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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梅-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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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出,竟有如此胆量!但崇明到此有百十余里,你如何走得半夜便能到此?如此看来,这老母决非凡人了。既说有这金陵岑姓,且慢慢妨查。”因道:“你且坐下说这倭中情状如何?”秋英也不推辞,就在傍坐下,因说:“这倭奴狡猾凶残,大约攻破城池先肆掳掠。那年老者,不分男女,杀戮无存。把那些少壮男人驱在一处,遇着官兵到来先驱使冲阵,倭奴却伏在背后,有回顾者即行砍杀。官兵不分青白,枪铳矢石齐发,杀的却是些无辜百姓,还刈了头去冒功请赏。这些倭奴却四分五落避开,待官兵锐气已过,他却四下呼啸合围拢来,官军十场九败。因此,这些倭奴藐视官军,全无畏惧。但其性最贪,又无纪律,往往伙内分财不均便自相残杀。老爷用兵当以智取,不可力敌。”这一席话说得殷勇满心敬服,道:“你有如此才智,胜过男儿十倍。但此处正当要害,早晚恐有厮杀,不便留你,你且吃些饮食,到五更送你到留河署中暂住,平静后再作计较。”当下给与了些干粮,在后梢舱少歇。到五鼓时,即着两个老诚伴当由水路护送回署。这秋英见殷勇是个年少英雄,心下也十分有意。这话暂且不提。
且说那李参将与袁游击两个不敢进逼倭寇,推说在要道把守截他归路,其实是心寒胆怯畏惧交锋。谁知却被赵天王使混江鳅江七暗约城内倭奴从半夜两下劫营,杀得官兵大败。次日,二将聚集败兵喘息未定,又被倭奴四下合围拢来,刀飞血溅,又大败了一阵。袁游击舍命力敌。李更良却身带重伤而逃,却被赤凤儿同江七紧紧追来。正在危机,只听焕声震天,一彪官军从斜侧里云飞电掣而来。原来却是黄总制得了飞报,有效期中军副总镇陈奇文率领精兵三千前来救应,正遇赤凤儿追赶李更良到来,遂截住大杀一阵。这赤凤儿与江七只带得五七百倭兵,不防这在到来一冲,杀得星散云落;却得赵天王同就地滚江五夫妻率领大队到来接应,又混战了一阵。江五、江七见官兵势大,招呼赵天王夺路往庙湾而走。陈奇文听得东南角上杀声震天,知是袁潮被困,即分兵一半着中军守备金尚忠追赶赵天王,自率官兵前来救应。
却说这袁潮见孛更良带伤而逃,支持不住,也要逃脱,不料被倭寇四下围住不能脱身。正在十分危急,幸得陈副总救兵到来,军势复振,内外夹攻,倭寇抵敌不住,又见赵天王大队已走,没了领头其势已孤,呼啸一声齐奔孟河而逃。陈副总同袁游击率兵随后赶来。这千余倭寇除被官兵砍杀了三分之一,所剩七百余人一来赶得心慌,二来没了江五弟兄的引导,只顾往前乱奔,恰恰往孟河港这条路上奔来,已是起更时分,却被殷勇伏兵等个正着。这边官兵赶到,黄昏时候,见道路丛杂,又无星月,对面看不见人影,陈副总恐黑夜难以攻击,又恐倭寇有埋伏接应,因下令且拣平旷处扎住营寨。
