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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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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遇害,怎的又与我兄弟相分?”雪姐未及回答,刘电接着说道:“哥哥不知,说来却是一段创古奇文。”因将雪姐怎生遇骗,卖入曹家;又怎生遭妒妇凌虐,得保全了身体;怎生到沂水客店中自尽,埋在义冢;片生在地下遇了仙姥指引,拜认了父亲;父亲又片生显灵邀蒋、岑二位嘱托,引弟先发出妹子的棺木,当下还魂转来,便指相起出父亲灵柩;又蒙蒋公十分仗义,与兄弟结了婚姻;又与岑公子结为兄弟;蒙岑伯母命梅嫂子陪妹子前来,于八月初一在沂水起身,原要送妹子与梅娜子回家,不料许伯又同亲戚挈家往大庚县上任去了;岑贤弟家又被侯巡按将房屋封锁,岑掌家又病回湖州,进退两难,承梅嫂子情愿陪伴妹子,因此就一同回家;不料在这里遇着哥哥……:还有许多细底,一时也说不尽。刘云从头听了一遍,点头吐舌道:“果然有这等奇事!若不是亲身经历,傍人说来也难相信。只是殷母遇害,如今既知强徒姓氏,又有根究之处,为兄自有道理,必要拿此凶徒与你兄妹报仇泄恨。那蒋公与岑公子既成至戚,且容图后报。”因对雪姐道:“若论殷家兄弟与我八拜之交,你便是我义妹;若论拜继父亲,就如亲妹子了。”雪姐道:“小妹在地下,若不是父亲庇护必被众鬼欺凌。父亲因预知三哥到来搬柩,恐无处打寻,因显灵邀蒋家叔父与岑公子到来托他指引。彼时父亲已令小妹先拜见过他二位,次日三哥果然到来,小妹幸得再生。回想前事,就如做梦一般。”
刘电即问道:“正不知哥哥如何又与殷家兄弟结拜?”刘云道:“这事说来虽不似你们的奇异,却也是天假奇缘。我在任得了父亲的凶信,因为交代的事耽搁了三个多月才得起身,七月下旬坐船到了江南凉山地方停泊,不料夜间被江洋大盗十数人明火执仗上船行劫,将家人捆缚,行李尽行搜出。我那时也只想留得性命便是万幸,不料忽然来了一个少年壮士一上船就打翻了两个强人下水,又在舱里活捉了两个将我救了。不但保全性命,连行李一些也不失脱。我还未曾动问他的姓名,他却见我与兄弟面貌、声音相像,又见我穿着孝服,一回就叫出我的姓氏,我倒吃了一惊。问起始末,才晓得兄弟与他结拜在先,说你助他银两,劝他投充勇壮立取功名。他原要在仪真口等你,不料生出这件事来,谁知他却为此事得了功名了。”刘电同雪姐一齐问道:“怎么就得了功名?”刘云因将那官司如何严禁盗贼,如何悬赏缉拿;成公如何荐举,操江如何恩待;给赏了官银三百两,成公又有己赠;又如何三人效桃园结义;后来制宪黄公要讨他往苏省委用,当下给了把总扎付并与他令箭,委署留河守府,许他得调兵马,十分恩宠,从八月下旬就到任去了,[一一叙说一遍]。(据文意补)刘电听了,不禁眉花眼笑,道:“兄弟当日一见了他就知他不是久居人下的人,因此与他结为异姓骨肉,但不料他骤然就做了官。”雪姐道:“只可怜我干娘为我身亡,不得享他一日之福。”说着,又哽哽咽咽哭泣起来。
