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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刀又见飞刀-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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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你是李家的二少爷,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天下已经没有一个人配





你的朋友。’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接着说:‘你更要记住,喝完了今天晚上这顿酒之后,你大概也没有


什么机会再像这样子喝酒了。’


‘为什么’


‘因为现在你已是天下无双的飞刀传人。’铁银衣的神色更沉重。‘要做这种人就


一定


要付出非常痛苦的代价。’


‘那么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人’


‘因为你天生就是这种人,你根本就别无选择的余地。’


‘难道我就不能活得比较快乐点’


‘你不能。’


李坏又笑了。‘我不信,我就偏要想法子试一试。’





不管最后酒醒会多么消沉颓废情绪低落。在喝酒的时候总是快乐的,尤其是在琥珀樽前


美人肩上。






第十二节
        所以李坏喝酒。


铁银衣也喝,喝得居然不比李坏少。


这个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纵横天下,杀人如麻,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丝毫情感的老人,心


里难道也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一定要用酒才能解得开。


酒已将醉,夜已深。


在夜色最黑最深最暗处,忽然传出一阵奇异而诡秘的声音,就好像蚊虫飞鸣时那种声音


一样,又轻又尖又细,可是从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还是非常清楚,就像是近在身


边一样。


铁银衣那两道宛如用银丝编织起来的浓眉,忽然皱了皱。


李坏立刻问他。


‘什么事’


‘没事,喝酒。’


这一大觞酒刚从咽喉里喝下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从帐篷外走了进来。


一个非常奇怪的人,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姿态和步伐走了进来。


这个人就好像一面跳舞一面走进来的一样。





这个人的腰就像是蛇一样,甚至比蛇更灵动柔软,更善于转折扭曲。随随便便的就可以


从一个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角度扭转过来。忽然间又从一个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方向扭转出


去。扭转的姿势又怪异又诡秘又优美而且带着种极原始的诱惑。


这个人的皮肤就像是缎子一样,却没有缎子那种刺眼的光泽。


它的光泽柔美而温和,可是也同样带着种原始的诱惑力。


这个人的腿笔直而修长,在肌肉的跃动中,又带着种野性的弹力和韵律。


一种可以让每个男人都心跳不已的韵律。


就随着这种韵律,这个人用那种不可思议的姿态走进了这个帐篷。


大家的心跳都加快了,呼吸却似已将停止,就连李坏都不例外。


后来每当他在酒后碰到一个好友的时候,他都会对这个人赞美不已。


‘那个人真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我保证你看见他也会心动的。’李坏说:‘我保证





要还是个男人的男人看见他都会心动的。’


‘你呢你的心有没有动’


‘我没有。’


‘难道你不是男人’


‘我当然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标准的男人。’


‘那么你的心为什么没有动’


‘因为那个人也是个男人。’


于是听的人大家都绝倒。





这个远比世界上大多数女人都有魅力的男人,扭舞着走到铁银衣和李坏面前,先给了李


坏一个简直可以把人都迷死的媚眼。然后就用一双十指尖尖,如春的玉手把一个织锦缎的


盒子放在他们的桌子上。


然后他又给了李坏一个媚眼,当然也没有忘记给铁银衣一个。


他的腰肢一直不停的在扭舞。


他的腰真软。


李坏居然觉得自己的嘴有点发干。


铁银衣却只是冷冷的看着,神色连动都没有动。


这个人用最妩媚的态度对他嫣然一笑,旋风般的一轮转舞,人已在帐篷外。


他的笑,他的舞,已足然使在座的名妓美人失去颜色,只有铁银衣仍然声色不变。


‘你真行。’李坏说:‘看见了这样的女人,居然能无动于衷。’


‘他如果是女人,我一定会把他留下来的,只可惜他不是。’


‘他不是女人’


‘他跟本就不是人,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他是什么’


‘他只不过是个人妖。’铁银衣说:‘昆州六妖中的一妖。’


李坏不笨。


‘我明白了,只不过还是有点不懂,这个人妖来找你干什么’


‘你为什么不先看看这个盒子里有什么’


