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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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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说的?”何三摇摇头,“那时候我还真挺得瑟的……”
他十年前到吕家拜师,吕家这种传统家族当然很排外,像他这么大年纪的徒弟,根本没打算收。何三非常坚持,不久之前,吕家就改变了主意。
何三当时还以为,吕家是被自己的诚意打动了,后来他才意识到,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其实是他的家族在背后的助力。
何家是四小家之一,虽然声名不显,但的确很势力。当时传统文化复兴运动还没有开始,吕家也不过是一个工匠世家,能收到一个这样的徒弟,当然是大有好处的。
何三开始正式学习之后,迅速表现出了惊人的才华。他像海绵一样吸收着所有关于传统纺织品与传统服饰的知识,几乎一天一个变化。
别看他现在只有三段,那只是因为他积攒的资历还不够。如果没有这个限制,单靠个人能力的话,他绝对能以火箭般的速度,向前直窜!
0107 缂丝是什么
吕家同辈人里,与何三齐名的,就是大师兄吕一齐。在何三来之前,吕一齐就是同辈里的佼佼者。很多人觉得,未来的吕家,肯定是由他来执掌的。事实上,吕家家主,何三的师父吕广平,也的确有这方面的意向。
何三到吕家不久,有些人开始在私下议论。何三的天分,明显更胜过吕一齐,给何三足够的时间,绝对能超过这位大师兄!
只用了十年,何三的能力就已经比吕一齐强了。虽然他是三段,吕一齐是五段。但吕一齐今年已经四十多岁,还是从小就开始学习的。可见两边的资质差别。
时间越长,这样的议论越多。但是,师父明显更看重大师兄一些,很多事情都只会交给吕一齐去办,还经常给他开小灶。
那时候何三意气风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一个家主之位而已,他根本没看在眼里,他也没打算跟吕一齐争什么。
他只是喜欢这一行,想干这一行而已!
而且师父对他也很不错啊。他对别的徒弟非打即骂,却从来不会碰他一根指头。
每当他做出什么成绩时,师父总是会真心夸赞,勉励他继续向前进步。
所以,何三从来深深地信赖着吕广平,从来都不嫉妒大师兄。
但渐渐的,事情有了变化。
他跟师父之间,有了理念之争,也就是初次见面时,他对苏进提到的那些。
他没把这个太当回事。在看他来,这就是“论道之争”嘛。大家的想法不同而已,完全可以用沟通来解决。
就算老师一时不能理解,迟早也是能说通的。
所以,何三乐呵呵地做一些“新式传统”的服装给自己的朋友穿,偶尔也会拿着得意之作去给师父看,一半是请教,一半是炫耀。
说到这里,何三仰躺在沙发靠背上,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那时候的他,可真是太天真了……
事情的转折点出在他跟苏进聊过,兴致冲冲地回去吕家之后。
一路上,他灵感迸发,想了很多金句,要跟师父讲个清楚。他坚信,他是对的。师父就算不能接受,也应该能理解他的想法!
没想到,回去之后,他才起了个头,师父就皱起了眉,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他冷冷道:“行了,不要再说了。”
何三的话被他打断,愣了一下后道:“师父,我还没说完呢……”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吕广平冷淡地道:“不用再说了,我上次不跟你说了,不要乱想了吗?你说的这些,简直荒谬至极,完全就是在坏我吕家的规矩!”
“再这样下去,我只能把你逐出吕家了!”
何三一时间完全懵掉了。他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 他刚才究竟说了啥。
他只不过跟师父有一些理念上的纷争,想要提出来而已,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要被逐出师门的地步了?
还好当时大师兄就在旁边,连忙劝师父息怒,又示意他赶紧退下,“逐出师门”这件事才暂时作废了。
但何三还是一心的茫然不解,他就是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么说!
两天后,他又一次无意中听见师父在跟大师兄说话。
说的正是他的事。
师父言语中的轻蔑与不屑表露无遗:“……外面来的就是外面来的,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要不是顾忌到……真得马上把他赶出去,免得一颗老鼠屎,坏了一窝粥!”