刘云劝道:“这也是他老人家的大数难免,即如妹子死而复生,亦是定数。日后只要拿着这个凶徒,听首沥血,祭奠灵前。如今妹子回去,我就当差人去报知许伯,接他到家与你父女重逢,省得两下伤心牵挂。况你再世重生也是古今罕有的事,将来必有后福;终身之事,兄当为你择一佳偶,必不误你。”刘电接口道:“哥哥却还不和其中委曲:父亲冥间嘱托蒋公三事,一件是托蒋公指引埋棺处所,第二件是为他表侄女与兄弟婚姻之事,这第三件就是嘱托妹子终身之事,说将来与岑家兄弟有姻缘之分,却又不叫当时订定,必要等待数年仍须蒋公完成此事。此番回来原要见了许伯主将这姻事订定,不料又不得相分,到家后请了许伯来便可一言而定。”刘云道:“那岑公子冕门旧族,正是偶配。况且阴阳两途先已见面,这姻缘非寻常可比,我若在彼就当同蒋公为媒一言订定,何必更待他时?”刘电道:“兄弟也是这般主意,倒是岑家伯母说妹子现有生父,如今又有我们母亲在堂,大家不便专主。况如今又在客边,果是姻缘就耽待两年也不为迟。”刘云听了此话,因问雪姐道:“岑夫人待妹子如何?”雪姐道:“就是亲娘也没这般怜爱,临行啼啼哭哭,还与了妹子许多东西。”刘云道:“如此说是极相爱的了,这件事就当反经从权。况这重生再世实是世上罕有的事,许伯得知,已喜出望外,岂有不乐从之理!又何必拘拘于此?”刘电道:“这是父亲冥中如此嘱托,谅必有因。如今妹子年才十六,即迟等两三年亦无不可。”刘云道:“这也罢了,只是他明岁必须进取功名才好。”刘电道:“兄弟也再三劝他,他只为那侯巡按与他作对不敢回家。如今房屋又被他封锁,亦无家可归,倒是一件难事。前日兄弟访问明白,因写了一封备细的书,留下二两盘费,交与许伯的紧邻周老人,托他雇要人寄往山东。信面注明,到日另给酒资二两。这封书不知何日才到?”刘云道:“有这重酬,那怕没人寄去?只是他那里得了此信却又增一段愁肠。”因想:父亲所说迟待的话未必不为有此顿挫。这是刘云意中所想,却不知雪姐心中已深信了恩父的言语并岑母的怜爱,就迟几年谅无更变,因此倒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兄妹三人直说到上灯时分,向灵前炷了香烛。此时,两只大船已并在一处。刘云道:“明早就在这镇市上买了祭品先与父亲会奠,叫两只船邦着同行。我是惊怕的人,如今却放心了。”刘电道:“哥哥遇殷家兄弟相救,兄弟却早知道。”刘云道:“这是何说?”刘电又将遇点石禅师的话细述了一遍。刘云道:“如此说,这禅师竟是个知过去未来的罗汉了。”说话间,晚酒已备,弟兄二人就同过这边船上来,另送了几样酒肴到这边与小姐。他弟兄又叙话到半夜,方才各自安歇。次日早起,就在镇上买了那鸡鸭鱼肉、果品蔬菜、香烛纸锞等,准备在船中祭奠。从此兄妹三人常在一船叙说那历过情节,颇不寂寞。
不止一日,到了吉水,停船在城外码头。他弟兄已先在船中商定,将灵柩暂停城外普化寺傍院。面前搭盖三间大厂棚,中间安放灵柩,后间安顿女眷,外间接待亲朋,旁边左右另盖两小厂,一处做厨房,一处留待来使,就借傍院做帐房,并安放什物。当日刘电先上岸到普化寺与长老说知,然后进城到家中拜见老母、兄嫂,把客途经历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大家听了又悲又历史意义,又甚惊怪。当下刘母就要同了媳妇们到船上去哭奠,并就好看看这个还魂的女儿。刘电道:“母亲与嫂嫂们理应前去,但这码头上船只拥挤、行人杂乱,况船中又甚窄狭,一无备办,且待搭起了棚厂再请母亲同嫂嫂们往船上起棺,一同送到厂中祭奠。”刘母道:“既如此,你们快些去料理棚厂要紧,且先家祭过了,再商量开吊的事。明日先把你妹子接了回来,省得他在船上不便。”
