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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西女传:无字悲-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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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君不再接话,稍待,道:“那小妖,身上同具九日之力,只是弱不可查,那力量溶于血液,莫不是你过了血给她?”

    弄无悯轻扯嘴角:“我若有此能耐,何以至此?”

    日君以为弄无悯言及当下,朗声道:“九婴跟我恩怨早过,他既已不在,我何须执着;你乃其孙,亦是我之后辈,想要个酒具,拿去便是,况是为了镇压阴烛尸。”提及阴烛尸,日君一顿,又道:“阴烛尸跟帝女之事,想那隐曜应告于你知。我日日出巡,难得空闲关心琐事,九婴之前所为,恐需你平息怨气,终结纠缠,万望留心。”

    “无悯听命。”弄无悯施礼道。

    “只是下次,若需我援手,你这小子恐要一步一叩到西极来求我。”日君赤须飘动,笑道:“否则,天界旧故,知我对九婴后人如此大度,还以为我仍惧怕九日之力,岂不嘲笑了我去。”

    弄无悯心道:听此话之意,恐他之前难及祖父之能。

    “无悯拜谢!”弄无悯向着日君深施一礼,不得回应,抬眼见日君又化火龙,席卷目之所及,一股热浪扫过,四下再度晦暗阴冷下来。

    弄无悯仍忧心无忧不听劝告,擅自触碰阆火觯,也顾不得调息顺气,瞬间化为金光,往前追去。

第十七章:况复两心同 … 第57话

    无忧一路借弄无悯神力飞往火龙驹方向,时时回头却难见那金光红火,唯有那只阆火觯跟随;无忧心中忐忑,暗道:既是一家,日君总不会为了个酒具难为了弄无悯去。转念又道:即便难为,总不会取其性命!念及于此,心中更是一阵翻腾,无论几次吐纳,都难以归气入海,无忧顿感气短,头脑更不清明。

    “我门心法,最忌神乱。心无一物,吐纳自在。”无忧忽地睁眼,见弄无悯已在身旁,面色凝重,话音倒是平静。

    “宫主!”无忧难抑雀跃,“还好您平安。”

    弄无悯抬手将阆火觯收归,一手扣住无忧左腕,两人又再化灵而飞。

    到得火龙驹车边,弄无悯已是难控胸中汹涌血气,松了无忧手腕,身子一歪,竟跌在地上,一口鲜血按捺不下,直直喷出。

    无忧呆立片刻,忙扑至弄无悯身旁,“宫主!何以至此?”

    弄无悯抬手将无忧推往一边,回道:“无妨。”

    无忧握住弄无悯手掌,却猛地放开,“宫主,热力透骨而出,这可如何是好?”

    弄无悯阖眼,调息几轮,感身上热气不散,急道:“你自马车取两罐水来,我为日君火阳所害,需以水阴抑之。”

    无忧闻言,忙往马车而去,转眼已是提了两罐泉水,搁在弄无悯身边。

    弄无悯将阆火觯轻置一旁,双掌扶上水罐,抬起便往口中猛灌,待饮尽一罐,往第二罐去时,无忧才发现那罐身竟有一对火红掌印。

    “宫主,可有好些?”

    弄无悯也不言语,又再饮尽一罐,抬眼瞧瞧无忧。无忧惊见弄无悯双眸由红转黑,心中恐急。

    弄无悯又再盘膝,试将体内阳力火气导归正道。无忧不敢多言,静静站在一旁,两手一扣,指甲已掐进掌心却不自知。

    约摸过了一刻,弄无悯睁眼,自感好转,想着需早将阆火觯送交隐曜仙尊,便要起身,入车返程。怎料他实在低估了日君之力,双腿一软,身体一阵摇摆。无忧见状,忙要上前搀扶,情急之下并未留心脚底,一步便踏上旁边水罐,人往弄无悯处歪过去。弄无悯正身抬臂,一把托住无忧,正逢无忧抬头,弄无悯难避其灼灼眼光,见那墨色双眸如有星辰升腾,璀璨无匹。

