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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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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紫衫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喃喃一句快赶不上了,踏步离开这片雪地。
那道懒洋洋声音再度传来,“这是陛下的意思。”
阎小七咬了咬嘴唇。
她突然捧起古卷,看到第一页上的几个字。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心有所悟。
磅礴大雪原本不落周身三尺,此刻纷纷扬扬落在这个女人身上。
黑衣落雪,青丝如瀑。
虽是面目依旧冰冷,漫天冰雪更衬出三分惊艳。
美。极美。
呼延琢揉了揉眼睛,生不能再多生两双眼。
他看着这位一不小心落入凡间的女人,喃喃道:“这个女人,之前怎么没发现,忒美得过分。。。。。。”
第九十七章 看啊,他来了
邀北关。
本是北魏初北雄关的峡口,如今山石龟裂,两端崩塌,已成一片残垣。
一场大战刚刚在这里落幕,斑斑血迹在这座雄关崩落的巨石上风化。
苏家两位准九品强者陨落在森罗道大殿下手中。
而此刻,黑夜欲破,巨大雪狼王匍匐在黑衣人的身前。
黑衣之下不再是少年的模样,反倒是一张苍老的面容,双眼中闪动浊光。
黑衣老人身上携带着一股北地独特的极寒,眼神虽然浑浊,却似乎有风雪涌动。
他背负双手,目光投向远方。
远方的大地即将破晓,黑白交加,显得有些梦幻。
一道白莲墨袍身影从地平线缓缓漂浮而来。
鸩魔山主慕莲城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易潇身上,他看到易潇右臂处被玉面修罗所击碎的肩胛骨,皱眉道:“你断了他握剑的希望?”
黑衣老人面无表情,道:“他虽是难得的剑胚不假,但这一世剑才太多,先有剑宗明独占鳌头,后有李长歌剑骨无双,匡论剑冢传人齐梁兵圣弟子等人,各个都是剑道上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若他用剑,这辈子难有出头之日。”
慕莲城缓缓眯起眼,道:“你要他如何。”
“很简单。”黑衣老人笑了笑,道:“修魔。”
“这不可能。”慕莲城直接拒绝,道:“修魔需杀生,修行到极致要做到太上忘情,若是心中放不下,要修成真魔,比成佛还要难。”
黑衣老人面无表情,道:“他此生已不可能再用剑。我只需出手,杀了他身边的女娃娃,他岂能不坠魔道?”
这位白莲墨袍山主的声音沉默片刻。
慕莲城一字一句道:“这世上,如今只有你能做到斗转星移。”
他直视着这位老人,冷冰冰开口道:“你以为,你放入齐梁书库里那些卷魔宗传记,源天罡会不知?”
黑衣老人微微眯眼。
慕莲城盯着易潇,缓缓开口道:“他修行了忘我尊经。这本经文,齐梁书库不可能有,一定是你放的。”
这位老人咧嘴一笑。
“你从始符大世苟活到了现在。不肯超脱,却又能抵挡住生死,既修魔,亦修佛。如今躲在漠北王庭,当了那些蛮子眼中奉若神灵的大先知,便真以为这世上就没人认得出你来?”慕莲城声音微冷。
他一字一顿问道。
“我是该喊你一声漠北大先知,或是在始符年间人人俯首的名号圣元子。。。。。。”
慕莲城看着这位黑衣凛然的老人,认真道:“还是说,我应该喊一声你的本名。。。。。。写出那虽是半部残篇便已经臻至最强级别功法的忘我尊经,始符大世悟道三十年不得出的——”
鸩魔山山主微微一顿。
“吴某?”
慕莲城神情复杂看着这位黑衣老人。
这位老人蛰伏北原长达百年,从始符大世隐居到如今,若不是剑主大人点出,谁也想不到,在一百年前将龙蛇相修行到巅峰的绝世猛人,会甘愿舍弃一身修为,苟且偷生至今。
据说他曾经与第一代风雪银城城主有过一战,这位绝代猛人的龙蛇天相能与第一代银城争锋,更是同时兼修佛魔二道,若是不斩修为,毫无疑问能抵达大宗师境界,坐上如今天下第一的位置。
黑衣老人面上微笑不减,轻声道:“我们这一代的人注定都要离开的。剑主走了,我也不会例外。”
“忘我尊经是一部残缺经文。”黑衣老人笑道:“这部经文的路只走到宗师之境,当年的我入品之后,修行一日千里,最后更是走上歧路,妄图兼修佛魔二道,同时称圣,再也没有回头路。”
这位老人望向易潇,道:“他有龙蛇相,与我当年无二。他修行了忘我尊经,与我当年更是如出一辙。”
他突然顿了顿,眼神爆发出一道罕见的神采,道:“他还有株莲相,还身负剑胚资质,魂力够强,天赋够高,比我当年更要适合修行!”
