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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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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苞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太明白了!康熙皇帝的决策过程。雍正是怎么当上皇帝的,有哪一点不是方苞亲眼目睹,亲自参与的?对于这位皇上,方苞可以说是知之甚深。他也明白,刚才的这番话,是雍正不能不说的。方苞更清楚,皇上的话有一半是真的,却有一半是假的。说真,就是雍正自己连做梦都在想着当皇帝,不但自己想当,而且更想让儿子、孙子,世世代代都来做皇帝。要是不想,他当初还和阿哥们争的什么劲儿?说假,是指雍正刚才那“把朕推到火炉上”,“要朕的儿子也来受这份煎熬”的话。那是货真价实的假撇清,是做了样子让别人看,说出口来要别人听的。不过,方苞现在既然来到这是非圈里,也不能一见面就揭穿它。再说,揭穿了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方苞稍一思量,便回答说:“皇上如此推诚相见,臣怎敢不以愚钝之才,为皇上效鞍马之劳?但臣毕竟是已近花甲的人了,黄花昨日已去,夕阳昏月将至。臣恐怕误了皇上孜孜求治之心啊——曾记得圣上藩邸之中大有人才,何不选拔上来,帮助皇上在上书房里办些差使呢?”
方苞的话,雍正皇上也是一听就明,他这指的是邬思道。是的,邬思道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雍正却有三不能用。其一,就是雍正认为邬思道在帮助自己夺取皇位时,已经累得心力交瘁,不可能再有什么新的建树了;其二,邬思道过去为四王爷尽力时,一直是隐姓埋名的,因为他曾经受过朝廷的通缉。雍正登基之后,突然启用他,肯定会遭到别人的攻击;其三,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就是邬思道手里掌握的有关雍正的机密太多了。不杀他已是宽典厚恩了,怎么还能再用他?小用,他会觉得屈才;大用,他又会给自己掣肘。但是,雍正也知道,这三条理由,哪一条也不能明说。所以,他也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了,便说:“先生所见虽然不错,但原来藩邸旧人,朕已用了不少了。年羹尧现在当着大将军,戴铎在作着福建按察使,就连李卫,也已做到了布政使。朕一向提倡天下为公,可又一直在用朕的旧人。让这些人都成了出将入相的人物,后人将会怎样评价朕的政绩?再说邬思道身有残疾,也不便让他在朝里做官。唉,朕也有自己的难处啊!方先生,朕今日向你交了底,望你能体谅朕心。”他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回头,见太监们已经抬着御膳桌子进来了,便亲切地向方苞招呼一声:“哦,咱们只顾了说话,瞧,是进膳的时候了,方先生,请,咱们边吃边谈吧。”
这桌御膳是特为方苞准备的,虽然说不上是皇宫大筵,可也足够丰盛了,雍正皇帝让方苞坐在自己身边,还不断地用筷子指着一道道的菜说:“请啊,方先生,不要客气嘛。咱们君臣难得有机会在一起进膳。你爱吃什么,就尽管吃呀。”