这群倭见后面没了追兵,遂放心连放奔逃。却又见四下里芦苇丛杂,道路签署曲,正不知那一条是出路。正在黑摸,只听得芦苇中一声炮响,十队伏后鸟铳齐发,从四下里打来。倭奴无路抽,自相践踏。又见四下里芦苇一时烧着,烟火冲天。那火光中抛勇左手执一条铁锏,右手执一口钢刀,奋勇当先,率领这十队伏兵,长枪大刀着地卷来,杀得倭奴四下乱窜。带落河内并烟火中烧死者不知其数,七百余倭寇竟不曾逃了一个。及至陈副总见火光触天、杀声动地,知是厮杀,急与袁游击引兵到时,倭寇已是杀尽。殷勇即参见了陈副总、袁游击。陈奇文便问:“你如何恰好在此等着?”抛勇即将调兵埋伏情节一一禀知。陈副总大喜道:“虽老诚夙将,用兵不过如此。明日回禀制宪当得首功!”当时下令即在此间安营造饭,因与殷勇讨论剿倭的要着,殷勇就将华秋英所说之言一一对答。陈奇文鼓掌大笑道:“深合机宜,真是至当不易之论。”这时袁游击在座,脸上十分削色。
再说金守备追赶赵天王到得海口,有兵接应下船扬帆遁去,只得星夜领兵回来缴命。天明时,各营兵已齐集。陈奇文计点本镇人马,陈亡七名、带伤二十六名,计得倭首二百七十四级;参、游两营兵丁陈亡四百三十八名,带伤者甚众,只得倭首一百十二级;惟殷力求备所领官兵不曾伤了一个,却得倭首四百五十七级,火烧水淹者不计在其内。当下叙功造册先行飞报制宪;仍令金守备、袁游击率所部人马各回本营;惟李更良受伤深重已抬回汛地,即着该营守备领本部人马回杨舍,严防倭寇复出,整治军需,听候调遣;又移会太仓知州安云从,请他会同殷守备往崇明一带地方招抚难民,酌量详请赈济;又再三嘱托抛勇严防倭寇突入海口。殷勇见陈奇文办理周详,相待甚厚,因密将收留华秋英在署之事细底禀知。陈奇文道:“有如此奇女子?又是奇遇!正堪与奇男子作偶,但不知有多大年纪了?”殷勇道:“看来也不过二十来岁。”陈奇文道:“此事我当密禀制宪,必有佳音。”当下料理完毕,带了亲随星夜回辕缴令。
却说黄总制初闻失了崇明,急得三尸暴跳,因飞檄饬调参、游两营悉兵进剿。幸他两个先已起兵,尚可塞责。后又闻被倭寇劫营,连败二阵,恼怒已极,因即令中军陈副总领兵三千星往救应;尚恐不济,正欲再调吴淞总镇之兵,却又接飞报,已得胜了一惭。因此中上。及到此次飞报,方知大胜,只可恨倭首遁去,留此后患。正要亲往崇明招抚,又接到中军申报:已移会太仓知州会同殷守备前往招抚,心下甚喜中军办理周到,因又檄委分巡副使前往总理,查勘难民,酌量赈济。及中军回来缴令细问情形,方知崇明初失,参、游两营之兵不敢进攻却只在要道把守,以致倭寇在城屯聚,人民受其屠戮,又不能严紧提防,致被劫营连败二阵,若非大军救应几至全军不保;又知殷勇接印后调度有方,据险设伏,以本兵三百不损一人截斩倭寇四百余级,其功不小。即日飞檄将袁游击掣回巡捕营听候发落;即委殷勇署理太仓游击印务仍兼摄留河守备事,赐精甲一副、良马一匹;李更良俟伤好再论,杨舍系总辖要地,檄委都使同知耿自新前往署理参将印务,又委荻江县县丞龙为霖往署崇明县印。一面犒赏有功将士;一面备细奏闻,自陈失守崇明之咎。此本上去,后来发内阁会同吏、兵二部议覆:总制黄炯将功折罪,仍留原任;中军副将陈奇文军功加一级,候升,参将李更良已经身故勿论;游击袁潮降三级调用;守备殷勇莅任伊始即建大功,实属可嘉,可否实授太仓城守游击,以励战士;崇明县知县汤一澄杀贼捐躯,所有赠曲恭候钦定,仍难荫一子;该县难民速即招抚,照例查造清册赈济;其余有功战士及阵亡者照例分别赏恤,云云。奉旨:汤一澄追赠太仆寺卿,仍荫一子县丞,余依议。这京报发到各省,谁不知道?
