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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这个妃子居然-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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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帷幔后一片莺莺燕燕喏喏应是,声音就近了近前头。

    枕春才察觉出一丝诡异,望向一旁咯咯在笑的三公主,心里兀地生出了恐惧,鬼使神差地伸手一探。

    怀中的三皇子早已没了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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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构陷

    薛楚铃走在最前头,撩起帷幔,见枕春站在摇床前抱着三皇子,楞了一下:“明婕妤?”

    月牙眼神掠过枕春的脸,见她脸上错愕的表情,莞尔上前,不由分说地便以手背贴上了三皇子的脸颊:“明婕妤娘娘也来看三皇子的衣裳?”她秀眉一簇,声音却愈发柔和,“哟,三皇子怎么这么僵,可是风寒了?”

    枕春因惊恐与震惊难以言语,阖目一瞬落下两颗眼泪来。她想出声,想开解,想逃离这里,喉咙中却又痛又痒,难以发出一个完整的声音。

    月牙的手背落上了枕春滚热的泪水,她凉凉的指尖似早有预谋地滑向三皇子的口鼻,偏过头来侧着脸颊双眼看向枕春。

    那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里,枕春看到了胜利者的笑意。看到了自己数年来的天真与博弈间的自作聪明。此时此刻说不上懊悔,只能算得上……震撼。

    月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息之间猛地推开枕春,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扑向身后慕北易的衣摆,惨声呼喊道:“陛下!三皇子……他……他……他死啦!”

    枕春抱着三皇子的尸身被月牙推得跌落在地,耳边一阵尖锐地轰鸣,此刻舌尖千言万语,努力稳住最后一丝理智,说出三个字:“不是……不是我……”

    薛楚铃背脊一震,听见“死”字儿,抬起头来,喃喃道:“月贵人胡说什么,这不可能……”她提着裙,脸上还凝固着淡淡的笑意,抬起滚织金缎子为边儿的烟紫色袖口,一把将三皇子从枕春怀里抢了出来,修长柔嫩的食指贴在三皇子的脖颈上。殿中是死寂,只听得见月牙带的急促呼吸。薛楚铃本带着笑容的脸颊渐渐松弛,浅淡的弯弯黛眉逐渐垂下,她常年氤氲着雾气的水眸中顿时通红,她将锦被一搂,望着枕春,是刺疼耳鸣的诘问,“这……不可能!你做了什么?!”

    枕春伏在地上,脑子里因事出突然一片空白,她抬首望向月牙与安画棠,恐惧蔓延上了眼底。三皇子一只手臂僵僵地从锦被抖落出来,随着薛楚铃的愤怒呼喊一抖一抖,说不出的可怕。枕春双手紧紧拽着小案的方角,想撑身起来:“方才暖阁之中本来无人……”

    安画棠先是一怔,却噗通一声跪下来,打断枕春的话,向慕北易祈道:“陛下仁慈。嫡姐姐定是一时想岔了才会狠心谋害皇子。此事虽然罪不可恕,三皇子又年幼可爱……但求陛下念在姐姐侍奉数年的份儿上,法外开恩呀!”

    慕北易的脸上俱是震怒,他撩袍一脚踢开安画棠,直将安画棠踹得伏在地上一口气没稳住,嘴角满是溢血起不来身。他双眉紧蹙,疾步上前抱住悬悬欲坠的薛楚铃,掀开锦被一看,脸上霎时落满了摄人的阴霾。

    枕春对上了慕北易的眼神,浑身俱如针刺。她再开口声音已是嘶哑:“这是……这是构陷……”

    月牙一壁抚着心口,一壁却伸手指向枕春,颤声呼道:“大伙儿可是都看见了,是明婕妤!明婕妤抱着三皇子,人人都是亲眼所见,准是是没有错儿的!诸位看看呀,三皇子如此可爱天真,竟有人能够下此毒手……”

    众人因惊骇而面面相觑,唯独端木若率先转醒,上前一把抓住月牙指认枕春的手,疾言道:“月贵人可莫要胡说!咱们只瞧见明婕妤抱着三皇子,却没见得明婕妤谋害三皇子!”