    弄无悯收神,耳边却听闻清脆撞击之声,心道不好,扭头见那水罐撞翻了一边的阆火觯,其上盖子已落。

    “隐曜仙尊曾道,切勿取其盖。”再看那阆火觯,其盖一开,立有一股兰烟脱觯而出。弄无悯急急上前,伸掌便要将那兰烟捉起,怎料那兰烟如有灵性,四下躲避,转瞬直直朝着无忧而去。

    无忧正要闪躲,却不及那烟气迅速,口鼻旁一股异香,那兰烟竟入了其身。无忧立着不敢再动,觉胸中燥热,痛感更强,似是有人持燃烧炭火将五脏六腑烤了个遍,又如钝针百枚在体内肆意纷飞。无忧张大双眼,想要呼喊却觉嗓音黯哑。

    “痛!”

    弄无悯见状已知不妙,两掌推在无忧背上,“我将丹田之气渡你,将此烟导出。”

    话音才落,无忧便感后背一阵温热,可那钝痛不减反增,无忧用尽气力想将弄无悯推到一旁,却难以施为,发狂道:“弄……弄无悯,如此……雪上加霜!”

    弄无悯收了力,又见无忧痛得打滚,一时竟也束手无策。无忧伸手扯住弄无悯衣摆,求道:“快……快想……办法……”

    弄无悯心下更乱,稍一摇头,比个剑诀,正欲凝气于指导烟出体,怎奈无忧突地抚心大恸,声嘶力竭:“好痛!无……无悯!痛……”

    无忧感那兰烟在体内四处冲撞,疼痛又甚,热力愈强,恍若为命斧所伐,为鸩毒所戕,不得出路,唯放声高呼,或可分心;脑中心中唯有一名,便又喃喃道:“无悯……无悯……”正唤着,无忧感弄无悯扣着自己双肩,下一瞬,眼前一黑,唇上一热,天旋地转起来。

    弄无悯将唇贴上,丹田一紧,体内犹如空置,反力将无忧体内烟气吸出。无忧刚感那钝痛消失,定睛见弄无悯距自己不过一寸,面上感其徐徐吐气,兰香扑面。

    无忧一侧头,知那烟气离体,瞬感解脱;下一刻,却想着弄无悯将兰烟吸入,岂非要遭受同样钝痛,想到此,无忧一手扶上弄无悯手臂,急道:“宫主,那兰烟入体,痛感是否排山而至?”

    弄无悯深吸口气,拂下无忧手掌,缓缓退后,而后直起身来,道:“想是此物为日君所出,故阳力太盛,你定难承受;我已将其封于丹田,并以自身灵气包裹,暂时无碍。”

    “不知此乃何物?”

    “隐曜仙尊并未言明,临行前只是再三叮嘱莫要开了阆火觯盖子。”

    “也不知此兰烟要如何取出重置于觯内。”

    “隐曜仙尊对阆火觯很是熟悉,待到得用九墟,以其仙力,定有破解之法。”

    无忧这方站起,舔舔嘴唇,一时无言,倒听得弄无悯轻道:“刚刚举动,确是玷辱斯文,唐突冒犯,然实为救命解困,万勿见怪。”

    无忧感弄无悯回复了那一贯的宫主面目,也不多纠缠,应道:“宫主救命之恩,无忧结草难报。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倒是宫主莫怨无忧亵渎仙身才好。”

    两人互讲一番冠冕之言,然那口唇接触,香气缠绕不去,心中荡漾恰如水面涟漪,越是心急抚平,反倒越添波澜。

    无忧偷偷再瞥弄无悯一眼,见其眼皮垂下,双手负于身后,嘴唇微微往里一收,又突地放开,眼睛一眨,脸庞稍往左右摇摆几次。无忧见他无措,倒是添了调笑之心。

    “无忧尝读一书,文中有载:有鸟鹓鶵,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恐还需加上一句,‘非宫主不近’。如此,方为鸟中上品。”

    弄无悯淡淡道:“此鸟机智,断不会将己身置于险境。如此,近不近我,都不那么紧要。”

    无忧见自己反被指摘,心道:你堂堂宫主,含沙射影的功夫比我都高。想着,却也不甘失这一城,笑道:“书中教导,投以瓜桃李,报之英琼瑶。宫主以为如何?”