何三口齿清晰,原模原样地把这句话复述给了苏进。
苏进安静地在旁边听着,这时“咝”的一声,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说得也太过分了!尤其是对一个孺慕师父的徒弟来说,简直是像晴天霹雳一样的打击。
大师兄安慰师父,告诉师父还有他呢,他会好好带领师弟们,让他们不要跟着何三瞎想的。何三是何家人,对他们还有用,最好还是留在门内不要动,师父只需要像以前那样哄着他就行了。
师父拍着师兄的手,感叹说,果然只有他才能固守传统,继承吕家的衣钵。何三那种外人,始终就是不行。
直到这个时候,何三才知道,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师徒相得,和乐融融”全部都是假的。他只是个外人,只是被他们哄着玩而已。
什么另眼相看,从来不挨打,根本不是什么优待,只是因为,别人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何三当时就有一种冲动,冲进去说,不需要你们赶,老子不玩了,老子退出师门!
但他心里百转千回,最后还是怂了,灰溜溜地离开了。
从那天开始,他好像从迷梦里醒过来一样,明显感觉到门派里,对他跟对其他人的不同。
他的确犯了错也不需要挨打,别的师兄师弟对他明面上的确非常友好,但他只要在吕家, 就能感受到一种格格不入的气氛。他简直想不出,他以前怎么瞎到看不出来?
而且,他总算发现了,他这师父看上去对他不偏不倚,但他总被排除在一些重要任务之外。最搞笑的是,这些任务里有不少,本来就是靠他的关系——靠何家的关系才接到的。
这段时间,他在吕家, 就像陷入了泥沼里一样,举步维艰。他甚至开始迷茫自己的道路,甚至在想,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选择,是不是应该退出这一行。但怎么说,始终还是有点不甘心吧。
“那你觉得你是错的吗?”苏进抬头问他。
“先不说别的,你想跟你师父说,但是被无理打断的那个理念,你觉得是错的吗?”
“不……”何三迟疑了,一时间竟然不能给苏进答案。
苏进笑了笑,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我今天去接你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他伸手在下摆上比划了一下,道,“大概四十来岁,穿着黑色直裰,看上去是丝绸的。”
何三“哦”了一声,说:“那就是大师兄。一齐师兄特别喜欢缂丝,不干活的时候,总是穿着缂丝袍子。”
苏进问道:“缂丝是什么?”
何三咦道:“你不知道吗?缂丝又叫刻丝,是一种传统织法,以小梭织纬,根据纹样多次中断以变换色丝,成品只露纬丝不露经丝,达到‘通经断纬’的效果。它的纬丝能形成花纹的边界,立体感很强,有犹如雕琢缕刻的效果,通常用来制作书画作品,也有用来做衣服的。缂丝需要的技巧很高,非常珍贵,明清两朝,只有皇帝和达官显贵才能穿着。大师兄那缂丝长袍,你看着是素色的,其实有暗纹织画,很精致的……”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直视着苏进。
苏进笑了笑,又问了一句:“缂丝是什么?”
何三喃喃道:“只准皇帝和达官显贵穿的昂贵织物……按照传统古例,工匠只能穿着麻布……是不许穿缂丝衣服的!”
苏进意味深长地道:“是啊,这是传统……”
吕家向来固守传统,因此瞧不上何三。身为吕家下任家主,吕一齐长期穿着缂丝出入,这本来就是违背传统的!
所谓传统,在现在的吕家,也不过如此而已!
有利则留,无利则弃。从根本上来说,它也只是一根大棒子,用来在有用的时候打人的而已。
这个事实仿佛打开了何三的某个心结,他猛地站起,眼睛闪闪发光!
他深呼吸几口,突然问道:“你刚才说,这个马王堆汉墓里的文物,可能会在年后被起出?”
苏进点头:“对,舒倩是这么说的。”
何三笑了,他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野心之火。有些东西,他以前没打算争,现在看来,是非争不可了!
…………
晚上十点多钟,何三离开了十极里。
走之前,他主动问苏进明天能不能继续到南锣鼓巷跟学生们一起摆摊,苏进有点意外,开玩笑问他“学雷锋上瘾了吗?”
何三爽然一笑——精气神已经完全变了,点头道:“是啊!”