打开盒子,李坏愣住。无论谁打开这个盒子都会愣住。


在这个铺满了红缎的盒子里装着的,赫然只不过是一颗豆子,一颗小小的豆子。


一颗豆子有什么稀奇


一颗豆子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为什么要一个那么怪异的人用那么怪异的方法送到


这里来


李坏想不到,所以才愣住。


‘你郑重其事要我看的就是这样东西。’李坏问铁银衣。


‘是的。’


‘这样东西看起来好像只不过是一颗豆子而已。’


‘是的。’铁银衣的表情仍然很凝重,‘这样东西看起来本来就只不过是一颗豆子





已。’


‘一颗豆子有什么了不起’


‘一颗豆子当然没有什么了不起。’铁银衣说:‘如果它真的是一颗豆子,当然没有





么了不起。’


‘难道这颗豆子并不是一颗真正的豆子’


‘它不是。’


‘那么它是什么它不是豆子是什么它是个什么玩意儿’


铁银衣的神色更凝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它绝不是什么玩意儿。’


‘它不好玩’


‘绝不好玩,如果有人要把它当做一个好玩的玩意儿,必将在俄顷间死于一步间。’


李坏又愣住了。


李坏绝不是一个常常会被别人一句话说得愣住的人,可是现在铁银衣说的话却使他完全


不懂。


‘它是一种符咒,一种可以在顷刻之间致人于死的符咒。’


‘我想起来了。’李坏叫了起来:‘这一定就是紫藤花下的豆子。’


‘是的。’


‘听说紫藤花如果把这种豆子送到一个人那里去,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看见这


颗豆


子,就等于已经是个死人了。’


‘是的,’铁银衣道:‘所以我才说这颗豆子是一种致命的符咒。’


‘接到这种豆子的人真的全都死了真的没有一个人能例外’


‘没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听说她是个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有这么厉害’


铁银衣又沉默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还年轻,有些事你还不懂,可是你一


定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厉害的女人远比你想象中的多得多。’


李坏忽然也不说话了。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月神,又想起了可可。


她们算不算是厉害的女人


李坏不愿意再想这件事,也不愿意再想这个问题,他只问铁银衣。


‘你见过紫藤花没有’


‘没有。’


李坏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他特有,也不知道是可恶还是可爱的笑


容。


‘那么这颗豆子就一定不是送给你的。’李坏说:‘所以它就算真的是一种致命的符咒,她


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铁银衣盯着他看了很久,冷酷的眼睛里彷佛露出了一点温暖之意,可是声音却更冷酷


了。


‘难道你认为这颗豆子是给你的难道你要把这件事承担下来’


李坏默认。


铁银衣冷笑。‘喜欢称英雄的年轻人,我看多了。不怕死的年轻人,我也看得不少。只


可惜这颗豆子你是抢不走的。’


‘我真的抢不走’李坏问。


铁银衣还没有开口,李坏已经闪电般出手,从那个织锦缎的盒子里,把那个致命的豆


子抢了过来。豆子从他掌心里面一下子弹起,弹入他的嘴,一下子就被他吞进了肚子。就


好像一个半醉的酒鬼在吃花生米一样。然后又笑嘻嘻的问铁银衣。


‘现在是我抢不走你的豆子,还是你抢不走我的豆子’


铁银衣变色。


因为这句话刚说完,李坏脸上那种顽童般的笑容就已冻结,忽然间就变得说不出的诡





可怖,就好像是一个被冻死的人一样。


如果你没有看见过被冻死的人,你绝对想象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铁银衣的瞳孔在收缩,全身的肌肉都在收缩。


如果你没有看到铁银衣现在的表情,你也绝对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如此冷静冷酷冷漠的


人,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时候那种蚊鸣般奇异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听起来虽然还是很清楚,可是仍然彷佛在


很远。






第十三节
        其实呢其实已经不远。





这种声音居然是从一把胡琴的琴弦上发出来的。


蚊子当然不会拉胡琴,只有人才会拉胡琴。


一个丰满高大艳丽服饰华贵虽然已经徐娘半老可是她的风韵仍然可以让大多数


男人


心跳的女人,扶着一个憔悴枯瘦矮小衣衫褴褛满头白发苍苍的老人,忽然出现在帐篷里

 


