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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床上请-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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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泽芹道:“不一样,当我的徒儿便不去史家。”

柳应笑眼神一闪,随即又黯淡下来,闷声道:“你会走。”

方泽芹轻道:“我会走,我会带你一起走。”

曹村长一愣,说道:“方大夫,请恕曹某直言,你长年在外行医,居无定所,带个孩子在身边恐怕不太方便,史老儿虽非权贵,丰衣足食却不在话下。”

柳应笑抓住方泽芹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方泽芹哂然一笑,道:“曹村长说得在理,留在史爷爷家能吃饱穿暖,不用四处奔波受累,若是跟我走,少不了要餐风露宿,吃许多辛苦,应笑,你……”

话未说完,柳应笑便一头扑进方泽芹怀中,两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将额头用力抵在他的胸膛上。方泽芹竟有些受宠若惊之感,不觉暗笑自己年岁未足心却早衰,居然有了当爹的心态。

曹村长见柳应笑这般依赖方泽芹,自然也没话说了。

方泽芹陪应笑守过七七四十九日,离村时已至初夏,曹村长让庄客牵了马来,将细软银两一担挑了,徐氏夫人收拾了数件儿时穿的旧衫裙,打个包裹,与料袋皮囊全拴在马上。一行人围聚村口依依惜别。李春花忍着心疼,用积攒数年的铜钱买了副“银缕朱结锁”送给柳应笑,说道:“小哑巴,我没什么好的能送,听人说这朱结锁能锁命,戴上之后能无灾无祸保平安,你身子弱,给我好好戴着,千万别弄丢了。”便将朱结锁挂在应笑的脖子上。

柳应笑身上只有两样物事,一样方泽芹给她的干姜块,另一样是自幼不离身的铜制佩饰,她没多犹豫,将佩饰摘下递给李春花。方泽芹见了之后微一怔,对应笑道:“可否先让为师一观?”

柳应笑听话地将佩饰上交,方泽芹接过后两面一翻,这是面黑漆游凤花枝太极盘,纹饰流畅精美,盘面油亮如金,这太极盘应是由阴阳两块拼合而成,应笑的这块为阴面,盘上刻有“四方仁德”的阳文,不似市井杂货。

方泽芹稍一迟疑,见两个孩子牵手话别,神情间多有不舍,心道:即便造价不菲也及不上这真诚质朴的情谊珍贵。

仍是将太极盘给了李春花,南向天见柳应笑与李春花相互赠礼,心里也直发痒,翻袖抖袍,想找出些能送出手的,无奈他刚从城里赶来送行,匆忙间什么也没带在身上,只能道:“小哑巴,等你下回再来,我就带你去家里玩儿,你想拿啥就拿啥,就是要门前的石敢当我也给你抬来。”

孩子气的话把大人们都逗笑了,柳应笑“唉”了声,她刚会说话,发音咬字不准,在人多时羞于开口,只歪头一笑,冲着南向天挥了挥手。

方泽芹对李春花与南向天叮嘱几句话,不多寒暄,向一行人拱手作别,翻身上马,将应笑抱在身前,两腿轻夹,那马便撒开蹄子轻颠而去,离了龙江府又取路投江南东路,望江陵府方向西行。
!!!

师徒二人自离开龙江后拣僻静小路迂回前进,白天行路,夜晚歇宿客栈,到了缺医的乡间便摇铃行医,多治顽症难症,若遇贫户则免诊金,若经过贫村便义诊赠药,如此且行且停,在路上辗转一个多月,到得舒州境内。

这一日,天色渐晚,方泽芹骑在马上教小徒弟念诵药诀:“药有温热,医家总括:菖蒲开心气,丁香快脾胃,扁豆助脾,莞香下气。”

柳应笑掰着手指念道:“白木香下气补肾,定心痛,扁豆助脾,以酒行药有破结之用,丁香快脾胃止吐逆,菖蒲开心气治耳聋。”咬字发音还带有些齿风,腔调却学得似模似样。

方泽芹笑着夸赞:“应笑好生聪明,为师只在早上随口一提,你却都记了下来,可知这几味药材形貌如何?”