    弄无悯面色顿红,眼神左右一扫,却又朗声回道:“若是为了琼琚方投出木瓜,小人行径;若是收了琼琚却当了木瓜,傻人行径;若是心不沉气不静,脑中总想着琼琚木瓜,女人行径。”言罢,弄无悯手一抬,那阆火觯便飞入掌中。他稍一抿嘴,抬眼看看无忧,又道:“恐体内日君之害卷土,我便另乘一车,以近水阴。”言毕,面上又红,负手便去了。

    无忧心知弄无悯面皮甚薄,也不好再多言点破,嘴角一勾,心道:明明害羞若此,还能讲出些大道理,当真是知日宫主,无论传道授业撒谎,皆无需腹稿。一边想,一边朝着另一车而去。

第十八章:南北各西东 … 第58话

    火龙驹两车按原路回返,路上差不多又再耽搁两日,待近左肩山顶峰,无忧听得车外一阵马嘶,扯帘偷眼,竟见燕乐飞至窗边;它看见无忧,便要将脑袋蹭过来。无忧欣喜,一跃出了马车,口中唤一声“燕乐”,眨眼间,燕乐已在身下。

    “此为知日宫夸父金符。”弄无悯声音自另一车传出,“燕乐会携你直接回返。你需事事听苍文安排,莫要私自做主。”

    无忧听着,见一金色腰牌飞至,忙伸手接过。

    “我独往用九墟,想此阆火觯一出,不消多时便可重缚阴烛尸,解眼下之困。我半日当返。”

    “宫主一路小心。”无忧攥紧夸父金符,恭道,见那马车转瞬失了影踪。

    “也不知跟日君角力后伤情可复。”无忧心中忡忡,上身伏于燕乐背上,一抿嘴唇,看看那腰牌,见其上有知日两字,纯金打造;靠近鼻子一嗅,瞬间便感一阵淡香。“莫不是还羞恼那日调笑言辞,既不愿带我前往用九墟,临别总要让我见见,也好知你身怀兰烟仍可压制,身体无恙才是。”无忧心中亦忧亦喜,难以言说,整个人似要如雪化了去。

    “不过有了此物,便可一探山腰冰室。”她转念,瞬间便收了小女儿心性。

    不消半刻,无忧已至知日宫主殿,见苍文正跟赤武弄丹议事,面色严峻。

    “文哥哥。”

    苍文见无忧回返,其旁却未见弄无悯身影,急忙上前,“此行是否安好?师父何在?”

    “已取到压制阴烛尸之物,宫主即往用九墟去了。”无忧应着,“见文哥哥面色,可是有事?”

    弄丹上前握着无忧双手,道:“那血蜡虫倒是未见,不过你跟宫主离开这几日,宫中恰收到南斗北斗两星君传讯,请师父过刑德山一叙,说是为了镜妖秘隐。”

    “镜妖?”无忧明知故问。

    “你可还记得,数月前师父派我往辞仙楼助其凡尘故友一臂,那时便跟镜妖有过交手。不过那两妖皆为新修。”苍文解惑道,“其中一妖魄散之时,确是提过镜妖之密。不知而今南北星君所提可是一事。”

    无忧心中计较,支吾道:“此次前往咸池,宫主他……”

    苍文等人闻听,心感不妙,又听无忧接道:“宫主曾跟日君交手,似是受了伤;现又赶往用九墟预定阴烛尸之事,恐力有不逮。”

    苍文心中焦虑,问道:“却不知师父可否提过何时回返?”

    “宫主道此行无需太久,想来若无意外,明日总可回宫。”

    苍文心道:师父劳顿,身又有伤,更需歇息,怎可再赴邢德山?