他们明明是一步一步一步慢慢的搀扶着走进来的。


可是别人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这帐篷里了。


老人的手里在拉着胡琴。


一把破旧的胡琴,弓弦上的马尾已发黑,琴弦有的也已经断了,发出来的声音就好


像蚊


鸣般让人觉得说不出的烦厌躁闷。


老人的脸已经完全干瘪,一双老眼深深的陷入眼眶里,连一点光采都没有,原来竟是


个瞎子。


他们进来之后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门边的一个角落里。既不像要来乞讨,也不像是个卖唱


的歌者。


可是每个人都没法子不注意到他们,因为这俩个人太不相配了。


更令人惊奇的是,胡琴虽然就近在面前,可是如蚊鸣的琴声仍然是像从很远很远很远


的地方传过来的。


只有一个人不注意他们,连看都没有看过他们一眼,就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个人就是铁银衣。


这时候李坏不但脸上的笑容冻结僵硬,全身却都好像冻结僵硬。


事实上,任何人都应该能够看得出,就算他现在还没死,去死也已不远了。


奇怪的是,铁银衣现在反而却好像变得一点都不担心,好像李坏的死跟他并没有什么关


系,又好像他自己也有某种神秘的符咒,可以确保李坏绝不会死的。





蚊鸣的胡琴声已经听不见了。


帐篷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节奏强烈明快而奇秘的乐声,也不知道是什么乐器吹奏出来的。


刚才那个腰肢像蛇一般柔软扭动的人,又跳着那种同样怪异的舞步走了进来。


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这次来的有七个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和他同样怪异妖媚,随着乐声,跳着各式各样怪异


妖媚的舞步,穿着各式各样怪异妖媚的舞装,把自己大部份胴体都暴露在舞衫外,看起来甚


至比那些由波斯奴隶贩子,从中东那一带买去的舞娘更大胆。


这些人当然也全都是男的。


乐声中带着种极狂野性的挑逗,他们舞的更野。


这种乐声和这种舞使人虽然明明知道他们是男的,也不会觉得恶心。


就在这群狂野的舞者的腰和腿扭动间,大家忽然发现他们之中另外还有一个人。


他们是极动的,这个人却极静。


他们的胴体大部份都是裸露着的,这个人却穿着一件一直拖长到脚背的紫色金花斗篷。


把全身上下都完全遮盖,只露出了一张脸。


一张无论谁只要看过一眼,就永生再也不会忘记的人。


因为这张脸实在丑得太可怕,可是脸上却又偏偏带着种无法形容的媚态,就好像随时随


地都可以让每一个男人都完全满足的样子。


有人说,丑的女人也有媚力的,有时候甚至比漂亮的女人更能令男人心动,因为她的风


姿态度,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挑逗起男人的欲望。


看到了这个女人,这句话就可以得到证实。听到了她的声音,更没有人会对这句话怀


疑。


她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她对铁银衣笑了笑,就慢慢走到李坏面前,凝视着李坏,看了很久。


‘这个人就是李坏’她问铁银衣。


‘他就是。’


‘可是我倒觉得他一点都不坏。’


‘哦’


‘他非但一点都不坏,而且还真是条好汉。像他这种男人连我都没见过。’


‘哦’


‘敢把我的豆子一口吞到肚子里的人,普天之下,他还是第一个。’


铁银衣故意用一种很冷淡的眼色看着这个女人,故意用一种很冷淡的声音说。


‘豆子好像本来就是给人吃的,普天之下每天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豆子被人吃下肚子。





‘可是我的豆子不能吃。’


‘为什么’


‘因为无论谁吃下我的豆子都非死不可,在一个对时间就会化为脓血。’


铁银衣冷笑。


‘你不信’这个女人问他。


铁银衣还是在冷笑。


这种冷笑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说他把她说的话完全当作放屁。


这个女人也笑了,笑得更柔媚。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铁银衣冷冷的说:‘你就是紫藤花。’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不相信我的话’