刘电领命,即同了二哥刘霖分头办理,雇了人夫工匠,赁了桫木竹竿,将自己铺中大布抬了十多筒,到寺里去搭盖棚厂。傍晚,弟兄同出城到船上。刘霖先拜了灵柩,大哭了一场,然后与兄妹见过,因说:“这棚厂连夜搭盖,明日还得一天工夫才竣,后日早辰便好起棺上去。”刘电对雪姐道:“明日母亲就要接你先回。”雪姐道:“小妹也正要拜见母亲,这里且留梅嫂子在此照管。”刘霜道:“有必,妹子只将东西收拾收拾,明日一总与你搬回家去就是了。”当晚,刘云派一个家人跟随刘电往寺中歇宿,监督工匠,照管什物,刘霖仍回家中料理一切应办物件,自己同两个家人在船守灵。
且说刘霖回家对母亲说知,明日棚厂便可盖完,后日一早同母亲大嫂们去起棺,到厂合家祭奠,又道:“这个妹子生处好个模样,见了我十分亲热,真个像亲妹子一般。明日母亲见了必定喜欢。”大娘子道:“这还魂的事人再不信,如今却真有这般奇事。正不知在棺内如何过得这许多日子?难道不气闷的么?”二娘子道:“想必死了,这棺材就如房屋一般,那灵魂也好走进走出,谅来是不气闷的。不恁地,公公怎得邀了生人去说话?”两妯娌你一句,我一句,胡猜乱讲。刘母道:“你们且莫乱猜,明日接了他回来,正好慢慢地问他。”当晚过了一宿。
次日一早,刘母起来,一面打发家人前往普化寺催促搭盖棚厂,一面叫刘桂去雇两顶轿子:“接了你妹子与那梅嫂子回来,再到寺中去料理。”刘霖领命,顺路雇了大小两顶轿子。到得船上,雪姐早已收拾停当,将要紧之物随身带在轿内,其余交给梅妇携带,与大哥说了一声,随即上轿。刘霖一路照管着回来。
且说刘母打发刘霖去后,就同了两个媳妇都出中堂探望。好大一会,轿子抬到大门内下轿,婆们都迎将出来,看见雪姐生得十分秀美,一身孝服,梅氏跟着进来。到了堂前,刘霖一一指与雪姐道:“这们就是母亲,这是你大嫂,这是你二嫂。”雪姐叫梅嫂将一把椅子移在当中,请母亲坐了拜见,刘母见了便十分怜爱,道:“途路辛苦,只行常礼罢。”雪姐当下端端正正拜到四拜,刘母叫两个媳妇搀起,然后与两位嫂子拜见。这刘大娘子却只有一个三四周岁的孩子,叫做端儿,生得粉装玉琢一般,因叫过来与姑娘磕头。那孩儿真个就趴在地下磕头,喜得雪姐连忙抱起来。那孩儿把两只小手儿抱紧了雪姨的颈项不放。刘母见了,也不禁笑将起来。大娘子过来拉他的手,只是不放。雪姐道:“这个小侄儿乖得紧,怎么竟不怕生?”大娘子道:“却也作怪,别人要抱,他还哭着不叫抱哩!”当下梅氏也与老夫人并两位少夫人磕头,大家都搀扶免礼。雪姐抱着端儿,随老母大家同到上房里来坐下。
雪姐看刘母虽年及六旬却神清体健,鬓发才白得几根。这刘大娘子是个五短身材,银盘白面,生得秀雅端庄。这刘二娘子却是长挑身材,瓜子脸儿,生得温柔婉丽。当下刘母就问雪姐:“你三哥与蒋公的表侄女结姻,不知那个姑娘生得如何?”雪姐道:“才德工容,无一不备。”二娘子便道:“比小姑姑何如?”雪姐笑道:“胜我十倍还不止。”刘母听了,便也欢喜。原来刘母只生了他弟兄三个却没有女儿,今见了雪姐就如亲生女儿一般,问长问短,大约也三日三夜也讲说不完。晚间母女就同床安歇,雪姐也就如亲娘一般孝敬。姑嫂们又彼此十分敬爱,连这小端哥儿见了雪姐就扑着要抱,急忙骗不下来。看来却与在蒋家情义一般。
且说他弟兄料理棚厂,果是人多手众,到第二日傍晚已搭盖齐全。上面俱用双屋大布三檐起脊,地下通铺垫苇席毡条,总然下雨亦不能渗漏。次日凌晨,刘老夫人婆媳同雪姐都披麻重孝坐轿到船上来哭拜起棺,只留一老家人在船照料。弟兄三人斩衰执杖号哭扶柩往普化寺来。到了棚厂,将灵柩在正中安放停安,遮护孝堂,摆设供桌,一切齐备。内眷们都在后面守灵。当下刘云才得与母亲拜见,母子夫妻悲喜交集。当日已准备猪羊祭品,焚香点烛合家恸哭祭奠毕,就都在厂中伴灵。刘云因家中无人,支派二弟同一小厮回家照料,并令往船上将所有物件查点搬送回家:“船家雇值照票找给清楚,那官船上因在凉山耽搁日多,额外给他几两银子盘费。”刘霖领诺去了。