苏进这边当然没问题,何三愿意去,愿意教学生们东西,他当然求之不得。而且,他明天还有事情,一早就已经跟天工社团的学生们打了招呼,要缺勤一天,不能跟他们一起去了。
上周一的时候,他就跟谢幼灵约好了,要带她去植物园,作为拿到金奖的奖励。
走的时候,何三还小心翼翼地捧走了玻璃盒里的帛书。他没把话说死,但还是向苏进保证,一定尽他可能地复制出同样的丝帛,帮助他修复。
有了他的保证,苏进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一直没动保险箱里的帛书,一方面是还在做修复计划,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前期的物料准备还没做好。
物料准备主要分两方面,一个是用来修复的各种配剂——上周实验室一行,基本上已经准备完毕了;另一个就是用来修复的同类丝帛了。这个比前一项更复杂,要真正做好,甚至还要自己想办法选定蚕种,培育丝蚕……单靠苏进的个人力量,很难在短期内办到。
现在有了何三帮忙,当然方便多了。
第二天,他从学校小树林出来之后,就去谢家接谢幼灵。
谢幼灵穿着粉红色的小毛衣,穿着白色的小外套,扎着两个小辫,粉嫩可爱。
苏进一进门,她就欢天喜地地扑了过来,连声说:“哥哥,我已经准备好出发啦!”
谢进宇无奈地摇头说:“她头一天就把今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了,天刚亮就起来,自己梳头洗脸,着急着呢。”
他看上去是在埋怨,脸中却闪着喜悦的光芒。自从他生病之后,谢幼灵就像个小大人一样,承担起了家里的家务和照顾他的责任。
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这些事情耗尽了她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根本没办法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去欢笑着享受生活。尤其到了后来,家里的钱用光了,她要发愁更多的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脸上都没有了笑容,让谢进宇忧心无比。
还好有了苏进,还好他及时伸出了援助之手……
那五百万也好,对自己病情的帮助也好,都不如他给谢幼灵重新带来的笑容!
谢进宇爱怜地看着女儿,洒脱地对苏进说:“幼灵今天就交给你啦!”
苏进一愣:“谢叔,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谢进宇摇头道,低声道:“我就不去了。我估计没那么多精力,免得拖累得你们也玩不好。你还是带着幼灵一个人,好好玩一玩吧。”他抬起头,看着苏进的眼神跟看着女儿的一模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平时也够辛苦的了,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放松一下。”
苏进注视着他的眼神,坚定地道:“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幼灵的!”
这时,谢幼灵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飞了过来,道:“哥哥你还没吃早饭吧,这是爸爸煮的蔬菜粥,可好吃了!里面还有肉!”
…………
九点钟,苏进带着谢幼灵准时出发。
坐在公交上,谢幼灵的小腿一甩一甩的,她兴奋地说:“我去过动物园,还没去过植物园呢!植物园里植物一定很多吧?”
苏进说:“是啊,种类非常多。每个不同的季节去,都可以看到不同的鲜花盛开。”
谢幼灵的眼睛更亮了,她自己盘算了起来:“现在是秋天,秋天应该是……菊花?”
苏进点头:“除了菊花以外,还有别的。桔梗、萱草,也都是秋天的花,应该可以看到。”他笑着说,“而且,植物园的正中央,还有一个很大的玻璃温室,里面还有很多不在季节的植物。说不定还可以看到仙人掌开花呢。”
他绘声绘色地说着,谢幼灵听得津津有味,越来越迫不及待了。
今天一路都顺畅,车开了大半个小时就到了西北角,植物园门口。
“咦,太好了,哥哥,今天有菊花展!”
谢幼灵一下车,立刻看见植物园门口的大招牌,高兴地叫了起来。
苏进先是一笑,接着觉得有点不对,疑惑地看向四周。
菊花展这样的活动,一向是植物园的盛事之一。按照惯例,每逢这种时候,植物园门口都会车山车海,堵得水泄不通。今天的车,怎么这么少?