且说殷勇初意原不过指望实授了这个守备,谁知又奉委署了太仓游击,并得了精甲良马,喜出望外,只不知华秋英之事陈副总曾否禀知,此时因公务匆匆只得放下,遂会同太仓知州安云从往崇明招抚难民查造清册,足足忙了半月才得竣事,将文册中总理副使转评、赈济不表。回到留河守署,雇觅两个老年仆妇安顿了华秋英;将本营事务暂交把总董槐管理,授与方略,凡有军情飞速通报;又于五里设立汛兵四名,专管飞报紧急军务,部署毕,星夜上省叩谢制宪,此时是游击将军,沿途有塘马伺候,三日夜即赶至吴淞。不照常例,随传梆禀见,即刻传进,此番不在二堂,却在东书房便服传见。殷勇进来,见总制笑容可掬,即上前参见毕,复又叩谢。黄公道:“恭喜你得了大功,我已将你保奏,不日旨意下来必有好音。”殷勇道:“这是大老爷的格外宏恩,卑职还未有涓埃之报。”黄公道:“如今海贼勾连倭寇肆扰江浙,东南一带不能安枕。你所辖的地方最关紧要,责任不小,须昼夜提防,不可一胜便生骄情。”殷勇道:“卑职当凛遵钧旨。”原来殷勇那日送秋英回署,此事传得合营皆知。袁游击因忌殷勇得了头功,署了他的游击,在省扬言殷守备掠取民间女子在署,却不知这事已经陈副总备细禀知。当下黄公问道:“我记得填你的扎付是十九岁了,你署中可有家眷?”殷勇道:“卑职还不曾婚娶,只有嫡亲叔婶并一恩父,因军务匆匆也不曾接到。”黄公道:“你此时也正当婚娶,不可再耽搁了。”殷勇见总制说话有因,因跪禀道:“卑职有一事禀知。”黄公笑道:“你不必说,我早已知道是为那收留在署的女子,这事有忌你之人满营传说,前日陈中军回我,方知原要。说他能刺倭逃脱,却是个奇烈女子,况又孤子无倚,这是天作之合。本院与你作伐成就了这亲事如何?”殷勇叩谢道:“这又是大老爷的恩典。”黄公道:“你地方紧要,即日到太仓去任事,不必回留河,我自有道理。”殷勇当下即叩辞了出来,谢别了堂官,又往拜谢陈副总并辕门巡捕等官,星夜回太仓部署军务。
到第二日,知州安云从来拜道:“恭喜总爷!弟奉制府檄委代作冰人,当着拙荆亲往留河伴送尊夫人到来与总爷完姻。只候择定吉期,方可前往。”殷勇道:“虽是大人恩典,有烦太已是不当,至烦劳太太如何使得?”安知州道:“这是大老爷的台旨,岂敢怠慢?”殷勇遂查看通书,择定腊月初四日。安知州茶罢辞去。各自料理,至期一切完备。
原来留河离太仓只一站程途。先一日,安夫人已将新人迎至公馆。初四日子时拜堂,这日同城文武各官都送贺礼,各官夫人都来看新人道喜。这华夫人并无一毫儿女情态,知署中无人,合卺后即陪待各官夫人,井井有条。内外筵席,大吹大擂,兵丁们俱有犒赏。午后有总宪差官送花红羊酒彩缎到来,并带有陈副总的礼物,殷勇一并拜领,款待差官,直闹热到傍晚各官方散。差官送在公馆安歇,然后各官夫人起身。当夜洞房恩受不必尽言。次日,又盛席特请制宪差官,只邀知州相陪,起身进送了二十四两程仪、一对锦缎,并修禀叩谢制宪、副总。次日江浦成公差家人送礼并赍刘云所存之项到来,以备费用。殷勇一一领收,留家人在署厚待了两日,修书二封:一封致谢成公,一封托致刘氏兄弟,厚赏家人而去,都不在言表。
原来华氏夫人自到留河署中即将老母所授丸方取出观看,却并不是什么丸方,上面都是行兵布阵之法,后面还有三十六路梨花枪法。细细详看,心领神会,且自服了丸丹之后两条玉腕似有神力,私自演习颇得其妙。已知所遇老母不是凡人,朝夕望空焚香顶礼。自成亲之后凡遇出兵,即戎装贯甲临陈督战,所定计策无不奇中,且又能知书达理,一应文檄俱出其手。殷勇屡立大功全得华氏夫人之力,后来晋封一品夫人,只是寻访娘家夫人,只记得有一个堂房姑娘嫁在浙江也不知音信,因此只在内室供奉何仙姥牌位终身焚顶,又常嘱殷郎访问金陵岑姓。这都是后话不提。