柳应笑受了夸奖不觉脸色微醺,点头道:“莞香生于树,其叶互生,呈卵形,先端由短渐尖,花黄绿色,择大树,在树干上顺砍数刀,树液自出,数年后即可结成油膏,落水即浮,研磨成粉,色深而带烈香。”

方泽芹见她描述得宛若亲见,不由略感诧异,问道:“应笑可见过莞香树?”

柳应笑脸色一变,垂下头,低低地道:“都是听娘说的,娘教我分管药材,常带莞香木碎回家,想是山里有这种树……”她说着,抬手捂上心口,轻喘两声,往后靠在方泽芹胸前。

方泽芹摸她的小手,略有些发凉,额头上也出了层薄汗,忙问道:“不舒服?”

柳应笑摇摇头,轻声说:“只是有些气闷,不要紧。”

方泽芹一把脉,再按柳应笑的肚腹,便知这是脾胃运化功能衰退而导致的气滞之症,遇到此类情况,最好能以热水活血消淤,思及此,他便打算找处能落脚的客店,可走了许久也未见一村半坊。

这时日头已落,林间幽暗,眼见这前不着村后不巴店,方泽芹寻思:再走下去恐怕也是徒增疲倦,不如寻处避风的地方露宿,先用通气的药缓上一缓,明日再投宿歇息。

正踌躇间,远远望见林荫里灯光隐现,方泽芹心头一喜,赶紧驱马往灯光处前行,转出林子一看,前面有座大庄院倚靠在土路边上,外围筑有土墙,周遭种植百来株翠柏,看来是户富裕家宅。
作者有话要说:防抽:
赶到坟地时,柳元春的尸体已入棺,一名老僧正在棺材前念经,曹村长见柳应笑被抱来,连忙迎上前,解下腰间麻布递给方泽芹,低声道:“来得巧,正要盖棺。”
方泽芹将麻布条扎在柳应笑额上,领她至棺前跪下,柳应笑见棺里躺着个人,一整块麻布从头盖到脚,也看不出是谁,她茫然地望向方泽芹,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衣袍。
方泽芹道:“应笑,棺里便是你娘。”
柳应笑愣了一愣,趴在棺前看了会儿,叫唤道:“呀……呀!”伸出手,停在空中悬了片刻,似是有些胆怯,但终于还是轻轻拍上麻布,放大声音叫喊,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到最后带上了哭腔。
曹村长与两名庄客看得不忍,不禁垂头叹气。诵经的老僧提醒道:“时辰就快到了。”
方泽芹蹲在应笑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应笑,要盖棺了。”
柳应笑拼命甩头,伸手在麻布上轻推,用劲拍打棺木边缘。老僧用平淡的声音下令:“时辰到,盖棺入土。”
两名庄客走上前,手往棺盖上一搭,柳应笑惊慌起身,倾身趴在棺口,对着庄客摆摆手,又乞怜地看向方泽芹,哀求道:“呀!啊……”
方泽芹狠下心肠告诉她:“应笑,你娘不会醒了,她已经死了,再也醒不过来了,明白么?”
柳应笑呆了一呆,伸手就想去掀麻布,方泽芹一把抱住她,强行把她从棺材上剥下来,曹村长大喝一声:“盖棺!”
两名庄客立刻推上棺盖,扎桩结绳,将毛竹杆插入绳结里,一人扛一头,将棺材挑起来放入坑里,曹村长把竹片、木篓、陶罐等器物填塞在坟坑与棺材的缝隙之间,下铺锦被上盖草席,诸事办妥后便叫庄客铲土掩埋。
眼见那一钵一钵的土被洒在草席上,应笑心里疼痛,忍不住放声大哭,只觉得胸口被一股气撑得发涨,这气逐渐升至咽喉,似被尖锐的硬物梗住般灼烫刺痛,她张大了嘴,那尖锐的硬物忽而化作一团热气冲开喉咙,心里的话就跟着热气被呐喊了出来:“娘!娘——!!不要睡!不要睡!我听话了,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我听话了,你别生气!”