    “赤武,”苍文突道:“我当替师父往邢德山一趟,无论如何,镜妖之事我已有所知,之前南北二星君也曾来宫中找师父叙旧,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若我前往,想来尚可令其信任。师父明日回宫,你等仍需多担宫中事物,万望令师父心无杂念,可多休养恢复。”

    “师兄,你若离开,师父亦不在,血蜡虫再袭,该当如何?”赤武愁道。

    “宫主既已前往用九墟,想来不消多时便可将阴烛尸制住;若主人被缚,那群血蜡虫如何撒野?”无忧一边说着,一边往苍文身旁一探,又道:“文哥哥护宫护师之心,可皎日月。若是心意已决,那且早去早归;以宫主性情,即便身子不适,恐仍顾念大局,拂了文哥哥赤子之心。”

    苍文颔首,心道:师父确是不知自惜,这阵子前波未平后波起,若是事事亲为,消耗心神,哪里使得?心中一想,更是定了心思,朗声道:“赤武,兵来将挡,且将我知日宫弟子气魄亮出;我这便整理行裹,即刻前往邢德山。”

    无忧看一眼赤武,几步向前跟上正欲出殿的苍文,轻道:“想那邢德山有两位星君坐镇,应当无险;虽不知此次邀约究竟何事,然请文哥哥多多保重,平安早归。”

    苍文面色柔和,望着无忧,少顷,应道:“放心。”

    当天擦黑,无忧便携那夸父金符,按着之前汤夜夜所领路径,趁夜色往山腰冰室而去。

    “现今弄无悯跟苍文皆不在宫内,他人又全心系于防御阴烛尸突袭之事,正是良机。”心中想着,脚步未缓,半个时辰后,已是到了那冰室门外。

    那冰室仍如上次所见,十数金衣宫人守卫在外,见了无忧,一人上前问道:“来者何人?”

    无忧大方回应:“在下弄无忧,应宫主令,前来冰室取一麒麟折斛。”说着,已将弄无悯所赐腰牌置于守卫眼前。

    “天色已晚,此时前来?”

    “那折斛乃为神器,宫主急需。匆匆赶来,万望体谅。”无忧柔声轻语,倒让那守卫羞怯起来。

    “无妨。既有金符,自可入内。”几人往一边退让。

    无忧将金符拎起,往前稍递,身感那冰室周围一无形之力将自己往内里吸去,眨眼已在其中。

    “果是结界。原以为有这金符,门当自开,未想这冰室竟然无门。”无忧心道,将金符往怀中一塞,环视四下。

    因温度过低,室内一片白雾,无忧下意识哈一口气,又搓了搓手;那入目之景应接不暇:内为两室,外室稍大,对角约有近十丈,四角整齐放置各十只水罐。那水罐无忧倒是熟悉,每次弄无悯出行,少不了要带上若干,罐顶上各有一玉环,镂空雕凰鸟一只,玉色翠而不艳,白而不老。

    “知日宫所用之物皆是考究,有此玉环倒是寻常;”无忧心道,“只是,为何要将玉环置于水罐之上?”无忧上前,试着挪动其中一只,“是满的。”她作罢,见外室并无其他出奇,便往内里而去。

    内室稍小,三面多宝槅子各一,只是这架身并非实木,却是金质;其上之物琳琅,皆不过古物,青铜酒具、三足铜鼎、白瓷酒壶,无忧见各物皆为盛器,上前一一开了盖,见其内均是液状,颜色各异,唯那麒麟折斛之内血色琼浆扑鼻之气熟悉,无忧想着在咸池闻到的仪狄血嗅,“想必这便是那仪狄血酒。”

    无忧捧起折斛,又细细品闻,“上古之物,上品之上。”她缓缓摩梭那折斛,心中动了些心思,然顾及此物至珍,也只沾了几滴便老实放下。

    “这冰室绝非眼下所见这般简单,不然,何必时时命宫人把守?”无忧又从内室踱至外室,如此这般走了两回,不免心急。“虽这处并非冰井,然位于山阴,且此地较知日宫峰顶偏冷,想来无论何种琼浆,保藏此地更可甘冽清爽;只是,名为冰室,自是用以藏冰,那冰在何处?“无忧心中想着,忙静下心神,细细感知室内寒气来处。

    少顷,无忧弯腰,伸手抚上地面:这冰室内地面乃为金箔铺就,初入时,无忧想着知日宫多金玉之物,倒也未尝疑心,现刚触及这金箔,一股股寒气穿掌而入。无忧一动,取下头上发簪便将临近一块金箔掀起,其下,正是块半尺见方冰砖。

    无忧见那冰砖内似有景象微微移动,俯身呵气其上,又再用衣袖擦拭;那冰砖愈加晶莹,一副面孔渐渐清晰。

    无忧见那人脸,恍如晴空霹雳,身子一摇便坐在地上,喃喃失魂道:“娘……娘亲?”