0108 不能摘
谢幼灵没留意这么多事,她兴高采烈地拉着苏进的手,跟着他买了票,进了门。
苏进买的是通票,连同中央温室的一起。
一进门,立刻就能看见一片巨大的菊花海。无数盆各种品种的菊花排列在一起,摆成了蟠龙戏珠的图案。“宝珠”所在的位置,是几盆非常罕见的绿菊,颜色极正。
女孩子没有不喜欢花的,谢幼灵一看见这片花海,立刻欢呼一声,放开苏进的手就冲了过去。
苏进环视四周,发现花海附近的人还是很多,松了口气。也许是之前交通太堵塞了,门口临时限行了也说不定。
苏进微笑着看了谢幼灵一眼,任由她在花海里徜徉,自己也跟着走到了花丛边。
菊花开得正好,色彩斑斓,无数朵簇拥在一起,实实在在地验证着“繁花如锦”四个字。微苦的菊香飘荡在空气中,让人精神一振。
苏进含笑着看这幕情景,以及花海中的小女孩,心情非常舒畅,心中隐约的疲惫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拂去了一样,连肩膀都轻松了下来。
谢进宇说得没错,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是应该找个机会放松了一下了。
“哥哥你看这一片,紫色好漂亮!”谢幼灵蹲到一丛菊花旁边,挥手叫苏进。苏进走过去一看,这菊花花蕊处浓紫近黑,越往边缘越淡,最后花瓣边缘淡得近乎发白。从花蕊到花瓣,仿佛展现了紫色所有变幻的可能,果然美得惊人。
苏进笑着拍拍她的脑袋:“的确很漂亮。不仅颜色美,花形也很舒展。”
谢幼灵退后一步,端详着花株的整体,点头道:“是啊……”
突然,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揪住花茎使力,想要把它摘下来。谢幼灵一看就急了,她抓住那只手的手腕,叫道:“这里的花是给人欣赏的,不能摘!”
那是一个三四岁大,比她更小的小姑娘,短短的头发毛茸茸的,圆溜溜的眼睛像条小狗一样。谢幼灵很认真地对这个小姑娘说:“这里的花只能看,不能摘,乖啊!”
“哦……”小姑娘把手缩了回去,同样认真地说,“只能看,不能摘!”
“对!”谢幼灵非常肯定地点头,说,“还可以像这样闻花香……”
她凑到菊花旁边,深深吸了口气,小姑娘咬着手指看她,也学着凑过头去。一大一小两张脸并排在一起,都是粉嫩粉嫩的,相映成趣。
这时,一个年轻妈妈走了过来,叫道:“红红……”
名叫红红的小姑娘转过头,认真地说:“妈妈,不能摘花!”
年轻妈妈一愣,红红指着谢幼灵说:“姐姐说的!”
年轻妈妈笑了起来,她拉着红红的手说:“是啊,姐姐说得对!”她看出了苏进是谢幼灵的家长,友好地向他一笑,说,“你妹妹教得真好。”
苏进也笑了,点头道:“嗯!”
这一幕落入另一边两个人的眼中,一个中年人笑着侧头:“这两个孩子真可爱!”
另一个年纪比较大一点的女人凝视着苏进的侧脸,没有回答。中年人注意到了,疑惑地问道:“怎么,岳教授,您认识这个年轻人?”
岳教授如梦初醒,摇头道:“不,只是觉得有点面熟……”
中年人说:“哦,可能在哪里见过吧。对了,云小姐呢?”
岳教授说:“她来之前就说要先去看看菊展,不用管她。”
“这样啊。岳教授这边请,我先给你讲讲这次博览会……”
中年人絮絮叨叨地说开了,领着岳教授往另一边走。岳教授再次回头,深深地看了苏进一脸,表情微微有些迷茫的样子。
这时候,苏进也仿佛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向着那边转过头去。但岳教授已经跟中年人一起走了,那地方空空的,什么人也没有。
没一会儿,谢幼灵又叫起来了:“哥哥,那边!”