当时殷游击原要接取继父、叔婶到来,只因地当险要恐老人家到来及受惊恐,因此只频寄音书安慰,差遣不断,又托叔父将母棺迁至北固山祖坟权厝;后来接到朱英的回信方知继父往大庚县去的缘故;当时又具禀叩谢操江都院程公。正是:
天涯有意酬知己,云水无心得好逑。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5回 喜聚首最苦别离多 望音书偏叹鳞鸿杳
笔只一支,事宜分叙。如今且将殷勇这边情节暂停。却说岑公子母子二人安居蒋宅,时光迅速,不觉已是三个年头。自去年八月初刘公子兄妹起身之后,时时盼望南边信息,不觉挨过残冬又是清明时候,音耗俱无。蒋士奇道:“那刘公子必非爽信之人,或者这音书浮沉道路也未可定。”后来适遇南边到来一起客人,问起江南消息,那伙客人说:“这候巡按已被黄总制纠参,早离任去了。”这话只因侯巡按与黄公不合托巡视为名往庐凤远避,又因他行事乖张,口碑藉藉,故此道路就有这个讹传。岑公子听了这个传闻就信以为真,因与母亲相商,要回家赴考。岑夫人一来牵挂着雪姐,回去好就近打听,二来过了三个年头并无信息,不知家中是何光景,况梅氏回去亦无音信到来更是放心不下,因此亦想回去;况且又是儿子的功名大事,归念更切,因即对蒋老婆婆母子说知其意。蒋公道:“若说大侄要回去乡试,这是一桩正事,我都不好拦阻。但是江南尚无的信到来,又兼倭寇作乱,失了崇明,军兴旁午,恐道路难行。不若再待些时,或者刘公子有的信到来亦未可知,再打听倭寇平静,道路通达,到夏间起身亦不为迟。”因此,岑夫人母子又复中止。
及到了五月初总无音耗,且闻倭寇已经平静,岑夫人恐再耽延天气炎热,路上难走,为此决意要行。蒋老夫人婆媳又道:“不如只叫大相公回去应考,待恭喜了,那时送你回去未迟。”岑夫人道:“婶婶与大娘子这般骨肉相待,我也不忍言去。只是叫孩子自去,家中无人照料,我也不得放心。刘公子去时我再三吩咐老梅,叫他专脚寄个信来,不知何故也竟没有信来?家中虽没有什么东西,只丢下个老家人,也不知如今作何光景?想那个侯巡按,已过了两年,谅不到得再寻事端,不如且回家去。倘有意外之事,我娘儿两个再转来,婶婶们谅不多我。”蒋公道:“这件事总是我当日见得不到,刘公子起身时,我大该专差一个人同到江南,有了着落好叫他回来报信。那时却料不到此,如今悔之无及。大姊必要回去,我这里专人送去,倘有意料不及的事,仍可转来。不过多费了一番途路辛苦,盘缠一切总不要大姊费心。”岑夫人因对岑秀道:“你叔叔所说甚是,竟定了主意,不必游移。”因对蒋公道:“我母子在这里搅扰了三年,一家子待得如至亲骨肉一般,谢也谢不得许多。你侄儿倘有出头日子,慢慢报答你们的大德。”蒋公哈哈大笑道:“大姊怎么又说起这客气的话来?只恐将来我们还要倚赖大侄哩!”当下商量已定,取通书来择了五月十一日起身。婆媳母子彼此依依不舍,就如雪姐起身时一般,日夜相叙,泪眼不干。大家千叮万嘱:“务必再来。”蒋老婆婆又道:“我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你此番去后,不知还得再见你么?”岑夫人听了心酸道:“你老人家精神强健,寿数正长,还要受诰命享大福,莫说这话。”嘴里虽如此安慰,由不得心上悲酸,泪珠儿满襟乱滚。玉馨小姐在傍道:“我待送了娘去再同了娘来,何如?”岑夫人道:“呆姐姐,这是好近的路,说得恁般容易?将来等到你的喜期我若得来更好,倘或不能,我在家里等你,你们顺道到我那里来,我再接了雪姑娘来,大家相聚几时,这倒是算得定的。”蒋大娘子道:“听得大姆姆家里到江西只得一水之地,明朝竟请大姆姆与玉姐做送亲去倒好。”岑夫人道:“这到使得,只不知那刘亲母做人如何?”大家说了一回,悲切一回。那个小学生听得说岑公子要走,他拉住了啼啼哭哭道:“我不放姆姆、哥哥去。”蒋大娘子骗他道:“大姆姆是骗你的,看你留他不留。”小学生听说就笑了道:“我怎么不留?我正要大哥哥教我做文章做官哩!”大家听说倒都笑了。