和皇上一起进膳,方苞可不是头一回。当初康熙皇上在世时,他经常能得到这个荣幸。康熙皇帝是位十分体贴下属的君王,他知道,让谁和皇上同坐,他也不敢放胆吃。所以总是单独为方苞开上一席,好让他吃得畅快。今天可好,这位新君让自己坐在他的身边,两人又挨得这样近,而且这位皇帝又是个脸色说变就变的冷面王,方苞能吃得下去吗?他恭谨地欠着身子坐下。一边回答着雍正的问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动筷子。心里还在不停地打着算盘,生怕给皇上一个坏印象。这不是吃饭,这简直是活受罪!雍正平日的膳食非常简单,吃得既少,还不爱荤腥油腻。方苞才刚吃了一点,皇上已经要漱口了。方苞一见这情景,连忙起身就要谢恩,却被雍正一笑拦住了:“方先生,朕知道你还没吃饱哪。先帝在时,常常开玩笑说,‘别人是心宽体胖,可方苞却是体不胖而心宽。他是位放开肚皮吃饭,立定脚跟做人的君子’。今天这膳食是专为你预备的,并不合朕的胃口,所以朕不能陪你了。朕到里边去看折子,你能吃就多吃些。要不,糟踏了不也是可惜嘛。”
雍正说完就抽身进去了,方苞这才放下了心。说实话,他今天早晨因为赶着进宫没有吃好,还真是饿了。皇上一走,方苞如释重负。连三赶二地扒拉了几口,就忙放下筷子,进去谢恩了。雍正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方先生,吃好了吗?请坐下,朕马上就完。”
方苞谢恩入座,心里却在想:好,还是当年那份勤勉。嗯,算得上个好皇帝!是的,从方苞见到雍正皇帝到现在,他所得到的印象都是很好的。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可以说是坦率和真诚的。尽管方苞初来时的疑惧并没完全消失,但雍正却用自己的行动,使方苞对他多了几分信心。
小太监进来请旨,说马齐、隆科多和李卫、田文镜、杨名时以及孙嘉淦,都正在外边等着请见皇上。雍正放下笔来,揉揉手腕,高兴地说:“好啊,传他们进来。先生你只管坐着别动,也无需和他们见礼。”方苞听了心中又是一动:哦,今天来的正是铸钱、山西和科考三个轰动全国大案的官吏,看来是要我帮皇帝说话了。可是,皇上既然没有明说,我又怎么能随便开口呢?
一群臣子列队进内,向皇上叩见行礼。大家都看到了端坐在皇帝身边的方苞。可是,大家却并不认识,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特殊的资格和皇上一起端坐受礼。只有马齐,因原来就是上书房大臣,曾经见到过方苞。可是,也只敢和方老先生四目相交,算是打了招呼,却不敢冒然说话。雍正今天似乎是心情很好,笑着对从大臣说:“好好好,今天三路诸侯齐到,也算得上是一个小小的‘孟津会’了。李卫,你是这三个案件掌总的,你就先说说吧。”
“扎!”
李卫答应一声,从靴页子里抽出一份折子来。不过,方苞却不知道,李卫所看的却不是一般人所谓的“奏折”。他看的,是他自己画出来。别人谁都不懂的图。那上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记号。有的地方是个人头,有的地方却像是一个大瓜。可就这鬼画符似的图画,李卫眼睛瞄着,嘴上说着,竟然也把这三大案件说了个明明白白,一丝不爽。
雍正一句也没有插言,一直等到李卫说完了才问:“完了吗?”
“回皇上,奴才说完了。”
“诺敏是什么处分?”
“回万岁话,奴才等拟定的是腰斩。”
“张廷璐呢?”
“他和诺敏有所不同。奴才和图里琛又按皇上的旨意议了一下,觉得这是个受贿贪墨、科场舞弊的案子,更应该从重处分,所以定为凌迟。”
雍正在思考着,好大一会没有说话。突然,他回过头来问方苞:“先生,你看他们拟的罪名合适吗?”
方苞略一欠身答道:“万岁,臣以为定得都太重了些。”
“嗯?”