慕莲城沉默望着这位老人。
“修行到最后,天相终究只是外力。唯独专精于一道,才能有所成就!”黑衣老人喃喃自语,道:“这样一个千百年罕见的资质,怎么能浪费在剑道上?怎么能浪费在天相修行上?”
“我要带走他。”黑衣老人抬起头,道:“谁来也拦不住我,我一百年来斩落修为,却保留了当年的境界。即便天下宗师皆至,也抵不过我燃烧大宗师境界的一击之力。”
“你是个疯子。”白莲墨袍鸩魔山主看着老人,一字一句开口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黑衣老人笑了笑。
他突然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
“我想做什么?”
圣元子疯癫大笑道:“一百年前,天极海莲花峰上论道,棋道败于三千胜,佛法败于青莲和尚,魔道败于齐鸩魔。我便问过我自己,我究竟想做什么?”
这位老人突然收敛笑声。
他面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狰狞,寒声道:“我只想做天下第一。”
“你以为我甘愿自斩一刀,只为苟且偷生?”黑衣老人一把扯开自己的黑袍,露出自己的胸膛。
慕莲城瞳孔微缩。
那里皮肉翻飞,一道道伤疤绽放在胸口寸尺之间,一朵又一朵莲花在血肉间绽放。
佛道圣洁的气息与魔道至邪至恶的气息混杂在一起,难分难舍。
心脏正中间有一道极为狭长的剑痕,佛魔不容,猩红妖异,夹杂极寒,触目惊心。
圣元子盯着这道剑痕缓缓开口,道:“风雪银城有一剑,敢叫仙人断长生。”
接着他抬起头,盯住那位出神的白莲墨袍山主,冷声问道:“这一剑,锋利不锋利?”
慕莲城面色苍白,他在鬼门关见过风雪银城当代城主使出过那一剑,能斩落八百年前剑胚张玄生的两尊宗师化身,不可谓不惊艳,可如今再见这一剑,以自己修为,视之亦刺眼。
那道伤口一百年崭新如昨,以圣元子修行至巅峰的佛门秘术,居然不能修复一丝一毫。
这一剑,的确能叫天上仙人断长生。
“这一剑斩去我修至巅峰的龙蛇天相,斩去我第九境的魂力,武道修为一日千里跌落,不得不像一条丧家之犬,藏在极寒的北地养一身旧伤。”
圣元子收起黑袍,淡然道:“这一剑,断了我做天下第一的念头。”
慕莲城这才有些惊疑不定的抬头,望着这位在癫狂与儒雅之间来回切换的老人。修行佛魔二道,如今这位老人的性情便极难琢磨,谁也不知道他体内的佛性和魔性究竟哪一个更胜一筹,会占据人格的主导地位。
“我的道,不疯魔不成活。”圣元子缓缓开口,道:“我这辈子做不了天下第一,但总要教出一位天下第一。”
慕莲城声音有些颤抖,道:“你要收他为徒?”
“收他为徒?”黑袍老人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道:“他凭什么做我的徒弟?我为什么会收一个死人为徒?”
慕莲城微怔。
“我这辈子只收了一位徒弟。”黑袍老人的声音渐冷,道:“只可惜她已经死了。”
慕莲城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真相。
“龙蛇相是一个有毒的礼物。但它代代相传。她死了,便轮到了他。”黑袍老人眼神微眯,道:“我教给她的,如今到了他的身上,自然是要取回来。”
白莲墨袍山主怒极反笑,说不出话来,背后一片莲花海沉浮而出,内蕴星河光彩。他实在捉摸不透这位老古董心中究竟在算计什么,如今摆出一战的姿态。慕莲城不信这位老家伙有百年前的大宗师境界,更不相信他还有所谓蛰伏至今的底牌。
“我今日来,只为了结一段因果。”黑袍老人看着如临大敌的白莲墨袍山主,哑然失笑道:“被那人斩了一剑之后,我立誓此生再不出手。”
“这位少年如今解开天缺,在命相之中,也是必死无疑的。”圣元子皮笑肉不笑道:“若是这道命相不改,便是他身上背负再多底牌,再是修剑修刀修佛修魔,修到何种地步,也难逃一死。”
“很不巧。我这辈子只收了一位徒弟。”黑袍圣元子看着昏迷不醒的易潇,道:“算我走了眼,收她为徒之时答应过她一件事。”
“只可惜我改不了这个少年的天相。”
慕莲城皱着眉头,看到黑袍圣元子突然咧嘴一笑,道:“其实你说错了一点。”
“这世上,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能做到斗转星移。”这位黑衣老人笑道:“天地之大,井底之蛙岂能睹之?”