方泽芹一惊,不由得悲喜交加,激动之余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乱不择言地安抚道:“应笑,乖,好孩子,你娘没生你的气,她知道应笑是好孩子,不哭不哭。”
柳应笑挣开方泽芹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到坑前跪下,抹着眼泪用力地磕头,哭道:“娘,我不骗你,我天天陪你,哪儿也不去,娘,你起来打我,你起来打我啊!”
方泽芹见她额上的麻布渗出血来,连忙上前制止,两手按住她的肩膀沉喝一声:“应笑!”
柳应笑被他的喝声惊得浑身一震,双手握成拳缩在胸前,就这么僵住了,泪水欲掉不掉地在夹在眼眶里。方泽芹心口猛然一抽,伸手抚上她磕破的额头,叹息道:“应笑,你娘累了,让她好好睡吧。”
柳应笑抽噎着小声问:“娘走了?”
方泽芹轻“嗯”声,她又问:“不要我了?”
方泽芹摇头,指尖抹去她的泪珠,柔声道:“你娘怎会不要你呢,她只是太累了,应笑,她会在别的地方看着你,守着你。”
柳应笑垂下眼眸,含糊低问:“娘……会回来吗?”
方泽芹轻轻摇头,应笑瘪起嘴:“见不到了吗?”
方泽芹沉默片刻,摸摸她的头,颔首道:“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她了。”
柳应笑表情未变,双眼越张越大,瞪到极限时,那泪珠子就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掉,她张了张嘴,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就像寻常孩子那样嚎啕大哭,从掩土一直哭到成坟,把嗓子也给叫哑了,最后抽泣着窝在方泽芹怀里沉沉睡去。
曹村长担心地问:“没事吧?唉!我就说该瞒着她。”
方泽芹道:“无碍,能哭出来是好事,这种剧烈的情感冲击对应笑来说不全然是害。”他认为应笑说不了话与柳元春的严苛对待无不关系,如今能破开这道关卡,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小孩子的恢复力很强,只要能给她足够的关怀,很快便能从失去亲人的阴影中走出来。
立碑之后,一行人回转曹庄,柳应笑像被抽了魂似的抱膝坐在床上不言不语。曹村长又提起要将她过继与史老儿的事,应笑闻言不由自主地咬紧下唇,把脸埋在两腿间。
方泽芹坐过去,抚摸她的头发,低声问道:“应笑愿不愿意做史家爷爷的孙女儿?”
柳应笑咕哝了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方泽芹又问:“你想当史家爷爷的孙女儿,还是想当我的徒儿?”
柳应笑抬头看他,眨了眨眼,问道:“不一样?”
方泽芹道:“不一样,当我的徒儿便不去史家。”
柳应笑眼神一闪,随即又黯淡下来,闷声道:“你会走。”
方泽芹轻道:“我会走,我会带你一起走。”
曹村长一愣,说道:“方大夫,请恕曹某直言,你长年在外行医,居无定所,带个孩子在身边恐怕不太方便,史老儿虽非权贵,丰衣足食却不在话下。”
柳应笑抓住方泽芹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方泽芹哂然一笑,道:“曹村长说得在理,留在史爷爷家能吃饱穿暖,不用四处奔波受累,若是跟我走,少不了要餐风露宿,吃许多辛苦,应笑,你……”
话未说完,柳应笑便一头扑进方泽芹怀中,两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将额头用力抵在他的胸膛上。方泽芹竟有些受宠若惊之感,不觉暗笑自己年岁未足心却早衰,居然有了当爹的心态。