苏进回头,看见她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了,迅速跟了上去。
进门处的花团锦簇是植物园菊花展的主展场,谢幼灵新发现的这个,是珍稀品种展。
前面主展场的的那些都是被种在花盆里的。而这些珍稀品种,栽种在苗圃里,苗圃被铁丝网围住,网下栽满了爬藤植物,只留了一个出入的小门,比较隐蔽,一般人留意不到,也比较冷清。
这片苗圃设计得非常精心,中间有一座假山,瀑布一样的垂枝从上面泄下来,上面盛开着朵朵白菊,就像是星河落入了人间。
假山下面是一条人工小河,菊瀑的末端正好临于水上,照出了繁花的影子。
河上有桥,桥边有亭,各种不同颜色的菊花错落有致地装点着这这一片景色,巧妙地与景色融为了一体。
谢幼一进来就呆住了,她直视前方,喃喃道:“好美……”
苏进跟在她背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跟着也是一愣。
木桥之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黑发如瀑。她正弯着腰,看着亭边一朵碗口大的白菊,肌肤如雪,白衣拂风,那种感觉,就像是花的精灵突然化形,落入了人间。
她只露出了一张侧脸,还一半被垂发遮住。但就只是这半张脸,已经让苏进无法判断,究竟是花更美,还是人更美了。
谢幼灵呆了好一会,突然一拉苏进,悄声问道:“哥哥,这是菊花仙女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这里格外幽静,外面的喧闹跟这里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一样。对方显然听见了她的声音,转过头来,发现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忍不住嫣然一笑。
阳光透过假山的瀑布,照在她的容颜上,笑靥如花。
少女向谢幼灵招手,小姑娘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又指了指自己。
少女点头,谢幼灵看了苏进一眼,苏进微微点头,她这才走了过去。
少女也微微点了点头,向苏进致意。接着,她伸手拉住谢幼灵的小手,引着她看那朵白菊,温和地问道:“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花吗?”
这问题太小儿科,谢幼灵都有点不敢确定了:“……菊花?”
少女轻轻笑了,点头说:“对。那你知道,这又是什么花吗?”
这一次,她指的是桥边的山坡上,那一丛丛黄色的小花。这些小花的直径只有一厘米左右,黄色单瓣,跟那朵碗口大的白菊比起来,显得无比单薄。
谢幼灵倒是认得出来:“这也是菊花!野菊花!”
少女笑着问她:“是啊,全世界的菊花一共有九百多属,近两万种,你觉得我是哪种菊花的仙女呢?”
谢幼灵明白了她的意思,沮丧地说:“姐姐,你可真会煞风景!”
少女掩着嘴,银铃般的笑声响了起来。
少女似乎很喜欢谢幼灵,拉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边走,一边看。
她对菊花非常熟悉,科属、品种、分类随口而言,诗词锦句信手拈来,谢幼灵跟她走了一圈,简直要被她迷倒了。
苏进没有跟上去,他站在一边,远远看着这幕情景,唇边含着笑意。他的眼神平静而纯净,看着她们,就像在欣赏一幅美好的图画一样。
少女偶尔回头,留意到了,只是低头一笑,眼神也变得越发平静。
重新回到桥上时,谢幼灵拉着少女的手摇了摇,问道:“姐姐,我叫谢幼灵,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女蹲了下来,理了理她腮边的头发,温柔地说:“我叫云行灯,幼灵,你好啊。”
谢幼灵认真地说:“姐姐,我想好了。不管什么菊花,都各有各的美。姐姐你就跟花一样美!”
云行灯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谢谢你的夸奖,我很高兴。”
然后,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突然,一个鲁莽的声音闯了进来,中文的腔调非常生硬:“灯小姐,原来您在这里!”
名叫云行灯的少女抬起头,微一皱眉,冷淡地道:“加比先生,请您不要大声喧哗。”
苏进也皱起了眉,转头一看,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白种人,棕发棕眼,个子不高,身体却很壮硕,露出来的两条胳膊上长满了体毛。
他痴迷地看着云行灯,高声道:“亲爱的灯小姐,鲜花也比不上您夺目的美貌。上帝送我到这里来,一定是为了与您相遇的。”
相比较而言,云行灯的态度就很冷淡了,她问道:“加比先生,您找我有事吗?”
加比这才想起正事:“对了,博览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埃德加先生请您赶紧过去!”
“我知道了。”云行灯冷淡地回应了一句,拉拉谢幼灵的手说,“幼灵,我有事要先走啦。”
谢幼灵点点头,云行灯站了起来,向着稍远处的苏进点头示意。
加比的目光一直紧盯着云行灯,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苏进身上,立刻撇嘴,露出了一个轻蔑的表情。
云行灯正要走过去,加比突然夸张地大叫道:“稍等一会!”