“我那徒弟要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圣元子摇头道:“也算是她有魄力,要行真正逆天之事。也算是她走运,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做到。”
黑袍老人点指天外。
慕莲城回头去看。
天地之外,一缕曙光被压回星河之中。
本是黎明破晓之际。
邀北关北方夜幕再度压下。
漫天星河盖压天地。
黑暗再度涌回,宛若时光逆流。
那里有一条星河从天外直下,垂落九天。
一只小舟被人以一根木桨撑起,在星河之中刹那划过九万里。
一头白发及地,一蓑衣,一木桨。
仙人手段。
风姿卓然。
黑袍老人叹息道:“看啊,他来了。”
第九十八章 送你去彼岸
星河霄汉,一只孤舟,漫天风雪,皆在桨下。
黑袍圣元子看着那只小舟带来漫天风雪星辉,在苍穹之中俯瞰众生,悬停在自己上方。
小舟上的白发人容颜不改,风华绝代。
他站在星河之中,天地似乎都在围绕一人旋转。
所有的身影全部凝固在时间长河之中。
慕莲城保持着回首的动作,思维全部凝固冻结。
黑袍圣元子微微仰首,看着那道仙人般朦胧不可触摸的身影,声音有些颤抖。
“我布局一百年。星罗棋布。”
“我修行三千世。功参造化。”
那个白发人静静等着黑袍圣元子开口。
“败给你之后,我立誓此生不出手。”圣元子看着那道站在天地之巅、风神英姿如昨的人物,笑了起来:“如今你来了,我便了无牵挂。”
“这个少年也算是继承了我圣元子的衣钵。老匹夫,你当年斩了我一剑,可还记得!”黑袍圣元子朗声大笑道:“你斩去我与天地间的因果,只可惜龙蛇相未曾断绝传承,留下的丝丝缕缕,如今印证在这个少年身上,算是你留下的业障!”
黑袍圣元子笑容收敛,道:“你渡人一百年,可知如何渡自己的业障?”
白发人负手站在舟上,神色复杂。
“我不肯离世,你便有这一份因果业障缠身。”黑袍圣元子笑道:“今日我们来做一个交易。你改了他的命,我还了你的业障。如何?”
白发人沉默片刻。
之后天地恍惚有一个声音。
“好。”
白发人在小舟上缓缓伸出一只手。
北地无数风雪从天边携卷而来,铺天盖地,蔚为壮观。
天地北方一线白。
如同大雪潮般席卷整个世界,最终尽入白发人手中。
他轻轻握拳,再点指。
漫天风雪降临,化为一只手,屈指点在邀北关断壁残垣之上。
那个身子羸弱的黑衣少年猛然咳嗽一声。
风雪点指之下,黑衣少年头顶浮现出众多异相。
一株璀璨青莲绽放出花苞。
一龙一蛇相拥在青莲台上。
铮铮剑鸣在龙蛇边响起,漫天剑意起舞。
株莲。龙蛇。剑骨。
皆是因果。
接着漫天经文翻飞。
齐梁书库三千典籍。
皆是福缘。
随后青紫之色升腾而出。
乃是大气运。
一个人,该是有多幸运,才能身负如此多的机遇?
白发人面色复杂,轻轻抬手。接着风雪手指拽出一根细到看不清的黑线,从眉心处被拉扯而出,丝丝缕缕,连接天地之间。
漆黑无比。
不可断绝。
束缚龙蛇,牵扯株莲,将剑骨洞穿,三千典籍被这一根线斩断。
青紫之色变为大黑。
这一根线,斩去了小殿下所有的因果、福缘、以及气运。
龙蛇无法睁眸,株莲永世难开,剑骨嶙峋终不得鸣,阅尽世间大道难修行。
人生每一步,尽是坎坷无比,比世上任何人都要难。
一个人,该是有多不幸,才要背负这般苦的厄运?
