙月白的轻功最好,紫气与绿光次之,其他护卫则远远不如。
屋顶虽然有起有伏,但胜在空旷无人,一路又有紫气与绿光不断提醒地势,长孙月白如鱼得水,行得飞快。不多时,他们三人便将护卫甩下五六丈。
紫气紧张道:“公子,我们行得太快了。”
长孙月白突然道:“我好象听到西卓在打斗。”
紫气和绿光同时朝前望去。
前面城墙如一条深灰丝带,渐渐出现在天边。
以她们的目力和耳力几可确定方圆三十丈内根本无人。但她们知道长孙月白对凤西卓的感情,不好再劝,只能尽力眼观八面,防止有人偷袭。
突然一个绿色圆点从前方蹿起,又迅速落下。
绿光看得真切,那颜色分明是早晨凤西卓穿得衣服。所谓关心则乱,论交情,她与凤西卓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忍不住低抽了口凉气。
长孙月白听得真切,却没有说话,只是愈加加快脚步。
过了须臾,他便听到远处一个慵懒娇媚,微拖长音的男声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卓儿……你轻功……但内力太弱,这样拖……会输得很惨……”
空中似有剑风呼啸。
他身子突然拔高数尺,一把银色梅花从手上撒了出去。
南月绯华嘴上说得轻松,但脚下却一刻也不得闲。凤西卓的轻功要比他想象中更高妙得多。有好几次,眼看就要得手,她突然脚下一快,人如泥鳅般擦了过去,让他空叹机会错失,无可奈何!
而凤西卓似被他挑衅出了真火,明明一直占据下风,也丝毫不作退让,显然是杠上了。
幸好樊南军和频州军也杠上了,前后只有两支人马去攻打西门,与他们所处街道尚有一段距离,不然他的处境恐怕就真真不妙。
想到这里,他考虑是否应该找个机会脱身。毕竟从如今形势来看,生擒凤西卓恐怕还要百招工夫。而这会工夫足够发生很多事故。
但凤西卓就在眼前,让他这样放过又有些不甘心。上次她从舟上落水逃脱,一直让他隐以为憾。
正在他左右权衡之际,一把带着阳光辉芒的梅花毫无目的得从天而降。来势不急,覆盖却大,敌我难分。
他与凤西卓同时向旁掠开。
梅花顿时纷纷散落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颗颗细致如生。
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从屋檐上响起,“南月公子,久仰。”
南月绯华不用看就知道来人是谁。看来他现在该考虑的不是是否生擒凤西卓,而是如何离开。
“长孙公子,彼此。”
他们同列为四大公子,一个久仰,一个彼此,倒也贴切。
长孙月白从屋檐上一步一步凌空走下,姿势优雅得好似他脚下真的有台阶存在一般。
南月绯华瞳孔微缩,笑道:“长孙公子好俊的功夫,呵呵,若非亲眼看到,实在很难相信……你居然是个看不见的瞎子呢。”
绿光和紫气随后跳落下来。
绿光听到此话正忍不住要上前呵斥,却听长孙月白浑然不介意地微笑道:“不知南月公子是否愿意去这位瞎子家中做客呢?”
南月绯华看向凤西卓,故作迟疑道:“恩,可是刚才……卓儿已经先邀请了。”
凤西卓趁刚才一会工夫迅速调息完毕,闻言道:“那你是答应了?”
“这个嘛……” 南月绯华眼睛微眯,“那要看因何而去了。我听说……长孙公子似乎正在筹备婚礼哦?”
凤西卓一楞看向长孙月白。
长孙月白笑容不变,“南月公子是同意了?”