当日又叫了两个漆匠来,将外椁通身只用漆擦,三两日内便可干燥。择定十月十三日开吊,十五日吊止,就在本寺大殿上起建道场三昼夜,这同城文武官员以及亲戚邻朋吊奠者络绎,俱拜浼至亲好友支持管待酒席三天。止弗后,即择于十七日出殡于祖茔。合家眷属直到送殡后才转回家,普化寺中送了一分重香金酬谢。回家后又设席酬谢帮忙亲友。前后整整忙了半月有余方才完事。
这一日,刘云在书房中修了两封书,一致成公,一致殷弟,将来封在一外,托本县用官封由递江浦转寄留河。书中细叙弟兄途中相分并殷母被害、义妹还魂许多情节,以及强徒姓氏,恳其关拿严究。又作一扎,专有效期往大庚县与许公报信,并接他来家会。
自此,雪姐安居刘府,母女兄妹姑嫂们雍雍睦睦,一团和气,只日逐盼望父亲到来聚会。正是:
历险尽寺才信命,受恩深处便为家。
不知许公可能接来相会?且听下回分解。
第23回 华秋英急智刺淫倭 何仙姊幻形救淑女
且不说雪姐安居吉水,却说这倭寇的根由起于嘉请二十五年。只因彼时倭人将洋货到江浙沿海地方互易多被奸商邀赊,奸商又被诸贵官家鲸吞,成千累万不偿价值,以致群倭盘踞近地岛屿不散。诸贵官又声言倭寇侵窥内地,嗾官兵进剿,因此激变妖倭,分头肆扰。始则劫夺客商,邀截海道;继而攻城破邑,杀掠乡村。且有内地凶徒、匪类、逸犯、逃兵勾连响应,遂至猖獗。连年以来,沿海生民受其涂毒。及浙抚茹环同都指挥使吴璜获斩通倭奸细九十余人,督兵进剿,屡立战功。这诸贵家因不能获利嗾言官论茹环玩寇殃民,逮问煅炼,暴卒狱中,吴璜亦下狱论死。自此,倭寇益无忌惮,闽、浙、江、淮等处,出没不定,杀掠焚劫,异常惨毒。又兼同时有海盗徐海、汪直聚众至数万寇扰江浙,与倭首赵天王相力狼狈、官军屡战不克。
这赵天王更为桀骜,其妻赤凤儿使两口苗刀有万夫莫敌之勇,却是美而悍妒,因此赵天王十分畏爱。其时被江五、江七怂恿,卒领倭寇数千突入崇明,攻破城池,大肆屠戮。知县激发一澄率领民兵巷战而死,把总在逃被杀。彼时常镇参将李更长驻兵杨舍,崇明是他统辖地方,闻报率领官兵一千,会同太仓专管游击袁潮合兵前来救应崇明已是无及。两人倭势方张不敢进逼,因商量分兵守住孔道,待他自出,截其归路。
原来这崇明失守正是殷勇到任前一日之事。那阮守备闻知攻破崇明,离汛咫尺,正在坐立不安、手足无措,忽报殷勇到来接印,正中心怀,便匆匆交代而去。殷勇接印后恐倭奴乘势来侵,即传令产调集附近汛兵二百五十名,交本营把总董槐守住留河要道。自己率领本营兵三百余名星往孟河地方据险设仗,邀集倭奴归路,又与留河首尾相顾。
且说这倭奴攻破崇明大肆杀掠,巨商富室,罄掳一空。妇女三十以上无姿色者杀戮无存,少艾者驱使作役,青天白日,群聚踝淫,少不如意,挥刃溅血,群妇股裂受污,天日为惨。这赵天王杀掠满意,幸得赤凤儿妒非常,不敢瓷其淫虐,却听了就地滚江五的指挥,带了倭兵三千出据圌山,欲窥太仓。尚有倭奴千余盘踞城内,为犄角之势。
却说这崇明城内有个黎富户家,夫妇二人同逾花甲,并无子息。只有一名义女名叫秋英,本姓华氏,原是书香旧族,父亲华宣是个寒士,因拖欠官银追比不过,无奈将他卖身抵偿。到黎家时年方十二,黎老夫妇因无子女,见他是个旧家儿女,又且生得秀美聪明,就把他作女儿看待。后来华宣死了,也亏黎老与他买棺殡葬。秋英到十八岁上更出落得十分标致。黎老夫妇原要与他招赘一个养老女婿倚靠,不料其年因倭寇屡来攻打城池两老口相继忧怖而死,都是秋英一力殡葬。这华秋英不但人物秀丽,抑且心性聪明,遇事见机,极有胆智。其时也被倭奴掳在群妇队里,身边地紧紧藏着一口小利刃,防倭奴来犯已拚一死,只因妇女众多,一时犯他不着。