    “若非刻意谋害,明婕妤怎么一个宫娥侍女都不曾带?”

    诸人寰看四下,却只见得一旁榻上的三公主。

    薛楚铃清醒两分,泪水涟涟,连忙将三公主抱入怀中:“如君……”说着更是悲恸,“怀君,我的怀君……”她伏在慕北易的怀里,哭泣道,“陛下,怀君才一岁,刚刚会喊娘亲啊!他最是难养……那些昼夜难眠的年岁……”

    三公主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抚上了薛楚铃的眼角:“阿娘不哭哭,如君擦泪泪……”

    薛楚铃见得三公主如此懂事儿,本是一子一女一双碧玉般的小人儿,如今一个却抱在手上沉甸甸冰冰冷的,宛如千钧之重。她望着枕春更是心酸毒恨:“安枕春!你竟是如此丧尽天良的狠毒!”

    三公主亲了亲薛楚铃,奶声道:“阿娘亲亲,明娘娘抱弟弟……”

    月牙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连忙上前,对着三公主哄问:“三公主告诉嫔妾,明娘娘什么时候抱的三皇子呀?”

    三公主偏偏头,往薛楚铃的怀里躲了躲,小声软软回道:“明娘娘抱弟弟,弟弟睡着了……明娘娘说……”

    “说什么。”慕北易声音肃冷,问。

    三公主被吓得脖子一缩,哭喊起来:“父皇凶!”她抱着薛楚铃的脖子,哭哭啼啼,满脸泪花儿,“明娘娘说阿娘能有……她不能有……要投胎到肚肚里……哇……呜呜呜……”

    枕春濒死的心更受一刀,脑子嗡地一声便疼起来,开口:“臣妾并非这个意……”

    “闭嘴,毒妇。”慕北易声音嘶哑,摄人的眼光里,似已定了枕春的罪。

    薛楚铃难以置信,愤怒难言,声嘶力竭呼道:“你竟打了这样的主意,怀了这样的心思。你的孩子落了,怨我便能有!你便要杀我的孩子……”

    “明婕妤竟然是这样的坏心肠!要杀别人的孩子来祭自己的孩子,要让别人的孩子投胎到自己的肚子里!”月牙面上俱是恐惧神色,声音颤抖,朗声呼道,“陛下……嫔妾好怕,您看看熙贵妃的四皇子……若非今日撞破这狠毒的阴谋,以明婕妤这样可怕的心思,自此恐怕后宫再无子嗣呀!”

    枕春嘴唇一抿,已然清醒,此刻月牙这步步为营,岂能不是刻意设计!她努力扶着小案撑直身子,脑子里想的只有求生的**。喉咙中火烧火燎,努力回道:“陛下,臣妾决计没有!三公主要吃糖,乳母便去拿糖了,臣妾的下人去院子里寻失物。陛下倘若不信,大可将三公主问个明白!”她一扫月牙,抹掉眼角泪水,“此事定是有人刻意设计,一箭双雕的本事!”

    连月阳从一侧站出来,静静跪下,进言:“陛下息怒。三公主年幼,这样事出突然,公主或听不明白、说不明白的。何况万事讲个人证物证俱在,公主仅仅两岁余岂能算作人证?现下没有物证,故而不能断言。何况,三皇子形状宛若睡着,又是什么凶器、什么法子能够得逞?按我大魏法律,其中详细不能断明,则不能定罪!”

    端木若应是:“嫔妾以为然!明婕妤素日温和,与珍妃娘娘也算无冤无仇,岂会谋害皇子?嫔妾人微言贱,也请陛下将此事过茎过脉审查才好!”

    枕春稍稍心神略稳,四处顾盼,应言:“臣妾不曾做过绝不会认,陛下大可派人搜身,瞧瞧臣妾身上可有凶器!”