却说岑夫人母子又自备了两付祭礼,往两家坟上奠辞过了。蒋公已雇下了一辆大车到台庄,只讲定了二两五钱银子连酒钱在内。到了台庄再雇船前进,派定老家人蒋贵夫妇两口相送。岑夫人道:“我娘儿两个路上好走,不必人送,省得要人远远的往返。”蒋公道:“着他两口子送去,一来好路上服侍,二来好着他同到许公那里讨个的实信息,三来等他回时便知道你们的下落,省得悬望。”岑夫人道:“大弟既如此费心,只叫蒋贵同了去就是了。我路上有你侄儿,不用人服侍,省得他转来带着个婆子不快当。”蒋公道:“也罢,听大姊说,我只雇一个牲口,叫蒋贵同去就是了。”当下计较定了,却将行李预先收拾齐备。里边玉馨小姐连日连夜与岑夫人赶做鞋脚之类。岑夫人给了玉姐几件钗环首饰做个纪念。蒋老婆婆梯己与了岑夫人一对金凤钗,说:“将来好与你媳妇戴。”蒋大娘子送了四匹大茧绸,好些零碎东西。岑夫人一一都拜谢收了,留下一个项圈,上面一把小金锁镌着“长命富贵”四个字,与小学生戴。蒋大娘子叫儿子来磕头谢了,戴在项上,甚是欢喜。
起身前一日,就在内堂摆酒饯行。岑公子道:“在此三年,叔祖母与叔婶待如骨肉,生死不忘,不是一时口上谢得尽的。这小兄弟聪颖过人,必成大器,须要请个高明的师傅教导,切不可随着乡塾,耽误了他。老叔大人明岁春初务必往都中一行,小侄当静候捷音,千万不要错过。”蒋公笑道:“且到临期再作理会。我昨日已写下了两封书:一封与许公的,贤侄回家后就可前去相会许丈,他见了贤侄定当乐从,这封书就是红叶了;一封与刘公子的,贤侄觅便寄去,不必专差。但是这没有回音的缘故贤侄须查个明白。我看刘贤侄决不是轻诺寡信的人,其中必有缘故。”岑公子应诺。当下一家们饮酒叙话,直至交三更才罢。蒋公取了两封书,格外一封二十四两银子与岑公子,道:“这来回盘费我已交与蒋贵,贤侄路上一些莫管。这几两银子不过少助贤侄夜窗灯火之用。今秋我这里专望好音,明春进京会试,又好便道到来相会。”岑公子道:“只恐不能仰副老叔的期望。”岑夫人便道:“大兄弟这就太多情了,娘儿两个在这里三年扰得不够?还要格外费心,叫人心上也过不去。”蒋公未及回答,蒋大娘子道:“这是他与侄儿做灯火费的,大姆姆不要管他。”岑公子见义不可却,便道:“长者赐,不敢辞。”即拜谢收了。岑公子又给了元儿二两银子,众家人媳妇、丫头们共赏了五两,各人都叩谢了。这夜只蒋老夫人和衣睡了一睡,其余众人都没有睡觉。相叙到五更时分,又摆上起身的饭来,各人敬了岑夫人母子一杯。正是:衔杯和泪饮,夜短情愈长。
少刻东方渐白,车辆行李都已齐备。岑夫人母子一一拜别了,洒泪起身。蒋大娘子与苏小姐一定要送出南关,惟蒋老夫人只送出大门口,着丫头们扶岑夫人上了大车。蒋大娘子与苏小姐已上了轿车,岑夫人在车上再三请婶婶进去,然后开车。蒋士奇与岑公子都上了牲口,蒋贵骑骡在车前引路,一同往南关来。到了三岔大路,岑夫人叫停住了车,岑公子下牲口来阻住了叔婶的车马,又在路傍叩谢。蒋大娘子叫将轿车打在大车旁边,道:“不得远送,姆姆前途保重!”岑夫人在车上探出身来又与他娘儿两个流泪谢别,并嘱咐蒋大娘子:“与我拜上婶婶,叫他老人家宽心,再图后会。”岑公子又在车前拜谢了蒋大婶子,谢别了玉妹,看着轿车回了辕,请蒋公上马。蒋公道:“贤侄前途小心保重,到家见过许丈,打听了刘公子的信息,即着蒋贵回来,免我悬望。”岑公子应诺,才洒泪登车而去。