一日早辰,有数十倭奴聚集在一大宅院内着众妇女与他造饭,其余各嬲一个当众宣淫。内有一个身长力大的倭奴来犯秋英。这秋英却是天生的灵巧,在倭奴中数日已习知倭奴的言语,见这倭奴来犯,便给他道:“白日里当着众人面前不好看相,不如同到屋后无人处好。”那倭奴大喜,即跟着往里边来,却是一座楼屋。秋英指着道:“楼上去好。”一面说,就上扶梯,这倭奴也随了上来。秋英到得楼上,原主意拼命刺这倭奴,不意看见楼板上放着一个压衣石鼓约莫也有数十斤重,秋英心生一计,道:“你且关了门,把这石鼓靠住,省得人来打搅。”这倭奴点头,就将手中两口苗刀递与秋英拿着,弯倒腰双后来掇那石鼓。秋英见他抱起石鼓时,即将一把苗刀从他小肚子底下用力刺进软腹,刃利直进刀把。这倭奴痛绝倒地,意不曾出声。
秋英见倭奴已死,想道:“少刻必有倭奴进来,难免一死。”人急计生,却打从楼窗走出。见左右人家墙垣楼屋处处接连,因料这倭奴昨日从东而来今日必不再往东去,我若走得出东门便有生路,因打从屋瓦上逐家盘递,望东而走。到了房屋不连之处便下来。从坍处一步步找路而去。如此上上落落约莫也走了有四五里的光景,望见离东门不远,只听得后面哭声夸大天,回头一望见西头烟火冲天而起。原来这些任奴饱饭后探听得有官兵到来,却将这些妇女关闭在屋放火焚烧且去。可怜这些妇女既遭淫污,又活活烧死,惨不可言。秋英已料倭奴西走,急忙打从人家楼上下来,竟出东门。却见一路尸横遍野,血腥触鼻,他也顾不得害怕,心慌意急,又不知路径,只望着东走。足足一口气走了有二三十里,已过晌午,望后面并无响动,四下时亦无人迹,把心略略一放,却半步也走不动了。看脚下鞋已绽裂,两弯莲瓣如何受得此苦!又见前面是一道小河阻住,斜侧里虽有一条路径,却不知是往何处去的,欲要挨上前去却无半点气力,又兼腹中饥饿难当,没处去讨饭吃,想起来终不免一死。
正在着急,只听得西北上炮火连天,喊声动地。秋英想道:倭寇里并无火器,想必是官兵剿杀,若是官兵得胜便有生路。正在踟蹰,听得喊杀之声愈近,打一望时,已见有兵马到来,心下惊慌却没个躲避去处。只见那侧路傍一箭之地有个荷池水已干涸,却是一池污泥,还有些枯烂荷叶在上,池侧边地有一株老树半边树身横倒在地上。一时无奈,只得拼命走入污池内,那傍岸处不过深得尺余,挣远几步便陷到脐上。回头看时,杀声已到。原来却是一队官兵被倭奴杀得毛盔弃甲,又追赶得骒,俱往前奔命。到得河边见没有桥梁都往河里乱跳,大约逃得过岸的甚少,淹死的甚多。后面大队倭奴赶来,何异屠羊杀豕,奔不到河边的都被斫杀,血腥四溅。这时秋英也顾不得性命,将身子都蹲倒在污池内,把一片烂荷呆遮住了头脸,幸喜又有那横倒的树枝挡住。偷眼看那些倭奴呼啸成群,因赶得热流汗都开怀脱臂,也有坐地歇力的,也有跳跃嬉笑的,拉屎撒尿,混闹了有个把进辰,呼啸一声,仍复回原路去了。