“万岁以严刑竣法来改革吏治的本意,臣以为切中时弊。”他向李卫看了一眼又说,“但他们没有体察万岁的初衷,定得重了些。比如诺敏的罪,显而易见是受了下属的撺掇,才上下勾连,通同作弊的。他的主要罪状是欺蒙君上,袒护下属。现在既然放过他的下属,对诺敏的量刑似也应该从轻。为了给朝廷稍存脸面,应判‘赐自尽’更为合适;张廷璐一案并未审明。为整饬吏治,杀一儆百,对此案从重从快,这想法是好的。但纳贿并非十恶不赦之罪,与叛上谋逆是有区别的。如果给他定了凌迟,就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以后真的有人称兵造反,当如何处置呢?所以臣以为,定为腰斩足矣。”
雍正皇上暗自称赞:好,方苞不愧大家,说出话来真有画龙点睛的功效。而其中最让雍正感到得体的是两句话:第一句“给朝廷稍存脸面”。雍正心里明白,方苞指的是皇上刚刚表彰了诺敏是“天下第一抚臣”,转脸就又把他处以腰斩,确实是让皇上没法下台;第二句,方苞说的“此案并未审明”,更是一针见血。以“并未审明”之罪加以极刑,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李卫在一旁听了,心中也是极为佩服:嘿,这老头儿,还真有两下子!马齐也从案件审理中大约知道,这里面是戏中有戏的。但他久经大难,早就心止如水了。在这种场合里,更是一言也不肯多说。隆科多听到方苞说什么“谋逆”、“造反”之类的话,心里就有点发虚。他也是只能老实地听,却不敢多说一句。
可这里面还有个刺儿头,就是那个孙嘉淦。在铸钱大案里,孙嘉淦先是受了申斥,继而又升了官职,他有点浮燥了。此时他见房里人都沉默不语,就上前跪了跪说话了:“万岁,不能这样!方老先生的大作,臣是从小就读过的,也从中受益匪浅。可今天聆听他的这番言论,却又大失所望!请问方先生,您既然说‘案子并未审明’,就该要求查个水落石出,然后分别等次,按律严究。怎么能这样稀里糊涂的就说要结案呢?”
方苞没想到雍正身边还有这样大胆的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嘉淦,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直看得孙嘉淦心里有点发毛了,才微微笑了笑说:“好,说得好。你既然称我为‘老先生’,我也就不客气地叫你一声‘后生小子’了。你只懂得一个‘执法要严’,可你却不懂在情、理、法这三个字中,还有经有权,各不相同,而在衡量时又要分出轻重、缓急来。天下之大,道藏之深,不是一句话能够概括的,也不是用一把尺子能够量准的。就用你自己经历过的事来说吧,圣上采用了你的铸钱之法,却又曾贬降了你的官职,你难道不能从其中悟出来一点道理吗?”
孙嘉淦头一梗还要反驳,雍正却抢先发话了:“孙嘉淦,你还太嫩啊!诺敏和张廷璐都是朕平日十分亲近和信任的大臣,可是,他们还是辜负了朕的殷切期望。先帝在日,总是讲‘清水池塘不养鱼’,而要‘和光同尘’的道理,朕当时也不甚明白。如今朕自己碰上了这些事情,也算悟出了一点。你们都知道,朕是虔信佛教的。佛心无处不慈悲,朕平日走路时,连别人头上的影子都从不敢踩,何况杀人!现在天下官吏贪贿之风,已经闹到不狠心整饬、不开杀戒不行了!可这杀戒应该开多大?杀人应该杀多少?像这样的巨案、大案,一下子就有几百颗人头落地,后世的人将怎么评价朕这个皇帝?孙嘉淦啊,天也给了你一颗心,你就用这颗心去好好想想。想好了,想清楚了,再来方先生面前哓舌。”

第21章 肩重任必须公忠能 治乱世岂可无约法

雍正皇帝迫于局势不得不作出让步,将苛刑竣法稍稍收敛,也将对诺敏和张廷璐的处分稍稍减轻。不过他的这种处境,这种心情,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和理解的。孙嘉淦出头反对,受到了方苞的教训,皇上也严厉地责备了他。孙嘉淦不言声了,可是,在一旁的田文镜却忍不住还想说话。孙嘉淦说的是考场舞弊案,追的是“尚未审明”这句话。田文镜呢?他是山西官员贪贿案的见证和首告人,他觉得就这样给诺敏一个“赐死”的处分,太便宜诺敏这小子了。一想起自己在山西时遭到的种种非难和羞辱,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行,不能让诺敏这样死,我得再向皇上奏本,起码也要他像张廷璐那样,闹个“腰斩”什么的,才能消我心头之恨。可是,他这里刚想说话,却早被雍正皇上看见了。雍正踱着步子来到近前,指着田文镜对方苞说:“方老先生,你来看,这就是揭开山西秘密的田文镜,他可是朕的老相识了——田文镜,当年黑风黄水店的事你还记得吗?”