曹村长见柳应笑这般依赖方泽芹,自然也没话说了。
方泽芹陪应笑守过七七四十九日,离村时已至初夏,曹村长让庄客牵了马来,将细软银两一担挑了,徐氏夫人收拾了数件儿时穿的旧衫裙,打个包裹,与料袋皮囊全拴在马上。一行人围聚村口依依惜别。李春花忍着心疼,用积攒数年的铜钱买了副“银缕朱结锁”送给柳应笑,说道:“小哑巴,我没什么好的能送,听人说这朱结锁能锁命,戴上之后能无灾无祸保平安,你身子弱,给我好好戴着,千万别弄丢了。”便将朱结锁挂在应笑的脖子上。
柳应笑身上只有两样物事,一样方泽芹给她的干姜块,另一样是自幼不离身的铜制佩饰,她没多犹豫,将佩饰摘下递给李春花。方泽芹见了之后微一怔,对应笑道:“可否先让为师一观?”
柳应笑听话地将佩饰上交,方泽芹接过后两面一翻,这是面黑漆游凤花枝太极盘,纹饰流畅精美,盘面油亮如金,这太极盘应是由阴阳两块拼合而成,应笑的这块为阴面,盘上刻有“四方仁德”的阳文,不似市井杂货。
方泽芹稍一迟疑,见两个孩子牵手话别,神情间多有不舍,心道:即便造价不菲也及不上这真诚质朴的情谊珍贵。
仍是将太极盘给了李春花,南向天见柳应笑与李春花相互赠礼,心里也直发痒,翻袖抖袍,想找出些能送出手的,无奈他刚从城里赶来送行,匆忙间什么也没带在身上,只能道:“小哑巴,等你下回再来,我就带你去家里玩儿,你想拿啥就拿啥,就是要门前的石敢当我也给你抬来。”
孩子气的话把大人们都逗笑了,柳应笑“唉”了声,她刚会说话,发音咬字不准,在人多时羞于开口,只歪头一笑,冲着南向天挥了挥手。
方泽芹对李春花与南向天叮嘱几句话,不多寒暄,向一行人拱手作别,翻身上马,将应笑抱在身前,两腿轻夹,那马便撒开蹄子轻颠而去,离了龙江府又取路投江南东路,望江陵府方向西行。
!!!
师徒二人自离开龙江后拣僻静小路迂回前进,白天行路,夜晚歇宿客栈,到了缺医的乡间便摇铃行医,多治顽症难症,若遇贫户则免诊金,若经过贫村便义诊赠药,如此且行且停,在路上辗转一个多月,到得舒州境内。
这一日,天色渐晚,方泽芹骑在马上教小徒弟念诵药诀:“药有温热,医家总括:菖蒲开心气,丁香快脾胃,扁豆助脾,莞香下气。”
柳应笑掰着手指念道:“白木香下气补肾,定心痛,扁豆助脾,以酒行药有破结之用,丁香快脾胃止吐逆,菖蒲开心气治耳聋。”咬字发音还带有些齿风,腔调却学得似模似样。
方泽芹笑着夸赞:“应笑好生聪明,为师只在早上随口一提,你却都记了下来,可知这几味药材形貌如何?”
柳应笑受了夸奖不觉脸色微醺,点头道:“莞香生于树,其叶互生,呈卵形,先端由短渐尖,花黄绿色,择大树,在树干上顺砍数刀,树液自出,数年后即可结成油膏,落水即浮,研磨成粉,色深而带烈香。”
方泽芹见她描述得宛若亲见,不由略感诧异,问道:“应笑可见过莞香树?”
柳应笑脸色一变,垂下头,低低地道:“都是听娘说的,娘教我分管药材,常带莞香木碎回家,想是山里有这种树……”她说着,抬手捂上心口,轻喘两声,往后靠在方泽芹胸前。
方泽芹摸她的小手,略有些发凉,额头上也出了层薄汗,忙问道:“不舒服?”
柳应笑摇摇头,轻声说:“只是有些气闷,不要紧。”
方泽芹一把脉,再按柳应笑的肚腹,便知这是脾胃运化功能衰退而导致的气滞之症,遇到此类情况,最好能以热水活血消淤,思及此,他便打算找处能落脚的客店,可走了许久也未见一村半坊。
这时日头已落,林间幽暗,眼见这前不着村后不巴店,方泽芹寻思:再走下去恐怕也是徒增疲倦,不如寻处避风的地方露宿,先用通气的药缓上一缓,明日再投宿歇息。
正踌躇间,远远望见林荫里灯光隐现,方泽芹心头一喜,赶紧驱马往灯光处前行,转出林子一看,前面有座大庄院倚靠在土路边上,外围筑有土墙,周遭种植百来株翠柏,看来是户富裕家宅。