第十八章:南北各西东 … 第59话

    苍文心中挂念弄无悯伤情,想着定要在其回宫前赶往邢德山,匆匆交待给赤武些宫中防御布置,便马不停蹄往二星君宫赶去。

    邢德山位于南北两端正中之地,其上有邢德宫,为南斗星君北斗星君居所。提起这二位仙君,苍文都要止不住摇头叹气:上次知日宫一见,苍文曾打定主意,若无要事,定要躲着这两位,未想今日却要孤身前往,心中哭笑不得。

    火龙驹行了半日便到了邢德山主峰。苍文刚下马,便见两俊俏男子宽袍广袖朝自己奔过来。

    “小徒弟,怎么只你一人前来?”说话的人身着艳红长袍,披头散发,然容貌秀而不媚,倒也压得住那火红。

    “什么小徒弟,若他是小徒弟,那弄兄的另一个徒弟当如何称呼?”另一人着黑袍,头发亦不拘束。

    “以你我年岁,称他小徒弟都嫌多了,至于另一个,就叫小小徒弟。”

    “胡搅蛮缠!”

    苍文见两人作势又要争吵,忙跳将出来,道:“两位星君,叫我苍文即可。”苍文心道:你们可有千年仙龄,然这般言辞,哪有半分仙人行状?

    “小文儿,你师父呢?”黑袍仙君问道。

    “我说柴寿华,你这称呼比小徒弟恶心百倍。”

    “实乃真情流露。”黑袍仙君一顿,又道,“别在小辈面前直呼我名。”

    “不叫你柴寿华,那应叫你做甚?”红袍仙君突地作了个揖,“北斗星君在上,请受一拜。”

    “柳浮江,你要如何?难不成又想跟我比试?”

    苍文心知如此放任二人,恐争到天黑也难有结果,忙道:“星君,家师应隐曜仙尊所托,前往用九墟为封印阴烛尸助力,无暇分身,故命苍文前来,不知二君信中所提镜妖密隐究竟为何?”

    柳浮江收了笑颜,斜眼瞧瞧柴寿华,袖子一拂,道:“且随我们入内详谈。”说罢,已是负手,大步行去。

    柴寿华嘴角一勾,紧接着便也去了。

    苍文随二君穿过外殿,直直进了内院,因这邢德宫乃是首次前来,他不免四顾:这宫内布置跟知日宫大相径庭,清雅简朴,即便主殿,也不过几只木凳,几张木桌,无金无玉,很是随意。内院偏大,梅兰竹菊尽有,棋台琴台俱存,乍一看,倒似读书人的雅致居所。

    柳浮江跟柴寿华齐齐落座,又将苍文让到一石桌旁。苍文刚刚就座,便见石桌之上陡然现出一杯清茶,热气冉冉,香气四溢。

    柳浮江做个手势,示意苍文慢用,后又瞥一眼柴寿华,笑道:“我们刑德宫可是难跟无悯兄长的知日宫并论,此地虽大,不过我们二位,无仆无役。”

    柴寿华轻叹一声,偷偷道:“一主一仆方是。”

    柳浮江也不应他,左手稍抬,即见掌心一白釉托盏,其上有盖,盏色为白,却又透青,倒是小巧可人。柳浮江伸手便去了盏盖,左手一探,那白盏便往苍文方向徐徐飞来。

    苍文见状,急忙抬手托住,迫不及待往里一瞧,白盏之内竟是一怪物:盏内一茎,却是石质,茎上两叶相对而开,只是那叶却为牛角模样,似是植物又似动物,煞是奇特。盏盖一开,那物什迅速长大,眨眼间便有之前数倍大小。苍文惊异,再次凝视,竟见那牛角叶片上各生了一只眼睛,其内一片血色,眼珠各有两瞳,上下排列,也正盯着苍文目不转睛。

    苍文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恰在这时,那白釉盏盖飞至,牛角叶似是惊惧,忙缩回盏内。

    苍文起身,将此物递回给柳浮江。

    “即是此物。”柴寿华轻道。“那镜祖所托,便是此蛊。”