皇上此言一出,把田文镜惊得差点喊出声来。皇上说的那个黑风黄水店的事,田文镜怎么不记得?他不但记得,而且是永远也不能忘怀的。那年田文镜和李绂两人进京赶考,在黄河滩上住进了黑店,被店主用麻药放翻。要不是凑巧遇上当时还是皇子的四爷,要不是四爷手下有狗儿和坎儿这两个机灵的孩子,他和李绂就没命了。可是,第二天临别时,四爷分明交代过一句话:“黑风黄水店的事,以后不要说出去,说了对你们不会有好处的。”后来田文镜和李绂来到北京,才知道四爷的深意,那是怕他们搅进阿哥党里去。他们当然不会想到,这趟黄河故道行的后面,还有雍正皇帝永远也不能向人说出的一段秘密。不过,这俩人还是从心底感激四爷的。四爷当上皇帝后,他们都受到了重用,干得也都很卖力。他们觉得,不这样,就无以报答皇上对他们的救命和知遇之恩。可是,田文镜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件藏在心底多年而不敢说出来的事情,万岁自己却把它翻出来了。他连忙叩了个头回奏说:“万岁,臣怎敢忘了圣上的生死骨肉深恩?当年若不是托了皇上的洪福,臣早就化作灰烬了。但臣谨记万岁当年的谆谆嘱咐,虽时刻铭记心头,却不敢在人前有丝毫卖弄。”
“是啊,是啊。常言说君臣际遇难,如此生死际遇,更是一生难得第二次。正因其难,所以朕也是轻易不肯妄言际遇,也并不指望你和李绂二人来报答朕的恩情。圣人云:君子爱人以德。朕用人从来都出自公心的,从不以小恩小惠小巧小智来拢络人。朕今日旧事重提,是看你确实是个有良心的人,知道要忘身报恩不计较利害。好,很好,朕要的就是你这个良心,你这忘身报恩的良心。只要有了这良心,你就大胆地干下去吧,你会终生受用不尽,朕也绝不会亏待你的。”
殿里的人听了他们君臣之间的对话,都不免吃惊。因为在雍正登基之前,这俩人都是默默无闻的人物呀。人们只知道李绂是正牌的科甲出身,而田文镜则是纳捐除授的。化钱买的官本来是不吃香的,可是,田文镜却有幸当上了去陕西向年羹尧传旨的“宣旨使”,他回来时又搅起了山西这场大案。怪就怪在皇上还真听他田文镜的,田文镜说山西有事,山西果然就出了事。那位李绂,原来的官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学差,要论资历,还嫩着哪!可是,科场舞弊案刚一发现,他就被任命为顺天府恩科的主考,而且还只用他一人,连个打下手的人都没有,这是多大的信任哪!他们俩怎么升得这样快呢?哦,现在明白了,原来这两人还和皇上有这么一段渊缘啊。方苞想的更多,因为此前不久,皇上还对他说,不能多用私人,可田文镜与李绂不也是与雍正关系密切的人吗?眼下看看在这养心殿的人,除了马齐这个熙朝老人外,哪一个不是雍正亲手提拔上来的呢?
他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旧文镜却开言了:“臣田文镜身受两朝国恩,并不是仅仅为了黑风黄水店的事要报答皇上。圣祖爷在位时,臣只知对圣祖尽忠效力;当今皇上即位,臣也只知为皇上尽忠效力。其它皆是身外之物,臣从来也不去想它。万岁适才所言的‘忘身报恩’一语,臣不敢当。”
方苞听他这样一说就明白了:哦,这人别看不是科举出身,可他说话却很得体,也很会投人所好,让你挑不出他的一点毛病来。再细心一想,雍正刚登大室,要是不这样破格用人,还真是不能成就大事。难道不用他们,还能用心怀二志之人吗?想到这里,他便点头插言说:“嗯,好。公、忠、能,三者俱备,难得呀!”