    薛楚铃哭得几乎快断气,一手抱着三公主,一手抱着三皇子已僵硬的尸身,望着枕春满眼怨毒:“那你为何……那你说为何!为何我儿睡梦中丧命!为何偏偏是我儿!”她愤恨难忍,说话时胸口剧烈起伏。颤抖之中,三皇子包裹尸体的锦被一滑,从里头落出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一只妖姿色拇指大的珍珠耳勾,尖锐的一头银勾淬着蓝色的毒芒,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而另一只,正戴在枕春的左耳。

    薛楚铃勾头看了一眼,一声绵长凄烈的哭喊,几乎哭死般晕了过去。

    枕春难以置信地望着地上的耳勾,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右耳,望向慕北易:“此物方才分明不见了……”

    月牙打断添道:“陛下可听见了,方才明婕妤将这凶器藏起来,现下被识破了!”

    慕北易根本不看她,也不听她解释。他抱着昏死的薛楚铃,望着他皇三子已经渐冷渐僵的尸身,骤然对他安坐数年的帝王之位有了一丝怀疑。他那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尊贵,怎么偏偏不能事事如意?他守护慕家的千秋万代,偏偏不能护住自己的儿子?他怒目厉声:“熙贵妃何在?”

    柳安然站在众人的最后,端庄持重,双手交叠而立,浑身金衣美饰,望向地上跪伏着的枕春。此刻枕春跌坐在地,嘴唇苍白,显得那么渺小,无助。她回忆中的安枕春,从来明眸善睐,性子跳脱爱笑,没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臣妾在。”柳安然垂下眼眸。

    慕北易使人将薛楚铃扶入小榻,上前两步一手抓住枕春的偏髻。枕春吃痛,眼泪簌簌落在了衣襟上,反扣住慕北易的手,嘴角咬出了血,却不肯出声求饶。

    慕北易的膂力极大,单手将枕春在地上拖行一丈远,丢在了熙贵妃的鞋面前头。他出声冰冷,宛如霜雪:“你治理的好后宫,如何依规!”

    “依宫规……”柳安然看着枕春,她朱唇轻启,默然的脸上波澜不惊,手心里攥紧了四皇子的一只长命锁。

    三皇子死了……

    她没有猜到,月牙说的“略施小计为四皇子谋划一席之地”,竟然是杀了三皇子。她对月牙的默许与方便,从掖庭拨给她的淬毒的血封喉,就是今日的帮凶!她竟然合同旁人,构陷了自己的手帕交,定此十恶不赦的大罪!

    可……可三皇子死了。

    三皇子死了,大皇子与二皇子是出身扶不上墙的。她膝下的四皇子,就是阖宫最最尊贵的子嗣。她柳安然自此青云直上的未来——就在那道门前!她几乎可能看见门外的光华灿烂,几乎可以看见,门后的自己与慕北易并肩而立,共赏山河浩大!

    那时没有薛楚铃,没有安枕春。没有甚么劳什子的这个嫔那个妃。她们死了不过是雪白的缎子裹了身子。而她柳安然与慕北易将要不同。他们一起治理江山百代,一起书写帝后佳话。哪怕是死了!哪怕是变成了白骨成了空中的烟灰,也要同棺同椁,来世再修夫妻!

    柳安然抬头,目光清明字字句句,尤为诛心:“依宫规,谋害皇嗣当死。”

    “此事无有认证,岂能定罪?”连月阳据理力争。

    月牙却道:“三公主已能言语,稚女不会说谎。明婕妤当着三公主的面谋害她的嫡亲弟弟三皇子,何其歹毒!罪上加罪!”

    柳安然淡然:“死罪并非妄断,按我大魏法律,罪无可恕!”

    枕春心头地震般塌陷,一咬下唇,含泪泣笑道:“熙贵妃,当真是……公正严明!”她怒极了俱极了,竟然笑起来,失落地望着满殿狼藉,轻轻叹息,“你可还记得……柳树笙歌庭院,春风姊妹秋千……”

    柳安然昂首:“明婕妤,这个后宫,首先是陛下的,才是咱们的。你谋害了陛下子嗣,便是与本宫说这些姊妹情意,本宫也不肯听信留情的。在本宫心中……一切以陛下为大!”