云行灯一怔,不明所以。她带着谢幼灵转了一圈,正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现在正站在那朵碗口大的白菊旁边,亭亭玉立,人与花交映生辉。
加比大步流星地向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这里究竟是怎么布置的?到处都乱糟糟的。真正的园艺师,应该把一切都安排整齐!不过这朵花倒是栽培得不错……”
加比说的话让在场的几个人都皱起了眉。
他指的正是云行灯旁边那朵白菊,他直冲着她走了过去,弯下腰,扯住了那朵花的花茎。
云行灯又是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旁边的谢幼灵叫道:“叔叔,这花不能摘!”
他要摘花?不可能吧?
这一片园圃里不止他们几个人,刚才那一对母女也走进来了,这时,那个小姑娘也跟着一起叫了起来:“这花只能看,不能摘!”正是谢幼灵刚刚教她的话,她牢牢记在了心里!
这时,“啪”的一声轻响,加比已经折断了那朵花,举起手,把它递到了云行灯的面前。
他好像没听见孩子们的话一样,无比深情地说:“这个糟糕的地方,也只有这朵花配得上您辉煌的美貌了。我亲爱的灯小花,请您收下这朵花,收下我的一片心意吧。”
0109 入场比赛
云行灯不可置信地看着加比,她柳眉微蹙,质疑道:“你把它摘下来了?”
加比还想把花往她手里塞,不以为意地说:“一朵花而已,鲜花自打开放,就是为了衬托美人的。”
云行灯质问道:“你知道为了培育这朵雪中仙,多少人,花了多少时间和心力吗?”
加比一撇嘴,轻蔑之极:“中国人而已。”
云行灯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加比先生,我也是中国人。你这朵花,我不会收的。而且,你摘下这朵花,违反了园圃的规定,我会通知园方,按规定处理你的。”
说着,她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视加比如同空气一样。
加比似乎完全没想到云行灯会这么做,他呆了半天,猛地回过神来。
“操,贱女人!”他喃喃低语,把手里那朵绝美的雪中仙揉得粉碎。
“叔叔,你不应该这样做!”谢幼灵非常愤怒,直起身子,大声对加比说。
加比的一肚子火正没处可泄,谢幼灵正好撞上枪口,他指着谢幼灵,一连串英语从嘴里冒了出来,全部都是污言秽语,极其难听。
谢幼灵一句也听不懂,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她愤怒地道:“你……”
话还没说出口,加比就上前一步,重重一推她,就要下桥。
谢幼灵只有十岁,身高还不到加比的胸口,娇小纤细。被他一推,她站立不稳,险些就要栽下去!
这时,她肩膀上传来一阵轻柔的力量,力量从肩滑到胳膊,带着她打了个转,重新站定。
苏进站在她身边,帮她站稳之后,抬眼看着加比,冷然道:“这位先生,这样对待一个小姑娘,实在太粗鲁了。”
加比不屑:“一个野丫头……不会是你的野种吧?”
他轻蔑的笑容还没露出来,苏进突然上前一步,搭上了他的手臂。接着,苏进的手腕一翻一转,加比偌大个身体就飞了起来,翻过桥栏,砸进了下面的小溪里,水花四溅!
周围传来好几声惊呼声,苏进倚着栏杆,冷眼看着下方,道:“这位先生,我觉得你还是用水清醒一下脑袋,顺便洗洗自己的脏嘴吧!”
说完,他回过身,拍拍谢幼灵的小脑袋,说:“走吧。别理他了。”
谢幼灵的眼睛闪闪发亮,用极为仰慕的眼神看着苏进,道:“果然,还是哥哥最好!”
“最?”苏进被她一逗,就笑了起来。他点了点谢幼灵的额头,问道,“你这是在拿我跟谁比呢?刚才那个姐姐?”
谢幼灵不好意思地笑了,再次强调道:“果然,还是哥哥最好,最厉害!”
苏进无奈地摇摇头,带着她离开了。直到两人的身影离开这片园圃,加比才一身**、无比狼狈地爬出了小溪,站到了岸上。
他看到周围的目光,愤怒地嚷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这时,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走进苗圃,一眼看见他,问道:“是加比先生?”
加比愤怒地说:“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其中一个保安说:“刚才有一位小姐投诉您毁坏珍稀菊园里的植物,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另一个保安看见了桥边光秃秃的花枝,立刻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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