☆、收徒02

方泽芹至门前下马,将柳应笑抱在怀里,拉起铜环敲门,没多久便有一名庄客开门出来询问。

方泽芹拱手施礼,客气道:“天色已晚,我师徒二人途经贵宝庄,欲借宿一晚,房金依例拜纳,但请行个方便。”

那庄客上下打量方泽芹,视线定在他身后的红木药箱上,问道:“你是大夫?”

方泽芹道:“正是。”

庄客又问:“敢问先生医术如何?”

方泽芹不恼亦不自谦,道:“疑难杂症多有涉猎。”

庄客忙道:“那请先生在此稍候,待我先去通报庄主。”

入庄不一时,又匆匆出来,敞开大门,说道:“庄主有请。”

方泽芹道声谢,解下包裹交给应笑抱着,牵马随庄客径到草堂来见庄主。庄主魏进年近四十,体态敦实,身穿锦服宽衫,脚蹬银绣皂靴,好一派富贵吉相。

方泽芹将柳应笑放下来,躬身行礼:“在下方泽芹,见过庄主。”对柳应笑道:“这是小徒,姓柳,来,见过庄主。”

柳应笑躲在方泽芹身后,抱住他的腿,探个脑袋出来,嗡声道:“见、见过庄主。”说完话后又将头缩了回去。

方泽芹道:“小徒怕生,庄主切莫见怪。”

魏进笑道:“无妨,你师徒二人长途跋涉,实为辛苦,先请入房歇息。”

魏进将他们引至客房里安歇,自回屋里去了。不多时,两名仆从将整桶热水连着饭食一同送至客房内,道:“我等就住在隔间,先生用完之后只需叫唤一声,自会有人来收拾。”

方泽芹谢了,关门落闩,点上灯火,伸手探过水温,将柳应笑牵至桌前坐下,说道:“应笑,水还热,先少少吃些。”

柳应笑闻到饭菜的香味就觉得不舒服,皱起眉头道:“师父先吃,我不饿,还饱得很。”

方泽芹蹲在她身前,伸手点她的小鼻子,笑道:“你这不叫饱,是气胀,肚子里空空如也,等散去气后便会饿了。”

柳应笑按了按小肚子,歪头问:“为何空空如也还会胀肚子?”

方泽芹把她的小手展平,食指在掌心划了个“气”字,耐心地给她讲解:“应笑常食药粥与精面,虽可补气提元,却使得脾胃不能适应五谷杂粮,运化水谷的同时产气结于胸腹之间,阻滞气血的正常循行,是以才会觉得气闷腹胀,为师便要替你将这团气给消去,在此之前先少许吃些,也可避免散气后出现嗝逆呕心的症状。”

柳应笑凝神听讲,虽然话中的意思不能全然明白,却一字一句都记入了心里,便温声温气地说:“应笑听师父的,说吃便吃。”

桌上有三样蔬菜、一盘炖猪肉和一锅素汤,方泽芹拿出自备的面饼,撕了两小片,猪肉没动,
三样蔬菜各挑一筷子,让柳应笑就着清汤吃下,接着以掌根轻揉她肚脐周围。

柳应笑的肚子“咕咕”直叫,气顺着往下走,“噗”的放了个清亮的响屁,气胀感顿时消去许多,舒畅是舒畅了,但她还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把头转向床里。

方泽芹轻点她鼓起的腮帮,笑问:“有何好羞?”

柳应笑一手捏鼻子,另一手轻推方泽芹的肩膀,低叫道:“师父请出去,臭!”

方泽芹抬袖闻了闻,故作讶异地问:“师父臭吗?哪儿?”

柳应笑捂住肚子直起身,板着一张小脸道:“不是师父臭,是屁臭!放屁是龌龊脏污的事儿,女娃更加不能做。”

方泽芹心想这八成又是柳元春告诉她的,应笑年纪虽小,行为举止却过于谨慎,似是很在意他人的眼光,估计便是柳元春言传身教出来的结果。

方泽芹略一思忖,瞧着柳应笑正经八百的红脸,不禁好笑,叉住她的腋下举高了抱坐在腿上,对她道:“应笑可知屁有多种,有的臭,有的却不臭,这臭或不臭,一听声音便知。”

柳应笑睁圆眼睛,好奇心起,问道:“还有许多声音么?不都是噗噗的。”

方泽芹“嗤”的笑了起来,乐呵呵地道:“有噗噗的,也有卟卟的,还有嗤嗤的,应笑的是卟卟,声音响亮也不臭啊,不信你闻闻看。”

柳应笑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方泽芹问:“闻到什么了?”

柳应笑皱起鼻子左嗅嗅,右嗅嗅,拍手道:“饭菜香!”

方泽芹“嗯”了一声,故作正经地道:“你看,为师说得不错吧。”

柳应笑又问:“卟卟不臭,那什么声音是臭的呢?”