蒋士奇见车去得远了才同着轿车回家。到得门口,见老婆婆还在门首与邻居的两个老婆子说话,看见儿媳们回来,才一同进内。老婆婆道:“你们倒送得快,这咱就回来了。”蒋大娘子道:“他叫拜上你老人家放宽心,再图后会。”玉馨小姐还是眼泪汪汪的。老婆婆道:“你日后倒还是相会得着的,我们是算不定了!”家中这些丫头、仆妇没一个不说岑夫人好的:“在咱这里三个年头,重话儿也没见他老人家说一句,倒不知给咱们说了多少好话,解了多少是非。”一家子自岑夫人去了甚觉冷清,直待过了几日才把这心肠渐渐放下。那日幸亏起身得早,小学生还未睡醒,及起来知道他大姆姆同他哥走了,整整的哭吵了一日。这也是前生的缘分,不然如何一家子都这般情深意重,难舍难分?
如今且不说这边分别的话,却说这不通音信的缘由。原来刘电所托寄的这书信盘缠,周老人正要觅妥当人寄去,不料自己忽生起病来,日重一日,竟至不起。他儿子又在外边与人做伙计,及到家时周老人已在垂危之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儿子并不晓得有人寄书信的事,及至忙忙乱乱料理丧事毕后,这事信盘缠已不知落于何人之手,竟没有踪迹了,以致两下音信不通。这也是有个定数在内,并非刘电与周老人的误事。
再说这岑忠自从岑夫人母子起身后不及三个月,被按院行牌着落江阴县查追岑家家产。原来岑公当日两袖清风并无余蓄,只有祖遗薄田数十亩并这所住宅。江阴县明知寻衅,只将住宅着经纪估值了五百两银子申报,侯巡按饬令勒限官卖,要抵偿他代还的官项。这县官知是按院作对,平地风波,没奈何照牌行事,只得着岑忠将箱笼家什尽行搬出,即时封锁,着落经纪速卖。这侯巡按愤犹未息,要将岑公子仰学除名,幸亏徐老师暗令三学联名公保他,据情申详:“该生告游学在先,且并无丝毫过犯,乞恩免革。”侯巡按看来难违公论,才得了局。
这岑忠被逐出来,十分恼恨,无奈将箱笼等物暂寄邻家。适值他兄弟岑义到来探望,岑忠就雇了一只大船将一应物件尽行搬到湖州碧浪湖村兄弟家去居住。原要自己往山东报信,不料气出一场病来。这有年纪的人受了惊恐,着了气恼,一病年余不得痊好。几次要雇人寄信,又值倭寇作乱的时节苏、松、嘉、湖等处戒严,行旅都不敢来往。他兄弟、弟媳都是本分乡农,胆子最小,惟恐倭寇杀来,日夜怀着鬼胎。后来听得倭寇退去,岑忠也略可起床行动,因对他兄弟道:“主母同小主人一去两年,杳无音信,他们也不知家中遭此变故。我又病到如今不能前去;虽则我此时略可动弹,终是出不得远路。我们三辈子受他的恩养,到此时连信也不通知他们一个,明朝岂不叫他母子们抱怨?如今我与你料理家中的事务,你代我往山东去探望一回。”岑义道:“哥哥说得极是。端正起来,明后日就起身。况且如今五月气又不用带铺盖累赘,只消一床夹被、随身衣服,打个包裹就好去了。只是要打凑几两盘费。”岑忠道:“这个不用你说,只是你不惯出门的人路上须要诸事小心!”原来这岑义夫妻两口只有一个六岁的小儿子,倒有一个十五岁的闺女,取名端姐。岑忠当日跟岑公做官的时节积攒了几两银子,都把与兄弟买了几亩水田自己耕种,又置了几间小小瓦房与他讨了亲事。两口儿倒也勤俭度日,服侍岑忠就如父母一般,十分恭敬。今日叫他往山东去,便一口应承,并无难色。岑忠当下在箱内取出五两银子与兄弟做盘缠,又开了一个路程单并山东沂水县尚义村的住址,因道:“我也不写甚书,你到那里将家中的事细细说知,或者在何舅爷那里再住几时,或者竟回到这里来暂住。隔了省分也不怕他寻事,且计算他不久也就限满,那留任不留任还不可知;若是这对头去了,大相公还好回来应考。总听他老人家的定夺便了!”