“当然是不同意。”南月绯华轻轻捂住胸口,“早在钟府我便对卓儿有了倾慕之意,可惜……还来不及表白就分隔两地,如今若是让我去参加……”
凤西卓简直听不下去,“南月绯华,废话少说!你我再大战三百回合。”
南月绯华神情一黯,“我又怎么舍得与你动手。”
那刚才他们在干什么?难道是在耍太极?这世上明明已经有了一个脸皮厚如城墙的慕增一,为何还要再来一个南月绯华?凤西卓无语。
长孙月白道:“南月公子既然不愿做客舍下,月白也不敢勉强,只不过……”
南月绯华叹了口气,“长孙公子有何要求,只管提来,无妨。”论武功,他稳胜凤西卓,却稳输她与长孙月白联手。形势比人强,他只得妥协。
“久闻南月国有一种乌矿,其色如墨,坚硬胜铁,乃是作兵器的上选,月白心仪已久,还请南月公子多行方便。它若能为大宣所用,也是一桩美事。”
南月绯华虽然猜到这件事决不简单,却没想到长孙月白竟胃口大如斯。“此事,恐怕由不得我区区一个前太子做主。”
“浅滩岂能困飞龙?南月公子太自谦了。”长孙月白没被他难得的自贬忽悠住。
尽管知道他说这话背后的目的,南月绯华仍觉十分受用。毕竟对方也是才华不下于自己的当世俊杰,“长孙公子不怕我回国反悔?”
长孙月白微笑道:“月白出来做生意凭的是个信字,与己如此,与人也如此。”
南月绯华叹气,“可惜你我皆非女子,不然我就算碰个头破血流,也要与你促成良缘。”
凤西卓一个闪身挡在长孙月白面前,道:“这位兄台,大宣不适合你,你还是回南月国去吧。”
南月绯华好笑道:“我记得卓儿刚才还邀请我去家中做客咧?”
“你记错了,我是来送行的。”她诚恳得很难让人怀疑。
阿扎衣在一旁轻声催促道:“太子,天色不早……”
南月绯华轻点了下头,朝长孙月白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有朝一日,你我再会,我定然要请你痛饮三百杯。”
长孙月白回礼道:“一定奉陪。”
南月绯华与阿扎衣重新上马,头也不回便朝西门飞驰而去。
绿光急道:“公子,就这样放他们走?”
长孙月白含笑道:“不然如何?若是擒下他,那我该是留还是杀?若是留,又该如何留?礼遇还是囚禁?若是杀……南月国恐怕不会就此罢休。即使他只是前太子,但毕竟是南月国王的亲生儿子。”
凤西卓原本也有几分不满,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反应过来。不错,南月绯华在大宣已经闹得天怒人怨,却仍是个杀不得的主,若真将他抓回去,恐怕还是个烫手山芋。
想到这里,再次觉得让这么个人远离大宣才是大智之举。
绿光嘟囔道:“但这样放过他,也太便宜他了。好歹也要逼他把乌矿的事情应承下来。”
长孙月白含笑道:“再等等。”
绿光疑惑地皱着眉。
不多时,阿扎衣竟突然骑马折返。他看到长孙月白等人时明显一怔,半天才道:“太子让我带话,既然长孙公子一片赤诚,那他登基之日,便是乌矿入宣之时!”他说完也不等他回话,便又掉转马头,匆匆朝西门行去。
前行不到一里,南月绯华正策马缓行。
阿扎衣追到他身后半个马身处,“他果然还在那里。”
“长孙月白……呵呵,他的耐心和信心比我想象得还好。”南月绯华语气中颇有几分感怀,“还有慕增一,尚翅北,凤西卓……呵,大宣果然是人才辈出呢。”

南月行(中)

樊州反攻水秀的捷报很快传遍天下。
尚翅北浩荡的五万频州大军牺牲近四万却只换来一个大业城,损失不可不谓惨重!
于是,朝中反频浪潮四起,大有痛打落水狗,人人有责的趋势。其中更以左相顾应权为首的顾派三天连书二十七本奏折往承德宫劝圣出兵剿频。
然尚巽态度暧昧,既不反驳,也不应承,只是留中不发。
正在满朝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右相沈获却以骄阳王迁军西移,军粮供应繁琐为由,向皇上建议召回大军。
尚巽准。
至此,满朝文武终于明白皇上的意思——
暂时不动频州。
至于两相在揣摩圣意上的胜负则又是他们要想的另一回事情了。
与朝廷官员远在千里却时刻惦念频樊两州不同,凤西卓回鲜都后,满脑想的都是一件私事。
而起因正是南月绯华临走前那句:我听说……长孙公子似乎正在筹备婚礼哦?