    苍文心有不解,望着柴寿华不言语。

    “此事话长,你且听我们细细道来。”柳浮江接道。

    “上古之时,轩辕帝会王母,铸镜十二。这十二只镜皆有其名。后十二镜化十二妖,各自有灵,其中尤以一妖为大,名唤‘鉴胆氏’,即是当今镜妖之祖。”柴寿华娓娓道来,“后历数千岁,除鉴胆氏外的镜妖,或跟其他妖物纠缠,堕了外道;或是煮豆燃萁,互相残杀,镜妖一族渐渐没落。鉴胆氏心有不甘,便于催尸台筑炉,将另外十一镜妖缚住投入炉中,以天火催之,毁其形,破其魂,历时九载方得一丹。”

    苍文叹口气,自语道:“昔日故旧,竟能狠心下手。”言罢,摇了摇头。

    柴寿华闻言,也未回应,只是接道:“小文儿,你可曾听你师父提及‘牛子星’?”

    苍文一愣,想了想,又再摇头。

    柳浮江笑笑,对着柴寿华道:“无悯兄长可像是会跟孩童说故事逗趣之人?”

    柴寿华倒是一反常态,应和道:“确是不像。”

    两人皆笑。

    “**之间,有一地,漂浮无定,踪影难觅,名唤‘牛子星’。其上共有八民,且必有八民。一死随一生。这牛子星上所居皆为阳牡,四臂四足,双头一尾,两头正中各有一角,面上各有一目,一目双瞳。他们有一怪癖——无论对何人何事,这同一人肩上双头之念定是截然相反,即便像喝茶还是喝酒这种琐事,也定要左右激战一番而后由胜者定夺。”

    苍文顿觉好笑:“若是如此,一头想要往东,另一头却要往西,那便如何?”

    “左右二头控其下双足双臂,八肢互击,直至一方认输叫停为止。”

    苍文无语,心道:怎会有如此愚蠢之辈?

    柴寿华抿一口茶,又道:“其中机缘暂且不言,也不知鉴胆氏如何得见牛子星民,且掳了一个。而后便建了十丈见方的‘蛊坟’,以至阴之土豢荼精之虫千条,并将那十一镜妖所化灵丹碾碎作肥。之后,“柴寿华一顿,看看柳浮江,又再垂眼,“之后便将那名牛子星民种在这蛊坟之内,仅留双头露出土面。”

    苍文心中大骇,又听柳浮江道:“那荼精之虫,尤爱精壮者血气。想那牛子星民入了蛊坟,定遭千虫噬咬之苦。”

    “刚才托盏内,就是……”苍文一语难尽,想着刚刚跟那牛角叶片上两目对望,心中一寒。

    柳浮江颔首,“荼精虫噬尽了土内肉身,便集聚其脑,再食其面。百年后,那蛊坟便生出了一株古怪之物——牛角为叶,硬石为茎,荼精虫遍布茎叶,即是‘镜蛊’。”

    “此物有何用处?”苍文忙问。

    “鉴胆氏并未告知。”

    “那她现在何处?”

    “若非命悬一线,怎会将其辛苦百年所得之物交于我们?”柴寿华轻喝,“那鉴胆氏已经神灭。”

    苍文不解:“为何她临死前要将这镜蛊送至邢德山?”

    柳浮江一笑:“个中原因那鉴胆氏倒是说了,因我们二人,一南一北,一生一死。南北相应,生死相依。”

    柴寿华插言道:“说是交于我们,也不枉了那镜蛊神力。”言罢,看着柳浮江咧嘴一笑,“只是我们两人,闲云野鹤,逍遥自在,若是留下此物,恐之后连架都打不痛快。”

    柳浮江笑道:“反正无论打架吵架,你皆是手下败将,莫将原因归咎于它才好。”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我之前乃是为你颜面,方才留手。”

    “当真大言不惭。”

    两人一边说,一边同时站起身来,怒目而向,手下已将衣袖卷了起来。

    “两位星君!两位星君!”苍文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两人之间,“不知是否想将这镜蛊托于家师保管?”