    “陛下!”端木若钗髻散乱地跪行在地上,抱住慕北易的腿,恳求:“此事人证不足做不得数啊!陛下英明神武万万留待查证呀!嫔妾担保,明婕妤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端木婉仪无宠无权,用什么担保?陛下又为何要偏听你一言之词?”月牙适时出声。

    端木若望了望慕北易阴霾的脸色,又看了看满眼俱是绝望嘲讽的安枕春。

    枕春朝着端木若摇头,自嘲笑起来。

    端木若脖子一梗,心中好似定下来甚么,磕头厉声道:“嫔妾敢以性命担保!”她双手叠在慕北易的靴面儿上狠狠一叩,眼眶红了,绝决呼着:“嫔妾今日就撞死在这未央殿中,肝脑涂地,血溅三尺!只求陛下对明婕妤审慎定夺!只望嫔妾的血,能为陛下勘破清明!”说着竟是电光火石之间,立身而起,奔跃向漆金雕花的红柱上头。

    她只在半息之间,砰嗵一头撞在了殿上柱子雕刻的兽角之上。尖锐的兽角刺破她光洁的额头,额前登时血流如注,汨汨腥血洒满衣襟,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在地。

    枕春的瞳孔怒睁,眼看着端木若的身子轻缓柔软,以一个优雅温柔的姿势,仰在空中,猛然落在地上。她呼吸滞涩一声,心中如钝刀斩骨一般的坚韧疼痛,嗓子中裂帛一般尖叫。

    诸妃看得惊心动魄,纷纷往后退去,乱做一团。

    慕北易望着端木若状似元皇后的脸此刻被鲜血覆盖,她素净的衣衫满是腥红的斑点。他转头再看枕春。

    枕春满失魂落魄,望着端木若落泪。

    慕北易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喉咙发紧,唤:“来人,将明婕妤……褫夺封号,拘禁起来,留待查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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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别苑

    绛河殿被封禁起来。

    三月的天里本已和煦温暖了许久,这日不知怎么的,竟然倒春寒,落了一场天地皓白的小雪。那小雪徐徐的缓缓的,不怒不急地洒下来,覆盖了帝城的每一个角落。

    慕北易在御书房看折子,饮了一口茶水,抬头看见窗外竟是雨雪纷飞,眉头却紧紧锁着不肯松开。

    冯唐见了很是焦急,俯身道:“陛下,您到底用些午膳罢。”

    慕北易摆摆首,声音淡淡的:“朕又失了儿子……能说能笑的一个儿子。”

    冯唐抹去额头上的冷汗,揣着尘拂低头:“您还有大皇子、二皇子与四皇子呢。您看四皇子,养在熙贵妃膝下尊贵无匹,又是健康聪明的。”

    “朕想和小薛氏有个儿子,你不明白的。”

    冯唐只得满口应着:“奴才自然不明白。”当着天子的怒哀至极,他不敢给枕春提好话头的。只是曾见过的几回,枕春既待他和气又尊重,冯唐到底还是敬重这位曾经风华万端的明婕妤的。他略思索了一番,生怕触怒了慕北易,才小心翼翼道:“中书省的安舍人还跪在崇明门外头,写了一封请恕陈。这已经跪了整整两日,滴水不沾。这书生文弱,再跪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

    慕北易肃然,颇是不满:“安正则这个木鱼脑子。他乃为臣,朕本欲往后多提拔他的。如今,他竟为内宫犯下恶行之人请恕,于情于理都是荒唐,叫满朝文武怎么看!”

    “安舍人与安婕妤到底是同胞兄妹。”冯唐觊着慕北易的脸色,斟酌说道,“恕奴才多嘴一句,血脉至亲。安舍人如此做,虽然荒唐,也算情理之中。”

    “安家如今二代为臣,政绩上却从来无错的。”慕北易略是沉吟。

    冯唐给慕北易添上热茶:“那安才人今日陈交的述安婕妤五大罪证,奴才是给您过目?”他又作无心,“安婕妤谋害皇嗣一案,安才人着实添了许多罪证陈词,事关重大奴才不敢擅自处理。”

    “给熙贵妃罢。”慕北易一顿,“你方才说,血脉至亲?”

    “是,安舍人与安婕妤是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陛下自然恼安舍人的缠闹,不过于安舍人来说这也是亲情驱使。”冯唐又说,“陛下今日说去安才人那儿坐坐,这会奴才可要备驾了?”