秋英见倭贼虽去,自身却陷在污泥内,莫说拔步不起,即上身也伸不直来,天色又将傍晚,想道:“死在这个泥池内却强如被倭奴斫杀,只是浑身泥污,做鬼也不得爽利。”抬头看时,这横倒的树枝却离身咫尺,忽然想起用手在污泥内将一条系佞的长汗巾解下来,拿着了一头把污泥用手勒去,再把这头用力甩上树枝,然后两只手拉住汗巾两头一步步用力挣将上来。幸喜脚带系紧,不曾掉下鞋脚。及挣得到池上已是气力全无,坐在地下半晌,看浑身都是污泥糊住,肚中饥火焚烧,不觉一个头晕就倒在地下。昏昏沉沉似梦非梦,只听得耳边有人唤道:“你这个女子好大胆,这黑夜间敢睡在这死人堆里。”秋英微微睁眼,隐隐见一个人立在身边,听得是老年妇人声气,因问道:“你是那里来的?”这老母道:“我也是与你一般逃难的。”秋英道:“原来你也是逃难的,我却是饿倒在这里动弹不得,只好听死的了。”这老母道:“我逃难时幸亏身边带得有些干粮在这时你挣扎起来吃些。我扶了你同挨到前面去寻个安身的所在,这里如何过得夜?”一边说,一边递了一个饼饵与秋英。秋英接了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不知姆姆姓甚?府上在城在乡?如何这时候恰恰也逃到这里来?”老母笑道:“我姓何,在城外居住,亏得我日间逃在个山阿里倭寇找寻不着,夜晚才敢出来。”秋英一边吃着饼,一面叫道:“何姆姆,求你扶我一扶起来。”这老母就捏住秋英两只手腕接将起来,笑道“怪道你这般重,原来身上倒加添了一半泥巴。”说得秋英也笑将起来——此时虽然坐起身来,还是浑身打颤,幸亏得吃了这个饼饵才把饥火按住。老母道:“你身上的污泥,我与你扳个树枝儿刮落了才好。”秋英道:“我两腿上都是污泥如何走得动?幸亏脚带缠得紧,不曾掉了鞋,不然怎了?”这时略有一点微微月色,这老母扳了一条树枝与秋英上上下下刮去了一层污泥,道:“这沾在衣上的且由他,待干燥了再处。我和你且挨到前面去安住了身再作道理。”秋英道:“多谢姆姆,只是我们往那里走?”老母道:“这条小路我还有些认得,你只跟我来,包管不错。”
秋英就一手搭在老母肩上慢慢跟着从小路里行来。在微月光中看这何姆姆虽有六十年纪,却肌肤细腻,步履强健,因说道:“幸亏得遇了你老人家救了我的性命,真是重生父母,我已无家可归,情愿拜你老人家做了娘,待奉你老人家终身如何?”老母道:“你这个姑娘心肠好,日后还要享大福哩!只是我家乡远,带你不去。”秋英道:“你老人家方才说就住在城外,总外远几十里我也愿意跟了你老人家去。”老母说:“好妹子,我实对你说,我娘家姓宣,夫家姓何,原是山东人,我有个女儿许在这里金陵岑家,我原是到这里来探亲,不想遇了倭寇杀来大家分头逃散,如今这亲戚一家儿也不知逃往何方,我如今只得仍回山东去了。我女儿叫做小梅姐,你日后若会着他就知道我家老家了。”秋英道:“你老人家要回去山东,我也情愿跟去。况这个小梅姐姐我又不曾见面认识,日后叫我往那里去会他?”老母笑道:“你也虑得是,只如你今日遇着我,却也是有缘,日后安知不遇着我女儿?你只记着我的话,包管日后会得着。”两个一边说话,一边脚下轻轻松松也不知走了有多少路。
此时已是半夜时分,行走中间见路傍有一座大树林,老母道:“我们也走得乏倦了,且到这林子里略坐坐再走。”秋英道:“甚好。”当时一同到林子里席地而坐。老母道:“你走了这半夜,肚里可饥么?”秋英道:“我吃了你老人家的饼饵,只恐姆姆反受饥了。”老母道:“不妨,我曾吃了几丸辟谷丹,每服一丸就机耐两天不饥,如今还剩了两丸,与你分吃了罢!”因向怀中摸出一个小小袋儿,袋内取出两粒鸡头子大的丸药,馨香扑鼻,自吃了一粒,将一粒纳入秋英口内,不觉一口咽下,又将这小袋儿递与秋英,道:“这里面便是修合的丸方,你好好藏着,日后也好济人。”秋英此时吞下丸丹便觉五内清凉,精神顿长,四肢间好像添了许多气力一般。因道:“姆姆这药竟如仙丹一般,只恐我日后修合不来。”老母道:“这个丸方说是留侯张良传下救人饥荒的,只要照方修合却也不难。”秋英遂将袋儿贴肉藏好。老母道:“我们去了罢。”当秋英已觉行步轻疾,便随着老母前进。