    柴寿华抬手,食指指上柳浮江鼻子,挑衅般隔空点了两点,嘴一撇,道:“正有此意。无悯兄长正气浩然,我们皆是拜服。此物交于他,也不会辜负那鉴胆氏临终所托。”

    苍文心中计较:虽那鉴胆氏乃出于轩辕帝之手,然其作为,实是狠辣,倒是不知为何人所戮?

    “小文儿莫不是在想,究竟何人要置鉴胆氏死地?”柳浮江先是对着柴寿华一声轻哼,而后缓道。

    “晚辈正是对此事不解。不知是否有人对这镜蛊虎视眈眈,鉴胆氏怀璧,故而为人追杀?”

    “闻鉴胆氏之言,似有两股人马搜寻击杀于她。至于到底何人,暂不得而知。”

    苍文转念:若是将此物带回知日宫,那岂非带了麻烦进门?

    “小文儿你且心安,弄兄既将金乌丹之事揽上身,还在乎这区区镜蛊么?”柳浮江似是知晓苍文心中动向,又道:“弄兄之前莫不是还收了个小妖,赐名无忧麽。”

    “金乌丹事重,不知二位星君为何将无忧之事相提并论?”

    “现仙妖皆知,无忧身负金乌丹之力。小文儿你还需掖藏么?”柳浮江应着,又将那白釉托盏递了过去,“你且取了这镜蛊回去,交于你师父,并提醒他多加留意;众妖恐是磨刀霍霍,欲得无忧后快。”

    苍文想着前日血蜡虫突袭,虽弄无悯并未言明,想来跟无忧及金乌丹皆有关联。如此一想,苍文倒是一时忘了接下柳浮江手中托盏。

    “小子,递给你还不快些拿着?”柴寿华喝一声,“速回知日宫,免得在此耽误我们打架!”

    苍文接下托盏,一时哭笑不得,突地想起,又问:“还想请教星君,此托盏可有符咒?为何刚见镜蛊如此惧怕盏盖?”

    “小文儿,算你机灵。”柳浮江得意一笑,“盏盖内有我之灵气,那镜蛊至阴,自是惧怕仙气。”

    “刚还曾说‘小文儿’此名怪异,现倒叫得顺口。”柴寿华撇嘴,道,“亏你提什么灵气,还不是初见此物一时无措,喷了口茶水在那盏盖之上。”

    苍文实在摒不住,登时笑出声来。

    “柴寿华,当着晚辈,非要跟我一争长短么?”柳浮江一挥手,苍文已是慢慢飘起退至院外,“小文儿,记得跟你师父说,让他提防众妖,好好宝贝着弄无忧。你先行离开,我要好好教训柴寿华一番。”

    苍文行至火龙驹边,刚上马,已是听得邢德宫内乒乓打斗之声不绝。他摇一摇头,又紧了紧手中托盏,上马便往知日宫飞去。

第十八章:南北各西东 … 第60话

    苍文想着火龙驹有灵,自可识途,便在马背上假寐起来。

    约摸过了三刻光景,一阵呼喊声传来,苍文一惊,忙睁了眼,见这火龙驹竟是飞至藻圭镇上,现正于藻圭王府上方盘旋。

    那呼声,正是藻圭王爷所发。

    苍文忙喝着火龙驹下降,翻身下马。

    藻圭王爷赶忙上前,扯住苍文衣袖,道:“贤侄,且不论你因何前来,如今你来了,那步飞便有救了!”

    苍文心中原是不解为何火龙驹会飞抵此处,现听藻圭王爷所言,也不及细思,忙问:“老伯,发生何事?”

    藻圭王爷叹道:“你可还记得,之前步飞曾为救你,为镜妖碎片所伤?”

    苍文点头。

    “原本镇上大夫说是无碍,怎知你返知日宫不久,步飞背上便生了数个痈疽,其大如桃,痛痒难耐。现如今,他已昏沉失智,病入膏肓。”藻圭王爷眼中带泪,“我舍了无悯贤弟仙丹,却仍未见好转,这怎生是好?”

    苍文应道:“老伯莫慌,可否先让我去瞧上一瞧?”

    藻圭王爷点点头,一拉苍文袖口,抬脚便往内堂而去。少顷,苍文便到了步飞房间,环视四周,苍文见所有陈设仍是当初模样,只是此时步飞卧床侧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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