    慕北易阖目,手上的书陈一合:“不去。这几月暂且都不去了。”

    绛河殿门前的雪积了薄薄一层,没有人扫。枕春身边的人,都被柳安然跟前得力的缉事首领魏能公公带走审问了,如今身边儿留下,唯有苏白与玉兰。

    雪停的时候,苏白得了消息。青果在魏能那儿受刑,吐不出甚么那些人想听的话,两日便咽气了。苏白不敢与枕春讲,只能悬着一颗心探听着殿外的消息。

    枕春脱簪素衣,坐在院子里,不知为什么,今年的八重黑龙不绿了。她肩背靠着树干上,穿着一件薄薄的襦裙,偏头看着瑟缩在草丛里的奉先。

    奉先饿坏了,这几日膳房只送了馊臭的冷饭,它是精细惯了的,一时还在赌气。奉先不知道的是,整个绛河殿现在已是被废弃之所,往日的荣华再也不复。

    听闻端木若撞在未央殿的漆金红柱上,一口气吊着还未死透,面容尽毁,昏死在寻鹿斋的榻上神魂难回。慕北易忙着给三皇子治丧,并没有去看过她。

    整个永宁宫萦绕着一种惨白的氛围,宫娥的哀哭声与内侍们的静默让周遭更加阴沉。枕春在冰冷的石墩上坐了一会儿,忽听外头响起了步履重重的响声。

    苏白与玉兰对换了一个眼神,上前将枕春扶起来,挡在她的身前。

    少顷便见魏能等一行人进了绛河殿,一群内侍入了偏殿暖阁,将枕春的衣物、首饰尽数搜捡出来。魏能将枕春的婕妤位份的礼服、一宫主位的玉印,收进盒子里,才打开一卷金色的圣旨:“安婕妤……接旨罢。”

    枕春不跪,她望着魏能,淡淡道:“我知道,这事儿的结果定然是精心筹备如了熙贵妃的意的。我没做过,我不认。”

    魏能一甩尘拂,傅粉的雪白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笑意,尖锐的声音传来:“安婕妤不认,也得认。来人!”

    两个内侍上前,抽出佩刀,立时抽出钝重的刀鞘砰砰几声抽打在枕春的膝弯儿。枕春吃痛,被抽得身子一个趔趄,匍匐在地,手掌在粗粝的地上擦出一片乌血。

    “安婕妤,这不就是认了吗?”魏能打开圣旨,点了口脂的嘴唇厉声宣读起来。

    绛河殿婕妤安氏,谋害皇嗣,心思歹毒,罪不可恕。念其侍奉已久,今废黜位份贬为庶人,迁居别苑不得复出。

    枕春喉结一动,推开苏白与玉兰的手,站起身来,冷冷笑道“不得复出?是谁如此狠的心思……不肯让我死个清净?!要把我贬到冷宫这样的地方受尽屈辱?”

    魏能阴测测笑起来,轻言欢声道:“安庶人这是什么话?这还是你父兄在朝为官,上折子为您请的恩典。不然以熙贵妃娘娘清明彻查之下,上陈的您确凿的罪证……您如今早已五马分尸了呢。多亏您的长兄安正则,在前朝跪了两天一夜,才换来陛下松口留您这条……贱命。啧啧啧,探花郎出身的少年郎,跪在殿前的广场上,千人瞧着笑着,何等的模样。”

    枕春心口如揪着一般疼痛。她的长兄安正则素来端正自矜,如今竟为她如此受辱。父母兄弟爱之深沉,拼尽全力只求她苟活下去。枕春身子晃了晃,毒毒看着魏能的眼睛:“所谓罪证确凿,也真是辛苦了熙贵妃与月贵人的一片好心。”

    魏能偏头一笑,拿着拂尘的手拱了拱:“哪里哪里,还有您的庶妹妹安才人,举证了您不少的可疑举动。您与安才人是同姓姊妹,故而安才人所言才句句属实啊。”

    “柳安然步步皆错,为了一人攻心至此!”枕春呵道,“待她凌绝顶那日便会知道帝王之情不过雷霆闪电,梦幻泡影!”

    “放肆!”魏能一声尖利的呵斥:“你一个卑贱庶人也敢直呼熙贵妃娘娘名讳!熙贵妃娘娘可是未来的皇后!掌嘴!”