走不到一里多路,不妨芦苇中伸出两把铙钩来抖他两个钩倒,听得喝道:“你们这黑夜里奔走,不是拐逃,定是奸细!”老母道:“我们是逃难的妇女。”那两个道:“我们不要管他是拐逃、是奸细,既拿住了,只把他送到老爷船上去听凭发落。”当下不由分说,押着他两个走了有一里来路,到了个河湾里,见有一只大哨船,里面还点着灯火。听见岸上有人行走,舱里就钻出十数个大汉来,手里各执短刀,喝问:“是谁?”岸上的答道:“我们捉得两个黑夜行走的妇女来禀爷。”只听里面有人吩咐:“叫带他上来!”正是:才离虎穴,又入龙潭。
究竟不知这船里是何等样人?华秋英吉凶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24回 说兵机无心得佳偶 设险伏有志建奇功
且说这秋英被铙钩拖翻大吃一惊,恐是遇着短路劫贼,后来听得说送到老爷那里去发落,想必是个守夜的巡兵,及到了船边见舱里走出十数个贯甲持戈的兵来,知是官船,便放心不惧。
原来这船却是殷勇的哨船。这地名叫做孟河港,却是崇明、太仓两处出入海口的要道。殷勇却只管辖得三百六十名官兵,虽有总制令箭可调汛兵,因知袁游击已与李更良合后会剿,无兵可调。自揣众寡不敌,因想参游两营之兵合计三千有余,会剿倭奴谅可必胜,倭奴一败必从此出口,正好截杀,因此把这三百名兵分为十队,据险埋伏在芦苇丛莽之中。口内各衔哨子为号,准备黑夜厮杀,每一队用鸟铳十杆、钧镰枪十杆、大砍刀十柄,一声炮响,四下接应。又恐有奸细出没沿路,另派巡兵伏于大小要道,昼夜哨探防守,自己亦不卸甲。
这夜巡兵把两个妇女带进舱来,殷勇看时,一个年老妇人,一个青年女子,因问道:“你们为何黑夜行走?”只见那老妇答道:“我们是逃避倭寇的,日间不敢行走。”殷勇道:“如今倭寇四散屯扎,你们待逃往那里去?”老妇道:“老身自有亲戚相投,只是这个女子是在路上遇着的,他已无家可奔。如今遇着老爷,便是他终身造化,只求将他收下,保全他一条性命,老身也省得路上累赘。”殷勇看那女子虽然蓬首垢衣,地掩不住他那容光秀丽,因想若不收留恐遭贼害,便道:“你何不用他在此,等平静了差人送你们回家如何?”老妇人道:“我自有安身处所,不消老爷费心,只要将他收下,我便放心了。”因对秋英道:“你安心在此,只不要忘记我的言语。”说毕转身便走。秋英却待要拉住他时,早已走出舱外,殷勇即吩咐巡兵将他送出大路。
这巡兵才答应了出来,已不见了那老母的踪迹。众人吃惊道:“分明才走出舱,怎么就不见了?奇怪!奇怪!”因回禀了本官,殷勇便问秋英道:“这个老人家,你在何处遇着的?可晓得他居住姓氏么?”秋英道:“曾问过他,他说娘家姓宣,夫家姓何,原是山东人,到这里来探望亲戚,说他有个女儿许在这里金陵岑家,想必就是他亲戚了。”殷勇又问:“你是从那里逃来的?”秋英却将崇明如何失守,合城如何被害,今早如何刺杀倭奴逃走,如何见官兵败绩躲入荷池,又如何上岸、饿倒,遇着这姆姆救他同来的情节,细细说了一遍,殷勇听了惊讶道:“看你不出,竟有如此胆量!但崇明到此有百十余里,你如何走得半夜便能到此?如此看来,这老母决非凡人了。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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