与这根黑线连接有交集的人,都不能善终。
舟上的白发人捏住这根黑线,面色多了些复杂意味。
他叹息一声。
双指揉搓。
黑线化为灰烬。
一刹那龙蛇睁眼!
青莲无比端庄盛大的绽放!
剑骨欢快鸣叫!
漫天经纶书页纷飞如大雪!
自此,这根代表着死亡与厄运的黑线,彻彻底底从易潇骨骼之中清除而出。
黑袍圣元子看着这根黑线消弭天地,怔怔出神道:“他的修行路,若有这道因果缠绕,十死而无一生。”
接着黑袍老人满意点了点头。
“前人栽荫,后人乘凉。我这辈子没有做什么好事,痴念太深,如今也算是因果得报。青莲秃驴说得有道理,种因果,得因果。”圣元子看着那只小舟上的白发人,轻声道:“他们都走了。如今轮到我了吗?”
小舟上的白发人沉默不出声,看着这位风烛残年的黑袍老人。
圣元子揉了揉自己苍老的面颊,怔怔片刻,突然开口道:“我问你几件事。”
白发人安安静静看着这位黑袍老人。
黑袍圣元子点指着天地最远一边,颤声道:“那边。。。。。。是彼岸?待会就要去彼岸了。对吗?”
白发人沉默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
黑袍圣元子笑了笑,道:“这样啊。”
“青莲老秃驴,齐魔头,这些人都在那里吧。”黑袍圣元子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回味的笑意,苦涩道:“真不想再见到这些人。”
这位老人摇了摇头,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
“一入江湖催人老。算一算,居然过了这么多年。”
他扣指细算,喃喃说与自己听。
“十岁那年,初见于她,惊为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渎。”
“始符十三年,修佛卷于眸底,只为记住她的模样。”
“三十年来,元力不曾有一缕增长。”
“让我不能修行便好,这一生也算了然。”这个老人惘然抬头,反复问道:“可为何她要在梦中点拨我?要我踏上修行路?”
白发人看着这个黑袍老人陷入了魔怔,不断对着自己发问。
“她修到了不可言的地步,为何甘愿为世人做嫁衣?”
“为何一百年后,我会再遇到她?”
“我不信佛说的因果轮回。。。。。。可这若不是因果轮回,谁又能解释得清?”
黑袍老人十指如钩,捧住自己心肝,面露痛苦之色。
“这不是因果轮回。她们两个根本不像!”黑袍圣元子浑身一颤,突然声嘶力竭道:“她根本不可能沾染凡尘!更不可能与凡夫俗子相爱!”
白发人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哀。
“本来就没有什么因果轮回。”
他看着这个身躯僵硬的黑袍老人,开口道:“那个女孩儿,与当年的白衣菩萨,只是容貌相似罢了。”
黑袍圣元子突然僵硬住,极为艰难得挤出一抹笑意,似乎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我就说,她怎么可能会落入凡间。。。。。。”
突然他的眼睛瞪大,看着白发人,颤声道:“不。。。。。。你说的不是真的!一定有因果轮回!她一定有转世的,她一定会回来的,我不能离开,我要等着她。。。。。。。我不能走!我不能去彼岸!!”
白发人沉默看着这个失心疯的黑袍老人。
他缓缓摇了摇头。
对着这个黑袍老人叹息道。
“吴某。你还没有醒吗?”
黑袍圣元子耳边如同雷震,突然直勾勾盯着白发人的眼睛。
白发人一字一句震人肺腑。
“你窃走了白衣菩萨的三十三重天经,焚卷之后,篡改成忘我尊经。”
“你修佛走到歧路,入了魔道。”
“天极海莲花峰上,你偷袭了那位重伤的白衣菩萨,将她的神魂全部揉碎,亲手将对你恩重如山的佛门送上绝路。”
白发人字字冷冽,道:“那位白衣菩萨,又何时曾与你说过一言一句?”