    两个内侍领命而上,一个拉开苏白与玉兰,一个照着枕春的脸颊便是两个十足劲道的耳刮。那侍卫日日办差卖力,手劲儿极大,打得枕春双目眩晕,扶着八重黑龙才站得稳。

    “皇后?”枕春抹去嘴角崩裂的血渍,抬起头来嗤声冷笑,“一步之遥也是千里之远,焉能如此称谓?”

    “安庶人不知道吗?”魏能眼神眯起,略是自得地捻了捻眉梢的白须,“陛下亲政九年,自然要后宫规整齐全。今日陛下已下旨大封六宫,擢升珍妃娘娘为珍贤妃、荣妃娘娘为荣德妃、静昭容为静妃、雅贵嫔为雅妃。”他语音轻缓,却带着讥讽,“珍贤妃薛氏、荣德妃温氏、静妃连氏与雅妃姜氏,这四位妃子娘娘,将在五月初五端阳节那日,左右各二,大礼跪迎熙贵妃封后大典。而你,安庶人,你将在别院没有窗户的屋子中听见坤和宫的礼炮与钟鸣。”

    枕春仰头望了望天空,口中腥腥的。今日的天空是一片碧晴。

    “请吧,安庶人?”魏能冷冷道。

    苏白扶上枕春,玉兰搂上装着两件布衣的包裹。枕春回头看一眼飞檐金阙的绛河殿,阖上眼睛,转头迈步。

    “慢着。”魏能道。

    枕春睁眼。

    “安庶人一届庶人,哪里配使两个婢女?”魏能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安才人特意招呼过了,既是别院冷宫,岂能摆腔作调,成这等奢靡姿态。”

    “欺人太甚!”玉兰唾了一口,指着魏能骂道,“咱们绛河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任谁也不能抛弃主子的!什么劳什子奢靡姿态,安才人连姊妹血亲都能构陷,她……她……她不是人!”

    魏能却道:“主子?哪里还来的主子!跟着安庶人去那冷宫孤独老死,还不如重回殿中省,等待配了新主子,往后再过体面荣耀的日子!果真是一窝愚蠢不堪的、蠢钝如猪的主仆!”

    玉兰却一咬牙:“我不走!便是冷宫我也不走!”

    苏白亦道:“奴婢不愿离开。”

    “不。”枕春用袖口抹了抹脸,看向魏能,“苏白不走。”

    苏白错愕看着枕春:“奴婢愿随您孤苦余生。”

    枕春却不搭理苏白,伸出手来,手上戴着一只春彩紫罗兰的玉镯子。那只镯子是慕北易曾经赏的,算是有价无市的珍品,枕春喜欢那个颜色,每每春日总要寻出来戴。枕春摘下镯子,淡淡道:“既是不能奢靡,只带一个总不得错的。魏督公,我与苏白姑姑主仆一场,话别两句总是能的吧?”

    “安庶人聪慧,不愧是得过宠的。”魏能挥了挥尘拂,收下镯子,“瞧瞧这可怜模样,咱家便大发慈悲,在外头等你。”

    一行人出了绛河殿,苏白与枕春紧紧地握住手。

    “奴婢也愿意随您去冷宫。”苏白低头垂眸,诚恳说道,“别院暗无天日,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奴婢怕您……”

    “不。”枕春垂头望着自己的衣角,低低说道,“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便是进去了,也去不干净。有许多事情要你在外头替我料理了。”她握紧苏白的手,指尖冰冰冷,“奉先你寻个人帮我养着,不然以我庶妹的性子瞧见了,定然是要斩草除根的。封后大典依例要大赦天下,宫中侍奉昆仑奴们能得自由。你便去找连姐姐借点银钱,照应着贺业跋摩返乡去。这是我当时答应过他的,我不能出尔反尔。还有小豆子、樱桃与青果,你倘若得了机会便给他们找个去处,一个都不能少。”

    苏白眉头一皱,鼻子一酸:“青果……已经……”

    “已经?”枕春握着苏白的手紧了紧,“我竟是如此卑微没用!”