‘因为我也知道李坏绝不会死。’


‘你错了。’紫藤花柔声道:‘我可以保证无论谁吃下我的豆子都会死的,这位李坏





生也不能例外。’


‘这位李坏先生就是能例外。’


他的声音中充满自信,无论谁都知道铁银衣绝不是一个愚蠢无知的人,他能说出这种话


绝不是没有理由的,所以紫藤花己经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例外’


‘因为公孙太夫人。’


公孙太夫人,听起来最多也只不过是个老太婆的名字而已,最多也只不过是一个比别的


老太婆有名一点,有钱一点,活的比较长一点的老太婆而已。


可是像紫藤花这样杀人如斩草的脚色,听见这个名字,脸上的媚力好像也变得有点减


少了。


铁银衣还是用那种非常冷淡的声音说:


‘我想你一定也知道公孙太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应该知道她做的是什么事。’


紫藤花也故意用一种同样冷淡的声音说: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听说她也只不过是个只要有人出钱就肯替人杀人的凶手而已





只不过价钱比较高一点而已。’


‘只不过如此而已’


‘除此以外难道这个人还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铁银衣说:‘一百七十年来,江湖中最





怕的杀手,就是这位公孙太夫人。当今江湖中资格最老,身价最高的杀手也就是这位公孙太


夫人。’


‘我好像听说过还有一位月光如刀,刀如月光的月神。’紫藤花故意问:‘江湖中是





是真的有这么样一个人’


‘是的。’


‘你见过她’


‘没有。’铁银衣说:‘她也像阁下和公孙太夫人一样,都是很难见得到的人。’


紫藤花的媚笑如水:‘可是你今天已经见到了我。’


铁银衣道:‘那只不过是因为你认为李坏已死,只要你和你的昆州六妖一到,我们这





看到过你的人,也都必死无救。’


紫藤花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真是个周到的人,替别人都能想得这么周到。’


‘幸好你不是我这种人。’铁银衣说:‘有很多事你都没有想到。’


‘哦’


‘至少你没有想到公孙太夫人今天也会来。’


‘哦’


‘公孙太夫人也像月神和你一样,都不是轻易肯出手的人,可是只要有人真能出得起





们的价钱,你们也答应出手,你们就必定会现身。’


铁银衣说:‘只要你们一现身,就绝不会让别人抢走你们的生意,你们两位都同样绝





会让你们要杀的人死在别人手里。’


紫藤花承认。


‘这一点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本来根本用不着我多说的。’铁银衣说。


‘那么你现在为什么要说’


‘因为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什么问题’






第十四节
        ‘一个人只能死一次,如果你们两位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同时要杀一个人,那么这


个人应该死在谁的手里’


紫藤花无疑也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所以想了很久之后才问铁银衣。


‘你看呢’


‘我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看法,我只不过知道一件事实而已。’


‘什么事实’


‘公孙太夫人,自从第一次出手杀崂山掌门一雁道长于渤海之滨后,至今已二十二年





根据武林中最有经验,最有资格的几位前辈的推测和判断,她又曾出手过二十一次,平均每


年一次,杀的都是当代武林中的顶尖人物。’


‘这些老家伙又是根据什么来判断的’


‘根据公孙太夫人出手杀人的方式和习惯。’


‘他们判断出什么’


‘二十一年来,公孙太夫人出手杀人从未被人抓到过一点把柄,也从未发生过一点错


误,当然更从未失手过一次。’


紫藤花又笑了。


‘这个记录其实我也听人说过。’她问铁银衣:‘我呢’


‘你杀的人当然比她多。’铁银衣说:‘你从十三年前第一次刺杀杨飞环于马搜坡前





至今已经杀了六十九人,杀的也都是一流高手,也从未有一次失手。’


‘那么算起来我是不是比公孙太夫人要强一点’紫藤花媚笑着问。


‘这种算法不对。’铁银衣说:‘你比她要差一点,并且好像还不止差一点而已。’


‘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七十次杀人的行动中,最少曾经出现过十三次错误,有的是时间上算的