方泽芹道:“噗噗的若带有气声,那便有酸臭味,嗤嗤的全是气声,那便更臭了,声音越响,反倒越不臭,应笑记住这八字——响屁不臭,臭屁不响。”

柳应笑跟着念了一遍:“响屁不臭,臭屁不响。”接着哈哈笑了起来,眼珠骨溜溜转了一圈,看向方泽芹,问道:“那师父也会放屁?”

方泽芹笑道:“这是自然,若不会,便是病了。”

柳应笑弄不明白,便问:“为何?放屁不是不好么!”

方泽芹想了想,回道:“都说放屁不好,实则是指这二字讲出来不雅,会被误认作骂人的话,在外人面前确实说不得,不过就这行为本身来说却是再寻常也不过,与每日吃饭睡觉一般,都是正常的需求,若应笑不想吃饭,睡不着觉,那定是身体不适,为师便要留心了,人的屁亦是判别健康与否的一个依据,为师不是外人,应笑大可不必羞臊。”

柳应笑问:“师父不会笑话我么?”

方泽芹捏她的鼻子,笑着说:“师父若是笑话你,可不也是在笑话自己么?若还想不通,那为师教你一个好法子。”说着取出水囊,拔下塞子,发出“嘭”的一声,逗她道:“似不似响亮一声冲天气?你平日里便将水囊随身挂着,若是憋不住又不想被人听见,便在放屁时拔出木塞,噗噗——嘭,卟卟——嘭!”他一面声色兼具地发出怪声,一面胳肢小徒弟。

柳应笑被他挠得“嘻嘻哈哈”直笑,梗塞在胸腹间的那团郁气也随着笑声一并从喉咙散了出来,连着打了三个响嗝,方泽芹顺抚她的心口,问道:“可还发闷了?”

柳应笑止住笑,拍拍心口,又按了按肚子,回说:“不太闷了,方才肚子鼓出来,这会儿瘪了下去。”

方泽芹笑道:“好,那先洗澡更衣。”

他只道小徒弟年幼,也不避嫌,从包裹里拿出衣物铺放在床上,亲自动手替应笑脱下衫裙,留个肚兜,待进了温水里再解去,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些棕红色的药粉在湿布巾上,用布巾反复擦拭应笑的胸、背、两腋及双臂。

柳应笑被药粉的气味呛得直咳嗽,捂住鼻子问道:“师父,这是什么?苦极了。”

方泽芹道:“这是云花散,以桑叶桑枝、竹皮苦草等药材研磨调制而成,有温通气血的功效,为师替你擦一擦,肚里的气一散便不会觉得胸闷了。”

柳应笑道:“娘也在水盆里放过药草,闻着很香,一点儿也不苦呀。”

方泽芹道:“俗语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便是指好药往往味苦难咽,但治疗疾病收效显著,为师这云花散正对应笑气郁之症,苦些无妨。”他惯于贱药活用,在乡间行医,那些香气上乘却疗效甚微的昂贵药材是能不用则不用。

柳应笑听师父说有好处,便放开手又闻了闻,“啾”的打个喷嚏,她连忙团身缩入热水里,两手在身前来回摆荡,把水拨得哗哗作响,眯眼笑道:“嗯!不难闻,我在下雨天也能闻到药田里的苦味,虽然苦,闻着却很舒服,师父,我喜欢苦苦的草药味。”

方泽芹开怀畅笑,解开她的头发轻缓擦洗,满头乌发长而浓密,托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大把,洗净之后,方泽芹将湿发拧去水,扭成一缕缠绕在应笑的额头上,连缠三圈,再把余下的发梢塞进三圈发辫中,谁想刚一松手,发辫就滑脱下来,他只得拿个花瓷盆兜住长发,运气将掌心催热,由发根至发丝来回搓揉数遍,待擦得半干之后便用干布连肩带脚地将应笑裹起来,直接抱上床。

方泽芹系上翠雀裹肚,又穿起细布裆裤、白绢衬衣,照料得细致入微,没有一处疏漏,这也亏得他常年在外游荡,生活的方方面面必须自行打理妥当,若非如此又怎能照顾病患?