    苏白却说:“您听我一句。您说什么,奴婢听什么,您要我去安置他们,我自是拼了性命也要做成的。只是您在那样的地方,万万保重自己,莫要想岔了想多了。”

    其实枕春也有自己的考量。苏白能记账、管事,又还有些资历。即便如今绛河殿树倒猢狲散,苏白被配给了殿中省回去,也能再去六局做事情。她年纪大了,在六局做事,好过在别院里受尽折磨。可玉兰不一样,玉兰年纪轻又毁了容,是不能在体面的地方做事的。倘若有歹心的内侍见玉兰无依无靠起了坏心,还不如在别院里清清静静。

    玉兰自是明白这层,只抹了眼泪将收着的最后二十两银子递给苏白:“苏姑姑,主子这是心疼咱们。”

    三人亦是垂泪,枕春想的清晰些,又与苏白低声耳语了几句。

    苏白在光秃秃的八重黑龙下,目送玉兰扶着枕春出了绛河殿。

    满地的积雪湿了她的鞋袜,春絮如烟飞扬之中,枕春回头,只看见枯瘦的八重黑龙枝丫宛如垂死的手。那时她想起了一句诗。

    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她短暂甚至有些滑稽的后宫生活自此结束,从此便要踏入没有光与新鲜空气的无边寂静。这一路,枕春望着帝城的红墙金瓦,脑海中走马灯地闪过一幕幕过往。金辂翠葆的华车、织金炫彩的美衣、莺燕如织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受过的算计构陷,还有得过的宠爱使过的手段。一幕幕的从眼前划过,才让枕春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她对为人妾室的内宫生活。

    一点也不留恋。

    魏能带着枕春自永宁宫出来,路过西宫,路过六局,来到北宫。在舂巷与一处叫做隐逸苑的废旧宫室的夹缝中,修葺了一排低矮破旧的耳房。这一排耳房只有出进的前门,没有角门与后门,便意味着此处乃是只进不出的冷宫了。

    隐逸园是前李朝一代皇帝为心爱妃子修建的游园,苑中植被郁郁葱葱,有湖水亭台,精美围墙一眼难见到头。据说原本是因那妃子羡慕“结庐在人境”的生活,而令天子大兴土木。那苑里本有各色花草、果子、树木,还有花圃、田地、湖泊。百载而过,当年那位美貌妃子已经化作白骨,隐逸苑也缺乏修缮而颓败阴森。一排排藤萝丛生的灰暗树木投下密密的阴影,在一圈陈旧的墙垣下围着一排密密的耳房。进了一看,便只见了低低矮矮的门栏与满地的荒草,没有窗户。

    侍卫押着枕春与玉兰往里一推,别院的大门轰隆一声关上。

    便关上了枕春以前明艳风华的生活,连带着她的位份、赐字、家族,一并从人生之中抹去。

    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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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殊途同归

    别院前后俱是一丈余的高墙,茂密的幽木遮挡了日光,阴沉沉的光线缝隙里,激扬起无数灰尘。

    枕春猛地咳嗽了一阵,看向这六宫之中最煎熬的地方。

    就像是一片了无生气的废墟,寂静得如同死了。

    枕春捂住了口鼻,拨开前头一摞枯草垛子,那下头猛然伸出一只手来,拽住了她的脚。她倒抽一口气,往后踉跄一步跌倒在地,定睛看去——那草垛后面分明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陛下今日是想吃乌鸡炖的党参汤,还是想臣妾那一手枸杞银耳羹的绝活儿了,臣妾立时给陛下做呀!”一个苍老却激动的女声传来。那女人半百年纪,双目浑浊,一手掰扯着朕春的绣鞋,假作青春地咯咯笑起怪是渗人,“您可别走啊!您不能再去柔妃那贱人处了,您看臣妾今日是不是比她还美?”

    枕春骇得不行,一脚蹬掉了脚上的绣鞋,狼狈的爬起来,往后躲闪去。她连退好几步,一脚踩进了一间灰尘肆意的坊间里。

    两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坐在屋里对坐着簪花儿。

    一个手里拿着一朵皱皱巴巴的大紫的布绢花,嘻嘻笑道:“这朵紫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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