准,有的是未能一击致命,还有两次是你自己也负了伤。’铁银衣冷冷的说:‘这十三次的


错误,每一次都可能会要你的命。’


他冷冷淡淡的看着紫藤花,冷冷淡淡的下了个结论:‘所以你是绝对比不上公孙太夫


人。’


紫藤花的笑好像已经笑得没有那么冶艳妩媚了,她又问铁银衣。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今天公孙太夫人也到了这里,也要杀我们这位李先生那


么李先生就一定会死在她手里’


‘我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子。’铁银衣说。


‘如果公孙太夫人不让她要杀的人死在你手里,那么阁下大概就杀不死这个人。’


紫藤花又盯着李坏看了半天,脸上又渐渐露出那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笑容。


‘这一次你大概错了,我们这位李先生现在好像已经是个死人了。’紫藤花说:‘你


自己也说过,一个人最多只能死一次。’


他说的不错。


一个人绝对只能死一次,一个人如果已经死在你手里,就绝对不可能再死在第二个人手


里。


这个不争的事实,没有人能否认。


夜簪迷簪蒙





蛇腰仍在不停扭动,乐声仍在继续。


狂暴喧闹野性的乐声,就好像战场上的颦鼓马蹄杀伐金铁交鸣声一样。是天地间


没有任


何声音可以压倒中止的。


可是现在乐声忽然被压倒了。


被一种像蚊鸣一样的琴声压倒了。


如果你不曾在战场上,你永远无法了解这种感觉。


如果你曾经在战场上,两军交阵,血流成渠,尸横遍野。督帅后方的战鼓雷鸣,你的战


友和你的仇敌就在你身前,身侧刀剑互击,头断骨折,血溅当地,惨叫之声如裂帛。


可是这个时候如果有一只蚊子在你的耳畔飞鸣,你听到的最清楚的声音是什么


一定是蚊子的声音。


如果你曾经到过战场,曾经经历过那种情况,你才能了解这种感觉。


因为在这个帐篷里的人,在这一瞬间忽然都觉得耳畔只能听得见那一丝丝一缕缕蚊鸣般


的琴声,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那个丰满高大艳丽服饰华丽,虽然已经徐娘半老,可是风韵仍然可以让大多数男人心





的女人,就在这种不可思议的琴声中,离开了他身边那个拉胡琴的瞽目老者,用一种异常温


柔娴静的姿态,慢慢的从角落走了出来,走到铁银衣面前。


‘谢谢你。’


她说:‘谢谢,你对我们的夸赞,我们一定会永远牢记在心。’


铁银衣站起来,态度严肃诚恳:‘在下说的只不过是实情而已。’


‘那么我也可以向阁下保证,阁下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位可亲又可敬的妇人也裣


衽为礼:‘我可以保证李坏先生在今晨日出之前绝不会死。’


现在夜已深,距离日出的时候已不远,但是浓浓的夜色仍然笼罩着大地,要看见阳光穿


破东方的黑暗,还要等一段时候。


这位文雅的妇人在帐篷里辉煌的灯火下,看来不但可亲可敬,而且雍容华贵,没


有人会怀疑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我相信。’铁银衣说:‘太夫人说的话,在下绝对相信。’


紫藤花好像忍不住要笑,却又故意忍住笑。问铁银衣:


‘这位女士真的就是公孙太夫人’


‘大概是真的。’


‘可是她看起来实在不像,太夫人的年纪怎么会这么轻’紫藤花说:‘太夫人说出





的话怎么会这么样不负责任’


文雅的夫人也媚笑着向她裣衽为礼。


‘你说我年轻,我实在不敢当。你说我不负责任,我也承担不起。’


‘我的契约是要在日出时取他的性命,日出前他当然绝不会死。’公孙道:‘就算他





经死了,我也会让他再活回来一次,然后再死在我手里。’