柳应笑道:“师父对徒弟真好,我娘时常让我自个儿洗澡,穿衣裳时还得把手背在后面系带子,每回都得系上许久,有时系上了便解不开,可急人啦。”说到此时又垂下眼眸,把两手十指扭结在一块儿,闷闷道:“我娘呢,时而对我好,时而不好,常会突然发起脾气,也不知是哪儿做错了……我不敢烦她,若是心情好时,她也会像师父这般待我,阿娘……总说我惹她烦心,所以不愿见我了么?”

方泽芹将湿袍子脱掉,坐在床头,把柳应笑搂在怀中,拍着她的肩膀道:“大人时常口不对心,若她不在乎你又怎会说烦心呢?”

柳应笑道:“可是她总将我独个儿丢在井下,向天说他娘常陪着他睡。”

方泽芹略一思忖,即道:“这是不得已,应笑生来便有气虚症,入夜后外寒而内燥,体内津液不足,不利于阴阳互生,是而以井下湿热之气调理阴亏寒燥之证,你娘虽从未对你言明,从这番用心里却不难看出她是何等重视你。”

柳应笑嘴角微翘,问道:“真的?”

方泽芹只是七分猜测三分推断,若在平日里,但凡有一分存疑也绝不把话说满,这时见小徒弟眼里有期许之意,竟毫不犹疑地颔首道:“你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不关心你又能关心谁呢?很多人总习惯于将关怀放在心里不说出来,面上严厉也是为了让孩子能乖巧听话,常言道棍棒底下出孝儿,不打不成器,打骂亦是一种关怀与寄望,应笑要学会分辨何为善意的严教,何为恶意的伤害,明白么?”

柳应笑皱起眉头想了会儿,似是一知半解地点头应声,又问道:“那师父会不会打徒弟?”

方泽芹更是没有半分迟疑:“别家师父许是会,但为师绝不打骂你。”

柳应笑双眼一亮,随即又绷起了脸:“做错事了也不打骂吗?”

方泽芹笑着道:“不打也不骂,只罚你帮为师捏肩捶背。”

柳应笑爬到方泽芹身上,双手各搭在他左右肩头使力捏了捏,嘟着嘴道:“师父,捏不动呀,硬得像铁锅底。”一面说一面又频频打哈欠。

方泽芹哈哈一笑,抱起她塞进被子里,靠在床头拍哄,讲上一两个轻松愉快的小故事助她安眠。柳应笑连日赶路,早已疲倦不堪,眨了两下眼便打起小呼噜来。

方泽芹拉开竹屏置于床头,待应笑睡熟了之后便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又走到水桶前,两臂环抱桶身,往上一拔,瞬即收手往桶底一抄,便将这百来斤的大水桶稳当当托于掌心。

他将水桶搬出屋外才到隔间请仆从出来收拾,接着又去后槽井里打水擦身,回房后也不上床,拖个蒲团在屋角打坐调息,半个时辰后再去床前观察小徒弟的睡眠情况,见她还似在井底睡觉时那般把身体蜷缩成团,一双小手握成拳头缩在胸口。

方泽芹端详许久,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升,他当即脱了鞋袜上床,将应笑拥入怀中,轻柔拍抚她的背部。柳应笑迷糊睁眼,抬头见是师父,便伸手抓住他的前襟,把头脸贴靠在他的胸膛上,嘴里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呓语之后又沉沉睡去,姿势稍有舒展,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谨。




☆、偿命01

次日清晨,应笑醒得早,方泽芹将衫裙鞋袜逐一为她穿上,皆是青花素布,唯独绣鞋是鹅黄嫩色,鞋面上托着两团绒线攒成的花球,衬得一双小脚更是玲珑可爱。

洗漱已毕,便有庄客前来相请,将师徒二人领入后园,魏进在门下迎接,叙礼罢,引至座上,让方泽芹带着徒弟坐了主位,魏进对席相伴,吩咐庄客铺上糕粥面食,陪着吃了,收拾碗碟后又沏上一壶香茶,亲自替方泽芹斟上满杯,双手捧递上前,说道:“魏某有一事相求。”

方泽芹连忙起身接盏,还礼道:“我师徒二人多承庄主厚待,有何为难之事只需说一声,方某自当尽力。”

魏进叹口气,道:“不瞒先生,老母病有半年,寻医数诊无用,诸医见病症危重,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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