岑义一一应诺。到次日,别了兄长,拿把雨伞,背了包裹,计水路搭船,旱路雇短盘牲口而去。总因事有前定,若使当日岑忠不病,倭寇不乱,周老人不死,山东得了信息,岑夫人回与不回尚在未定;谁各这边病的病,死的死,山东又没个人来,以致岑夫人母子回来,又生出许多情节。正是:
当知饮啄皆天定,须信穷通是命该。
毕竟不知岑义如何往山东报信,且听下回分解。
第26回 报远信巧遇远归人 觅幽栖专拜幽居叟
且不说这岑义前往山东。却说岑夫人母子自从尚义村起身免不得车行陆路,船走水程,五鼓起身,黄昏投宿。幸喜五月天气,还不十分炎热。这蒋贵又一路谨慎,并不要岑公子费心。这日将到扬州地面,却要换船前进。蒋贵道:“小的上岸先走一步,到码头左近寻个洁静些的客店,等船只一到好卸行李,省得到了那里慌慌促促寻不出好店来。”岑公子道:“甚好。”这蒋贵果然上岸,先到码头左近看了一座客店,讲定饭食不论上下,一日每位一钱,连房金在内;要雇船只,大小俱有,只要客人看中意了,讲定价钱,写票承揽,不要客人的运钱。这日岑夫人的船到得已是日西时分,随停在客店门首埠头,卸了行李进店。当晚蒋贵将前船价值开发清楚。是夜无话。
次日早起,店主人领了岑公子到河下看船,正值一只大车排子船载了一船客人到码头上来卸载。先是一个船头上的客人驮着包裹雨伞一脚跨上岸来,正与岑公子打了一个照面,吃了一惊,道:“这不是大相公么?”岑公子见是岑义,连忙问道:“你往哪里去?”岑义道:“我正要到山东见大相公,不想在这里遇着,不知太太可同来么?”岑公子道:“现在店中,我正要看个坐船。你哥子怎么不来?”岑义道:“一言难尽,这里不便说话,且到店中见了太太再说。”岑公子见他有个不悦之色,正不知是何缘故。当下且不看船,就一同回到店中。
且喜岑夫人住在尽后一层,无闲杂人往来。岑义进内叩见了岑夫人,岑夫人惊问道:“你为甚到这里?”岑义道:“小的哥子叫我到山东与太太报信,幸喜在这里遇见了,若是错过,岂不空跑一回?”岑夫人道:“你且说家中如何光景?你哥子怎么不来?你嫂子几时到家?怎么隔了三个年头竟没有一个信来与我?”岑义道:“我嫂子并不曾回家。”因将家中的事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岑公子终是个有胆识的人,道:“怪道总无音信,原来有这许多变故。”岑夫人听了,知道无家可归,便半晌说不出话来,只道:“怎了?怎了?”蒋贵在旁道:“太太不用愁烦,俺爷原吩咐过小的,仍送太太转去便了。”岑公子笑道:“你爷固是美意,但我们既已到此,断无转去之理。”因问岑义道:“你方才所说,你家里房屋还可暂住得么?”岑义道:“小的哥子是这等说,太太或是在舅爷那里多住几时,或是接到小的家里暂住都可。如今太太若是在舅爷处,回不回还在两可,既已到了这里,自然请到小的家里去的是。就是房子窄小,恐天气炎热,太太嫌不便,那里前后左右都是王乡绅家的赁房,闲着的甚多,大相公去看中意的赁他一间暂时居住也可。况听得说那个对头不久也要离任,大相公还好去进大场。小的家里到南省一水之地,来往也容易。”岑公子道:“你这话甚是。”岑夫人道:“既如此,主意定了,不必再议。”因对蒋贵道:“烦你就去雇一只船,我们早早起身,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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