她当然不会怀疑长孙月白在偷偷准备与别人成亲,若是这样,她反倒落得个干脆,想闹就闹,想劫就劫,都是她喜欢的方式。
可现在是长孙月白从头到尾没有提过这件事情,而她每次看到他温和的笑容,就……问不出口。
“唉。”
绿光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大早走到院子东边,看着杨树树顶上的鸟巢发一个时辰的呆,然后再走到西边墙角,看着地上的小花叹一个时辰的气,神情十分凝重。
“凤姑娘,”她在观察了足足一个上午后,实在忍不住走到她面前,真挚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放在心里,我们都会帮你的。”
凤西卓迷茫地转过头看着她,“哈?”
果然很严重。绿光从她的眼神中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凤姑娘,就算我帮不了你,公子也一定帮得了你的,你千万不要灰心!”
凤西卓讷讷道:“可是……我说不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绿光见她口气松动,再接再厉道,“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难道筹备婚礼的事情是真的?
凤西卓眨眨眼睛,“这件事……你也知道?”
“哪件事?”绿光张大眼睛,和她两眼对两眼。
墙那头突然传来紫气的一声娇叱:“什么人?!”
凤西卓搬家后便住在与月居一墙之隔的四明居里,当下毫无迟疑,一个纵身跃到隔壁院落。
却见亭子里,一个满脸努力狞笑的青年正持剑架在长孙月白的颈项上,手中那把正是紫气的配剑。
紫气站在一旁,又急又怒,又不敢发作。
长孙月白是三个人中最惬意的一个,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斟了杯茶,放到青年面前,“慕兄请。”
慕增一郁闷地恢复正常表情,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凤西卓嘲笑道:“张嘴就知道了。有你存在的地方,连空气都是咸的。”
慕增一疑惑道:“为什么是咸的?”
凤西卓夸张地张开双手,拥抱蓝天,“那是天地同悲落下的眼泪。”
慕增一暗悔多嘴,摆出一脸正色地收回剑,还给紫气道:“刚才多有得罪,请多多包涵。”
紫气冷冷地拿回剑,抛至亭边水池,“此剑已脏,不如洗涤洗涤。”
慕增一大感尴尬,“这个……也不必如此吧。”
长孙月白笑道:“紫气任性惯了,请慕兄切莫介怀。”
“哪里哪里。”慕增一自知失礼在前,只能咽下哑巴亏。
凤西卓哪会放过这么好的调侃机会,笑道:“恩,与众不同的出场,果然符合师兄的作风,唯一可惜的是……不如上次在大业城惊天动地啊。哎,说起大业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慕增一习惯她扯天扯地的习惯,从容接道:“这个说起来,还要谢谢你。”
“我?”凤西卓怔忡道。
慕增一遂把遇到朱清弦之事说了一遍。
凤西卓当然记得他,只是不知道他为何没回京城顾家,而是在大业城落户。但别人的事终究有别人的理由,她倒没有太费心想。
慕增一说完这通经历,转而看着长孙月白,挠着头皮道:“不过我实在想不通你怎么猜到我是谁的?”半月宴后,长孙月白目不能视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所以他才更感奇怪。
“其实慕兄在进入鲜都之时,已经有家人通知于我。”长孙月白微笑道。
慕增一与凤西卓对视一眼,都为长孙世家漫布的眼线吃惊。
在宣朝,虽然商人的地位要较前朝高,但士农工商的概念古来有之,商人再有钱,也是各行之末。但长孙世家却以商人的身份与郡王,比士更高贵的皇亲国戚,分庭抗礼,它的实力可见一斑!
慕增一将桌上的茶水一举饮干,“好茶。”
长孙月白笑着又倒上一杯。
紫气收拾起桌上的帐本,与准备去添茶的绿光一起朝外走去。
凤西卓一屁股坐到他们中间的位置,捞过桂花糕轻轻啃着。
慕增一摇头叹道:“师妹,你为什么每天都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因为每天都有吃不完的东西。”凤西卓严肃道,“如果哪天没东西吃了……”
“你也就圆满了。”慕增一接道。
凤西卓哼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又准备陷害我干什么?直说吧。”
其实她心里还是很感激慕增一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虽然她与长孙月白感情日笃,但自从那句筹办婚礼以后,每次见到他总有点心慌慌的感觉,反倒不如与慕增一这般坦荡自在。
也许是情人与亲人的区别?