田文镜刚才说的已经让雍正皇上很满意了,方苞这么一点,更点得正是地方。雍正觉得好像让人给搔了痒痒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他的脸上都放出光来了:“方先生,说得好。说得好啊!田文镜职位并不高,可是他却能忠心用事,一心为公,不枉了朕对他的一片期待之情。诺敏也曾是朕的亲信大臣啊,他上下勾连,狼狈为奸,不论是在山西或者在京城,都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的人物。田文镜路过山西时,诺敏正是飞扬拔扈,不可一时之际。田文镜偏偏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在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上看出了毛病。而且从不能插手处插手,从不能进步处进步,终于使此案真相大白于天下。这番捏沙成团的手段,堪称一个‘能’字。事君以忠,一心为公,都是臣子的本份,但这个‘能’字却不是人人都可以办到的。方先生给他概括为‘公、忠、能’三个大字,这话说得真好,可以当作任用天下官员的三字真经!”
听到皇上这样评价自己,田文镜心里的那份得意就别提了。他可不傻,他心里明白着哪!要是皇上真地知道了,他田文镜的这个“能”字,其实并非他自己的本事,而是比他更“能”的邬思道替他挣来的,或者换句话说,是他田文镜用高价买来的,皇上将会怎么看他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马齐现在可找到机会了:“圣上此言极是!大凡一个人受了朝廷的厚恩,总是要报答的。而且只要他稍有天良,最起码也能作到体贴圣心,为国分忧。所以,这忠与公二字不难。难就难在既忠且公而又能,三者俱备。如今天下百废待举,像田文镜这样的能员,臣以为越多越好。”
马齐不愧是两朝元老,这马屁拍得也正是地方,说的又正是皇上眼下最爱听的话。雍正不禁击节赞赏:“对呀,就是这句话。朕今天还想说说李卫,他本来是朕的家奴,表面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大学问,朕为什么这样重用他呢?就是因为他一心一意地就知道为朝廷尽忠,为百姓做事。有时事情迫在眉睫,他不请旨就去办了,而且常常办得很好。难道他就不明白万一办砸了,自己也要承担罪责吗?不,他没有想到要事事处处成全自己。可是,他没想到的,朕却要替他想到。朕要成全他,因为成全了他,也就是成全了朕自己嘛!常言说得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一个人不论做什么事,都不要故意去做,故意地要做给别人看。就如你们科甲出身的人,动不动就先想到‘名’,想到要保持名节呀,要扬名万代呀,这很不好。因为你一想到要留名,就不能全公,全忠,也自然不能全能了。孙嘉淦,你现在知道朕为什么要先挫辱了你,然后再升你的官职了吗?”
孙嘉淦听皇上说得云遮雾罩,正不得要领哪,突然皇上把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而且还又是指责。听皇上话里的意思,好像连李卫这混小子都比他强。他心里不服气却又不敢明说:“皇上,请恕臣愚昧。臣请皇上明训……”
雍正回过头来看了看孙嘉淦,见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恐惧,雍正满意了。他在心里说,嗯,朕要的就是这样的人。他盯着孙嘉淦看了好久才说:“那天朕把你赶出了养心殿,你却想在午门自尽,有这回事吗?”
“……回皇上,有……”
“做儿子的受到父母的责备,想不通便要去自杀,给父母留下一个不慈的罪名,这算得上是为父母尽孝吗?”
“不,不算尽孝。”
“臣子受了君王的责备,感到受了屈辱,便也去自杀,给君王留下不仁的罪名,这算得上是尽忠吗?”