黑袍圣元子怔住。
“你修的从来不是佛,而是心底魔。欲求而不得,佛最终也会变成魔。”白发人冷漠道:“佛门慈悲留了你一条狗命,你看看你这一百年来究竟做了什么?”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易潇,道:“你说你收了那位白衣慕容为你的徒弟?”
白发人面无表情道:“她可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你可曾问过那个女孩儿,愿不愿接受你的龙蛇相?”
风雪银城第一代城主一步迈出,瞬间走出小舟,踏在大地之上。
英姿魁梧的银城城主俯视着眼前颤抖不已的黑袍老人。
“那个本不该死的女孩儿,可曾见过你一眼,可曾知有你这么一号令人作呕的存在,可曾想过,自己的孩子也会被打上这道代表厄难的龙蛇吻印?”
黑袍圣元子全身颤抖起来。
“如果那位叫慕容的女子得知真相,她会如何?”
白发人冷漠问道。
黑袍圣元子突然感到心底涌出巨大的绝望,瞬间将自己击垮。
脑海中刹那千回百转。
他想到了初见那道白衣时候的敬畏与震惊,想到了自己一步一步靠近时候佯装的道貌岸然。
想到了自己窃取三十三重天经之时的提心吊胆,和焚卷之后的心满意足。
想到了自己修行佛法时的端庄与神圣,又想到自己双手沾染鲜血时候的茫然与失措。
想到了莲花峰上,鲜血溅在自己脸上,那位白衣菩萨回首露出的愕然心痛。
想到了自己等待一百年,终于再等到那道白衣的惊喜若狂。
想到了自己看着那道白衣,一点一点被龙蛇吻印侵蚀,最终香消玉殒,心底没来由涌来的癫狂疯魔。
想到了自己苟活一百年来,心底残存的执念。
那一点执念与其说做是爱,不如说它是魔,将自己仅存的一点理智摧垮,让自己一无所有。
最后只剩下大梦醒来的。
浓浓的绝望。
黑袍圣元子大梦初醒,泪流满面。
“你要等她的转世,难不成还想像莲花峰上那般,再袭杀她一回?”白发人面无表情道:“亦或是卑劣无比地躲在世人不知的阴冷处,再赠给她致死的龙蛇吻印?”
“圣元子,若是她还活着,会渡化这世上任何一人,但唯独不会渡化你。”白发人声音冷漠,道:“你,真的不配。”
黑袍老人惨笑一声,双膝突然跪倒在地。
他的神智已然不清醒,浑浑噩噩。
灵台已经混乱,这位老人半面欢笑半面悲哭。
又哭又笑,无比悲怆,如同疯魔。
他最后抬起头,看着那道魁梧身影。
“你。。。。。。为什么。。。。。。”
百年来,他早就骗了自己。
他虚构出一个梦幻的世界,让自己超然世间,表面上如佛般圣洁。
一朝梦碎。
他想不通,这个真正超然的男人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么多。
为何不直接出手杀了自己?
为何不让自己走得痛快一些?
“这是你的因果,逃不掉,也斩不断。”白发人面无冷漠,看着这位已经崩溃的老人,冷声道:“今日我出手,救这个少年是顺手而为。接下来,便是要送你去彼岸。”
“送我。。。。。。。去彼岸?”
黑袍老人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手脚并用着,尖叫着后退。
“不不不!我不去!”
他退了两步,转身跌倒在地,满面鲜血混杂浑浊的泪水。
他跪伏在地,全身的力量都榨干了一般,再也不动弹。
这位老人眼神突然茫然起来。
只是痴痴重复道:“彼岸。。。。。。彼岸。。。。。。”
黑袍圣元子傻笑道:“她在。。。。。。彼岸。。。。。。等我?”
白发人再不开口,缓缓伸出一只手。
一指点出。
黑袍老人的眼神变得空洞无比。
再无一丝气息。
魂归彼岸。
第九十九章 迎着阳光,盛大逃亡
白发人看着一袭黑袍在空中浮起。
幽幽自燃。
邀北关上空一片沉寂。
星河凝固,宛若仙境。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不再流动。
这位传说中摆渡淇江,只渡有缘人的船夫背负双手,看着那道黑袍自行升起,最终化为灰烬,被点点星辉簇拥吞噬。
他没有离开,而是淡淡开口道:“你何不张眼?”