紫藤花轻轻的叹了口气,那六个蛇腰舞者,忽然间已围绕在公孙四侧。六个人的腰肢





别向六个不同的方向弯转下去,六个人的手也在同时从十二个不同的方向,向公孙击


杀过


来。


十二个方向都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除了他们六个人之外,江湖中已经没有任何


人能


从这种部位发出致命的杀手。


这位可敬的夫人,眼看就要在瞬息间变成一个可敬的死人了。


拉胡琴的老人还是在奏着他单调的琴声,脸上依然无颜无色,彷佛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铁银衣也没有插手,对这件事,他好像已觉得置身事外。


六个奇丽诡异妖艳的人妖,十二只销魂夺命的妙手,十二招变幻无方的杀着。


惨呼声却只有一声。


这一声惨呼并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而是六个人在同一剎那间同时发出来的。


昆州六妖惨呼着倒下去时,全身上下好像连一点伤痕都没有,就好像是凭白无故就


倒了


下去。


可是,忽然间,这六个人双眉间的眉心之下,鼻梁之上,忽然间就像是被一把看不


见的


钢刀斩断,裂开,裂成一条两三分的血眼。


这只血眼就好像是第三只眼,把他们这些人的两只眼连结到一起。


忽然之间这六个人的脸上都变得没有眼睛了,都变得只剩下了一条血沟。


他们的一双眼和双眼之间的鼻梁,已经被忽然涌出的鲜血汇成了一条血沟。





铁银衣脸上的颜色没有变,紫藤花居然也没有变。这个帐篷里几乎变色的人,因为半个


时辰之前还没有昏倒,还能够逃跑的人那已经逃跑了。


就连一向以文静贤淑优雅明礼明智闻名的九州岛名妓宋优儿,逃走的时候都


变得一点都不优雅文静。


她跑出去的时候,看起来简直就好像被屠夫在屁股上砍了一刀的野狗。


可亲而可敬的公孙氏,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公孙太夫人,现在我真的佩服你。你这一招六杀,出于无形无影,我相信大概


很少有


人能看得出我这六个小怪物是怎么死在你手里的。’


‘不敢当。’


‘让人看不懂的招式,总是让人不能不佩服的。’紫藤花说:‘所以等太夫人魂归九





之后,每年今天我一定以香花祭酒,来纪念太夫人的忌辰。’






第十五节
        ‘不敢当。’


公孙太夫人还是文文雅雅的说:‘只可惜明年今日好像我还没有死,就好像李坏先生





没有死一样。’


‘你真的相信你还能救活他’


‘用不着我来救活他,如果他真的死了,也没有人能救得活他。’


‘那么你难道认为他还没有死’


公孙太夫人又叹了口气。


‘如果你认为李坏先生现在已经真的死了,那么你就实在太不了解李先生这个人


了。’


‘哦’


‘如果李坏先生真的会死在你那么样一颗小小的豆子下,那么李坏先生就不是李坏


先生了。’


这时候,还留在帐篷里的人,忽然听见有一个人出了声音来。


紫藤花听到这个人的笑声,却笑不出来了。


她永远想不到这个人还会笑。


这个忽然笑出来的人,居然就是明明已经死了的李坏。





一个在一个时辰前忽然冰冻了死冷了的李坏,如今居然会笑了。居然还能站起来,居然


还能走路。


这位李坏先生居然走到了紫藤花面前,居然对这个一心想要他在日出之前就死的女人。


客客气气的微笑,恭恭敬敬的用两只手送上一样东西,一样小小的东西。


‘这是你的豆子。’李坏说:‘我还给你。’


‘谢谢你。’紫藤花也露出她最妩媚的笑容:‘其实我也应该想得到,像李先生这么





明的人,当然不会把这种不容易消化的东西真的吃下去。只不过我还是没想到李先生装死的


本事居然这么高明。’


李坏笑。


‘那是我从小就练出来的,我偷了别人的东西吃,别人要打死我,我就先装死。’





说:‘一个从小就没饭吃的野孩子,总得要先学会一点这一类的本事。以后每当遇到这一类


的情况,我也改不了这种毛病。’


‘等到这个野孩子长大后又练成某一些神奇的内功时,装死的本事当然也就更高了。’


‘这一点我倒也不敢妄自菲薄,装死如果装的不像,怎么能骗得过紫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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