她正在天马行空地胡想,便听慕增一笑眯眯道:“没什么,我只是来见见师妹夫,婚礼什么时候办啊?”
……对慕增一的好感果然很难保持一盏茶以上的时间。凤西卓一边‘害羞’地笑着,一边对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行为暗暗诅咒。
长孙月白微一侧头,举杯掩饰脸上染上的一丝浅薄红晕,“若西卓同意,我愿意亲自向自在老人前辈提亲。”
啊,对,还好有提亲这个环节。
凤西卓提了好几天的心猛得放下来。
“长兄如父,跟我提也是一样。”慕增一大咧咧地笑道。
凤西卓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本来就是,”慕增一耸肩道,“师父几年前就出海去找曾爷爷了,至今未返,谁知道他现在漂在海上哪个角落?”
“曾爷爷?”长孙月白道,“莫非是当年的帝师斐旭前辈。”
“正是,自从他当年与曾奶奶一同出海以后,再无音信。师父渴慕曾爷爷风采,忍不住就出海去找他们了。”
长孙月白对他们随心而为的举动大为羡慕,“大海无情,海上变换莫测,若非斐旭前辈与自在老人前辈艺高胆大,恐怕也只能想想而已。”
凤西卓在心中祈祷:师父,祝您早日找到斐旭爷爷,然后千万乐不思蜀地玩个三年五载再说。
“你说了半天,好象还没说你来干嘛?”打死她也不信,他是为了看什么‘师妹夫’才大老远跑过来的。
“其实我是来辞行的。”
“哈?”凤西卓呆呆地看着他,“你也要出海找曾爷爷?”
“我不是找曾爷爷,而是去找我儿子他爷爷。”
“慕公子有儿子了?”绿光端茶走进亭子,刚好听到最后一句。
凤西卓立刻反应过来,“你要去找废人叔叔?”
“唉,你也知道那老头虽然号称废门传人,但实在没什么骗人害人的天赋,南月绯华又是个成了精的狐狸,我不去看着的话,他大概会成为废门第一个被徒弟生吞活剥的师父。”慕增一大为摇头。
凤西卓楞道:“等等,南月绯华?第一个被徒弟生吞活剥的师父?你的意思是说……废门这代传人是南月绯华?!”
“我没告诉你?”
“没、有。”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
绿光也是一脸骇然。
惟独长孙月白静静啜着新茶。他从小养成习惯,若是不想,纵然心头百般滋味,他脸上也决不会流露出半分。
凤西卓平了下呼吸,冷哼道:“当初要不是某人不愿意当废门传人……废人前辈就不用千里迢迢去找什么南月绯华当传人了。”
慕增一皱眉道:“你说的某人是谁?”
“装吧,你就装吧。”
“难道你是说我?”
“不是你是谁?”凤西卓瞥着他道,“当初不是你拒绝了废人叔叔吗?”
“我是拒绝,但不是……”慕增一好笑着摇摇头,“你误会了,我爹他从来没让我加入过废门。”
“啊?”可是那次废人与他的对话她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天下事有天下管,与我何干?”
“你不理天下?”
“要我理,便只有六个字,由它,随它,不甩它。”
“嗟,那是七个字,你算学也学得太差了,走出去千万莫说是我废人之子。”
“废人的儿子是废子……谁稀罕。”
“天下稀罕者,如过江之鲫,难道你不想站在最高处上看芸芸众生在你手中沉浮?”
“那你就从鲫鱼里挑一个呗。”
凤西卓心念电转,难道他有什么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
“唉,总之是当人师兄命苦,当人儿子命更苦……”慕增一状若痛苦地抿着嘴唇,“我决定亲自去一趟南月国,所以走之前向师妹来道别。”
“废人叔叔去了南月国?”凤西卓问完,陡然想起废门的规矩,徒弟必须赢了师父才能出师,“难道废人叔叔准备考验南月绯华,让他出师?”