邀北关依旧是那片狼狈模样,巨石散乱,人兽皆静。
那位倚靠在古木闭垂双眼的黑衣少年,此刻睫毛微微颤抖。
他最终叹息一声,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望着那位星河之下,天地中央的白发男人。
易潇闷闷咳嗽一声,无语看着周围凝固的一切,低声咕哝道:“你这大神通静止天地,所有人都动不了。我哪里敢睁眼,不是怕你弹指灭了我么。。。。。。”
为什么这个黑衣少年能够睁开眼睛?
能够不受这片天地规则的束缚?
白发人静静打量着这个灵魂不同寻常的少年人。
他一开始有些想不明白。
后来他明白了。
最终他笑着点了点头,道:“有趣。有趣。”
易潇龇牙咧嘴想站起身子,奈何一身元力被掏空,加上右肩胛骨那道被白玉簪穿透的刻骨伤痕,浑身虚乏无力。最终只能从怀中掏出一颗养元丹药,草草吞下,暂时放弃了挣扎的打算。
他怔怔看着这道传说中的白发人,脑海中千言万语涌上来,到头来一片空白。
这位摆渡淇江的白发人,就是自己父皇曾经封江苦求求不到的神仙人物?
他就是那位超脱世间的第一代风雪银城城主?
世间这般大手段的人,为何不能出手去封了鬼门关?
忘我尊经,三十三重天经。。。。。。
自己未见一面便离世的母亲慕容,与始符年间的白衣菩萨。。。。。。
太多太多。
最后好似周身从北地携裹的风雪一般,纷纷扬扬,又不落痕迹。
似乎有了答案,又似乎得不到解答。
苦恼。
繁琐。
易潇不能得解,又难以开口出声去寻去问。
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位白发人。
“我渡世,亦渡人。”白发人摇了摇头开口,笑意朦胧:“渡红尘,渡爱恨,渡三千世界。到头来,不过是为了渡自己。”
“我知道你想求什么。”
“你要求惑,也要求道,更想求一个解。”白发人一步倒退,天上星河逆流,皆在小舟之下。
他最后站在九天之上,看着那个低头求索的黑衣少年。
字字清晰。
“到头来,求的也只是自己。”
易潇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去揣摩,去咀嚼,这席话依旧听得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只恨自己悟性不足,难测深意。
那个白发人看着黑衣少年,神色突然有些复杂。
“你是独一无二的钥匙。”
易潇恍惚抬头。
漫天星河垂落,清澈如同镜子,映照出一张自己无比熟悉的面孔。
声音不大。
却深深烙刻在心。
“在那个墓里。。。。。。你会得知一切真相!”
。。。。。。
易潇突然明白了什么。
钥匙?
在那个墓里。。。。。。得知真相?
他努力想吼出声音,但声音被一刹那压制回胸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发人离去。
白发人倒行木浆,小舟划破星河。
九万里星河呼啸而过。
邀北关时光回溯,那道化为灰烬的黑袍化为星辉,追随小舟离去。
崩塌的巨石倒飞而去,重新补填雄关。
飞洒的鲜血逆流而回,时光仿佛在回转一般!
易潇不可思议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右肩胛骨,那里的伤势渐渐变浅变淡,最后化为一片光滑如玉。
他连忙抬起头,看着白莲墨袍山主的身影倒退着摇曳,最终回归远方的黑暗。
一丝曙光被彻底压制而去,随着那只小舟去到不可思议的彼岸。
这就是。。。。。。去到了彼岸么?
所有人的时间都似乎凝固,然后随着那只小舟而倒流。
风雨两位老人的胸膛猛然鼓胀,闭着眼缓缓站起,连生命都流转回来。
邀北关的来客一个一个登场,如今一个一个离去。
仿佛从未来过一般,回到了黑夜最初的模样。
耳边从寂静到喧闹。
再到最终的寂静。
一丝因果牵连,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回溯天地的神仙手段,斩去了黑袍老人与时间相连接的因果,将这个人残留在世间的一切痕迹都斩断。
黑袍圣元子,这个始符世间既痴既魔,疯疯癫癫的人物,再是不愿离去,也只能被那只小舟带去彼岸。
这是无法逃脱的宿命。
带一个人去到彼岸,便就是这般不容拒绝么?
如果易潇不曾睁开眼,亲眼目睹这一切。
那么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又有谁会知道?
易潇缓缓吐出胸膛一口浊气。
他突然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像是缠绕身上解不开的枷锁终于被打开。
那位白发摆渡人解开了自己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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