“不,不能算。”
“着啊!那天你受到朕的挫辱,不想想其中的原因,也不想想这件事情的后果,就要撞死在午门,给自己邀得一个‘尸谏’的美名,让自己能名垂青史,标榜万代。你的心愿达到了,可是,在养心殿里坐着的朕呢?后世将怎样评价朕这个皇帝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真有醍醐灌顶的功效,孙嘉淦磕下头去:“万岁,臣知错了。”
雍正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这就对了。告诉你们,朕自己就是个孤臣,也是在四周皆敌,一片喊打声中苦斗过来的,所以朕最不喜欢的就是脓包软蛋,但朕也绝不赞成那种只知逞血气之勇、匹夫之勇的人。朕要的是公忠能三者俱备的人,是像田文镜和李卫这样的人!”
众大臣听皇上说得如此入情入理,心中都十分感动,一齐跪倒:“臣等一定要凛遵圣命!”
雍正见说服了众人,心里也是十分高兴,但他突然想起太后那里还正在等着他哪,便笑了笑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方先生且不要回去,顺天府恩科的试卷已经送进来了。请先生把他们选的一、二甲的卷子再看一遍,从中选出三十名好的来,朕回来时再看看。哦,对了,贵州省巡抚出缺,吏部提了个名单上来让朕挑选。朕的意思,杨名时就很好嘛。杨名时,你自己看呢?”
雍正今天是正在兴头上,其实委派什么人去做事,还用得着问下边吗?这不,他这一问,还真问出题目来了。杨名时进来这半天还没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是因为没逮着机会。吏部的人前两天就透信给他,说,想派他到贵州去当巡抚,他听了很不高兴。因为他知道,贵州是个有名的“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的穷地方。那里苗瑶杂居,土司猖獗,割据一方,危害全省,号称“天下第一难治”。再加上云南总督蔡珽,又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仗着手中有兵,什么事情都敢干,尤其是爱干涉地方行政、民政,和他共事,可以说是难是加难。他正在想着怎么向皇上委婉地说明,求皇上开恩,免去了他的差事,不料皇上却抢先说了出来,闹得他手足无措了。不过,这杨名时也不是不敢说话的人,他略一思忖就老实地顶了回去:“回皇上,臣不愿去!”
此言一出,殿里的人全都惊得呆住了。怎么,这杨名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敢当面顶撞皇上,拒不遵从皇上的指派。要知道,这可是杀头之罪呀!不要说别人,连方苞都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方苞是见过大世面、也懂得规矩的人啊,庙堂之上,皇帝面前,谁敢对皇上这般无理呀?任何一代的君主,也都是金口玉言,说一不二的。更何况雍正的脾气个别,他说话从来是只说一遍,必须遵从而不容反抗的。杨名时是疯了,傻了,还是脑子出了毛病?谁给他了这么大的胆子,敢当面顶撞皇帝呢?方苞今天算真的开眼界了,敢情;打从他来到雍正身边,听到的,见到的,全都是这性子!方苞就是想从中调和,也不知打哪儿开口了。
雍正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杨名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本来是要走的,太后那里可能早就等不及了。他原想着,自己已经说了,杨名时叩头谢恩,说一声遵旨,这事就完了。现在,杨名时说的却是:“臣不愿去”,这可真稀罕!要知道,雍正从当王爷,甚至还在当贝勒的时候,就没听谁敢说这样的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突然站定身子,用怀疑的口气厉声问道:“嗯?朕没有听明白,你再说一遍!”
“是,臣不愿去贵州。”
这次雍正可不能再说没听清了:“什么什么,你不愿去贵州?你想干什么?”
“回万岁,贵州巡抚一职非臣所能,臣宁愿还回湖广去当藩台,也不愿升迁。”
雍正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这是他就要发火的前兆。他向身边的太监要了一杯热茶来,喝了一口,狞笑着说:“很好,很好!你不愿去贵州,却要回湖广,可湖广也不是最好的地方!听人说过吗,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里才是好地方哪。朕要派你去杭州当个布政使,大概你就满意了。你愿意去吗?!”