“要这么简单就好了。”慕增一摇着头,“内情,极复杂。”
凤西卓想了想,拍桌道:“我和你去!”
慕增一立刻看向长孙月白。其实他这次来,就是打算找凤西卓一起帮忙的。毕竟南月国是南月绯华的地盘,上次阴沟里差点翻船的记忆依旧犹新啊。
“正好我与南月公子也有几笔买卖要做,不如同行。”长孙月白微微一笑。
凤西卓吁出口气。
恩,暂时不用为婚事操心了。

南月行(下)

长孙月白虽然在白天信誓旦旦说要同行,但他心里清楚,恐怕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容易。他上次回来时在路上遇袭,尽管只伤了腿,却老祖宗惦念了很久。
所以这次要走,首先要过老祖宗这关。
老祖宗坐在紫檀木软垫躺椅上静静看着他进门,“如果你想说服我同意你去南月国,那就不必了。”
长孙月白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老祖宗。”
老祖宗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近来浮躁了。以前的你,总是小心翼翼地不想令别人担心。”
长孙月白微微一怔,垂目道:“孙儿知错。”
老祖宗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并不是在怪你,其实我心里很高兴。以前的你,老祖宗看着心疼。”
“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过生日,六叔问你喜不喜欢天山雪莲。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是极喜欢的,但你怕六叔年纪大,经不起舟车劳顿,便哄他说更喜欢水秀城的兰花。那时候你才六岁,别的小孩还在那里哭着闹着让长辈变着法子宠爱自己,你却已经懂得如何去体谅别人,不去给别人添麻烦……也就是那时,我决定培养你成为长孙世家下一代的家主。”
长孙月白一动不动地听着,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你父母去得早,你与别人也并不特别亲近……”说到这里,她仿佛感到了一种挫败,“我知道,在你心里,你有你自己的世界,你把你的情绪和心思当封锁在里面,让别人触摸不得。我虽然很担心,却始终找不到打开它的办法,直到废品出现。他的确是一代奇人,我纵然不喜欢废门,觉得他们行事诡异,来路不明,却不能否认他们对于人心的揣测把握的确别有见解。所以才容忍他在长孙世家住下来。”
长孙月白轻声道:“老祖宗……你若是不同意,我便让别人去南月国也是一样。”他语气温淡如水,恰似平常,听不出半分的不甘。
老祖宗叹了口气,“你听我说完。后来我听说你对那个自在山的凤西卓极为上心时,我心里是极高兴的。至少,这世上还有事情能让你付出专注和关心。”
她似乎是说得累了,顿下喘了口气。
长孙月白连忙将她搀扶到椅子上坐下。
“去南月国的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你是长孙世家的家主,打理家族生意是你的责任,但你也是我的孙子,爱护孙子是我的责任。”
长孙月白并不意外。他心中的老祖宗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自己的看法,若她喜欢一个人,那必定是因为那个人身上有让她喜欢的地方。若不是,那无论旁人说上千句百句也是多余的。
“不过,你若是执意要去,我也不会阻止。”她拉着他的手,意味深长道,“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活着,别人的意见可听,却不必尽信。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觉得该如何。”
金玉良行自从上次缅州回来后,就一直被关在马槽里,虽然还是好饲好料的伺候着,但终究是跑野了心,每天一两里路的溜达已经不能满足它们的奔驰欲望,所以这次从鲜都出来,它们大有飞龙升天,任我翱翔的气概一路在大道上飞奔。
凤西卓和慕增一另骑两匹快马,一出城便飙得没影。
金玉良行脚力不输他们坐骑,可惜拖车厢,再怎么没命地跑也跑不过他们。
绿光剥了个橘子,递给长孙月白,笑道:“只是不知道等下会是凤姑娘赢还是慕公子赢?”
长孙月白将窗帘掀起一个角。夹道山风吹进来的时候带着晨露洗涤草木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紫气偷瞪她一眼。
绿光颇觉委屈。她只是随意找个话题聊聊,总比闷一路得好吧。
长孙月白似乎感受到车里轻微的交流,回头含笑道:“西卓轻功卓绝,她若是用轻功为坐骑减重,慕兄多半要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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