杨名时并没有被雍正的气势吓住,他抬起头来庄重地说:“万岁误解了臣的意思,臣并非贪图享受、畏惧艰险之人。据臣所知,从康熙五十九年至今,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贵州巡抚一职,已经换了七任。除了其中一人是因为父亲病故报了丁忧的,难道另外的六人都不称职吗?不!是他们的头上压着一位蔡大人,蔡上将!臣招惹不起这位国家柱石,就是遵旨去了,恐怕要不了一年,就会因毫无建树而被参革回来。到那时,臣将无法向圣上交代,也违背了圣上命臣去黔的宗旨。且万岁命臣去贵州,任臣以封疆大吏之要职,臣不想当这第八人。因为臣知道,此等重要职务频繁更换、形同儿戏的作法,不是万岁的初衷。所以臣宁愿到乌里雅苏台军前去效力,也不愿到贵州去。”
杨名时说得振振有词,掷地有声,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方苞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他觉得就是只听听杨名时这话,也算不虚此行了。
雍正盯着杨名时看了好久才说:“蔡珽此人,刚愎自用,不能容人,是他的短处。但他能带兵,能打仗,在那里没有他也是不行的。你既然这样说,就只管前去上任吧。你刚才不是说,那里的巡抚四年里换了七任吗,朕和你约定,七年之内,朕不调你巡抚之职,让你这第八任巡抚能善始善终,这总该行了吧。”
杨名时略一思忖又说:“臣谨领圣命,但臣还要请旨。”
“哦?你还要朕怎样?”
“臣绝不干预蔡将军的军务。但请万岁下旨给蔡珽,也请他不要动不动就以苗瑶民变为理由,干预地方民政,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蔡珽答应了臣的条件,臣就能当得下来。”
雍正放声大笑:“好,冲你有这勇气,朕就答应你。但你必须保证,从明年起,贵州钱粮自足自筹,朝廷不再给你调拨一斤粮食和一两银子,你敢承担吗?”
有了皇上的许诺,杨名时尚有何惧。他高声答道:“臣敢承担此任,绝不让君父再为贵州之事操心。”

第22章 童稚女大胆批龙鳞 雍正帝纳谏放宫人

处理完养心殿这里的事情,雍正皇帝坐上亮轿前往后宫。虽然几个臣子刚才的一番对话很让人满意,但他心中的弦还是不能松开。唉,令人头疼的事太多了。西线开战已是定局,年羹尧出兵青海也正在路上。可是,还一仗没打呢,光是行军,就化费了四百多万两银子。这些银子从哪里来,还不是要靠清理亏空来填补?清理亏空的事,现在委任的是老八来管,他是首席王大臣嘛。可老八却并不和皇上一条心,表面上看搞得轰轰烈烈,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十三弟允祥给皇上送来密折,说已经清出的各省官员拖欠银子,共计四百多万两,这不正好用在前线吗?雍正下旨给各省,要求他们将清出的银两火速解来京城,以应急需。可是,允禩却大笔一挥说,此项欠款全都在今年秋季的火耗里冲销!好大的口气啊,朕在上边顶着“苛政”、“暴虐”的名,你老八却在暗地里干着拆毁江山的事,你可真能和朕配合呀。更让人生气的是,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年羹尧,竟然也在下边捣鬼。有三个已被抄了家的官员,居然还有存钱,他们拿出了十六万两银子来,交给了年羹尧。这年羹尧也就为他们上书,替他们说话,写来保举密折,请求起复他们原来的官职。真是荒唐至极,荒唐透顶!
亮轿在悠悠地向前走着,雍正想竭力排开自己纷乱的思绪,不让母后和后宫的人看出不快来。可是,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吵嚷,还夹杂着内务府官员的喝斥声、拖拉推打声,乱成了一片。其中还有一个女子用尖亮的嗓门大声喊叫:“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们不要这样拉拉扯扯的。我要见皇上,皇上,您在哪里呀,我有话要问您……”
雍正心中一动,嗯,皇宫里怎么会有这么泼辣的女人?她要见朕有什么事?他在轿里把脚轻轻一跺,轿子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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